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里?”
带着醉意的咕哝声就跟嘴里塞了块石头似的难听,劣质酒精已经磨损了他的声带。
他死死盯着赫里腿上那处渗血的伤口,颤抖的手伸过去想要将赫里扶起。
“你没事……”
毫无意外的,他的手被打开。
“别碰我!”
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
皮罗瞳孔骤缩,身体完全僵住。
赫里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充满厌憎,她穿着男装留着短发,但是女性柔弱的脸部和裸露在外流血的皮肤却又衬得她十分脆弱,厌憎的双眸似是在无声控诉着什么。
别碰我,这是两人重逢后说的第一句话。
上一次跟她说话是什么时候呢?
皮罗忍不住回想,越想心越难受。
他想起赫里三年多前同样冰冷的视线,在那个家里即使单独碰到他也不会跟他说一句话,再往前是赫里躺在病榻之上,脆弱无助的模样,令他丝毫不敢踏进他的房间,那么再往前呢。
是他在花语镇的小餐馆里一脚踢在赫里身上的画面,价格昂贵的菜肴淋了赫里一身,汤汁混着血顺着少年苍白的脸颊落下,他当时暴躁愤怒,骂了很难听的话。
根本没注意到赫里他那逐渐空洞的眼睛。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失去了被原谅的资格。
冷风吹得他一激灵,赫里已经捂着膝盖站起,一瘸一拐往上走。
皮罗喘着粗气跟上,他脚步凌乱,努力不让自己摔倒。
赫里自然发现了他的动作,回头拧着眉语气很不好:“你跟着我干什么,还想给我身上来个伤口?”
皮罗讪讪一笑,往后退了退。
跟个手足无措的乞丐似的。
赫里莫名心情变得很差,皮罗那唯唯诺诺的举动让她不想再多看一眼。
坡有些陡,她虽然脚步不便倒也顺利上来了,回头看,皮罗则是又摔了下去。
“呵,活该。”
这次她居高临下对着皮罗说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其听到。
她不知道的是,在刚才她上坡的时候皮罗一直跟在身后,托着双手虚虚靠在她背后,如果她也像皮罗一样摔倒的话,皮罗就能充当肉垫防止她再受伤。
可是即使她知道,也并不会有所感动。
同刀子嘴豆腐心的卡托卡亚不一样,她从没有在皮罗身上感受到过父爱,自然也不会对迟来的爱所触动。
在她心里,皮罗跟她的十几年甚至比不上鲁道夫陪着她的十几天。
见皮罗还能再站起来,说明他已经能照顾好自己,她不再管他,扭头离去。
而皮罗踉跄站起,望着无人的坡顶良久后喃喃自语:“是啊,活该。”
造成现在让全家人受苦的局面,不正是因为他的自大,愚蠢吗?
贸然踏足不熟悉的经商圈子,迷信自己的好运,将所有的钱投了进去,在经营不善后被迫借了高利贷,害的妻子和孩子一同跟他跳进了深渊。
“差劲到极点了啊,我这个人。”
他回去的时候信徒首领的宣教已经结束,奴隶们小声抱怨着回到自己床位,他无视任何人的招呼坐到自己床上,床板下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有人走过来惊讶地问:“老兄,你脑袋怎么回事?”
“脑袋?”
皮罗不明所以,抬手摸了摸头,摸到了赫里用衣服布料给他缠的绷带,还有一手血。
他再次愣住。
原来,是我受伤了。
赫里看见了,她帮我……
想到赫里那被撕开的裤腿,还有他醒来时脑袋下枕着的膝盖,他捂住脸失声痛哭。
我好像只会做让赫里受伤的事。
而另一边,赫里抬着腿乖乖让丽娜涂药,丽娜语气带着责怪:“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让阿姨看到她又要失眠了。”
“唉,所以不要告诉她。”
赫里一直在注视伤口,有些石子陷进肉里,丽娜挑得很仔细。
她的视线不由得移到丽娜的脸,由于她是坐着的,而丽娜蹲着在她身前,她能看到对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丽娜很漂亮,寻常时候的她冷淡中带着些英气,银色长丝柔顺的披散在肩背,给人自由而又散漫的印象,她仿若冰雪中走来的仙子,然而这样的她却使用的是火魔法而非冰魔法,这是她身上最大的反差。
或许红色的头发更适合她。
正这么想着,丽娜忽然仰起头:“为什么这几天一直不见你去找皮罗叔叔呢?”
她对之前在找到这儿时碰到皮罗的场面记忆犹新,那个颓废的跟乞丐一样的男人抱着赫里,急切地闯进信徒的房子跪在地上向他们求救。
“这是我儿子,要我干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们救救他!”
涕泪四横。
丽娜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当时的皮罗。
她同情这个男人,她知道那一刻他真的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取赫里的命。
可赫里指了指自己的膝盖:“见到了,然后成这样了,跟他在一起我总会受伤。”
她不给丽娜说话的机会,又指着自己的脸颊:“我应该没有跟你说过吧,以前我的结巴就是拜他所赐,也因为这个缘故那些年我活的很自卑。”
他无法说清楚完整的一句话,只能用一个又一个短语跟别人沟通,有时别人听得不耐烦大手一挥:别说了,费劲死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许多事情不借由沟通讲出去的话会在心里不断积压,当外部的苦难和内心的煎熬越来越大,他这个被夹在中间的人就会越来越自卑,越来越习惯待在阴暗的角落。
还好他是幸运的,那三年里他有卢卡斯和米歇尔。
丽娜轻咬嘴唇,不再试图为皮罗说好话了。
赫里在她的沉默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慌忙扶住丽娜肩膀:“我没有别的意思更没有在怪你,那几年我确实过得不好,可你也一样,你一直在前线对抗魔人,受的磨难比我多太多。”
丽娜不敢看她:“如果当时我能关注下你就好了,我的自以为是害了你。”
“我们不说这些过去的事好吗,该向前看才对。”
“嗯,”丽娜勉强一笑,她始终过不去心中的槛,但她现在一切都听赫里:“你说得对。”
“汪汪!”
外面的狗似乎也在附和她们。
赫里抬头看向外面:“不过哪来的狗呢,这些日子没在这里见过狗啊。”
“魔尊,我好想你!”
下一秒,伊洛克从门外扑了进来,抱着赫里的腿哭嚎:“我知道错了,之前抛下魔尊是我不对,我给您磕头**好不好,您行行好就收留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