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罗失魂落魄地走到卡托卡亚面前,嗫嚅着嘴小心翼翼,哪里还有往日豪迈的样子。
卡托卡亚眼角还红着,她诧异地问他:“你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老婆,我们这次误会赫里了,”皮罗感到喉咙堵得慌,连往外蹦一个字都那么难:“赫里今天一直在找辛西娅没休息过,他真的有把辛西娅当做亲妹妹,那桌子菜是卢卡斯点的,根本不是赫里在庆祝。老婆,我真是个混蛋啊,那孩子到现在都没休息过还在找辛西娅的下落,我除了责怪他以外却连一点忙都帮不上,老婆,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已经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孩子了,是我把你们关系又给搞砸,又是我搞砸了一切……”
他那被抢走的大女儿是如此,赫里也是如此,他痛恨自己每次都在让卡托卡亚受伤,他恨不得扇自己几十个耳光。
卡托卡亚捂着脸呜咽,皮罗想抱抱她却被一把推开,卡托卡亚无力的双手砸在他身上,他默默承受着。
“你为什么打他,你为什么要欺负我的孩子,你除了会打人你还能干什么,赫里一定恨透了我,你把他打成结巴了,你还我原来的赫里啊啊!”
“我错了,他回来我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一在家就干浑事,你们不想见我那以后我就住农棚好吗,你别哭,赫里回来了我让他当你面打回来,你说停就停,不停也没关系。”
皮罗说着说着鼻子就酸了,他以前一直劝妻子对赫里好些,可到头来他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个光会动嘴皮子的憨货,他在口头上尽了监护人的职责,实际却并不把赫里的感受放在心上,因为他心底里从不承认他是他的孩子。
所以他才会逼着赫里吃农奴的食物,尽管他知道赫里从来就吃不下那些油腻的食物。
所以他才会把蛋糕放在显眼的柜子里,然后等赫里看到满怀期待的回家后当着他的面把蛋糕分成三人份,给辛西娅提前庆祝生日,暗自欣赏赫里那灰暗失落的脸,尽管他其实知道那天是赫里的生日。
他想满足自己那无比可笑的血缘鄙视心理:看啊,曾是身为王族的少年不也要乖乖给他皮罗当牛做马,任他愚弄,而他那流着猎户家族血脉的女儿现在高高在上,受万民崇拜,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满足愉快的事吗?
但其实很多事都在潜移默化的发生变化,包括人那复杂的心。
皮罗自认为自己一直在期待看到赫里堕落的模样,赫里越是乖顺温柔他就越是看不顺眼,越是被别人当着他面夸赞他就越冷笑不屑。可当那天他得知赫里跟个小妓女走在街上被众人围观时,率先生出的情绪竟然会是愤怒,他告诉自己不该愤怒,因为赫里不是他的儿子,他不会对他的事产生任何反应。
可他终究压制不住心底那令他烦躁的怒火,生平第一次打了他。
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当时是什么心情,又是什么冲动驱使他挥出那一拳。
可惜他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十几年相处的时光让他心底早已接受了赫里是米斯卡肖家一份子的事实。
赫里爱他们,而他像个胆小鬼,从来没敢直视过那孩子的爱。
如今他内心的愧疚急于宣泄,他急于看到赫里和辛西娅两人平安无事的样子。
皮罗抱着卡托卡亚,任凭她在他脸上抓挠,他苦笑着说:“老婆,等赫里回来我们就给他补办生日好不好,他13岁了,我们买13个大蛋糕让他吃好不好,那孩子一向听话,他这次也会原谅我们的,你说对吧?”
回应他的只有不间断的啜泣声,他只能不停地说话来安慰老婆。
淅淅沥沥,皮罗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神,雨点落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盖过一切。
“下雨了?”
他回过头,失神的双眼渐渐张大。
外面是下雨了没错,然而是一场黑雨。
“老婆,老婆!”皮罗急促地喊道:“快看,这里怎么下黑雨了!”
卡托卡亚就着他的衣领擤了下鼻涕,茫然地看着屋外:“黑雨,这雨怎么是黑色的……等等,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如果某个地方下黑色的雨那就意味着……”
“魔人要袭击这里了!”
皮罗想也不想将卡托卡亚推进屋里,他站在门外将手搭在门把手上,一脸惊惧:“老婆你在家等着别出来,我去镇长那边,MD我好不容易找到个过日子的好地方怎么能让魔人给毁了,你就在家待着千万别乱跑!”
他猛地关上门,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冲到仓库里,把以前吃饭的家伙事都给拿上再度冲了出去。
黑雨下的时间并不长,它本身并不是自然现象,而是魔人所过之处受到污染的灵素下落所形成,原本常人不可见的灵素被污染后现出形体,被降解为水分后落于地面。
刚完成转化的魔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所以才会导致体内污染的魔力量外泄,造成黑雨现象,黑雨的出现就意味着新的魔人诞生,也意味着它已经近在咫尺。
天空上有沉闷且巨大的翅膀扇动之声,在街上奔跑的皮罗抬起头,只看得见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飞过,手里好像还抓着什么东西。
“起来啊,魔人来袭,别睡了,魔人来袭!”
他一边跑一边喊,中气十足的嗓音很快唤醒街道两旁的住户。
那些睡眼惺忪的人一听到魔人二字起初有些不相信,毕竟花语镇背靠禾木城,魔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然而当他们推开门看到淅淅沥沥的黑雨,短瞬的寂静之后爆发出极度恐慌的嘶喊。
“黑雨,下黑雨了,快逃啊!”
“为什么这里会下黑雨,魔人不是被挡在防线之外吗!”
“好想看看魔人长什么样,这辈子都还没见过呢。”
“别胡说八道了,赶紧逃命啊!”
“魔法使在哪,救救我们!”
皮罗逆者混乱的人群向镇长家跑,他已经听见敲锣打鼓的急促声以及镇长的呼喊:“大家向禾木城的方向跑,不害怕的青壮年请留下跟警卫团一起御敌!”
皮罗叮铃哐啷地跑到站在二楼的镇长下方,丢下短刀弓箭喊:“我看见魔人了那东西会飞,魔法使还有多久能到这里?”
“你别慌,我正在找信号弹!”镇长嘴上安慰,可他惨白无色的脸表明他比谁都要害怕,花语镇享受太长时间和平了,魔人从没打到过这里,所以这里的人甚至都快忘记他们生活在一个残酷的世界。
镇长朝后吼道:“信号弹呢,怎么还没拿过来?”
他老婆一边翻箱倒柜一边哭丧着脸:“你都忘了放在哪,我只能一个个抽屉找,谁知道会有用上的这一天啊!”
镇长和他老婆对骂的时候又有一群男人赶来,他们拿着各种各样的农具,虽然神色惊恐,但好歹敢挺身而出保护他们的家园。
天空中那声沉闷的翅膀扇动声这回更近了,所有人不约而同抬头看,他们都看到了那个通体漆黑的魔人,以及抓在他手中的小女孩。
“我的辛西娅!”
皮罗目眦尽裂,拿起短刀弓箭朝着魔人降落的地方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