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边,某片挨着小树林的区域。
莱昂纳德掬起一捧河水洗了洗脸,他抹去脸上的水渍,从荡漾的水面看到自己疲惫的脸。
扭曲,破碎,无神。
水面的倒影在变幻,一会儿变成维克多,一会儿变成那个少年,他们在张嘴说着什么。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莱昂纳德一头扎进水里,这样他才不会听到那些幻听。
水底是另一个世界,他看到鱼虾慌乱躲闪来自外界的入侵,没过几秒又恢复悠闲游动的动作,他羡慕这些生物的忘性和无忧无虑。
窒息感慢慢包围他,他却感到安心。
回忆走马灯般袭来,好多熟悉的人熟悉的画面又在眼前出现。
他那嗜赌成性的父亲,因饮酒过量早就死去的母亲,还有日复一日被棍棒打在身上浑身青紫的他。
他从四岁开始就担起了照顾家庭的责任,赚来的每一分钱都被父亲用来买酒,赌博,饿肚子是经常的事,有好几次他饿晕过去,无一例外每次都被父亲打醒,强迫他去赚钱,找食物。
充满痛苦与折磨的日子在那一天终结,魔人袭击了他的村庄,他跟着父亲跑,身后不断传来人们被杀的惨叫声,他害怕极了,已经饿了好几天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他伸手捉住了父亲的衣袖。
“父亲,我跑不动了!”
“滚开!”
他在错愕之中被猛地推开,跌坐在地。
父亲没有半分不舍,头也不回地跑了。
饥饿与精神上的冲击让他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地上,在失去意识前他看到那些行动灵敏的魔人将他的父亲还有那些村民杀死的一幕,尖利的爪子刺穿他们的胸膛,又像丢垃圾一样随手丢弃。
魔人只是为了杀戮的乐趣而行动。
最后在闭上眼前,他看到有人蹲在他身前,一只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手背上有个白色的骷髅纹样。
再睁眼时,他被鲁道夫捡回了骑士团的营地里,在那里他遇到了丽娜,一个哭得昏天黑地的女孩。
鲁道夫收养了他,让他吃上饱饭,还有第一顿肉食,他那饱受折磨的胃刚开始受不了油腻,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搞得边吃边吐,他害怕鲁道夫会打他,鲁道夫只是摸了下他的脑袋:“慢慢吃,都是你的。”
那是他吃得最安心的一顿饭。
后来鲁道夫教他剑术,他也凭借努力进了骑士院,他把鲁道夫当做父亲的替代,心里一直拿他当做榜样。
可他杀了人,鲁道夫会厌恶他的吧,还有丽娜,还有赫里。
如果就这样解脱的话,也不错。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他闭上眼,相比于找到那个手背有骷髅的人,他更怕被他们厌弃。
水呛进喉咙里,他准备迎接死亡。
后衣领忽然被人扯起,连带着他的脑袋从水里脱出,氧气重新进入身体,他却没有半点喜悦。
“你没事吧,你刚才是在水底晕过去了吗!”
他躺在地上,半睁开的眼睛看到赫里急切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莱昂纳德翻身抱住她,他感觉到赫里的挣扎,他语气近乎哀求道:“别动,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近在咫尺的狼狈让赫里头一次看到了这个人的另一面 原来他也有脆弱的一面。
“那个怪物说,你杀了人。”
她感到对方双臂缩紧,身子在颤抖。
她轻声安慰:“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吧,别担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我帮你保守这个秘密。你如果不想跟我说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的事也可以,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师兄就足够了。”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走上错误的道路呢?”
“那就把你打醒,哼哼,我现在可是有队长级实力,收拾你个小骑士还不是小意思。”
莱昂纳德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松开赫里,在她对面坐下,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显得有几分颓废。
“赫里,谢谢你能这么说。”
他想的却是,到时候他不会给她打醒自己的机会,他的结局早已被他亲手写定。
“那个,如果你想通了的话能不能帮我找件衣服来,”赫里拧了下披在身上麻布的水:“我不能穿成这样在街上走吧。”
“好,你等着。”
——
某处荒凉的旧城区,医生披着件长袍小心避开人多的街道,转身进了某条阴暗的小巷。
“可恶,要不是力量还没完全恢复,那两个小鬼根本不可能把我逼成这样,我可是使徒,几百年前仅靠我就能摧毁不下二十座城市,教团也是一群废物,我只是睡一觉竟然连戒指都能给弄丢,看来果然得换一群信徒了。”
“伊洛克,今后你再也不需要信徒,该是时候回归家族了。”
“嗯?”
医生停下脚步,对忽然出现在身前的人眯起眼:“你是?”
“唉哟,几百年没见而已,不至于认不出我来了吧。”
那个人摘下帽子,黄金瞳在阴暗小巷里烨烨生辉,他那俊美的面孔带着调笑的意味。
“翁法勒!”
医生后背发凉,一步步后退:“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你专程等着我是吗,你想要干什么!”
“放轻松,我们可是亲密的血亲关系,来叫声哥哥听听。”
“呵,说什么血亲,死在你手里的使徒还少吗?”
医生脑后蠕动的密密麻麻白色条状隆起,掀开了罩帽:“我不会怕你的,你想要杀死我也不容易,要是不怕惊动那些魔法使你就尽管出手吧!”
翁法勒轻笑:“放松,我只是来给你宣告一件事,女皇苏醒了。”
“女皇!”
翁法勒重新把帽子戴上:“她正在呼唤所有的使徒,混乱时代已经正式宣告终结,女皇说了,所有血亲都要团结在一起,让家族重归繁荣。”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是女皇的长子,从不会拿女皇的事开玩笑。”
翁法勒笑着问:“还是说你不想舍弃自由散漫的生活,准备当个叛逆的孩子呢?”
医生额上滴下一滴冷汗:“你别瞎说,我当然不会背叛女皇,可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怎么了?”
“出于某些原因,我把一半的魔力分给了一个人类,他是我的信徒,我得把那些魔力取回来。”
翁法勒闭上眼,思考半晌后说:“这件事你不必担心,会有人帮你取回来的。”
“是谁,我们的血亲吗?”
“她现在还不是我们的一员,不过很快就会回到我们身边,还有,你刚才已经见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