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葬礼上,玛琳并没有哭泣。
年幼的她,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那种成熟和冷静。
悲伤的情绪,笼罩在整个教堂之中。
所有与之认识的修女和神父,都以一种安慰的态度和怜悯的眼神,看着仅有七岁的玛琳。
那种感觉,很不舒服。
如鲠在喉的窒息感,从始至终伴随着玛琳,直至简约却庄重的葬礼结束后,这样的感觉,都没有消失。
尸骨,化作鲜花,埋入深土。
教义的遵循,是教团内所有成员都必须无条件遵守的铁则,这点毋庸置疑。
玛琳,也是如此。
看着被印有教团图案的白布将尸体紧紧包住,并在神父们的帮助下,回到大地拥抱的刹那间......
泪水,落下。
神情,依旧冷漠。
但从眼角滑落的泪水,却真真切切的表明了玛琳此时心中的情感。
痛......?
低着脑袋,望着自己小小的双手时,那种不由自主的颤抖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心中出现的疼痛?这是什么......
修女们安静的祈祷,神父们真诚的祷告。
面前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玛琳一件事情——
她的母亲,已经回到了神的怀抱之中。
可,悲伤......?
这样的情感,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感?又或者是出于什么样的事情才会拥有这样的情感?
母亲的死亡......?
不
一定不是——!
在葬礼的结束之际,玛琳偷偷的离开了教堂,并来到了外面的一座无人的花园之中。
枯黄的树叶,遍地都是。
寒冷的空气,刺骨冻心。
倚靠在一颗干枯的大树上,慢慢向下滑落并最终坐在地上的玛琳,将头整个埋在双臂之中。
眼泪,止不住的从眼角中流出。
张大的嘴巴,发出了无声的呐喊与痛苦。
对于她而言,死亡早已司空见惯。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
作为教团一员的她,从小便被母亲教育要接受自己的出生,理解遇到的痛苦和悲伤,坦然面对死亡的来临。
从过去到现在,玛琳一直遵守着自己与母亲之间的这个约定。
可......
真当神的双手,伸向母亲的那一刻,玛琳却开始害怕起来。
生命的逐渐消散,使她慌张至极。
终断传教旅途,前往教团寻求神父和修女们的帮助,得到主教的安慰以及救援人员的安排。
但最终等来的,却是母亲死亡的消息。
失去生命的那一刻,母亲的脸上挂着笑容。
她直到回归神的怀抱之时,都没有后悔过自己这一生做的决定和过往的一切。
死亡对于母亲而言,是幸福的。
但代价如此之大的幸福,真的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吗?
教团持有的教义,真的是所有人类都需要去遵守和为之信仰的吗?
她们这些传教修女所做的事情,真的是具有意义的吗?
树下的玛琳,早已流干了泪水。
心中所想之事情,脑中所思考的这些想法和问题,均没有任何意义。
她是母亲的孩子,是光韵教团的一员,是继承了母亲衣钵而为教义四处旅行奔波的传教修女。
人生的终点,已被定好。
剩下的,不过只是在这条被定义好的人生道路上,不断的行走直至神明拥抱无用的自己。
被修女找到时,已是傍晚。
跟随修女回到教堂宿舍的玛琳,在简单了吃了几口晚餐后,便回到了过去母亲所住的房间。
推开木门,屋内漆黑一片。
唯一的光亮,还是透过窗户从外照进来的淡淡月光。
母亲去世后数周,教团都没有对这间屋子进行清理或者物品的摆放和改动。
记忆中的模样,就这么出现在玛琳的眼前。
轻轻的拂过桌上的灰尘,摆放在书架上的那些记录者传教旅途中的故事和新教徒名字的羊皮纸卷,勾起了玛琳对过去的回忆。
坐在不那么柔软的床上,翻开手中羊皮纸卷的玛琳,一页一页的翻阅其中的内容。
跟随母亲脚步踏足的地方,虽说不多,但前往的每一个区域都让玛琳有着深刻的回忆。
欢声笑语,从未出现在她的记忆之中。
城镇,甚至生活在各个村庄内的百姓们,他们的生活并不富裕,或者可以用悲惨来形容。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在传教游历的那段时间里,玛琳见到了太多太多因各种各样缘由死掉的人们。
无处掩埋的尸体,就这么胡乱堆在一个空地上,并最终用火焰将其全部燃烧殆尽。
尸骨成灰的现象,在这些地方并不稀奇。
母亲的传教工作,直到死去都没有很好完成的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来自于底层百姓的生活状况。
无法生存的当今,信仰又有何用?
这是过去玛琳听到的最多,也是最真实的一句话。
合上手中的羊皮纸卷,将其放到一边的她,整个人冰冷的床上,静静的看着屋顶的木质天花板。
未来的路途,早已由神定下。
想要轻易的改变自己的行进路线,几乎是不可能且身为教团成员的她完全做不到。
之后的生活,日复一日。
玛琳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座狭小闭塞的教堂内,体验了多少次无趣的课程和没意义的礼拜信仰。
身体的成长和年龄的逐增,让她的意识渐渐明了。
跟随外出的几率和次数越发频繁的现在,玛琳越能够在这样的旅途中,获知大量在教团中无法学习到的东西。
同伴的增加,让传教这一枯燥乏味的事情变得十分有趣。
七岁至十五岁——
八年的时间,用于无趣。
十五岁至二十五岁——
十年的时间,用于探索。
二十五岁至三十七岁——
十二年时间,用于沉淀。
待神明找上自己的那一天来临之前,玛琳始终保持着一颗乐观且悲伤的心态。
直到自己临近四十的那一年,玛琳接受了主教的传唤,并在众神父和修女们的见证下,成为了光韵教团的祭祀。
传教旅途,在这一刻成为了现实。
获得祭祀之名后的玛琳,立刻组建了属于自己的传教队伍。
而传教的首站,便是向西穿越死亡之地后,位于人类王国国境线的边缘城市——东提尔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