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人声鼎沸。
跟随在村长婆婆的身后,从这间屋子走出去的下一秒,出现在煌舞眼中的则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摆放在整个村落中央的,则是一个看上去有点年头,并且表面已经出现干裂的土陶制巨碗。
巨碗的周围,是由村民在这段时间中收集好的大量花瓣,并以人为的形成堆积而成的美丽的花圈。
在这两者之间,一名身穿轻柔衣物的年轻女性,正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巨碗。
双手端着的盘子中,盛满了无色的液体。
站在远处的煌舞并不了解这些村民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
但当她正想要向前走去的时候,一根深棕色的木杖就这么挡在了煌舞的身前。
“村长?”
“仪式的关键,不能被打断。请见谅,煌舞大人!”
声音的孱弱,并非是村长对外人展现出的软弱。
相反——
与婆婆在之前的交谈中,煌舞就非常清楚面前的这名垂暮老者对万事的理解。
尽管对方看上去早已经一只脚迈入了死亡之境,但藏于心中的那面明镜,却将与之接触过的所有人暴露在互相猜忌的黑暗之中。
而现在对方的行为,几乎是在告诉煌舞不要插手自己所见到的任何事情。
即便这样的行为,完全违逆了王城国教的核心理念......
内心的斗争与对自我信仰的猜疑,使得站在原地的煌舞完全没有时间去关注正在发生的事情。
心中泛起的震荡与涟漪,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着她的本我意识。
只是看了一眼煌舞错愕的表情,将拐杖撑在地面的村长婆婆,在叹了口气的同时无奈的摇了摇脑袋。
“您与您的母亲,完全不一样......”
简单的一句话,将失神错愕的煌舞带回到了这座村落之中。
银色的眼瞳所望向之处,正在进行着一场她完全无法判断的祭典仪式。
双手端着盘子的年轻女性,在碎碎念了一些不知是什么话语的同时,将盘中的无色液体慢慢的倒在了自己的身前。
液体,顺着干涸的泥土慢慢注入其中。
成为湿土的那一刻,一颗跳动着的蓝色火苗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了年轻女子的面前。
如同一颗活跃跳动的心脏,一下接着一下的触动着面前这名年轻女子的灵魂。
眼神的迷离,令其陶醉。
抬起的双手,将蓝火相拥而入。
火焰所带来的低温灼烧感,让年轻女子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蓝色的火焰,焚烧了穿在年轻女子身上的轻柔衣物。
全身赤裸的她,展开了纤细的双臂。
从湿土上缓缓浮起的刹那间,观赏着这一切的村民们纷纷爆发出了欢呼雀跃的剧烈声响。
空气中,引发了细微的震荡。
奇怪的行为,令煌舞感到不安。
可存在于心中的那种对痛苦本源抱有逃避思想的她,却始终无法做出自己想要的行为。
眼睁睁看着不远处漂浮在空中的年轻女子,煌舞的双脚犹如被吸附在了脚下干涸的土地上。
无法动弹,无处可逃......
左眼的银色眼眸,就这么看着漂浮在空中的年轻女子,缓缓的朝着巨碗的碗口移去。
待她处于碗口正上方时,驻于上空的年轻女子,在闭上眼睛的下一秒,全身细嫩的皮肤瞬间溃烂。
漆黑色的粘稠液体,从她的五官中迅速流出,并在融化了躯体血肉的下一秒,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巨碗之中。
肉体的消亡,很快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蓝色火焰,在年轻女子彻底消失的下一秒,便随之掉入了下方的巨碗之中。
随即——
猛烈燃烧的火焰,冲击了周遭的一切。
堆放在泥土上的那一圈美丽花瓣,在火焰诞生后产生的话冲击下,飘散在空中。
缓缓降下的花瓣,一片接着一片的落在了村民们的手掌之中。
放眼望去,聚集在这一块区域的村民们纷纷单膝跪在地上,并将双手抬起。
掉落在手掌中的花瓣,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向着四周化开,并最终形成了之前年轻女子手中捧着的无色液体。
“愿生之灵魂永远庇佑着你!”
捧着随时都会从手掌中散落出去的无色液体,村民们在异口同声的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便将放于身前的这些液体尽数喝入口中。
“吾等,终将归于死之境!”
入喉的液体,冻结了村民们本就冰冷的灵魂。
微微抬起脑袋的他们,在视线看向面前这个巨碗的同时,放置于胸前的双手纷纷做出了一个令煌舞感到奇怪的祈祷姿势。
“你们牺牲了一个人的生命,这是为什么!?”
教义的信仰,让她无法容忍面前发生的一切。
可心中的恐惧,却不断的催促着煌舞不要多管闲事,并希望她能够继续逃避自己内心的欲望。
进退两难的纠结之情,最终演变成了单一的话语。
不过站在她身边的村长婆婆,却没有正面回答。
“煌舞大人,您知道身为人类的我们,其实没有能力去选择或者去改变一些事情吗?”
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拄着拐杖慢慢向着土陶制巨碗方向走去的村长婆婆,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玩意儿。
“我们自愿将生命奉献给灵魂之火,以保佑我们的生命将持之以恒。可煌舞大人您应该也很清楚,所谓的永生不过只是用来骗人的把戏,不是吗?”
“教义,是神的意志。神......”
“神,不会欺骗?”
打断了煌舞想要接下去说的话,举起手中的拐杖,在对着土陶制成的巨碗上轻轻敲了三下后,原本还在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却渐渐变小并最终成为了巨碗中的沉淀物。
“婆婆我尊重您的信仰与教义。同样的,我们也不会做出任何违背善葉之火所宣扬的任何教义。只是......”
拄着拐杖,一步接着一步的慢慢走向了村民之间,并在转过身看向煌舞的同时,村长婆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笑容。
“生活在王城脚下的我们,早已经没了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可即便如此,我们却依旧努力生存着。为了什么?煌舞大人您应该知道......”
“希望......”
听着煌舞口中轻轻说出的答案,村长婆婆默默的点了点脑袋。
“竭尽全力的生存,只是为了那一丝最后的光芒。我们乐观过,同样我们也绝望过。但在这之后,我们便真正理解了生命存活的意义。”
“祭典的存在与仪式下的牺牲,最终都会指引我们回归死之境。但在这之前,还请煌舞大人好好享受祭典所带来的快乐与温暖吧!”
随着村长婆婆的话语落下,原本围着这个土陶制巨碗的村民们,便纷纷离开此地。
夜晚的星空,令人格外舒心。
篝火燃起的焰光,照在了每一位参加祭典的村民脸上,使得他们的笑容深深的印刻在了对方的心中。
美味的食物,勾起了所有的味蕾。
摆放在木桌上的烤肉,水果,麦酒,以及用特殊方法制成的绿色蔬菜,在村民们的席卷中几乎荡然无存。
然而身为参加祭典中的一员,煌舞却只是吃了几块肉汁极佳的烤肉后,便拿着装有麦酒的木质水杯坐在了一旁。
村民们接下去的活动,与自己无关。
所了解的碎片信息,几乎无法拼成一个完整的线索。
关于塞弗利特信教团的消息,犹如丝缕青烟般弥散在广阔的天空之中,无处追寻。
数周的旅行,给自己带来的除了短时间的放松外,别无其他。
看着篝火燃起的焰光,坐在地上的煌舞,喝了一口静止于水杯中的麦酒。
苦涩的香甜,刺激着全身的同时,温润了她干涸的喉咙。
脑中思绪的混乱,让煌舞不在去思考这些自己非常在意的问题。
入喉的麦酒,暖和了煌舞冰冷的身躯。
环顾了下四周的她,最终将眼眸的视线定格在了一名中年女性身上。
穿在身上的衣物,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脏兮兮。
散乱的黑色长发,几乎遮住了中年女子的面容。
可那副失魂的样子,却让煌舞的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从地上站起,拿着水杯的她一步并两步的来到了这名中年女性的面前。
不过还未等煌舞开口,只见对方在侧过身歪着脑袋看向她的下一秒,抬起的双手猛地抓住了煌舞的双肩。
“为什么要害死他!?为什么?明明答应过我,可你!你为什么要让他以那样的方式死去啊——!?”
不明所以的话,让煌舞一时顿住。
而对方持续的癫狂行为,不久便被参加祭典的村民们发现。
上来的三位壮汉,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煌舞面前这位不断发狂的中年女性给压在了身下。
“煌舞大人,您没事吧!?”
“芙拉,你给我老实一点啊——!”
壮汉的话语,丝毫无法动摇这名叫做芙拉的中年女性。
不断扭动的身躯与抗争不公的挣扎,在她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中,不停冲击着煌舞的灵魂。
“不要走!你为什么要走啊!如果我做错了什么就让神来惩罚我!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带走我们的孩子!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力量的不断增加与爆发,使得压在她身上的三位壮汉几乎无力招架。
“你的丈夫和孩子,早就已经死了啊——!”
一言的分量,彻底压垮了芙拉仅存的意志与脆弱的内心防线。
“呜啊啊啊啊啊啊——!”
响彻星空的惨叫,震荡了周围的空气。
时间的凝固,降至冰点。
流速的消失,让煌舞心中的不安向外蔓延。
“你以为能逃得掉吗?母神的代行者啊......”
向前望去,血色的双瞳,透过发丝凝视着自己。
一瞬间——
灵魂,坠入深渊。
躯体的不断下沉,令煌舞无力抗争。
沉溺于中,死降心徨。
当黑暗笼罩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所有的希望与光辉都将随之湮灭。
信仰与教义,无从可入。
一切......
就此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