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娅记事很早,所以她连很小时候的事都记得很清楚。
她记得母亲年轻时的容颜,很漂亮,但有时母亲的嗓门却很大,性格也暴躁,这使得她无法保有与之容貌相匹配的气质。还有父亲,算不上多么英俊,但强壮宽阔的背脊看着就让人安心,然而她实在受不了他身上的味道。
她喜欢他们,但她最喜欢的还是赫里。
她记得她刚出生时偷偷跑过来看她的赫里,雌雄莫辨的脸蛋还有那双澄澈的蓝色眼眸,她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姐姐(哥哥)了。
“坏妹妹,妈妈爸爸成天就围着你转,都不怎么理我了。”
她看着赫里伸出手指在她脸上点了点,她感到痒,呵呵笑出声来。
“真丑啊。”
赫里也忍不住笑了:“以后就叫你丑妹妹,我是哥哥哦。”
“赫里乌斯你干什么呢,离你妹远点,以后不许进这个屋!”
卡托卡亚快步上前,把笑容僵在脸上的赫里拽开。
襁褓中的辛西娅看见赫里站在旁边害怕的表情,她伸出小手去够,被母亲按回怀里。
她看着赫里小心地离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以后赫里没再进过她的房间,只有吃饭的时候她才能看见他一面,她夹在父母中间享受他们的喂食,赫里默默坐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小口小口吃着饭。
每次看见哥哥那么孤独,她都会哭闹好一阵,而这时赫里就会匆匆吃完饭赶紧离开,他一直以为是妹妹不喜欢他出现在面前。
这一次也是一样,赫里快速吃完饭后将餐具摆放整齐,拉开椅子准备回房间。
“哥……哥。”
辛西娅朝小心翼翼的他伸出手掌,这是她学会的第一个单词,因为她记得赫里曾指着自己对她说:“我是哥哥哦。”
透过记忆的泡沫,她看到赫里那惊诧和欢喜的脸,那时的他小声回了一句:“丑妹妹。”
关于赫里的记忆画面越来越多,她第一次学会走路,也是赫里带她完成的。
黄昏的午后,她趴在地上,父亲母亲教她走路,她故意不肯配合,老想着往赫里那边爬。
“妈妈,我能教她吗?”
卡托卡亚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赫里站在她前面,两只手作扶着的姿势。
“来,辛西娅,站起来。”
年幼的辛西娅忽然就笑了,她在父母惊讶的目光中颤颤悠悠站起,朝赫里走去,赫里往后退,她就笑着追过去抱他。
她如愿以偿扑到了哥哥怀里,那时她笑得很幸福。
再然后,渐渐懂事的她却感受到了来自哥哥的疏远。
那时的赫里正处于埋怨辛西娅把父母的爱夺走的时期,而辛西娅知道自己一出现在他跟前就会惹他生气,于是渐渐就各玩各的。
后来在神乐祭典上,人贩子把她从母亲怀中抢走,她吓坏了,爆发出出生以来最嘹亮的哭喊,可是人贩子手中拿着刀,周围人根本不敢上前制止。
夏夜的风裹着人贩子身上的血腥气扑入她的鼻腔,这时的她还不知道死亡的概念,她只是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赫里,就害怕的连声尖叫。
“哥哥,救救我!”
她听到了远处人群的惊呼声,透过人贩子被风掀起的衣角,她看见了冲她跑过来的赫里。
“辛西娅!”
赫里咬住了人贩子的手臂,任凭身上挨了十几下重拳都没撒嘴,兄妹之间的视线在咒骂声中对视,她的哥哥对她露出安慰的笑。
人贩子被众人制伏了,她被姗姗来迟的母亲激动地抱在怀里,她哭得喘不上气,她想看看赫里怎么样了,可挣脱不动母亲的怀抱。
她在哭泣中听到周围人指责母亲太偏心,不去关心赫里伤得怎么样。
母亲对那些人大骂:“他这个灾星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只要我的女儿!”
那之后,她好长时间没见到赫里笑过。
她也曾试着去安慰他,也试着跟别家妹妹一样去跟他撒娇。
可换来的,是一张犹如面具般的笑脸。
“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赫里变了,她最爱的哥哥对她也竖起了高墙,她无法窥见他的真心,无法将这张面具从他脸上剥下。
她觉得赫里背叛了她,他们可是最亲的兄妹啊,为什么连她都要排除在外,为什么不让她走进他的心。
连带着,她也怨恨上了家里的女佣赛苏,因为母亲对加西亚人毫不掩饰的偏见,她也受了很大影响。
她看不得这个女人能让赫里展露笑容,她看不得哥哥去跟这个女人学做菜,看不得赛苏越来越在赫里心中占据一片位置。
明明只是个肮脏的加西亚人。
凭什么能让哥哥笑得那么开心。
她与赫里的争执越来越大,话里话外全都是对赛苏的不满。
年幼的她正是自尊心最强烈的时候,她不懂该如何处理跟哥哥越来越差的关系,她只是想让哥哥的目光多放在她身上一点。
我都已经把那个人贬低成最为不堪的人了。
所以你就离开她身边好吗,再像以前那样,只会对我好不行吗?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寒冰越来越厚,她快要看不到赫里的影子了。
然后,丽娜来了。
在打开门看到这个活泼漂亮的银发姐姐时,她觉得心中垒砌起来的坚强轰然倒塌,她看到赫里望着丽娜的深情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被剥光了站在两人前,像个小丑一样。
赫里正在离他而去。
为什么会这样,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我希望他能幸福,可我不要他就这么离我远去,起码要等我们变回以前那样,我还等着他再叫我声妹妹,我还等着他能再摸摸我的头啊。
为什么非得是现在啊,他还讨厌着我啊。
银发的精灵推了她一把。
“让你哥开心其实很简单。”
辛西娅被那只手推向赫里,她咬着唇,没让自己那想要哭泣的情绪外泄,她紧紧抱住这个她最喜欢的人。
兄妹归于和睦,那天是辛西娅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夜,他们一家去逛了马戏团,母亲和赫里关系也明显变好,一切都在回到从前。
哥哥,太好了,你又变得幸福了。
然后这一切在她接过小丑手里的糖时就宣告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