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1年 2月 10日
艾伦觉得自己的梦境有种荒诞却真实的感觉。梦境中的景色不断变换,最终定格在了一座处于清晨城市中,他站在十字街道上,被来自市中心的核爆火光所吞噬。
“啊啊啊——!”他大叫着从床上翻滚下去,动静吵醒了正伏在桌案上休息的伊蕾尔。
伊蕾尔抬起埋在胳膊上的头看着在地上惊魂未定的艾伦,带着一些抱怨的口气说:“做噩梦了?”
艾伦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有回应伊蕾尔,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梦里,他总觉得那些片段在哪里见过,恍惚间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病号服和手背还在流血的针眼。
“醒了之后别乱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伊蕾尔提醒了一下他,又把脸埋进了双臂间。
艾伦当然是还处于迷茫的状态,伊蕾尔说的话有些云里雾里,他只好自己去想。
伤?哪来的伤?除了手背上那个针眼哪还有什么伤?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昨天的事儿,终于是从那干瘪的记忆柠檬中榨出来了一些汁液。
“那个……他们还好吗?”艾伦问伊蕾尔,对方困意全无,脸上取代困意的是一种玩味。
“当场死亡。怎么,还惦记着呢?”
他没给自己辩解,也没有表现出承认,转而问起了其他人的情况。
“其他人呢?总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吧?”艾伦在昨天他们的同学聚会上遭遇了帮派袭击,从伊蕾尔的语气中他大致推测出来应该是有人受伤或是遇难了。
“死了两个,你那个朋友和另一个男的。一个和你挨得近的当场被打爆了脑袋,另一个被车撞死了。”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长得挺高挺壮实。”
听到这儿,艾伦感到一阵晕眩。那人叫乔·伊纳,是军用科技公司高管的儿子,在不久前自己和伊纳等人去偷了黑道上的货拿去倒卖,这个主意还是自己出的,如果查出来自己基本在洛杉矶等同于死了。
他努力抑住恐惧询问:“那家伙的爹,有没有去查这事儿?”而伊蕾尔的回答更是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击在了他的身上。他不断想:全完了。
伊蕾尔看出了他的忧虑,便生出了个坏点子开始寻乐。
“你慌什么?怎么,和你有关系?想扯上关系?”他没作答,像被抽空了筋骨瘫软在床上。伊蕾着了晚上的表,起身伸展筋骨说:“行了,时间到了,我们上路吧。”
“上路”一词像是个炸弹爆炸的冲击波在他心中久久回荡,他抬头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伊蕾尔说:”就现在?不…不再多问问吗?好歹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
“不问了,用我背着你吗?你看上去不是很好”她披上大衣拉紧了窗帘,艾伦也像是认命了一样,回绝了伊蕾尔后自己走下了床。他在经过医院走廊时发现了一个问题:病房中没有病人。一般在电子荧幕上会显示出病房人数,但每间都是清一色的‘绿色 0’,而且每隔五米的距离都有一两个全副武装的佣兵站在墙边。
他猜测这些人是防止自己逃跑的,但就算没有他们自己也跑不了,伊蕾尔一个人就能制服自己,她是个军人,还是陆军部的少尉,她的身手也很好,自己的体能根本比不上她的,或许在生出逃跑念头时就让她发觉并拿下了。
直到他们出了医院,艾伦才怯生生地询问了伊蕾尔自己的去向是何处。
“不是不告诉你,我不知道。”她带着艾伦到了一片较为隐蔽的地方,四周是树林环绕,在心处有个隐藏的车道,伊蕾尔用识别令牌向下发送了信号后,草地渐渐抬升起来,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式的入口。他看着昏暗的地下,有些凄惨的笑着,他大概是认为自己走到头了。
“就在这儿?”他问。“不是,得先把你保密送出,走吧。”伊蕾尔点了支烟拉着他走了进去。
从结构上看,这里的内部结构很像90年代美国的地下防核设施,而且无论它是否现代化如何,那种莫名的年代感总会占据主位。走到安检处后,伊蕾尔甩给了艾伦一套防弹护甲,自己也换上了军队的装备,但并不是如同那些守卫般精良沉重。艾伦从她与一些军官一样的人物交谈时的样子很心不在焉,有时还会抱怨一两句。他还发觉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因为伊蕾尔并没有急着带他去下一个地点,而是找了个和她年纪看上去相仿的女性佣兵聊了起来。他心中浮现了一个想法:或许不是要杀我的?
“介绍一下自己?”伊蕾尔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到她的身旁正站着一名淡紫色发的女孩儿,“也是一名士兵,她是佐仓代绘梨。我朋友,和你妹妹刘君凛认识。”
“等中段交接完成后她护送你到地点,先熟悉一下吧,省的得出岔子。”伊蕾尔给二人留出了空间私聊,自己跑去准备车辆事宜,提前去和另一边沟通了。
“初次见面,感觉怎么样?我也是第一次被委任这种任务,中段交接之后伊蕾尔的工作会全权交给我。”佐仓代绘梨说完,用一种俏皮挑战的眼光看着他,表现与一个孩子无异。
“一会儿准备准备上车吧。”佐仓代绘梨说,和伊蕾尔不同,她没用上路那类字眼让自己挺舒心的,而且他觉得这女孩儿和自己妹妹很像。
“还有个事儿,我们是去干嘛?”他问。
“我只是知道这是重要的护送任务。但是送你到哪……那我不知道。”
望着那个娇柔高挑的身影,他只感觉又一种莫名的恐惧袭来,比上一次更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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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蕾尔在车里检视了一遍安保系统后把艾伦拉了进去。
车辆很大,类似于二十年代的房车,但比它还大一些,有各种生态循环系统和日常生活必须品,卫浴及卧室等设施也很齐全,不把它的外观先看一遍,难免地会认为它是一间屋室。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军用装甲车,这是给那些老家伙出去旅游用的吧?”
她坐在沙发上,样子很慵懒。艾伦就近坐在了她一边,但与前者安逸的样子不同,他时刻在想着自己将会被带去什么地方。
“别那么严肃,来,喝口水。”伊蕾尔从冷藏柜里拿了一瓶碳酸饮料,打开后递给了他。“还有六个小时的路呢。那边有主机和手柄,无聊了可以去玩玩,或者想睡了去那边卧室。”
艾伦接过饮品道句谢,小声地问:”你真不知道到底去干什么吗?”她叹了口气说:“我真不知道。在一块生活都这么多年了,我就一句:别管结果,享受过程就行了。”
“毕竟我们还得回去呢,你抱怨什么。”佐仓代绘梨走到对面沙发后面笑着说。
对于这样的地狱笑话艾伦当然没接受,但心理好歹是放下了点负担。“也许真不是我想的那样呢。”他就用这话安慰着自己,看着车内温馨的环境,他有了一些疲倦和困意,对于结果如何他也慢慢接受了,于是便向伊蕾尔提出了休息的想法。
“行。屋里有安眠药,睡不着吃一片吧,这段时间内我会和绘梨轮班保护你,到时候叫你行吗?”艾伦点点头,进了卧室,在床上拾开安眠药后发现里面真的只有一片。他在刚服下药就听见了外面的交谈声,是绘梨和伊蕾尔的。
绘梨:“你不怕他一气儿全吃完?”
伊蕾尔:“我只放了一片。他不吃肯定睡不着,我要是他早疯了。”
绘梨:”你好像和他认识?”
伊蕾尔:“和他爸有些交情。”
听到这以后,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虽然还能听见几句话语,但断断续续的也听不清什么,直到意识彻底坠入寒冷的冰窟,淹没在无尽的黑暗后,他的杂念才被稍稍清除出去。
艾伦从机场倒车又走了将近半小时的路程,在这之前伊蕾尔已经完成了中段交接工作,离开了他的身边。
这一路上的颠簸让他感觉到眩晕恶心,然而在到达目的地后,刚下车就被一群身着厚厚武装的人给围住了,在人群的簇拥下,他几乎都不是自己行走的,本来被折腾的够呛的他,这一次再也不睁眼去看四周了。直到进入一个相对光线不是那么强烈的室内,他才有机会去观察那些人。他发现他们大部分都戴着墨镜,这种诡异突发的状况让他精神紧绷几近崩溃之际,那群人突然给他让开了一条路,让绘梨把他接走了。
跟他们并行的还有两个黑衣警卫,其中一个用着像是法语的语言和那头交代了什么后礼貌性的把艾伦请进了一个室内。
绘梨满脸轻松地笑着和他说:“我在外面等你,你进去吧,不是什么坏地方。”此刻的她笑的很阳光,那抹微笑在此刻成为了艾伦孤立无援情况下的唯一支柱。
艾伦走了进去,黑衣警卫驻守在门前,不允许五米范围内有任何人靠近,绘梨也只好退到另一边的长椅上,开始和一个白发老人交谈起来。
室内并不像在外面看上去那么狭小,相反的它宽敞很多,透过全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在深处有着各种精密医学仪器和战斗义体。艾伦在AI提示下走到了一个紫外线消毒通道内,经过那里之后头顶突然释放了一团水汽,似乎是为了给他消毒用的。看清楚那些医学仪器后,他不由得心生一股恐惧感和面对未知的心慌。
突然的一个温柔的AI女声从上方响起,吓得他打了一寒战。
“认证成功,欢迎:艾伦·韦德先生,第三适格者到来。”
“适格者”这一词让他感到奇怪和别扭,这词不像是英文能够表达出来的,他努力理解了半天才发现说的是中文“适格者”三个字。同时“Third(第三)”这个单词让他警觉,自己可能不是第一个来到这的。
“请您保管好随身物品及确保个人无任何排异反应,如若出现以上情况应立刻上报,我们会对您的情况进行判断并作出相应调整。”AI再一次讲话了,这一次是全英文的语句。
艾伦始终没有理解这是要干什么,突然面前弹出了一个信息窗口,上面要求他填写自己是否有义体排异反应。
他选择了否。
窗口消失后的一段时间,他仔细观察着那些仪器与操作台,发现它们全是自动化运行的,并且正在进行启动。
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而感觉出现后不过两秒的时间他就倒在了地上失去了视线和意识。
“第三适格者:艾伦·韦德手术开始。预计30分钟完成所有义体适配测试以及安装工作。”温柔的AI女声再次响起,可这一次却让人感觉到一种来自深渊的不寒而栗。
那是在车上服下安眠药睡着之后做的一个梦。
他见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看上去是个女性。大约在 176cm上下的身高,头发在尽头的光芒照耀下能看出是白色的长发,像是未经污染过的雪花。黑暗褪去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正笼罩在一片星河之下,支撑自己的大地如刚刚打磨抛光的镜子般光滑,反射出天空中的星海与自己的倒影。
“你害怕什么吗?”声音是从那个身影的方向传出的,空灵轻柔,久久回响在这片空间。“不回答也没关系,你有权保持沉默。”艾伦感觉自己被什么未知的东西摄住了魂灵,他感觉自己在哪见过她,但记忆中并没有任何关于她的回忆,连面容都是未知。在他张口欲言时,场景变化成了一间有着壁炉的客厅,他和她相依着坐在那儿,外面是凛冽的寒风。“这里很温暖,舒适。你喜欢这里吗?”那温柔如水的声音又一次刺激着他的耳朵,他感到了她发间那淡淡的香气令人陶醉。
“喜欢啊。”他不由自主地回答了她的话。
如果是梦,稍微久一点也好。他想着,看向了她的侧脸。
这张脸是那么稚嫩、天真,在她眼中闪烁的金黄的火苗像是舞动的魂灵,那双红色的瞳孔深处,仿佛蕴藏了无限活力。她是那么柔弱,像是一朵战光中生长的鸢尾花,纯洁脆弱,想让人竭尽手段去呵护她。
他没想到,自己能想象出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