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净璃成为了朋友，一个不存在于同学录上的局外人，一个傻到冒泡的笨蛋。
一个危险的存在。
“进来吧。”
明轩打开房门，把啤酒丢到沙发旁。今晚的月光很亮堂。
“打扰了～”
林净璃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四下侦测一番，放心地走进来把房门关上。
“没人。你随意就好。”
话音刚落，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扶手拽下来，当作抱枕贴在胸前。
“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明轩撇了撇嘴，一眨眼的功夫，从柜子里翻出一套粉粉的睡衣，抬手甩到女孩的怀里。“去洗澡，一会儿喝了酒可就不方便了。”
“要一起吗？”她问道。
“不了，那澡盆可不禁造。”他才不吃这一套。
“真可惜，要是一起长大，能一起洗很久呢。”她不依不饶。
“别说蠢话了，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一点感觉了。快滚去洗。”他不为所动，目送女孩走向浴室，直到水龙头打开。
湿气弥漫，女孩还悠闲地哼起了歌。
短短一天，从陌生人变成老夫老妻的模样。
“画家”的力量，已经开始了吗？
说来奇怪。他本不该有多余的情感，冷酷无情地完成上级的任务。
但那样绝对不行。
那样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主动来到自己身边。
行动必须提前了。
但不是今天。
回到这里，说穿了不过是以公谋私。
还有最深的遗憾。还没有与自己和解。
哪怕是一瞬间也好，即使是虚构的梦境，也有万亿分之一的机会，脱离这苦难的永恒。
“我洗好啦。”
从思考中惊醒。女孩凑过来，一身湿气裹挟着花香，轻靠在他的肩头。
“久等啦？”
何等完美的程式和响应速度，真是令人羡慕。21世纪初的人类，还无法想象那模糊了人与机器界限的混沌未来。
“嗯。我们开始吧。”
关上所有的灯，把窗帘完全拉开，让月光倾泻而下，映出她清冷的面庞。
简单地清理桌面，摆上花生米、果脯、肉干，甚至还有一袋薯片。
两个透明塑料杯。
“总感觉哪里很奇怪。”他看着女孩稚嫩的小脸，内心从未如此平静——
如此浪涛汹涌。
她没有答话，先撬开一瓶，独自斟满。
“拿来。”她说，“让本小姐给你倒一杯。”
“意外地强势呢，小璃璃。”他揶揄道。
晶莹的液体灌入，泡沫陡然升起，溢破杯口。
“今天，简单过两招吧。”她微笑着发起决斗申请。
“想好了？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你不会是怕了吧？”
“才没有。”
长久的注视，词穷的瞬间。
“敬，已死的人生。”
一饮而尽。
这东西比白酒好受些，它勉强算个饮料。
“如何？”他问道。
“一般般。”她笑道，“至少对得起价格。”
廉价的快感，做到这种程度也就够了。
“林同学，为什么会想要回来？”他问道，“这里不是你的家乡。”
“因为你在这里，我要带你回家。”她看向窗外，“只是景色一样罢了，这里早已空无一物。”
“意思是，你见过千年屏障之外的景色？”他试探着。
听到“千年屏障”，她并没有任何反应。
“明轩，你想要留在这里吗？”她又倒满一杯，自顾自地饮下。
“这取决于你。等到任务完成，这个选择也将不复存在。”他也跟一杯。
叹息。
那脸上，分明是与年岁不符的沧桑和愁容。
“你，要承担此间所有的罪吗？”
她说。
他先是一愣，一切都明朗起来。
然后是释怀的笑。
“我只是工具，和你一样。我没有权利去承担这份罪孽。”
他说。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说过，我会带你到达彼岸。那里是我的故乡。”
“是什么样的地方？”
“那里只有日落时分，河岸两侧漫山遍野都是彼岸花。腐朽受诅的躯体将成灰烬，孤独的灵魂彼此相依，永燃生命的炉火。”她指尖轻敲着桌面，那火苗却雀跃着，幻化成点点萤火，照亮清冷的房间。
“很美，但也太孤单了。”他摇了摇头，“我还不想离开。”
“无所谓。一年后，这个世界的常识将不复存在。答应我，和我一起等到最后。就算无法拯救所有人，至少我们还能有栖身之所。”
她忽然激动，抓住他放在桌上的右手。
“这是我的请求。请你不要松开手。”她握得更紧，阻止他挣脱。
“这是你的真实目的？”他挪过左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真是可爱，能让人放下所有戒心，陷入名为爱的陷阱。
这是量身定做的必杀兵器啊。
“嗯。这是我的私心。我不甘愿只做一个棋子。”
她的眼中闪着泪光，一下下如针扎般刺痛他的心。
“你能接受吗？”他忽然问道。
“什么？”
“拯救世界，或是毁灭世界，全部只与你有关。你能承担此间所有的罪吗？”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似是一瞬老了许多。
“我想试一试。毕竟，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她已下定决心。
已经不需要更多言语了。
他只是上前，与少女紧紧相拥。
“让我们一起迷路吧。”她说。泪如泉涌，染湿骑士的衣裳。
纸箱越来越空，桌上逐渐摆满。
响个不停的手机终于没了电，吵闹的门铃也只响几声便沉寂了。
两人紧紧拥抱，挤在同一张床睡下。
“晚安，我的小璃璃。”
她只是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如一滩烂泥糊在床上。即便如此，仍不愿松开他的手。
“不要……走……”
真是缠人的小家伙。
多么拙劣，又如此真诚。
她精准地找到了软肋。
她一眼看破了，噩梦缠身的明轩，究竟想在这片记忆坟场找到什么。
“真是辛苦了。可惜，剩下的还是要看这个时代的造化。”
即使被酒精麻痹，他也无法找到更改结论的理由。
灾祸的根早已埋下了。
那门铃不该响的。
作业会自动做完。其他事也一样。
睡吧，林净璃同学。
我期待你的表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