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泼皮叫王晓,与另外两个叫张三、李四的地痞流氓,在本地是出了名的人厌狗嫌。
见李炘北,竟真的坐在他们面前。几个泼皮瞬间兴奋起来,斟茶倒酒,一个接一个舔着脸往上凑。
这副景象尽收在林七月眼底。
他深知,按照大师兄的习性,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那必定要玩波大的——或者骚的。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后李炘北小脸泛红,学着她记忆里,见过那些俗尘女子说话的语调。
“呵呵,几位光喝酒多没意思啊,不如我们玩个小游戏助助兴吧?”
到底是学的不尽人意,一声“呵呵”,听起来颇具嘲讽的意味。
王晓两眼骤亮,他才不管那些。不知为何,只是对上眼前少女一双明目,便觉得,体内有团火在暗自灼烧。
“哦?真想不到,小娘子还是个颇有情调的姑娘——就照你说的办!”
见对方爽快答应,李炘北笑意盎然,从掌柜那悠然讨来两只筛盅,扫一眼众人,“比大小都会吧?”
泼皮们点点头。
“那好,我们今天就玩这个比大小。”
李炘北摇晃两下手里的筛盅,之后便放在那一动不动,将另一只推到桌面中央。抿一口酒水,眼底透着坏笑。
几人都跃跃欲试,张三抢先一步,刚把手放在筛盅上,便听见白裙少女轻声道:
“玩游戏自是要讨点彩头。”
张三呆愣地点点头。
“但毕竟是为了提提兴致,以和为贵,玩太大了也不好......”
佯装思考片刻,李炘北忽而一拍手,恍然大悟般补充道:“依我看,谁输了,谁就留下一只手如何?”
随话语一同落到桌上的,还有那柄雕刻浅蓝浮纹的青碧横刀。
金属刀鞘与木桌碰撞,炸起“咚”的一声,打翻了放在桌面上的几只酒杯,酒水飞溅,好在瓷杯并未掉落在地。
李四当即便猛地拍上桌子,瞪视满脸写着“人畜无害”的少女。站起身,语气中满是威胁。
“小泼妇,在这跟我们几个耍横,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闻言,李炘北翻个白眼,满怀不屑讥讽道:“你们是谁啊?贪财好色你摸不着路,溜须拍马你不够格,游走于律法边缘的渣滓,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被这一顿数落,李四气急了,掀翻了桌子,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李炘北手疾眼快,攥紧刀身揽下筛盅,高抬手赶忙护好两物。
望向地面洒了一地的酒水,难免觉得有些可惜。对两人的行为却并不以为然,嬉皮笑脸,朝不远处正在看戏的两人努努嘴。
“真要动手打我啊,且不论你能不能打过,知道你身后那位是谁吗?”
二人回头相望,见有两个靓丽的“女子”笑望过来,瞬间乐开了花。但令他们不解的是,其中一名女子为何怀里还抱着刀?
还是王晓率先反应过来,瞥见沈妙安腰间令牌,顿觉头皮发麻。
官府的人!
不同于张三李四两人的嚣张气焰,似乎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王晓嗫喏道:“这位女侠......她是县衙的捕快?”
“嗯呐。”
李炘北纯真一笑,点点头,指了下地上的散落的筛盅:两个六一个五,共十七点。
她捡起来,递给李四。
“方才是这位老兄掀的桌子,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副骰子,就是老兄你摇出的点数呢?”
“这!”
得知身后持刀女子是捕快,李四下意识变得腿软。本想否决,可看到筛盅里的点数,也难免放宽了心。
“就算我接了又能如何,难不成你的点数,还能比我大......”
“要赌吗?”
话没说完,便被李炘北打断。尽管她知道,对方在理论上拿下最大的点数,也不惊慌,只是淡雅一笑。
望向仍泰定自若的微笑少女,李四反倒有点不明觉厉了。
谁家的二八少女出门带着刀,还认识捕快的令牌?
那张陌生的俏丽脸蛋,外加她为人处事的方式,一举一动皆透露出老江湖的风范。
李四忽然想起陆府近日结亲,闹得火热。那眼前这位,若是李炘北还好,为人谦和,江湖上没有不说她好话的。
可若是撞上那尊瘟神......
然而手头天大的点数,不断刺激他本就缺乏理智的赌徒心理。再瞄一眼李炘北,那清纯可人脸蛋上似有若无的讥笑,更让他看得牙痒痒。
一时气血上涌,冲昏了头。只觉得心中一团,像是火烧。也顾不得对方究竟是谁,终究是咬牙切齿道:
“开!”
“不过筹码得加大!要是你输了,你就......嘿嘿嘿......”
说话同时,李四舔了舔舌头,其代表的含义不言而喻。
李炘北会意,小脸霎地泛红,手都摁在了刀柄上,差点劈了他。
“哪有这样的道理!”
随即镇静下来,松开手,转而一副阴邪的笑,“若是非要这样,也不是不行。不过,如果我赢了,就把你的那话儿割下喂狗吃!”
“这样吧,就让你身后这位捕头做个公证人,如何。”
沈妙安下意识想否决。
身为一名捕头,理当杜绝这些近乎于私斗的行为。可见李炘北胸有成竹的样子,又看了眼身旁的“李郎”,私心作祟下,也只好点点头默许了这件事。
待一切尘埃落定,李炘北掀开筛盅,看也不看,径直放在李四眼前。
从李四一脸得意,再到惊愕,以至于最后的瘫软在地的表现。不难看出,最后的胜利到底花落谁家。
“是我帮你动手呢,还是你自己来?”
李炘北感受青云的沉重,一脸天真无邪。正欲拔刀,又觉得会沾染上腌臜之物,便同店掌柜讨来一把剪刀。
此时,在李四眼里,手持剪刀的李炘北,就像从地府来的白无常。
只不过一个勾的是命,另一个勾的也是“命”,当即吓昏过去。
命与命大不相同。
有的人生来命贱,贱如蝼蚁。得不到良好教育,也没有殷实家境,亦不能寻到良师益友,传授赖以生存的门道,只好以最下作的姿态摒弃尊严,去做些偷鸡摸狗之事。
有些人生来便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天生的人上人。官府前来巴结,名师自发的拜访。也有家人为前途修好了路,铺好了地毯,只需顾着往前走就是。
在王晓眼里,李炘北赫然被归作了第二类。
仰仗着家境颇丰,或者说嫁了个好人家,便有恃无恐。就连那捕头,也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漠不关心。
“今天惹上了姑娘这般不该惹的人,是我王晓有眼无珠了。”
趁李炘北不备,他一把夺过剪子,剪尖冲着眼睛,诚恳道:
“小四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丁,夺去了命根,多少有点不合适。作为代偿,我留下一手赔给姑娘。”
说着就要往手腕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泛着寒光的横刀闪到王晓面前,挑下他手里的剪子。
沿刀身看去,刀主人一身玄黑的干练装束,腰挂令牌,细长眉宇间透着股英气,正是沈妙安。
“什么叫惹了不该惹的人?”
沈妙安质问:“依你所说,若是换作其他女子,你便可随心所欲的调戏一番,之后像个没事人一样,拍拍手一溜烟的走了?”
“你是衙门捕头,她是富家千金,两相勾结,对和错还不是你们一张嘴的事情......”王晓忿忿不平道。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平日里见了我们,就像见了路边一条野狗。哪怕伪装的再好,眼里真真切切的鄙夷也遮盖不住。”
他越说越激动。
“没有哪个愿意赖活着,假如有一天,换作你们在我这个地位,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呢?”
沈妙安本想反驳,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遭遇,正想说教一番,可话到了嘴边却吐不出去,只好挥挥手。
“你走吧。”
得了沈妙安的指示,王晓打算带着张三和昏厥的李四离开,却被李炘北堵在身前。
只见她拍拍王晓的肩膀,一脸的惋惜,随后便摇头叹气,自顾自地上楼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