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药水味在这个隔间内相当浓郁，刺激得让林恩几乎睁不开眼。
要不是这里由最严谨的医学部掌管，他真的会怀疑是不是某个药罐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打开了。
“两位，请坐吧。”招待他们的，是学院的医学部有名的教授谢里夫。
说他有名，可不仅仅是他的学术造诣。在大概六年前，他被指控从墓园里偷盗了十七具尸体，但最后这个案件因为那些被盗的无主尸体下落不明而不了了之。
一进入他十二步左右的范围内，各种古怪的药水味就变得更恐怖了。不仅仅是针对脆弱的五官，更是从灵魂深处搅动着不安。
这人仿佛刚刚才从装满防腐液的池子里爬出来，甚至还来不及擦干粘黏在身上的药剂。不然没法解释这种从内到外浸透出来的味道，究竟源于何方。
“好奇怪的人啊。”林恩小声地对学姐吐槽道。“学姐，这人真的没问题吗……？”
“我听说过他的流言，所以对他的医德我持保留态度。”妮塔明显也是一副不信任的表情，但她的回答却很客观中立。“不过，对他的能力，我是相信学院的判断的。”
“哗！哗！”
他利落地将门板上的帘子拉上，进一步隔断诊疗室外的嘈杂。
“我已经从学院方面，了解了你们的症状了。”谢里夫快步走向一旁高大的药柜，从上面取下一块含片压在舌根底下。又从最底下的柜子里抽出一根绳子来。
两人看到绳子，各自一惊。
难道是要进行激进治疗吗！这绳子，是怕患者受不了疼痛胡乱挣扎，才要捆起来……！？
接下来，教授的操作更让两人看不懂了。
他把绳子绑在了自己的腰上。
欸……
“麻烦你了，学生会的。”他把绳子的一端抛给妮塔，“待会要是我没抵抗住魅惑光环，你就用这个绳子把我拉出去。”
“啊、啊？”妮塔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懵逼地看着手中的麻绳。
“我要先对他进行一次彻底的检查。”说着，教授将一双结实的皮质手套戴上。“可能会有点痛。”
“痛、痛？！”
“林恩。”妮塔一手有力地压住了林恩躁动的肩膀。“在这里退缩的话，会被蕾娜看不起的。”
“学姐，你不要露出这一脸的松懈好吗！起码不要把幸灾乐祸表现出来啊！”
“我只是为你终于能得到治疗感到宽慰而已，不要想太多。”妮塔站起来，大步走向门口，开启了神圣灵光。“医生，我和他都准备好了。”
“也别帮我下定论啊！”
“放轻松，这位同学。”谢里夫站在林恩面前，“不要紧张……从解剖学上来说，紧张只是激素的幻觉。你的大脑会不断释放出收缩肌肉的信号，这对接下来的检查和治疗不利。”
“就算这样说……”
“原本我的助手会对你进行大脑麻醉。”教授说，“她会释放幻术，让你误以为自己处在无痛无忧的极乐当中。但根据学校给我的条约来看，我‘最好’是能够单独完成治疗作业。”
“这件事确实需要保密。”妮塔插嘴道，“就这样吧。”
“等、等一下，不过问我的意见吗！”
“我可是还要向学生会负责，向整个校园的舆论环境负责的！”妮塔回应道。
“那就直接开始吧。”教授说，“嗯……在那之前，先把你的马甲脱下来。”
林恩把静语花马甲脱下，让内源性法力得以再生，激发魅惑光环。
“好，从登记名册开始。你的名字？”
“我叫林——”
“嚓！喳！啪！”
几圈光环将林恩的手吊起，瞬间将他的上身拉成一个Y型。
三枚银光闪闪的针刺入他的胸腔、肋骨、以及咽喉。
在他最放松的那一刻，诊疗已经开始。
“咕啊？！”
这是在法力崩毁时代前就存在的技术。
用将钢铁放在水晶群当中共振，直到被赋予魔导的特质。
在刀剑铸造、弓箭附魔上大范围地被应用。
但事到如今，法力崩毁后，历经魔法衰弱的时代。已经没有这么多产出水晶的地脉了。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它用于赋魔「针」，转移至魔法医学的领域上苟延残喘，将技术保存下去。
“不好意思，只有在人体最松弛的时候，探针才能这么精准地扎到最合适的深度上。”教授说着，咬碎了一枚药丸。“哦……针在颤动，试着向里挖掘，何等强烈的感应……”
扎在林恩身上的探针不断蠕动，试图向内深挖。要不是谢里夫教授紧紧牵引着针尾，控制针的动向，它们已经全埋进林恩的皮肉当中了。
随着内源性法力的恢复，魅惑光环的范围进一步扩大。针头更加躁动不安，林恩甚至能感觉到被针砭的刺痛阵阵传来。
“教授，这……这不对吧？”
“是很不对劲。”谢里夫教授回应道，“你的魅惑光环，本质是自动向周围释放同等级的魅惑术。但从「针」的动向来看，你的魅惑术可能已经达到了四环的水平……说不定将来会成长得更高。”
“有办法让它关掉吗？”
“你上报的情况是：魔女对你动了手脚。”谢里夫抽出探针，一小股鲜血凝成血珠，在刚刚被探针扎入的部位渗出。“她动的手脚，是灵魂层面上的。”
（灵魂层面……？）
虽然他早就把魅惑光环的锅甩给了魔女。
但这其实是「系统」“奖励”他的功能。
为什么要给予自己一个暴走起来无法控制的功能，林恩到现在也没明白系统的意思。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系统给予的很多「奖励」都让自己陷入了窘境。
魅惑光环就不说了。让婴儿时期的自己大声喊叫，引来狼群；还有莫名其妙跑去女生宿舍要摘叶子，害自己被处分……
各种各样的事件，都是因为这个「系统」诱导自己去做，才反过来被坑。
林恩对这个本该是他人生路上的“金手指”，第二次产生了质疑。
它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而它频频让自己陷入窘境的目的又是什么……？
“只有曾经的星月遗民，才钻研过对灵魂进行改造的非人道法术。”教授说着，用一瓶全新的浸洗液对探针进行清洗。“凭我们以「人道」为重的魔法医学技术，恐怕是爱莫能助。”
可能是错觉吧。
林恩总感觉说这句话时，教授是带着点嘲讽的意思的。
他不喜欢受制于框架之下，至少从他的语调中听起来正是如此。
“现在还有哪里能找到「星月遗民」呢？”林恩问道，“没有成为魔女，也没有在法力崩坏后变成石头……”
“你说的这两个条件，本质上都不成立。”妮塔说，“就算是成为了魔女的星月遗民，也基本上全死了。更别说没资格当上魔女的人了。”
“那、那我得顶着这个光环过一辈子吗？”林恩有些焦虑地举起静语花马甲，“我总不可能全天候都戴着这个吧？”
“不，世界上的确有一个活着的星月遗民。”教授笑了笑，他的笑容十分阴险，容易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谁？”
“就是将你变成这样的魔女啊。”教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想彻底消除这个影响，你就只能寻求她的帮助。”
妮塔立刻警惕起来：“教授，我警告你。你这是在诱导学生和魔女进行接触。这是律法明令禁止的事情。”
“那我们还能怎么办？向神祈祷吗？牧师有办法解开他身上的异样吗？”教授底气十足地回击，“我只是给他指出了唯一的出路。不像是其他庸俗的医生，只会说‘再等等就会有办法’。但结果只是白白浪费了病人的生命。”
“……魔女既然会让他处于这等痛苦当中，又怎么肯让他那么轻松就解决问题呢？”
“星月遗民都是群利己的人，魔女更是坚守利益至上的法则……既然如此，那就和她达成交易吧。”教授说道，“接受她开出的条件，换取自己灵魂的自由。这就是你唯一能做的了。”
“这不还是要和魔女产生接触吗？”
“其他的，我们也爱莫能助，不是吗？”教授倒是没什么道德压力。“从本质上改动灵魂，就算是在法力崩坏之前也是大忌。现在已知的，更是只有莉莉娅一人释放过。不找她解决，还能怎么办呢？”
“她要么会开出不可能的条件，要么就是会让你做一些同流合污的事，拉你坠入深渊。”妮塔知道自己没法说服教授，只能对林恩做教育工作：“总之，林恩。无论如何都别相信魔女，魔女就是灾厄的化身，牢记这一点，不会出错的。”
“那就是你们自己私下抉择的事情了。”教授说着，再一次走近林恩。“实不相瞒，从探针的检测结果来看，你的光环其实是正在逐步增强的。”
“增强？！”林恩吓了一跳。“它还能增强的吗？”
“能，而且上升空间很大。”谢里夫说，“强度会增强，现在离开魅惑区域一会儿就能脱离控制。但到了将来，说不定会演变成半永久性的魅惑……范围也一样。你可能最近穿着那个马甲没有注意到——现在你的光环半径，已经快达到一米了。”
林恩吓得脸色惨白。
要是真这样下去……就只能在施法，然后引发混乱；以及用静语花永久镇压法力，变成无法施法的人这两条道路了。
“虽然我没法从灵魂层面上根治、消去这么严重的影响……倒是有办法削弱光环的力量。”
“请说！”林恩抓住这救命稻草。
“我想先说明一下：你的光环已经开始变质了。”教授缓缓道来，“不，这么说不严谨——变质的，是你的魅惑术。”
“魅惑术？”林恩愣了一下，“变质？”
“你们最近不是遭遇变异地龙的袭击了吗？”教授说，“长期处在**露性的环境下，生物会发生利好自身的异变。这就是变异地龙的由来。而法术又是生物所释放的衍生。能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呃……请原谅——我不是太明白……难道是在说我变异了么？”
“可以这么理解——如果你不介意这种比较抽象的形容词的话。”教授接着说道，“你从小生活在什么地方？”
“魅魔居住区。”
“那答案就很明显了。”教授说，“魅魔天生就会分泌一种催发性毒素，这点你是知道的吧？”
“是……”
“就算没有注入到血管中，长期的共同饮食，相互接触，以及暴露在挥发的毒素中……这些事都会改变你的生理结构。”教授说，“我现在怀疑，你的魅惑术已经向一种完全未知的法术转变了。”
“欸……”
“所以，这光环的强度，也会随着你欲望的高涨而壮大。正如魅魔的力量来源一样。”教授说，“请你保持清心寡欲——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人本质上是生物，生物只有当欲望得到满足的时候，才会暂时平静下来。”
“等、等下。教授，您的意思是——”
“就是那个意思。”谢里夫教授说，“释放欲望，就能让光环失去力量。我开出的处方就是：找个心仪的伴侣，合法合理地解放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