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纳德被冻醒了，他抽了抽鼻子，只觉脑袋发晕，嗓子也跟火燎过一样发不出声音，耳朵嗡嗡的听什么都听不真切。
他想多躺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忽然扑面的冷空气袭来，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捂住身上青紫的地方。
来人一脚正好踹在那挡着的手臂上，因为宿醉的原因说的话让人难以听清，他不顾莱昂纳德瑟瑟发抖的身体，粗鲁地抓起对方胳膊把其扔到地上。
“做饭去！”
莱昂纳德终于听清了，他扶着墙缓缓站起，身子因为发烧而摇摇晃晃，他瘦得厉害，用皮包着骨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看着父亲霸占了床又倒头睡下，揉了揉胳膊一言不发去厨房。
家里根本没有什么食物，他用清水煮了点野菜，然后从早已空了的罐子里硬生生刮下一小点油，放到锅里搅拌。
他吸了吸鼻子，守在锅前让热气熏着他，鼻子也通气了。
待到煮的差不多，他舀了一碗菜汤走到房间另一个角落跪在母亲旁边，母亲躺在草席上，身上覆着杂草编织而成的被子。
“妈，吃饭。”
母亲闻声睁开眼，她早就醒了，定定地望着自己的孩子，忽然伸手扇了他一巴掌。
“啊，啊！”这还不算完，她瞪着眼扯过莱昂纳德的头发，对他又打又掐发出古怪的喊叫，菜汤洒的哪都是，莱昂纳德赶紧把碗放下，想推开母亲却推不动，他太瘦小了。
里屋忽然传来父亲的怒骂：“再吵吵都给我滚出去，死外面没人给你们收尸！”
母亲害了怕，收回手乖乖趴好，莱昂纳德面无表情地把碗端起，喂她喝。
他的母亲因为酗酒过量伤了脑子，患有狂躁症，成了个疯子，父亲也好不到哪去，滥赌嗜酒游手好闲，对他非打即骂。
喂母亲喝完了汤，他再回到锅旁边时那一大锅汤已经被父亲喝完，只留着一丁点浮沫。
他已经习惯了，将锅碗洗了洗，迈着疲惫的步伐出门。
彼时正值寒冬，他所在的村落不过几十户人，因为这里与世隔绝人们都是近亲结合，所以很多人相貌古怪，也很愚昧排外。
莱昂纳德一家外来户就显得格格不入。
他没走多远就被一群小孩堵在角落里，各种脏话随口就来。
“小乞丐出来找吃的喽！”
“小乞丐你亲我屁股一下我给你个饼你要不要？”
“哈哈，你好恶心！”
莱昂纳德低头不语，这些小孩却不会轻易放过他，几个体格大的把他按在地上，莱昂纳德奋力挣扎也撼动不了。
温热的液体淋在他头上，夹杂着难闻的刺鼻气味，他挣扎的动作变得剧烈，一个小孩看他不老实，捡起板砖砸在他脑袋上。
顿时血流了出来，但这些小孩根本不慌，以前他们让莱昂纳德受过更重的伤，莱昂纳德照样活了下来。
玩弄过后他们结伴嬉笑着离去，莱昂纳德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双目无神，血水顺着下巴流下。
他踉跄站起，朝村外小河走去。
河面已经结了层薄薄的冰，他搬起大点儿的石块砸了下去，扑通一声冰面破裂，他蹲下身掬起一捧冰水洗脸。
鼻子又不通气了。
他把脸上的脏污全部洗净，露出瘦削暗黄色的脸，即使营养不良也比那些小孩好看多了。
这也是他被针对的一个原因。
莱昂纳德对湖面的冰洞看了好一会儿，他伸出脚踩进去，冰凉刺骨的河水跟无数根针扎在腿上似的，但他忍耐着没有把脚抬起来。
过了一会儿冰冷的河水好像变暖和了，他双眼微微睁大，带着好奇将另一只脚也伸了进去。
扑通，他整个人没入水里，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了他，可他并没有觉得害怕，因为身体感受到了温暖，在这寒冬中温暖是他的唯一慰藉。
好暖和，好舒服。
莱昂纳德眯起眼，尽管河水灌进口鼻压迫肺部，窒息感扼紧他的喉咙，他也没有想要回到上面的想法。
他马上就能解脱了。
恍惚中他似乎听见又一声落水声，接着一只臂弯搂过他的腰，把他往上面带。
他感到恼怒，为什么他即使想死也没那么容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跟他过不去。
我都选择悄悄离开不碍你们的眼了，为什么连这点权利都不给我。
他在水里对那人拳打脚踢，可那人只用了一个动作就让他没了反抗。
一只手轻轻揉了下他的脑袋。
这是他从没得到过的肢体接触，他的头被扇过被砸过，可是没有人这样温柔地抚摸过。
身子被快速带离水面，他扬起脖子，身体本能地攫取新鲜空气，冰冷的寒风被吸进肚里，让他眉头皱成一团。
“嗬，嗬……咳咳！”
“呼，好险，幸亏我刚好看见，不然你真的就死了！”
“咳，死了，咳，有什么不好，咳咳！”
莱昂纳德捂着肚子跪在地上，身体缩成小小一团，救他的人声音是个女声，软糯糯很好听。
但他对她没有感激之情，甚至责怪她多管闲事，让他平白无故又要遭罪。
他脸色惨白唇无血色，身子止不住发颤，吐了又吐胃里面如同翻江倒海。
身上忽的一沉，救他的人给他披了件衣裳，还用袖子给他擦脸。
这时莱昂纳德才看清这个人的样貌。
枯黄的头发，圆圆的脸，容貌不算好看属于普通人的范畴，但是那双眼特别温柔。
他见过她，在前些天村里恶霸举行的结婚典礼上。
一个被拐卖至此的女孩。
“嘻，小孩一直盯着我干什么，准备以身相许啊？”
莱昂纳德别开视线：“女流氓……”
他额头马上被点了下，不轻不重，恰好是他曾幻想的母亲点他额头的力气。
他捂住头，心跳加速。
“我可是有名字的，记好了我叫奥罗拉。”
奥罗拉又揉了下莱昂纳德湿漉漉的头发：“我被拐卖到这儿都没寻死觅活呢，你个小孩干嘛这么丧气，来像我这样多笑笑，嘻嘻嘻。”
“菜叶。”
“啊？”
“你牙缝有菜叶。”
“哎呀讨厌！”
奥罗拉拿手锤他，莱昂纳德感到好笑，面上不显。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哦，谢谢你救我。”
“诶等等，你穿的这么少真不怕把自己冻死啊！”
奥罗拉叫住他，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拉起他的手：“到我家去，我给你找件干净衣裳。”
“不用麻烦......”
“走吧走吧，别在这儿杵着了我都快冻死了。”
莱昂纳德在后面被她拉着，紧皱的眉头渐渐放缓。
他有点儿不是那么想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