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坐在她旁边,带来一小阵凉风还有暗多摩花特有的味道。
却是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赫里知道坐在旁边的是谁了,除了卡托卡亚没有别人。
她原先还疑惑丽娜这么晚不在屋里待着跑哪儿去了,感情是故意给她们独处的空间。
她继续装睡,等着熬走卡托卡亚。
寂静的房间内两道呼吸声交杂在一起,一个沉稳有序,这是赫里的,另一个则带着隐隐的哽咽,时不时会抽噎两声,这是卡托卡亚的。
过了会儿身旁的人起身离去,赫里松了口气,心中又有些怅然:待了有五分钟吧,比预想的要短,连耐心都比不上以前了。
以前她全身瘫痪卧病在床那段时间,卡托卡亚可是成宿成宿坐在床边照料,她咳嗽两声都能引起她的慌乱,照顾的动作也笨手笨脚。
那时卡托卡亚对她的关爱并不是假的。
她眼底有片刻失神,指甲轻轻陷进掌心。
忽然门又被打开,卡托卡亚去而复返,赫里连忙闭上眼,呼吸产生些紊乱。
又来干什么,忘东西了吗?
紧接着身上一沉,原本的被子上又多了层被褥,晒干过的布料的气味涌入鼻腔,倒是让躁动的心得以平缓下来。
跟小时候的味道好像……
趁着卡托卡亚在整理下半身被褥的时候她眼睛偷偷睁开条缝,这瞬间心脏像是被捏紧一样难受。
在烛火照耀下,卡托卡亚脸上的皱纹比白天更明显了,甚至还有了白头发,手指也开裂出许多创口,拂过被子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这个女人以前分明很漂亮来着。
她曾为拥有一个镇上最漂亮的母亲而感到自豪。
卡托卡亚整理好被子,赫里又闭上了眼,她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一股冲动怂恿她不要再装睡,要她愤起质问卡托卡亚怎么就把自己过成这个样子了。
你和皮罗不是已经有新的孩子了吗,那天黄昏下的你们一家三口不是很幸福吗!
现在又在装什么可怜!
被子铺好了,卡托卡亚再次坐到她床头 ,过了会儿粗糙剌脸的手指轻轻碰了赫里的脸一下然后猛地收回,赫里听到她在小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赫里心里很乱,她不断默念着不要再说了。
卡托卡亚想捏赫里的脸来着,在碰到的瞬间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满是粗粝的口子,摸上去会惊醒这个孩子的,她小心翼翼改用手背去轻轻划了一下。
赫里感到跟刚才一样的粗糙剌脸。
卡托卡亚看她睫毛微微颤抖,她不敢再去碰她了,赫里不会喜欢她这样。
“我们赫里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好好看,跟洋娃娃一样漂亮。”
她声音轻极了,连烛火都吹不动。
“妈妈是个坏人,让你受了好多苦。”
呵呵,你知道就行。
“连你最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天底下怎么会有我这样当妈的……”
是啊,但凡你能多问我一嘴……但凡我能再坦诚一点……
但凡我以前能不那么早熟,顾虑太多,是不是后来会变得不一样。
“自打妈妈看见丽娜带着你出现在这儿,妈妈这段时间真的很高兴,连干活都变得有力气了,这几天也一直在想以前的事,越想越觉得可惜,怎么妈妈以前是个眼瞎的人呢,连我们赫里的好都看不到。”
“那年下雪天,其他家的坏孩子朝妈妈扔雪球,是我们赫里在家里看到了,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跑出来保护妈妈,可真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我们赫里当时好帅呢。”
卡托卡亚依旧保持着小声,脸上笑意多了起来。
“赫里还记得吗,以前我们全家去春游的时候你独自去野草地里挨了好多蚊虫咬,眼睛都肿了,还笑呵呵给妈妈递过来你做的头圈,妈妈骂了你好长时间,对不起啊妈妈没想到你会哭得那么厉害,那个头圈也根本不丑,当时妈妈其实很开心,妈妈却还骂你,那头圈一直被妈妈藏在屋子里呢。”
“以前妈妈厨艺好烂,你这孩子却总能哄妈妈开心,让妈妈以为自己做的有多好吃,呵呵,妈妈做的那些点心送给领居们让人家吐了好几天呢。”
赫里被子下的手攥得发白。
“还有那次,辛西娅被绑架那次,妈妈真的是害了怕,生怕又一个女儿会永远离开我,我当时完全就是疯了对你大吼大叫,你不原谅妈妈是对的,我对你做的那些事一点儿都不值得原谅。”
卡托卡亚深深吸了口气,身形在烛光下越发单薄:“就当是妈妈虚伪吧,就当这是一句可笑的话吧,妈妈爱你,就算你已经不需要妈妈的爱了,也让妈妈趁现在说出这句话吧,对不起啊,妈妈是个无可救药的烂人。”
她眼眶酸涩,忍住了去抚摸赫里的冲动。
别这样卡托卡亚,赫里已经知道了身世,你已经没资格再当她的母亲,在需要珍惜时不懂珍惜,失去才后悔莫及,你是多么愚蠢啊,就这样吧,说完这些就该离开了,别再打扰她。
她缓缓站起身,从身上掏出个钱袋子塞进赫里衣服口袋,那是她所有的钱了。
“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妈妈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你放心跟丽娜好好生活,对不起啊,妈妈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了。”
她后退两步,想要在最后把这个辜负了多年的孩子印入脑中。
最后她转身离去,步履踉跄。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那一刹那,赫里睁开眼朝她伸出了手,手悬在半空,想要说出的话也没说出口。
赫里直到此时才明白,她想要的不是这样。
她把钱袋掏出来,解开后里面有十余个加庞金币,而在这里需要攒到五十个金币才能获得赎身的机会。
卡托卡亚把攒下的所有钱都给了她,是为了弥补十余年来的愧疚也好还是为了尽到最后的母爱也好,对赫里来说这袋子钱都无比沉重。
她把钱收好,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手掌抚过刚才卡托卡亚摸过的地方,几乎一夜没睡。
次日。
正在食堂集中吃饭的种花奴隶们埋头吃饭,卡托卡亚红肿的双眼盯着桌上的食物,一丁点儿胃口也没有。
她并未在意周围的人,也就没听到一连串的低声惊讶,等反应过来有人坐在她对面时,她还以为是又来找麻烦的监管。
“我……”
卡托卡亚听到这声音后怔住了,难以置信抬起头。
赫里坐在对面,没有与她对视,而是垂着眼继续说道:“我喜欢培根,还有沙拉酱,很好做的。”
“我这就去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