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冬雪归藏
某刻,西里斯公爵如往常一样出去鬼混,克罗敏忙着操办至冬节的庆典,弗洛德则带着他的爱人出门逛街。就连安娜和仆人们也在至冬节来临的前夕选择了请假,她也有家人要陪伴,硕大的城堡里只余下了伊尔一个人。
往年克罗敏这时会待在家里,厨师放假时,伙食的责任就担在了她的肩上。但也许是今年的事物过于繁忙,午间她仍未归来,如今家里只有伊尔一个懒虫的情况下,她怕是别想吃上什么热乎饭了。虽然不会饿,但总归有些不太习惯,于是伊尔从厨房里翻出了几块红薯和一些玉米,之后兴冲冲的跑进了书房。
伊尔坐在温暖的壁炉旁边,她手中拿着一本名为《伊拉贝特的终末》的书,是历史小说类的。
伊尔很喜欢历史,这本书的作者也算天赋异禀,他将每一段情节都描写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仿佛五百多年前的史诗就浮现在眼前。不过其中也有作者明显的主观色彩,这使其终究只能作为故事来看,总的来说,伊尔并不讨厌这一点,有时,生动的故事远比真实更加有趣。
时不时的,伊尔会向壁炉里添上一根木材,使其燃的更旺。火苗轻轻地生长,虽然无风,但也伴随着伊尔的一呼一吸进行律动的舞蹈。伊尔伸着小脚靠近火焰,在不会灼痛的地方惬意的享受着满满的温暖。天蓝色的瞳仁映照轻盈的火花,淡开的赤色圆晕装点着明煌煌的室内。火焰的涌动下,伊尔的影子映在墙壁上,它如此巨大又莫名的狰狞。
静静地,伊尔的思维开始发散。
随流星坠落,并来到人世,已经算过去五年。伊尔渐渐发现,与天空之外的悠久星辰相比,这里似乎更加真实和繁杂。她不禁想,芙若拉如今在做些什么呢?自上次的异梦之后,伊尔总会疑惑芙若拉到底是何种存在,她似乎有不弱魔女的力量。
转念伊尔又会像这样想:芙若拉也会像这样似的想起自己吗?会的吧。毕竟自己刚来到世界的时候是如此的调皮,就像人类一样,懵懂的她也常常利用不算过分的恶作剧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来自尘嚣的人们总想抵达神话的彼岸,殊不知遥远的天边与人间其实并无两样。不如说相较之下,群星的轨迹还显得单调一些。
其实伊尔有些担心她是否真正的融入到人的生活当中。又或者说,她一个混迹人间的小小神明有着何种价值?他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女孩时常叹息,全知的神恩并不能带来什么,她仍有许多未能理解的事物。
她的记忆很模糊,但透过回忆的迷雾,伊尔仍能回想起曾与她站在一起的人。
朦胧的金光下,挥洒而下的明夕在两人的身上掠过,金发的女人似乎是她的长辈,面容看不真切,但声音还在耳边。祂与伊尔一同观察过世界的生灵,他们的悲喜,他们的苦难与欢愉,甚至于他们的死与生。那时伊尔懵懂的问这一切的意义,那位记忆中的姐姐是这样说的:没有意义——对于来自群星,对于身为神明的他们来说没有意义。
祂还说,个体生命价值的彰显往往因同类的存在而被印证,被激发。无论善恶,无论好坏他们所拥有的价值,只能在自己群体中显现。
当一朵蒲公英在空中被吹散时,无论此时它向东还是向西,它们大体上仍会保持一种相近的轨迹,这里并非指方向,它是一种趋势,一种潮流,它们有远有近,所落的地方或肥沃,或贫瘠,它们或生长,或死亡。它们各有各的价值——对那朵蒲公英来说。
人也是这样,生命都是这样。而现在,伪装为人的伊尔渴望更广阔的世界。有时,她会觉得寒冬之城太过喧嚣,太过华丽,闪烁的灯火掩不住城里人内心的空虚,充斥着耳膜的音乐躁动的拨乱了人内心的琴弦。好在天上仍有繁星在闪烁,每当抬起头,伊尔就知道与她同样身为神明的过去的那些“家人们”,仍在注视着她。那种星屑发散出的微光能够将女孩内心的孤独抚慰,迷茫也在此中被打破。伊尔一如远航的船只没有码头,却靠着辉光的联结之物维系着她的现在与过往。想到这里,伊尔摸了摸手腕上的星彩绑带,上面有着这世间所能显现的所有祝福,祂们一定也陪在伊尔身边。
所以说,无论世事多么繁杂,伊尔都要找寻属于自己的简单和宁静。她会去捡拾那一路的悲欢,在成长中感悟生命的厚重,她想让时光开出馨香的花朵,让名为伊尔的生命不再单调。
自群星而来,在伊甸中拨开初生的混沌,然后现在她又要在人间进行属于她的成长。岁月安排给她的所有经历大概不是最好,但一定是见证她成长的画卷。没有什么人能单纯到底,也许某个时候,伊尔会忘记最初的自己,但这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当剥离掉外界赋予她的一切之后,伊尔本就不够纯洁无瑕。原初的那股混沌与黑暗从未淡去,它们只是被其他的繁杂所填埋。这种覆盖远比想象中浅薄,这是一种残缺,而正是这种残缺,让伊尔知道如何去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