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天气。明轩不喜欢晴天。在暴雨中淋湿也好,在风雪中瑟瑟发抖也好,都能给闷热死寂的中学生活加点调料。
但不吃主食会死。所以现在要去买点主食。
撑开雨伞,抖落几滴水珠,悄然无声地将砖地烧出密密麻麻的窟窿,几缕白烟眨眼便被风吹散。
是吃完饭不好好擦嘴的坏孩子。
与我一同步入这场大雨吧。
真是安静。小区里也没有什么人。本该给人走的地方已成河流,只得踩着路边的砖,倒是还算宽敞的河堤。只是到了大门口,终究还是有些麻烦。
竖满标语的花坛,被围困在齐膝深的黑水之间,是近在咫尺的孤岛。
总有无路可走的时候。
……
叮——咚——
“欢迎光临。”店员小姐姐头也没抬,机械地念着台词。
明轩径直走向里面的白色柜子,留下身后一条潮湿的足迹。
可乐是必须要有的,泡面和火腿肠也是要有的,这是为了活着。还需要一些别的食物。
菠萝包虽然甜,但口味太单一,吃的发腻。
堆的快放不下的巧克力蛋糕卷,没人买的东西,吹上天也没用。
今天该买什么呢?
最上层,最右侧,孤零零地躺着一盒枣糕。
啊,就你了。只剩这一个,真可怜,跟我回家吧。
他伸出手,魔爪还有几寸就要抓到枣糕的时候——
一只冰凉的小手突然从下方钻出来,轻轻拉住他的手腕。
“终……终于……”声音小的就像夜里的蚊子,不响,但是很刺耳。
那是一位黑色短发的女孩,穿着松垮垮的白色睡衣,毫不设防,一览无余,一马平川。她脸涨得通红,全力阻止明轩夺走最后一块枣糕。
她的眼中流转着群星的色彩,仿若已死星辰穿行于浩渺宇宙投来的最后微光。
“找到你了。”她说。“喜欢和我抢东西的坏蛋。”
“我们认识吗?”他看了看枣糕,又看了看女孩。
“或许吧。”女孩不再看他,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那盒枣糕。
“你拿不到吧。我帮你。”他只是一笑,用另一只手取了下来,交到女孩手中。“这么想要,给你了。”
女孩双手捧着枣糕,低下头去,不愿去看他的脸。
“怎么了?”他站在那里,像被仙人掌扎过的汤姆猫,一直在滴水。
“谢谢你,还有……明轩是笨蛋。”
?
女孩突然一鞠躬,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喂!”
他追出几步,却见女孩一头扎进漆黑的雨幕,顿时没了踪影。
没带雨伞。
也没付钱。
“什么玩意?”
店员还是低着头:“这边结账。”
他彻底无语,徒劳地指着门外。
“怎么了?”她抬起头,浓重的黑眼圈看着人心发慌。
“没什么。结账。”
反正账对不上,不扣我的钱。
“一共三十。”说完这话,店员就一直盯着他看。
“码呢?”他问道。
“码?什么码?”她像是在看一只说人话的猴子。
“没什么。”他一摸裤兜,幸好里面还有几张揉得不成样子的纸币。
雨声淹没了店员的碎碎念。明轩重新踏上潮湿阴暗的街道,面前车来车往,忽明忽暗的世界里,不见半个行人的踪影。
“会感冒的吧,那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
……
6月10日。十一中,综合楼六楼。
高二九班,后排靠窗,王者的专属位置。明轩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努力地回忆着哪门课可以睡大觉,哪门需要装模作样。
“收作业,就差你的了。”人称王哥的班长走了过来,敲了敲桌子。
咚。
明轩一掏书包,把厚厚一摞试卷丢了过去。
沉默。
“诶——”你王哥似乎震惊到了。
“怎么了?”
“明轩,你哪根筋坏了,居然全都写了?连语文作业也写?你不是全班最摆的那个嘛。”他又压低声音,“抄的谁的,带我一个呗?”
“什么抄的,真难听。我一觉醒来,就全都写好了。”
“别扯,告诉我吧,我请你……”
“这就是事实。”明轩真诚的眼神,简直让王哥怀疑人生。“这是秘密,你不用知道太多。不过,你可以抄我的。”
“好,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会请你吃冰棍的。”
“等等。”他一把拉住王哥,“哪个课可以睡觉?”
“睡糊涂了?你又不是刚来吧?语文课啊,最催眠,老师也不管的。”
“OK。”
王哥一头雾水地走了。
上课铃响,走进来个一米八的中年雄性长圆柱体,两条胳膊伏在讲桌上,活像一个变异的巨型竹节虫。班主任兼英语老师,姓杨,很凶。
“上课前通知一件事,我们班来了一位转学生——”
不是,哥们,搞这种上古流派展开?
等明轩看清转学生的模样,不禁眉头一皱,随后释怀地笑出了声。老杨当即瞪了他一眼,粉笔已经攥在手里了。
不嘻嘻。
是便利店里遇见的黑发少女,此刻穿着小了一圈的校服,硬是勒出了些许丘陵起伏。
热烈的视线聚焦于此,连旁观者都感到不安,更何况处于中心的女孩。她嘴唇微张,已经排练好的台词却根本说不出口。
“介绍一下自己吧。”老杨发出一声不酷的“哼”,手头已经打开了教案。
沉默。
女孩默默走向讲台,翻出半截红色粉笔,在黑板的一角默默写下自己的名字:
林净璃。
“后面有个空位。”老杨摆了摆手。
都不用想,这个空位就在明轩旁边。
少女入座,和他对视一眼,只是点头一笑,便忙不迭地打开英语课本。
“翻到五十页,今天……”老杨说着,顺手抄起板擦抹掉了少女的名字。
阵阵花香。她端坐着,全神贯注地听着老杨那带着浓重邪门口音的英语授课,不时拨弄着发梢。
她真可爱。
她真好闻。
学习,学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