曾有位名人说过：人是群居动物，天生就喜欢凑热闹。
李炘北对此深信不疑。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闲着无聊，吃饱没事干的跑到灵秀山上，只为一睹“李炘北”芳容了。
啧，或许那些汇聚在山上，逼迫小师弟金盆洗手的也是如此呢？
摇晃脑袋，甩掉这些荒唐念头。李炘北随小师弟脚步走去，与围观人群混在一起。
人群中央，放有一块糟瘪木板，其上，用炭灰刻画“卖身葬兄”四个大字。
妙龄女子揣揣不安地伫立在那，跟块木头似的。姣好面容上，厚重刘海掩盖额头，两侧脸颊印上干涸泪痕。却是目光涣散，无助视线四处环望着，脸上写满了茫然。
只有在瞟到平板车上，那具被草席卷裹的身躯时，眸子里才会流露出少许哀伤。
“哇，师姐，她好可怜啊。”林七月略微侧过头，眉眼微皱，透出些许悲怜。小声嘀咕，看来有些动容。
还没等李炘北开口，一旁，尖酸刻薄的讥讽响起：
“可怜什么，人命天注定。这女子沦落到卖身葬兄，肯定是因为平日没少做坏事。”
这番相当炸裂的言论，在人群中，犹如飞落平静水面的石子般，激起数轮涟漪。当即便有心怀善念的大侠，指着他破口大骂。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骂完，大侠从腰间取出锦囊，在手里轻掂两下，看都不看，径直放在女子身前。
“谢过这位公子，既然你出了我哥哥这份下葬钱，小女从今往后，便是公子的人了。”
言毕，女子当即痛哭流涕，就要拜倒在地上，却被大侠一把扶起。
“诶！大丈夫行走江湖，遇他人所难，自要行力所能及之事。姑娘不必下贱与我，且拿上这些碎银，葬了你家兄长吧！”
大侠说得大义凛然，其余围观群众听闻，也险些按耐不住躁动的手。
“既然如此，便为公子献上一曲，以表小女感激之情。”
女子欠身施礼，默默抬起手绢，擦拭早已无泪的脸颊。而后悲然一笑，抱起那支倚在墙头的黄面琵琶。
屈身而坐，纤长朱润的十个指尖抚上丝弦，旋如巧燕，泛起弦音泠泠。曲水流觞，若竹涧蜿蜒沁人心脾。
歌声悠扬，在琴头后半掩的，是那片厚重刘海下，满面哀愁的脸庞。
虽不似梨花带雨那般，可两相比较，这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更为打动人心。
弦声止，游人醒，一曲演毕。
围观行人面容呆滞，良久，才从中缓过神来。
适才那位讥讽者率先喝彩，和大侠一样，取下腰间锦囊，一同放在女子身前。
女子淡然一笑，欠身作礼，以表谢意。
林七月浑身哆嗦着，显然也受之鼓动。还没等李炘北拦住他，便已经冲到女子身前，把带来的盘缠尽数交出了。
身穿男装的俏丽“女孩”上前，使女子略一怔神，赶忙道谢：“多谢姑娘。”
“嘻嘻，不客气。”
再看一旁，叶齐悦这小子竟也蠢蠢欲动，要不是李炘北死拽着他的手，估计这会已经忙不迭窜出去了。
从人群中走出后，叶齐悦还有些疑惑，忙问道：
“祁钰姑娘，你拉我做什么？”
李炘北只是翻个白眼，并未理会对方的询问。凑到林七月身前，看似关心地嘲讽起他。
“怎么样，小师弟，那位姑娘可是你的心头菜？”
“什么心头菜？”林七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在叶公子解释过后，脸兀地发红，“师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看她可怜罢了。”
“没看上人家？没看上人家你把钱都给她了？！”李炘北惊呼一声，随后扶额叹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算了，还是不要告诉小师弟，那些会伤及他纯真心地的事了。
酷暑天气，本就心血来潮出来逛街的林七月，此时正气喘吁吁地摇晃在街头。
李炘北见眼前有一家茶馆，刚提议进去歇歇脚，倏忽间，便看到小师弟瘫在桌面上。
只觉有些哭笑不得，李炘北和叶齐悦先后走进，嘱咐茶博士上一壶凉茶。等待时，便四处观望着。
叶齐悦盯着手中折扇爱不释手，激动情绪难以言表。
让人疑心，对方会不会将这把折扇，当做传家宝留下去。
李炘北对他的看法是很微妙的。
本来，带他上山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查证自己莫名变身的情况。
奈何对方脑子里全是浆糊，体内还有一个阴晴不定的“第二人格”。
第二人格？
这个名字好听！
李炘北点点头，决定以后就这么称呼代盟主状态的叶齐悦了。
关键是这个第二人格，给她的印象非常不好。
实力高低暂且不论，阴森、暴虐、嗜杀，还有之前看她的眼神，给她一种，在看待自己培养多年的宠物似的。
这种感觉，她只在那些变态杀人魔身上体会过，例如——五年前围攻明教时，时任明教教主，那个真正的魔头。
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
“林姑娘？”
“祁钰姑娘？”
在叶齐悦数次叫唤中，李炘北这才回过神来，答应一声。
“冒昧一问......我是有什么......得罪祁钰姑娘的地方吗？”叶齐悦期期艾艾，“总觉得，自从乱花岗后，祁钰姑娘对我就有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不妙啊，很不妙啊。
唇角略微抽动，李炘北咂咂嘴。
对方扭扭捏捏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第一次见到青儿时的自己。念及于此，一个令人作呕的猜测，忽然闪回脑海里——
这小处男，不会喜欢上自己了吧？
李炘北顿觉毛骨悚然，全身上下每块肌肤都在抗拒着，赶忙摆摆手，“你别多想，我平等地讨厌所有人。”
然而无巧不成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茶楼外，方才还在街边卖唱的神伤女子踱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两位眼熟的男子。
“嘁，大师兄真是的，沧州城也就这回事吗。在外面晒了一上午，就骗到一个傻乎乎的小姑娘。”
神伤女子语气不屑，全然没了之前哀伤的表情。手里拎着林七月的钱袋，眉宇间尽显讥讽。
很显然，“傻乎乎的小姑娘”指的自然是林七月了。
“沧州人都会做生意，个个都精明着呢，一眼就看出咱这是黑白脸。要不是小师妹琴弹得好，估计这一个都骗不......”
说话那人，正是义薄云天的豪气大侠！和李炘北三人来了个数目相对，现场氛围眨眼间变得尴尬无比。
这不是......！
“你们是一伙的？！”
林七月拍案愤起，连带身旁的李炘北都吓一大跳。
在她印象中，小师弟很少发火。即便心头有恨，也总会咬咬牙隐忍下去。
也正因如此，唇口的形状，成了李炘北辨别他生气与否的唯一标准。
小师弟向来是个自尊心强的。
不过，在长达五年的高压锻炼下，竟也有了如今这般忍耐力。但对于他人肆意欺辱自身善意，林七月是无法接受的。
所以李炘北才不愿告诉他事情。
一是小师弟发火，难以收拾残局；
二是冲突爆发，一个不愿意施展功法的林七月；一个时灵时不灵的叶齐悦；还有一个修为尽失的自己。
面对三人，真动起手来，怕是讨不了好。
那三人见被识破，脚底抹油似的往外跑。
见状，林七月猛然追出，徒留李炘北二人面容呆滞愣在原地。
“这......”
李炘北不知如何是好，硬着头皮正要追出，却听见一道让她头皮发麻的声音。
“去看看吧，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叶齐悦如沐春风，清雅一笑，神态举止又和之前大为不同了。
“走吧，祁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