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神恶煞。
但这就是秦广王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
头顶兽冠,身着华服,手执笏板,项挂赤青黄黑白五色串珠,实在是称得上得体,可又偏偏生的虎背熊腰,双目圆瞪,面色黧红,口齿参差,唇边皮肉焦烂,就连衣物上,也沾着尘灰。一时难以评价这是威严还是凶恶。
这真是十殿阎罗之一?
会生出这样的疑问也无可奈何吧。
秦广王就这样瞪着我们,沉默不语。
就当我在怀疑是不是自己那里做的不对,还是自己不慎把心中的怀疑显现在了脸上的时候,秦广王总算开口了。
“判官,取簿册来。”
“是。”
屏风的角落,一旁的角落里传来应答声。
之前一直没能注意到,这里居然还站了个人。
判官身着大红官袍,看着倒比秦广王正派不少,但却是同样的唇齿焦黑,皮肉溃烂。
“来氏来吾仙,籍云城,丙戌年己亥月乙巳日正申时生人,尚有余寿。”
判官从册子上大声宣读了我的个人信息。虽然很想请他们保护一下我的隐私,不过我更多的还是好奇判官手上的小册子,那个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生死簿?
“照这么说,确是错案。来氏,本王问你,你是怎么被传唤至地府的?”
秦广王捋了捋胡须,向我发问。
回大王,小女只是一介...
我本想这么说,可我试着开口,却没能发出任何声响,只感觉有双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咽喉。
“咳、咳咳、咳咳咳咳”
就像是有着什么东西要从喉头中钻出一般,一时间我止不住的干咳起来。
“呕”
我最终把什么东西吐了出来,那是一张纸,一张我很熟系的纸。
这个是...我瞳孔一缩。
纸张在空中尚未落地,转瞬间就自燃并烧成了灰烬。
那白色的火焰...
“别来无恙啊。”
戏谑的声音从火焰中传出,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放肆!汝怎么敢直接出现在这!”
看来惊讶的并不止我一人,秦广王的内心同样泛起了莫大的涟漪。
本来刚才听到秦广王亲口说出我来到这是个错案时,还对你有所改观,现在你突然献身,感觉问题又要复杂化了啊。
淮南子。
“本王的大殿可是汝能擅闯的,来人,给我轰出去!”
秦广王唇边的两缕胡子疯狂抖动着。
“大可放心,敝人的真身可不在这,一道影像罢了,犯不着对此兴师动众。”
淮南子依旧挂着那讨人厌的笑容。
“汝在此现身又是何等用意!对了,还有汝,莫非就是汝把这女人带到这来的,快说!”
愤怒着的秦广王很快就将矛头对准了我。
不是,我又没招惹你。
“大王冤枉啊,小女实属不知,一切都是这恶毒的女人的诡计,还请大王明察啊!”
噗呲一声,看到我如此表演的淮南子直接笑了出来。
你可没这个资格笑,要不是你,我至于这么狼狈吗?
我狠狠的瞪了淮南子一眼。
旁边的碧桃看上去惊慌而又困惑,貌似完全没能更上事情的发展。
“到也不必过多废话了,蒋子文,既然你也承认地府传唤来吾仙小姐一事实属错案,放人便是了,敝人自会离开。”
用一番话彻底把话题挑明,淮南子冷冷的看向秦广王。
原来你还是在帮我说话的,坏女人,我错怪你了。
只不过另一边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大胆,大胆!若是汝师傅也就罢了,汝怎敢直呼本王尘间名讳。况且汝是想愚弄本王不成,这来氏确有一件错案不假,然而本王也看的出来其生死二气失和,此事还尚有蹊跷。随便放人?哼,本王还没有如此愚蠢。”
“不过一介罪臣,平日里玩忽职守,如今又来装什么清高。看你唇边模样,大概刚和你殿前那几位兄弟领过罚吧。”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淮南子的一顿指责霎时招致了秦广王的勃然大怒。
我怎么感觉问题又复杂化了。
看见我茫然的眼神,淮南子突然笑着用前所未有的温柔的口气向我补充道。
“吾仙,你也好奇敝人刚才说的是怎么一回事?敝人可以告诉你,其实啊...”
不不不,我不好奇,也不想听,只求求你别再让问题复杂化了,求你别在招惹他了,我的生死大权都还握在别人手里呢。
淮南子自然是无视了我眼神中的抗议,自顾自的往下说了下去。
“别看他现在气焰正盛,其实当年他尚在东吴的时候,不过小小一介县尉,平日纵情声色,玩忽职守,结果最后为流寇所杀,岂不可笑?”
“住口!”
“你可威胁不到敝人,当年你自言骨色为青,死后必为鬼仙,敝人不知你有什么能耐,死后还真成了一方土地。”
“此后你便是以诸多鬼仙手段作威作福,大疫、虫灾、燎火,还真逼得那吴主孙权吓得屁滚尿流的为你立祠。”
“再之后你在这地府谋得一官半职,又是机关算尽,到头来名义上还真以罪臣之身成了一殿阎罗,到也称得上好手段。”
“只不过你和你手下官僚,还有你那四位兄弟,每逢昼夜三时,就要被大狱卒捉去,在这大殿之上,卧于烧红的铁板之上,从口中灌入铜汁,直至口腹焦烂,以此赎罪。”
“老实说,敝人眼里,你也算不得什么。敝人不妨直说,这来吾仙是敝人的人。敝人知道你也能看出她身上的不寻常,只不过既然是敝人先看上的她,那你便动她不得。”
淮南子冷笑着直面秦广王,发出如此宣言。
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我不该听到的东西。
被迫听到了如此猛料,此时的我连头都不敢抬,哆哆嗦嗦的祈祷着暴风雨能快点过去。
“淮南子!本王知道汝师学一脉有大能耐,但汝终究乃是小辈,怎么敢如此揭本王的短!来人,给我叉出去!”
不抬头我都知道这位大概是爆炸了。
“不劳您费心,敝人离开便是。”
淮南子的的身形燃烧起来,一转瞬便变回了那张她曾烧成灰并让我喝下的纸,在白色的火苗中彻底燃尽,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偌大的殿堂之中,此时却是彻彻底底的寂静。
沉默笼罩。
在此的诸位,没有人敢在此时去触秦广王的霉头,任何人都可以想象此时的平静之下,潜藏了怎样的汹波。
“这股味道是...”
过了许久,秦广王才迟迟的开口,他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如此喃喃自语。
话语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来氏。”
“小女在。”
慑于这位大人的淫威,我哆哆嗦嗦的如此回答着。
“本王问汝,汝可曾在来阎罗殿的路上,看见过盛开的彼岸花海。”
“回大王,小女在奈河桥下确实看过。”
面对如此绝对的权威,失去了为我出头的淮南子,我自然是不敢有所隐瞒。
只不过当我话说出口时,前方碧桃的背影明显颤抖了一下。
“哈哈,那就好办了。”
秦广王的语气在此居然转怒为喜。
“咳咳,来氏,汝如今来到地府,确实是错案无疑,实属我等行事不周,现在也有淮南子的担保,本王愿意放汝还阳。”
这位大人似乎刻意加重了对“淮南子”二字的咬字。
“只不过本王很遗憾的告诉汝,据汝所说,汝大概是沾染了奈河之水,而奈河发源于黄泉。染上黄泉之人,此生无法踏上地府的桥渡,所以自然,汝无法从来路,过奈河桥还阳。”
“当然,本王念及慈悲,愿意给汝两个选择:”
“其一,汝干脆舍弃此世的记忆,就此转生,本王愿意补偿汝,赐予汝来世荣华富贵。”
“其二,那就是走众魂转生之路,渡三途川,从此还阳,可惜汝既然沾染了黄泉水,行不了桥路,那也走不了天道,人道,修罗道,只能走畜生道,饿鬼道,和地狱道。不行转世之仪,过此三道,多少有些危险。”
“不过嘛,选择权自然在汝手上,如何?”
秦广王笑眯眯的将选择递到了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