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衣服贴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好受，赫里斟酌着怎么该向父亲解释，等回到农棚时他发现父亲早已不在，费舍尔和他们的儿子正要在另一个屋子合衣躺下。
赫里急匆匆地问：“我父亲呢，他先走了？”
费舍尔依旧带着些惶恐：“老爷十分钟前就走了，我还以为他带上少爷您了呢。”
赫里只能安慰自己，父亲是提前回家准备给他的惊喜。
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皮罗从来不是那种弯弯绕绕的人。
赫里简单地道了声谢，他步履匆匆地走到农棚那个放着蛋糕的柜子前，打开后不见蛋糕的踪影。
他欣慰地笑了一声，蛋糕必定是被父亲拿走了，他果然是回家去准备惊喜了。
他迈着欢快的步子离开农棚，夜里田间亮起星星点点的萤火虫的光，蝉鸣声不绝于耳，在这寂静的夜空下编织出一首夏日曲谱。
脸上不再是虚假的笑，而是发自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不止一遍地哼着生日歌，像是要把之前十几年每次生日无人祝福的遗憾补上。
从村子回到镇上，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尽管如此还是有些河水的腥味，但他想，这种日子里父母应该会原谅他的吧。
他心里激动地走向家门口，隔着门几米远依稀能听到里面传出的“生日快乐”，“蛋糕”，“惊喜”等词。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角，挂上笑脸推开门：“我回来了。”
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凝固。
他的笑也凝固在脸上。
屋内，卡托卡亚抱着头戴生日帽的辛西娅，拿着勺子挖起一勺蛋糕正送入她嘴中，在看到门口的赫里后笑脸明显淡了下去。
坐在他们对面的皮罗脸上被点了好几个蛋糕印，他余光扫了眼赫里，不轻不重地说：“回来了，杵在那儿干什么？”
桌上的蛋糕被几人消灭大半，只剩下一丁点残余。
嗓子好像被一双大手掐住，赫里勉强呼吸到一点空气，艰难地问：“辛西娅不是下周的生日吗？”
皮罗剪了根雪茄点上：“我下周要到秋城里面办点事，没几天回不来，所以索性趁今天家里人都在，提前给辛西娅办生日。”
原来，他们真的不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赫里低垂着脑袋，被强压下的疲累潮涌般袭来，连带着难以言说的难受。
他听到辛西娅娇蛮地对父亲说：“爸爸你可别忘了等回来后再给我办一次生日会，我要请所有好朋友过来。”
“好好好，我可爱女儿的要求肯定都给办到。”
赫里脸色苍白头痛欲裂，他站在昏暗的门口，家人们坐在烛光照耀的对面，他们之间有着交界分明的一条线，提醒着他与这个家格格不入的事实。
“辛西娅，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即使是现在，赫里还在本能地扮演完美人设，他忽然间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明明前面的地板如此明亮，可他不敢踏过去。
会被讨厌的吧。
刚才在门外听到他们笑得那么开心，因为我闯了进来，才把气氛搞得这么压抑。
该赶紧离开才对，不该打扰到他们才对。
他微笑道：“父亲母亲，今天我有点累了，就先上去休息了，妹妹，早上的事是哥哥错了，别生哥哥的气好吗，哥哥明天给你买生日礼物。”
辛西娅偏过头，低声道：“谁要你假好心。”
她想着该怎么把被她刻意留下的蛋糕送给赫里，却听到赫里苦涩的声音：“生日快乐，我不打扰你们了。”
她猛地抬头看去，赫里明明在笑着，可分明让她觉得那是在哭一样。
赫里上了楼，赛苏正好在往下走，她鞠躬的动作一滞，改为抬手打招呼：“赫里少爷您回来了，我给您准备了热水……”
赫里眼皮沉重意识昏昏沉沉，赛苏的话在耳边时远时近，根本听不清晰，他越过赛苏，没有再理会她，直接推开屋门将门反锁。
“赫里……”
赛苏僵立在原地，眼中的喜悦化作失落，她呆愣片刻后就离开了。
还有好多活儿要做。
屋内，赫里破天荒地没有洗漱就躺下了，他现在浑身热得厉害，脑袋里仿佛有人在用铁锥在砸他，一阵一阵的钝痛袭来，疲惫和疼痛折磨着他，他忍不住发出低声的呜咽。
泪水沾湿大半枕头，头发又被打湿，紧紧黏在脸上。
明明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为什么这一次，眼泪就是止不住呢。
我也好想吃蛋糕，好想听你们对我唱生日快乐歌，连这点奢求都是妄想吗？
屋外，辛西娅端着蛋糕，里面赫里的抽泣声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辛西娅咬着唇，驻足不前。
她只要敲敲门，说一句哥哥我们一起吃蛋糕吧，她不信赫里会不高兴。
可是早上才刚刚吵了一架，自己率先示弱是不是太丢人了。
但仔细想想，刚才赫里已经跟她道歉了，那早上的事就该翻篇了，她不用这么苦恼才对。
辛西娅深吸口气。
“哥……”
“辛西娅，你在哥哥门前做什么呢？”
皮罗上来二楼，碰见辛西娅伸手敲门的一幕。
辛西娅吓了一跳，手里没端稳蛋糕撒了一地。
“啊，我的蛋糕！”
皮罗走过来把她抱起，安慰她：“别哭宝贝，你想把蛋糕送给哥哥？”
“我不是，我没有！”
像只炸毛的小狮子。
皮罗自顾自地说：“你送了他也不会要的，你忘了赫里晚上是不吃甜食的吗？”
辛西娅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是没在晚上见他吃过甜品。
“所以别打扰哥哥了，跟妈妈睡觉去吧。”
辛西娅失落地嗯了一声，她抱着皮罗的脖子，问：“爸爸，为什么我没见过哥哥过生日啊，哥哥生日是哪天啊？”
皮罗目光变得凝重，他盯着面前的门，一字一句道：“哥哥是男孩子，他今后要承担我们米斯卡肖家的重任，所以没时间过生日。”
“那哥哥也太可怜了，米露的哥哥前天过生日，他们的爸爸妈妈送给他好多好玩的东西，哥哥从小到大却什么都没有。”
皮罗难得沉默，他抱着辛西娅往楼下走，边走边说：“辛西娅喜欢哥哥还是讨厌哥哥？”
“呃……哥哥总是很完美的样子，可我不喜欢这样子的他，但是，并不讨厌。”
“这样啊。”
皮罗把辛西娅送到妻子房间，卡托卡亚早就拿着本故事书在等她了：“小宝贝，今晚我们继续讲霜雪公主和七个短吻鳄的故事好不好？”
“好，我想听！”
卡托卡亚捧着辛西娅的脸一顿猛搓，抬头见皮罗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么了，有事要跟我说？”
皮罗捂着嘴咳了一声：“嗯，今天是，五月三十号，赫里他……”
“上回说道霜雪公主她啊，一个人跑到松针林里，碰见了……”
卡托卡亚把辛西娅抱在怀里，声情并茂地讲着故事，对方才皮罗的话充耳不闻。
皮罗知道她肯定是这个反应，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身关上门离开。
他来到厨房，打开某个锁上的柜子，将他早就藏好的生日蛋糕拿了出来。
“女儿，生日快乐。”
而屋内的卡托卡亚，讲故事的声音也渐渐变小，她心里想着赫里那张苍白的脸，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