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可以是。”
这看似简单的四个字,深深烙印在沈妙安的心底。
她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当即便想到,并开始琢磨这四个字背后的真实含义。
单从社会层面来说,对林祁月性别、身份的猜测确实是众说纷纭,捉摸不定。
有上山参加过大会亲眼所见的权威人士,说林祁月一定是个女子,不过是为避嫌对外以男子示人。否则,也不可能勾得李炘北挺身而出。
这是最广为流传的说法。
更有甚者,说林祁月是传说中百年不遇的极阴之体,但是错生了男子,因此长相阴柔。
此言一出,引起各大江湖人士争先讨论。
最后得出结论——扯淡。
在她印象里,极阴之体只存在于古书记载中。纵观江湖数百年纷争,也从未听说过所谓极阴、极阳之体莅临人世。
总而言之一句话,关于林祁月的性别猜测,至今仍是江湖一不解之谜。
无论如何,眼前的白裙少女至少看起来,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活生生的娇弱姑娘。
或许,“都可以是”这四个字,正是她对外界没由来的诋毁与猜测,所作出最后微不足道的怒吼呢?
念及于此,沈妙安对戳开少女伤口的行为深感愧疚。
两眼浅阖,流露一丝怜悯。唇齿轻启,她安慰道:“林姑娘不要太难过了,那些人的胡诌,就由他们说去吧。”
“啊......啊?”李炘北傻眼了,随即反应过来,赶忙答道,“是啊!”
最终,在“你是否自愿”“陆家有没有强迫你”诸如此类的简单盘问下,李炘北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这一难关。
可叶齐悦的脸却忽然耷拉下去。
在听到李炘北给予对方正面答复后,他的心里,充斥一股说不出的堵塞感。
就像是有块严丝合缝的石头卡在胸腔,压得他吸不进气,呼不出来,硬生生憋得烦闷。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调查结束,沈妙安淡然一笑。收起真言术,那股笼罩在几人周遭的压迫感顷刻消散。
“这些天我就住在城门附近的客栈那,小师叔若是有什么事,就到那去找我。”
她从手腕取下一只玉镯,抓起李炘北素白的小手穿了过去。
晶莹剔透的白翡玉镯,戴在纤长匀称的手腕上,衬得本就奶白的肌肤更加细腻润泽。沈妙安甚至不敢用太大力,生怕搓坏了那吹之即破的五指青葱。
“从某种程度来说,你大师兄李炘北算得上我半个师父。既然如此,那你也就是我小师叔了。”
“这是给你的新婚贺礼,新婚快乐啊,小师叔。”
言毕,李炘北甚至没来得及答复,只见沈妙安挥挥手,背负玄色横刀。在徐彪引领下,迈动利落的步伐,头也不回从院门快步走出了。
“呼~”
李炘北缓过劲,呼出口长气一改先前紧张神色,勾起唇角,换上轻松写意的微笑,以宣告阶段性胜利。
转动小巧玲珑的脑袋,注意到,脸色与其截然相反的小处男叶齐悦,笑意更甚。
她一把拍在垮个批脸的少年肩膀上,与他勾肩搭背,嘻嘻笑道:“怎么了小叶子,撅着个嘴脸色这么难看。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此时此刻,叶齐悦的心情尤为微妙。
李炘北外披的素面薄纱搭在他的肩头,惹得他脖颈发痒,一连红晕径直渲染上脸颊,扰乱他本就不平静的心神。
他很不理解,印象中向往自由洒脱的祁钰姑娘,怎会自愿束缚了翅膀,折断了羽翼,把双脚裹得死死的呢?
感性告诉他,祁钰姑娘仍和之前一样对他毫无距离感,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呀!
可现如今,理性告诉他,祁钰姑娘已嫁作人妇,而且是心甘情愿的——刚刚那捕头的一连询问,便是最好的证明。
叶齐悦本已拟好书信,打算寄回渝州叶府和灵秀山,从而对陆家进行施压。两家联合下,说不定就能把她从苦海中救出呢。
刚准备了一天,天蒙蒙亮便赶来陆府,为的就是救人。
现在看来,他倒应该和祁钰姑娘保持距离,断绝了心中那份无聊的念想。
他所憧憬的那个少女已经不在了,和之前的自己一样陷入沉沦中,自愿堕作一只受困于牢笼中的“笼中鸟”。
偏过头屏住鼻息,出于尊重,哪怕是少女身上诱人的芬芳体香,他也不敢再浅闻一下。
他觉得这是对双方的亵渎。
“祁钰姑娘......”
“嗯嗯,有话就说吗。”李炘北仍嬉皮笑脸。
李炘北当然不知道,正当她没心没肺乐呵时,臂膀中夹着的小处男,因为她的举动已经有点玉玉的念头了。
“你......应当......唔......”
叶齐悦本想说,“你已嫁作人妇,对待异性之间应当稳重,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可话到了嘴边却变得语塞,堵在那迟迟说不出口,亦或不愿说出口。
怎料李炘北忽地撒开手,环一眼四周。全然不顾叶齐悦的惊诧,朱唇贴在他耳边,鼻息呼在太阳穴上,刺得他浑身酥酥麻麻,腿有些发软。
“跟我来。”
木讷点头,叶齐悦脑袋迷迷糊糊跟在她身后。当他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注意到倚墙摆放的架子床才发现,自己正身处在卧房中。
他还看到,李炘北正趴在床上整理被褥。那娇小身躯撑起的绣花白裙,自臀部形成一弯美妙弧线。
看得他有些发呆,目不转睛。
以至于李炘北走到他面前时,他倏地意识到,自己做了有违人伦之事。顺势瘫在凳子上,语无伦次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什么非礼勿......”无意间瞟到他红透的脖颈,再见他坐立不安,时而往床上看去的眼神,李炘北突然明白,脸唰地染上一片妃色。
抿唇咬牙,腮帮子鼓起,本想给对方一点小小的教训。灵光一闪,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了,双手环胸,趾高气昂俯视着他。
“女子的贞洁可是很珍贵的,如今被你看了去,你要怎么赔给我啊。”
话虽如此,语气中,却没有丝毫被“羞辱”的愤懑。
“我......我把双目剜出来赔给祁钰姑娘!”
说干就干,叶齐悦随即便抽出腰间短匕,朝自己眼窝狠狠扎去。
“卧槽!”
李炘北倒是没意料到,这平日里沉闷寡言不经人事的小处男,竟能对自己下此狠手。
情急之下,她猛然伸出右掌,欲抓住那急速上抬的手臂。奈何她时有时无的修为不尽人意,仍是出了差池。
当她手掌抵达时,刚好拦在匕尖的行进路线上。叶齐悦收功不及时,短匕活生生扎进她的手心,从手背贯穿出去。
匕首立时染上一片妖冶的殷红,几颗晶莹血珠沿着寒光匕身滑落,贴在苍白手肤上。
李炘北闷哼一声,豆大的汗水自额头滴在桌面上,于血水混为一体,浑身止不住地抽搐。
这下玩脱了!
她心里嘀咕,倒是有苦中作乐的心态。
可叶齐悦此刻慌了神,睁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瞪视那把短匕,以及趴在桌子上,痛苦呻吟的少女。
“祁钰姑娘!”
他这才镇静下来,从屋中取出些能用的药品,将瓶瓶罐罐里的粉末倒在伤口上,引得少女倒吸一口凉气。
约两刻钟,伤口才算勉强处理完成。
见叶齐悦耸眉头自责不已,仍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突发奇想,李炘北凑到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呼~”
须臾间,叶齐悦像只炸毛的橘猫一样跳起,随后喘了口气,双臂倚在桌子上,“我去喊大夫。”
“去吧去吧。”
李炘北手背朝他挥了挥,就像受伤的不是她一样,还是在没心没肺地乐呵着。
因为她突然想起,早些年跟青儿在一块时,对方就喜欢这么挑逗她。
时不时朝她耳边吹口气,或者说点能使她血脉喷张的悄悄话。
每当她羞红了脸,总能看到陈青云指着她捧腹大笑,气得她又羞又恼,但也只能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怪不得青儿总是乐此不疲。
原来还挺好玩的。
“少夫人......不守妇道,刚成亲,就和......和其他男人卿卿我我的。”
房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丫鬟小雅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外。两侧发髻随身体起伏而颤动,似乎做足了胆子,小雅就要朝一旁跑去。
“小雅......小雅要去跟老爷告状!”
“你回来!”
李炘北气急败坏,不小心挥动受伤的右手,疼得她直呲牙。
“连我林祁月的话你也敢忤逆吗!”
话音刚落,小丫头灰溜溜的身影返了回来,勾搭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样子。
尤其是不经意对上李炘北视线时,小雅眼底真切流露的惧怕,显然不是说笑的。
于是乎,李炘北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清纯可爱的小脸强装出狰狞模样。
“小雅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知道的吧!”
叶齐悦很识趣,悄悄离开去为她寻找大夫,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
他知道,这尊所谓的凶神恶煞,大抵是做不出什么穷凶极恶事情的。
应......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