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风清……”
灵半跪在地,双手环抱着那具乌黑的身躯,似是在梦呓一般的重复着。
大雨倾盆,洒落在灵那仍在冒着滚滚热气的皮肤上,顺着她的发丝,面颊,最终滴落于大地。
其中,也许还夹杂着泪水吧……
比起刚才的场景,大概,此刻的场景,更像是幻觉吧……
无穷无尽的悲伤席卷了灵的大脑,令她无法控制的大哭起来。
很快,这股悲伤,不知不觉的转变成了愤怒,无穷无尽的愤怒,直指那草菅人命的女子,还有,自己……
然而,这样的愤怒,竟让灵的身体的温度再度一增。
火苗再度于脚边升起,不顾淅淅沥沥的雨水,不顾有没有所谓的引燃物,朝着四面八方蔓延着。
灵的眼前一阵恍惚,几乎又要陷入与先前那般失神的境地,然而这一次……
她伸出一只手,一把寒冰剑便浮现在手中,她立刻调转剑身,剑尖,指向了自己——
“噗嗤——”
“啊啊啊——”
坚冰利刃毫不犹豫的贯穿了灵那散发出妖光的右眼,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歇斯底里的痛苦哀嚎……
利刃从灵的后脑中刺出,将灵那焦黑的簪子扯下,掉落在灰烬之中……
周围的大火,再度被雨水浇灭……
……
被焚尽的群山之外,蓬头垢面,右眼的血已经凝固,一身破烂衣服的女子抱着一具被烧成焦炭的尸首,一步一步的行走在荒芜的大地之上。
“……”
这一路上,过往的记忆接连浮现。
自己,是出生在朝廷中的,拥有独特能力的“异人”,她在优待中长大,却萌生了帮助他人的想法……
她为了践行自己的理念,只身一人离开了朝廷,投身于百姓之中,惩戒欺压人民的恶官地主,帮助水深火热中的村民……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就这么孤独的走完一生,但很幸运……她遇到了与她志同道合的人们,从此之后,她便有了落脚之地,有了,能够倾诉一切的朋……朋友。
但渐渐的,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却一个个的,又离灵而去……
现在,灵,又一次回到了孤独一人……
甚至……早已不是了当年,那个仗剑天涯的正义侠客了……
毕竟,自己的手上,已经背负了累累血债……
这样的自己,还有,能够回去的地方,还有能够倾诉一切的朋友吗?又或者说,自己,又会不会在得到之后,再度因为自己,而再次失去他们呢……
当灵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将半只脚踏入了龙江之中……
夜幕之下的龙江城,璀璨群星之下,江边的村镇,灯火散发出淡淡的暖意,可,这样的暖意,此刻早已经传达不到灵的内心之中了。
她的内心,此刻已经深陷冰窟……
“……”灵微微回过头去,在龙江边的草地上,是一个小土堆,那里,埋葬着白风清……被自己害死的,朋友……
「匡正此世」……何以「匡正此世」?
灵轻叹了一口气,迈起步伐,朝着龙江之中走去……
伴随着自己的身躯没入冰冷的江水,那痛苦的记忆,也随着水流,飘荡开来,消散于水流之中……
“龙江有神女,受流刺史之情,布衣之戴,蔽卫边域龙江,福泽四方,谓之灵鸢,然一日追缉「黑血盟」,自不量力,灵鸢入魔,杀伤千万,侠客白风清殉命,羞愧至极,自投于龙江,自尘于海渊……
“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抗,没有理念的争论,甚至……连敌人的真面目,都未曾得知,便已经满盘皆输……啧啧……不堪回首啊……”
伴随着如此的感叹,秋凌终于从那悲伤至极的回忆之中醒来,伴随着两滴滑落的泪珠,映入眼帘的,是黑衣女子的俯视。
秋凌此刻,正躺在她的大腿上,她那被烧焦的手,此刻正轻抚着她的额头。
“……你到底是谁?”秋凌立刻从女子的身上站起来,质问道。
“唉……”那长相同灵鸢完全一样的女子,站起身来,缓缓道:
“我,不过是一个,自以为能够「匡正此世」,最后,被无情的击碎梦想的,可悲家伙罢了。”
“现在让我回去,他们还有危险,我要去救他们……”
没有过于在意女子的话语,秋凌首先想到的是,那还处在现实之中的,冯星河他们的安危。
“看来,你还是没听进去啊……还是说,是冥顽不灵呢?”女子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遗憾,还有悲伤。
霎时间,秋凌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高了起来,强大到难以置信的能量,此刻汇聚到了女子的身上。
“我就直说了,你就算回去了,也无法改变这注定的灾祸。”
女子的双手上,炙热的烈火缭绕翻腾着,传达出可怕的信息。
“就像过去的我一样,自恃有能力改变这乱世,到头来,还是失去了一切……”
“……”秋凌听罢,握紧了拳头,缓缓开口道,伴随着秋凌的叙述,他的语气也逐渐激动起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又或者说……你就甘愿如此,就这么看着一切发生吗?!”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眼前的女子……就是灵,不过,不是秋凌过去熟悉的那个温柔,坚强的灵。
那是拥有那段悲惨记忆的,经历了力量和精神的双重挫败,陷入了颓废和绝望的灵,不过,除此之外,还有……
秋凌在哪位灵的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怪异的气息,若隐若现,抓不住实质……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再负隅顽抗,又有什么意义?”女子缓步上前,巨大压迫感瞬间袭来,秋凌身子一僵,竟跪倒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唉……也挺可怜你的,被迫的继承了我的力量,成为了所谓的灵鸢转世,成为了……「黑血盟」的目标……
“你的那些朋友,现在也和白风清他们一样……被卷入了,这股力量所创造,却又无法改变的,悲剧之中……”
女子停下脚步,手中火焰升腾而起,向着周遭蔓延,瞬间,便将秋凌的身影掩盖……
“所以……就这么休息吧,把身心,交给黑血盟……”女子的声音逐渐变得扭曲,赤红的火焰逐渐变成了黑紫,仿佛来自冥府……
“交给……「黑龙」……”
……
“砰!”交错的触手之间,映沨同德丝忒莉短兵相接,德丝忒莉举起伞刃刺来,映沨将琴弓一横,挡住了刺击,碰撞之中,气浪席卷开来。
“区区试验品,也敢忤逆轮死主教大人的意志!?”德丝忒莉另一只手朝着映沨袭来,被映沨身后的触手缠住。
“的确,我的身体是你们创造的,但,这份灵魂,是我自己的!”映沨抬腿侧踹,将德丝忒莉踢飞出去,然后心念一动。
那拉住德丝忒莉手臂的触手猛的后拉,将被击飞的德丝忒莉再度拉回,映沨猛的跳起,抬腿飞膝,重重的砸在德丝忒莉的胸口,将其击飞了数十米之远。
就在这时……
“唰——”漆黑的身影突然显现在映沨面前,漆黑的长剑迎面而来——
“……!”映沨立刻反应过来,侧身闪避开剑击,随后立刻操纵触手,想要限制住眼前之人的动作。
然而,出乎映沨意料的,自己的触手竟然扑了空!
缠绕在一起的触手收紧,可那漆黑的身影的身体却化作流体,轻松的穿过了触手的重重防御,将利刃送到了闪避不及的映沨的肩膀里……
“唔!啊……”映沨的左肩被血默手中的「匡世」贯穿,那些附着在剑身的黑色血液此刻渗入了映沨的体内,强烈的痛苦席卷了她的全身……
“砰!”血默的另一只手抬起,将再次扑来的血璃的脖子死死的掐住,然后,在血璃使用液体化的瞬间释放寒冰,将血璃死死的限制在冰块之中。
“唰!”血默猛的将剑抽出,一脚将映沨踢飞,然后朝着身旁的冰块就是一记横扫——
“啊!”血璃被从冰块之中脱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呼……不愧是最强「巡世使」的身体,配合上轮死主教大人倾心打造的灵瞳,果然战无不胜……”
德丝忒莉捂着胸口,笑道,走到了血默的身旁。
轮死主教,为陷入暴走,被黑血教会所控制的血默打造了一双特殊的灵瞳……
这灵瞳能够模拟其他灵瞳的能量表现形式,并以极快的速度解析,随后立刻化为己用,简而言之,便是「技能复刻」。
如此力量,由完全服从于黑血教会的傀儡所掌握,可谓是在合适不过了……
“哒,哒……”清脆的脚步声在德丝忒莉的身旁响起,伴随而来的,是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和震颤的大地。
“哦?已经解决了?不错。”
德丝忒莉转头,魔术师来到了她的身旁,而在她的身后,双目血红,机械的头部已然显露而出的「艾瑟恩特」紧随其后。
“那么接下来,就开始最后一步吧。”德丝忒莉望向仍处于失神状态的秋凌,双手环抱,似是要欣赏一场好戏。
“……”魔术师缓步走上前去,朝着秋凌伸出了手。
“……站住!”一直守在秋凌身旁的冯星河举起手枪,对着魔术师就是一梭子子弹。
然而,无济于事,魔术师摘下帽子,随手一甩,所产生的狂风便将冯星河给掀翻在地,手中手枪也飞了出去。
魔术师掐住秋凌的脖子,将其抬至高空,透过那面具,那双血红的双眸之中,弥漫出了可怕的漆黑。
一股更为可怕的力量,正在自魔术师的体内显露而出……
但,那股力量很快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骤然降低的气温。
魔术师略微一愣,不再看着秋凌,视线放平,映入眼帘的……
是强撑着站起的春时依,她不知道断了多少根骨头,不知道全身上下有多少地方在出血,不知道,此刻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会带来多么可怕的疼痛。
在那双橙色的双眸之中,闪过了一抹令魔术师体内那股力量,都感到胆寒万分的,锐利寒芒……
春时依站稳身子,双手持剑,紧咬牙关,迈出了脚步——
“啊啊啊啊!!”
下一秒,那股寒芒,化作了迎着魔术师而来的利刃——
“刷啦——”利刃刺穿了魔术师的腹部,同时,连绵的冰凌自剑尖中延伸而出,将后方的德丝忒莉和血默全部击飞。
“噗——”魔术师的手松开了,秋凌摔倒在地。
透过魔术师的面具,那双血红的双眸之中,竟闪过了一丝期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