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别沈妙安,几人纷纷汇聚在林七月房中。墙壁装扮的几条红绫,以及剪裁下的红双喜仍然挂在那,徒增一份莫名的尴尬氛围。
眼不见为净,李炘北索性撇过头。
“师姐,你真觉得刚才那登徒子可怜吗?”林七月轻声低喃,姿态扭捏,看起来有些害臊,“你们没来之前,那几个人,可是色迷迷盯着沈妙安看了好久。”
他自然不会说,那几个人连带着他,也揣摩了许久。
“并不,哪怕他出身再贫寒,家庭再不幸,那也不是他胡作非为的理由......”
李炘北摆摆手,“我只是觉得,他的话有点太多了,多到像是按捺不住的心里话,终于能借机宣泄出来似的。”
再联想到沈妙安突然造访沧州,不住在衙门,却在民营客栈下榻。这代表她并不是朝廷派到这,而是出于私事赶来。
为了自己吗?
当初灵秀山上,金盆洗手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想不到自己会回山呢。若真是为了寻自己,上山就是了,何必赶到沧州。
凝视纤细手腕上套着的白玉镯,李炘北愈发觉得怪异。
她总觉得,在身前仿佛编好了一只绳网,已经张开网口蓄势以待,就等着自己往里钻呢。
勉强梳理好现状,只感觉脑袋里乱糟糟的。沉思片刻,她决定先处理眼下的当务之急。
“小叶子、小师弟。”
“嗯?”两人异口同声答应,目光却瞟向李炘北身后。
“我打算趁这几天,偷偷找到陆府信印......”
李炘北话说一半,注意到两人心不在焉的样子,顺视线向后瞥去,把她吓了一跳,随即惊呼一声。
“陆洋!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走路都没声音的啊!”
此时陆洋正站在她身后,眉头微蹙,挠了下脸颊,脸上写满了疑惑。
“我打算跟你商量下要紧事的,追了你一路......先等等,你刚刚说,打算找到什么东西?”
“没!你听岔了!”李炘北莹润眼眸微转,灵光一闪,拍手道,“我是说打算找六哥,出去喝酒呢。”
“呵呵......”
似讥讽又似嗤笑,总之绝对不是出自好意的笑。
也顾不得这些,陆洋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绣包裹,手放在嘴前干咳两声,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那个......我和李......林姑娘有些事情要谈。”
不同于仍眨巴水汪汪大眼睛,一脸好奇的林七月。叶齐悦很识趣,识趣到让人心疼。转身就要离开,留给两人些私人空间。
无意瞥见墙壁上挂置的红绫。
喜庆的火红,在叶齐悦眼里却暗无生机,胸口仿佛生了猛疮,又闷又疼。无奈摇头,出门朝自己房间走去了。
在李炘北驱赶下,林七月只得噘起嘴哭丧个脸,不情愿地离开了。
刚被推出门,又恰巧撞见沈妙安从客房走出,对视片刻,见对方莞尔一笑,他顿时觉得不妙......
房间里。
手指勾在下巴上,李炘北时不时长吁短叹,死盯着眼前已然摊开的包裹,面色古怪地瞟一眼陆洋。
包裹里,是一本颇为陈旧的书本,书皮上写下四个看不懂的“鬼画符”,内容倒是能看懂,早已被李炘北从头到尾翻阅个遍。
“你是说,当初你师父给你留下这本秘籍后,还以为是给予你的馈赠,所以就兴致冲冲地跑过去修炼了?”
陆洋点点头。
“噗嗤——啊哈哈哈哈——”
“这根本就不是一本秘籍!”
李炘北捧腹大笑,她万万没想到,自以为聪明的陆洋居然栽在这一点上。
居然拿一本不知所谓的书,当作秘籍修炼?
想到这,她嘴角绷不住的上扬,躺在床上哄笑不停。一直到腹部感到痉挛,才疼得她停了下来。
“咳咳......这......”
李炘北还是有些绷不住,素手虚掩在唇前轻咳两声,强装镇定道:
“依我看,这大概是舞娘教人练舞时,所编撰的教材——能从中悟出点东西,还能数十年如一日的修炼,你也算是个天才了。”
这声“天才”,在陆洋耳里听得却有些扎耳,正欲回击,又被李炘北抢先打断道:
“这般阴柔的舞步,大抵是专为女子设计的舞蹈。你以此为本进行修炼,阳刚之气尽失,可不就变得无欲无求吗。”
陆洋向来是个豁达的,对自己数年来的功亏一篑,并不以为然,反倒有种真相大白的舒畅感。
而人逢喜事精神爽,面对捧着腹,正肆意讥笑的白裙少女,心底莫名的胜负欲再次被激起。
“还是李兄更胜一筹啊,在下姑且只是修炼了女子舞步,而李兄就不一样了,啧......”
言毕,陆洋嘴一斜,双眼微蹙饱含蔑视,未说出口的话语不言而喻。他的沉默,让身前面色铁青的少女,感到震耳欲聋。
“嘁,女的又怎么了,你想当还当不了呢......”
李炘北一时语塞,摇头叹气,语气故作深沉:“本想着耗费些时日研究下这本舞步图,帮你治好这怪病,既然你是这种态度......也罢,也罢。”
“果真吗义父?”
陆洋瞪大了双眼,随即欣喜若狂,全然没有之前玩世不恭的样子。他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哪怕服起软来,也毫不犹豫。
其实李炘北并没有把握,方才不过是为了杀杀他的威风,才胡诌这一句。
见陆洋如此卑躬屈膝,似乎信以为真,反倒让她犯了难。她再次立于骑虎难下的境地,无可奈何,只能咬咬牙一点头,算是应下了。
东西是陆洋从他爷爷那偷来的,为了钻研,李炘北不得不抄写一份复件。
据陆洋所说,自打他的身体出现异样后,陆景便严令禁止他继续修炼,就连这本所谓的秘籍,也被陆景收了起来。
经过摊纸,研墨等一系列行为,从头到尾抄写完后,月上树梢,窗外已是一片昏暗。
为了不打扰李炘北之研究大业,以及自己下半辈子,逍遥自在的幸福生活。陆洋决定独自回家,留对方在客栈苦苦钻研。
苦熬许久后。
李炘北瘫在桌上,两只玉手轻缓揉搓太阳穴,紧皱额心。
研究了不知多久,仍是毫无头绪。她甚至开始怀疑,陆洋真是从这本舞步书上,琢磨出的修行功法吗?
想不通,索性散散心好了。
轻声蹑脚踱到窗台前,遥望远方,一切都是静谧而沉寂。
窗外圆月高悬于空,乃至本该昏暗的夜色,也尽显明亮之意。
月挂枝头,叶披薄纱,一抹浩瀚银辉,倾撒在道路两旁的植树上,为其增添一份高洁的静雅。
耳旁隐约传来布料摩擦声。
循声而视,只见林七月安然熟睡在床上,翻身打滚,还咂了咂嘴,似乎在梦呓些什么。
这才发现,自己尚处在小师弟的房中。
月光斜在他可人秀脸上,显得越发水嫩。李炘北丝毫不怀疑,倘若对准脸颊咬上一口,绝对会顺着牙印往外“滋滋”喷水。
“大师......兄我......饿了......咱们回......山,”
闻听小师弟呓语,李炘北宛然一笑,刚积累烦躁苦乏瞬间消散。
凑近到他身旁,看着那两瓣小巧嘴唇轻微开合,仿佛在梦中吃东西那般。
“桂花糕......糖葫芦......红豆酥......驴肉...火烧...好香......”
“嘿嘿......”
她上扬的唇角已然收不回去了。
忽然想起,小师弟乃传闻中,生错了极阴之体的男子。如今看来,传言该不会的确属实?
不然这张脸真的解释不清啊?
极阴之体......极阴......阴?
蓦地转回头,李炘北灵光一闪,望向摊开在桌上的那卷“秘籍”,茅塞顿开,须臾喜上眉梢!
收起复件,她静悄悄来到客栈院中,抬头仰视那轮皎白无暇的皓月——这不就是这世间至阴之物吗!
脑海中舞书上所记载的文字,化作数幕栩栩如生的小人画像,不断浮现在她眼前。手脚也情不自禁,按照舞书所给予的图画舞动。
随舞步愈发熟练,李炘北感觉浑身没由来的一阵舒畅,小腹微微发热,干涸气海仿佛再次被滋润。
难道这真是一本,伪装成舞书的秘籍?!
该不会陆洋真的是个天才!?
不对,将其成功探索出的我,又何尝不是天才呢?
李炘北洋洋得意,一阵寒风突然席卷过来,不禁寒颤。察觉一道冷冽的视线,她出声质问:
“谁在那!”
待她观察仔细,从门柱后,缓缓探出一颗脑袋,月光打在他的尴尬笑容上,才发觉来人身份。
“小叶子?”李炘北诧异,随后双手环胸,仍疑惑于那道冷冽视线,“大半夜你不睡觉,在那躲着干嘛呢?”
叶齐悦吞咽口水,面容呆滞,似乎仍在回味刚才所见。
夜色下起舞的少女,曼妙舞姿搭配素色薄纱,一袭白裙随身姿飘动,映上一层萦绕在身旁的银色地衣,仿佛莅临人间的出尘仙子那般。
尤其是现在,少女略微倾斜的脑袋,衬以不解神色,让本就精致的五官在月色笼罩下,显得更为玲珑,可爱至极。
沉寂良久,叶齐悦才晃过神,幽幽道:
“我睡不着,想出来散散心,刚好碰见祁钰姑娘在月下独舞......你跳得很漂亮......”
李炘北也回过神,发现自己竟不由自主起舞,似乎还跳得挺好?两颊生热变得滚烫,染上羞臊颜色,轻声细语道:
“谢谢......”
而后话锋一转:“你什么时候在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