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婆婆”还不止一个？”
“不，婆婆，只有一位，另一位，不是婆婆。”
碧桃摇头表示了对我的否定。
“那另一位是?”
我话未说完，碧桃向我递来一个慎言的眼色，暗示我向上看去。
上面？
“哇啊啊啊啊啊！！！”
看上去后的瞬间，我就被惊惧所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目之所及，乃一老翁，前庭锃亮，面无须眉，肤有古铜色，齿甲皆稀疏，那鼠目是来又去，这犬口乍笑似哭，脖颈常曲，背上生疮，身也不过五尺，长也不比四肢，外形是极猥琐，样观是极枯瘦，状是猕猴悬于树，公来取之婆予夺。
哈哈，我刚才...就和这玩意猝不及防的对视了？
这东西长得真有够瘆人，硕大的脑袋，修长的四肢和脖颈与干瘪有如骷髅的身子拼接在一起。
不和谐。
不出所料，我又被吓到了一次。
树上老翁在如此吓唬了我一番后，居然咳咳的笑了起来，不断有尘黄的泥土从他口中咳出。
笑什么笑，笑你*呢？看你这样子，咳死你算了。
“老头子，别捉弄小辈了，还有正事要干。”
“老太婆管的还挺宽。”
树上老翁恶狠狠的回了婆婆的话，却也没再敢多做什么，挂在树上的后肢发力，讪讪的把倒悬的身子收了回去。
话说这树...是叫衣领树吗，一开始完全没能注意到。
倒不是因为它不起眼，而是它太大了。
目力所及之处完全看不见树的主体，能看见的，只有这蔽日遮天的穹顶，完全覆盖了上方的树冠。
因为自从进入地府以来，就尽是昏暗的光景，我此前还没有发觉如此的遮蔽。
只有此时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身处于封闭之下时，窒息与压抑感油然而生。
这棵衣领树貌似是长在奈河中央？二者皆是目力不可穷尽，我只能做出如此推断。
“公公，不像婆婆，那么慈祥，非常，顽劣，之前有人，敢招惹他，就被，挂在树上。”
趁那老头和婆婆拌嘴的功夫，碧桃悄悄凑到了我身边，传来耳语。
树上，这...
虽然我是完全不想再看那老头一眼，但听了碧桃这样的描述，不胜好奇的我还是忍不住自己向上瞟去的目光。
树上的枝干交错纵横，层层叠叠，如分形般爆发的生长，但那无数枝头梢上，好像都挂着什么东西，又有的似乎有着什么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阴影，不露一面，流淌着粘稠的声响。
“衣领树...”
“刚才的，是悬衣翁，他和夺衣婆，两位前辈，负责在奈河前，分辨人的，善恶，决定是否让人，上桥。”
或许连碧桃自己都没能意识到，她此时已经把手拢在了胸前。
“他们，真的，做了很多工作。得谢谢他们，才行。”
这孩子，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在发光一样。
是敬仰工作上的前辈，还是别的原因？我不得而知。但这孩子身上的光芒，让人感觉她才是活人，而我才是那个地府里的死鬼。
哦，我现在就是个死鬼来着。
“老头子，拿好。”
婆婆的手再次伸长，那树上老鬼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四肢并用，就像是蜘蛛一般，飞速爬到了婆婆那，以猴子捞月的姿势取走了我的那件外套。
在婆婆手上停留了一会，那外套莫名就沾上了血迹，不知为何，我本能的感觉那血就是我的。
外套随着二位的动作鼓动着，就像那里还有一个“我”本身。
树上那老鬼接过外套后，就把它挂在了脖子上，再一次以那种诡异姿势爬行了起来。
那可是我的衣服，现在被那老鬼挂在脖子上，感觉有点恶心。
老鬼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又爬到了另外一处普通的枝梢，不同于其他的枝梢，那上面还没有拴上东西。
“悬衣翁，会把人的，衣物，系在枝梢上，如果枝梢，被压弯，就代表那个人，有罪孽在身，压的越深，罪孽，就越重。”
碧桃在一旁这么解释起细节。
以此判断么，记得埃及神话中也有用心脏的重量衡量一个人罪孽轻重的说法，似乎也挺像的。
悬衣翁在把衣物系上的瞬间，他所在的枝杈剧烈上下摇晃了起来，这次换老鬼满脸惊恐的抱住枝干，以求不被甩下去了。
噗，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居然还敢来吓我。
看见老鬼这样子，我第一时间萌生了幸灾乐祸的想法。
第二时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完了。
按照碧桃的说法，晃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不太妙？
我有干过这样的坏事吗？从我记事以来，我干过最大的坏事只有偷偷捡起前面路人掉的钱然后私吞了，最多加上一条过马路闯红灯。
心里这么想着，我向婆婆的方向偷瞄了一眼，婆婆专心地盯着那根树枝，我看不出她的表情。
完了完了完了，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就算想不动声色的溜走，碍于我的两手依旧处于被捆住的状态，似乎也做不到。
毫无办法，我只能耐心的等待最终的审判降临。
树枝的晃动并未花费太多时间，这煎熬的一瞬很快就结束了。
虽说也算不上太夸张，但那根树枝还是肉眼可见的被压弯了。
“那个，总之我会忏悔的我发誓本人会对自己本人的所作所为负责所以请不要刁难小民希望大人能不记小人过网开一面拜托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求饶的语气能这么快。
能屈能伸也是现代人良好的品格之一。
“小家伙，何必这么慌张呢？”
此刻就连我都能从婆婆那与常人不同的脸上解读出笑意。
“你是有过犯错没错，可人非圣贤，这种程度上的罪孽，就连婆婆自己也不敢说自己不曾有过啊。”
“你若真有心忏悔，来世再好好来过吧。”
我有些讶异的看向婆婆，好像婆婆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恐怖呢。
不过来世什么的...我该怎么解释呢。
算了，言多必失，我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老太婆，你就这么放这家伙走？这树枝这么晃荡可不寻常，你就敢...”
“老东西你多嘴什么，衣领树还能作假不成？人家姑娘家家已经被吓坏了，你还在这里做怪。”
那面目依旧可憎的树上老鬼似乎很不服气婆婆这一番说辞，想回击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缩回了茂密的树冠里，不知所踪。
“渡河的桥就在这往下游再走百步远的地方，婆婆只是地府里一个普通的看门小卒，就不远送了。”
话毕，婆婆的大手就将我们推向了来时的厚重雾气中。
“一路往下游的方向走就好。”
婆婆朦胧的声音从雾气外传来。
“等等！”
从刚才起就一直处于恍神之中的碧桃终于回过神来，直接冲了出去。
把我丢在这里你也真不怕我逃跑啊。
算了，反正我也不会真的逃到哪去，只希望那坏女人没有骗我，我最好是真的还能回去。
毕竟地府这破地方给我留下的印象可算不上好。
并没有过去太久时间，碧桃很快又跑了回来，雾气实在太重，我看不见她的身形，只是听见她不停的和我道着歉，说她不该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用不着道歉，话说，你干什么去了？”
“我？”
碧桃用微微颤抖着的声音回复了我。
“当面和婆婆，说了谢谢。虽然婆婆，大概不知道，但她以前，帮过我很多呢。”
碧桃的话语带着温暖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