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以为,应是处理大人伤势要紧。”金权贵双手献上一盒膏药。
堇大放接过,做到石英右侧,熟练地从怀里取出比一般医师还多的外伤工具:“你们且聊,当我不在便是。”
“石大人可看清胆敢伤您的贼人样貌?某必将其脑袋拧下来。”
肌肉雄健,虎背熊腰,是刘坚石之父刘松柏。其身高七尺,留浓稠络腮胡,着“宗师”之服,佩一自制兵符,用以传令镖局上下。
“李丞相之墨剑、余宗主之落花,恐怕只有石大人一代奇能方才有资格借得,英小姐,你这是?”
肚大惊人,肥而不见颈脖,细眼之中,潜藏炯炯光彩。莫嘲弄地主欺人,常设大鱼大肉之宴,梁忠世家,全凭其满腹官理,攀得皇室琼枝。
英易弦赶忙处理完女儿伤口之血,行礼道:“鄙人过分宠爱贱女,养出一副娇蛮性子,不谙世事,才识浅陋,还望大人宽恕!”
山林寂静,向之鸟叫虫鸣,无影无踪。
渡云巨头,皆至于此,纵使圣上钦点城主,亦不敢过多插话。
“要我说,你们都该罚。”
老农嗓门洪亮,掷地有声。
“石大人询问活尸袭港缘由,你们却一个个为儿女赔礼谢罪,大人之语竟还比不上儿女之错?”
石英漠然。
“看来某误会了大人用意。”刘松柏抢先说道,“自青家横空出世渡云后,某便与六杰之二青彤多有往来,比比武术拳脚。听他说,青家官途似乎总遇到作对之人,四处碰壁,势力日渐衰微。而那次青家大火之后,某再也没有见过他们。直到今日,某才知道,青家六杰,已死了无人。”
“五人?呵,看来刘局对青家不算熟悉。”梁忠取出袖中薄书,“这本术法,名曰《神死技》,出自青家家主青踪之手,乃青家小妹及笄之宴时,青踪所赠于我。其中假死之法首篇,就有一紫色印记,状若蛛网,脉似叶片,神不朽而身近死,面容改而魂灵固。”
“如此说来,今日袭击,大人早有防备。”金权贵笑颜崇敬,“大人学识渊博,神机妙算,小的佩服。既然诸位侠客鼎力相助,那小的也献上一计。”
“继续。”
石英柳眉拧成一团,试图转移锯骨之痛。
不打麻药缝针,即使点了穴,也痛似活剥。若非要维持表面,石英早一脚踹到堇的脸上。
“小的这就说。渡云史载之书,有两样最为真实且充分,一为城镇史书,二为官府档案。正好为方便,小的把两种档案都存放在了衙门里,只需查一查,真相即可水落石出。”
“那里没有!”英雅突然高声道。
清脆嗓音引来众人注目,英易弦也是惊讶地回了头。
“青家大火那天,衙门里外无人,我混了进去,翻了大概三个时辰,没发现任何有关青家的记载。”
“无人?”刘松柏问道。
“是,只有一名扫地僧。”
“有点意思。”刘松柏搂了楼胡子,借海拔差毫无遮拦地瞪着金权贵。
“一己之见不足确凿。”梁忠提议道,“不如城主遣些人马检查一番,再做定论也不迟。”
“小的亲自监督!”金权贵自荐道,“诸位放心,小的决不允许任何贼人染指官府档案。”他礼别石英,匆匆下了山。
持弓人退后几步,隐匿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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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胖子走了,各位且放开来讨论讨论罢。”
马全豹放下锄头坐到地上,拍拍马元宽厚肩膀。
马家港实力雄厚,一语既出,换来梁忠直白陈述。
“这青家,恐怕惹上了哪位官老爷,他们抹除存在的手段,我可见多了。石大人,如果查出来幕后是皇亲贵姓,我们就是想出力,也无从下手啊。”
“一伙人马某应该担得起。”刘松柏说。
马全豹长满厚茧的粗糙手掌轻拍地面。
“石大人,您为主使,指点两句?”
石英微腉不语。
“官老爷不愧为官老爷。”马全豹无奈地笑了笑,“好吧,好吧。就凭我这短浅见识,给各位解释几句。”
他用汗褂擦了擦汗,继续道:
“青踪是我一手带大的,性子我再熟悉不过,平日兄妹几人,可谓同仇敌忾,形影不离。但四兄弟袭港之后,我却没见到青踪一丝一毫的踪迹。所以我猜,青踪已有足够他施展空间的保护伞,此次袭港,乃他一手操办。至于青岚去向,只有石大人您,自己清楚了。”
石英张了张干燥嘴唇。
“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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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易弦重新换上难测深浅之面容,望向刘梁二人。
梁忠瞥了眼刘松柏。后者还以耸肩。
马全豹大笑道:“我这老骨头也算有点用。”
“石大人既知人命关天,何不惩治奸邪?”
英雅再次一鸣惊人。
可怜的英家主赶紧把女儿往身后掩了掩。
有话她是真敢说啊!
英易弦冷静观察局势,得出悲观结论。
莫谈堇将军,单是持弓人之诡异步法,就够他这文人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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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攀上半山腰,或消散,或聚集。
行人是迷茫路途间,是远瞰知路远,在山峦一念。
“人死,自然要有葬礼。”
六支箭矢之下,埋葬六具破碎尸体。
不仅死后腥臭难忍,亦是生前遗臭万年。
“堪堪六人作为陪葬,如何?”
石英对英雅之答,却是对马全豹之言。
“厉害!厉害!”
马全豹又是大笑。
“原来青踪之保护伞,果真是石大人您,想来长兄小妹二人之仇,早已得抱罢!”
刘梁二人自然也是喜笑颜开。
“我等必将全力以赴。”
英易弦心头一舒,长叹一气。
惟青年五人,仍不知所以。
“既然青家恩怨已明了大半,不如且到乘云楼一聚,由我宴请诸位,顺便商讨具体事宜,如何?”梁忠热情道。
“两只小水猴受了伤,暂时去不得。”马全豹向石英致歉。
“贱女亦然。”
英易弦谨慎说道。
葳蕤之问题,他不敢轻视。
石英手段之狠,计谋之多,交错重叠,如同天界深潭。母河虽深,不及深潭半分,常人若不慎跌落,只会在迷茫中挣扎,最后彻底消逝。
原以为拉拢陆知就可高枕无忧,现在看来,陆知本身也是石英所设之局。
如今,石英尚为钦差,他日若为近侍,定要令天下惊惧。
石英不曾掩饰纵横才华。
丝丝缕缕之下,木偶欢歌乐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