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春芽
“喂喂喂，大叔，回神了！”伊尔弯下腰在坐着的男人面前挥舞着小巧的手，想要以此引起对方的注意。
“……”梅里提亚抬起了头。
“你是谁啊？”女孩又问。
一张圆溜溜的小脸映入他的视线，梅里提亚刚想坐起身子，一股难以忍受的酸楚，便从四肢百骸上传了过来。
额，这是什么情况？哦，对了，他好像被人救出来了。
“别发呆了，我还有话要问你呢，大叔。”
“你是？”
“我叫伊尔，这是星。伊尔指了指旁边的星，小动作看上去很是乖巧。
“谢谢你们，我……”
“别急着道谢嘛，这可不是免费的！你先说说你是谁，为什么会被盗贼囚禁？”伊尔摆摆手。
“我，我的名字是梅里提亚，来自罗兰…”
“罗兰？”伊尔歪头。
“大陆西边的国家，和帝国之间还隔了个克林顿王国。”星在一旁解释。
“我……”接下来，梅里提亚把自己的故事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包括他被流放后开始旅行，以及到达寒冬之城时看不过盗贼的行径挺身而出，结果没想到对方人数众多反被囚禁的故事。
也许将过往的苦难分享，能够缓解他饱受折磨的内心的痛苦，又或者他想在别人身上找到同情与……赞同。
直到现在，他仍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只是，他却没有能将其实现的能力。罗兰的腐朽根深蒂固，根本不是他能所撼动的。
“这样啊，你很厉害呢。”伊尔摸了摸梅里提亚的头，以前芙若拉就是这样安慰她的。“从今往后。咱就是你的上司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梅里提亚没有在意伊尔那安慰小孩子似的动作，他疑惑的看向伊尔，直到现在他的表情才有了极细微的变化。
“就字面意思呀！”伊尔叉叉腰，“难道罗兰没有这个词吗？就是老大，首领的意思！”她伸出一只手比划着。
“那边的骑士，请问这是什么意思？”严格来说，真正将梅里提亚救出来的是星，因此，相比于伊尔，他显然更信任这位骑士。
“伊尔小姐想让您为她办事。”
“哈，这样啊，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梅里提亚自嘲的笑了笑，“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做些什么？”他摊开手，把自己的狼狈展现给两位少女。
“嗯嗯，嗯~”伊尔摸着下巴开始思考，“你也说了自己从前是一位骑士，作为一个国家级骑士团的成员，实力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吧？还有……总之，我觉得你可以就行了呀。”
“但是，我拒绝。”伊尔还没有说完，梅里提亚就打断了她。
“为什么？”
“恕我斗胆，看样子您应该是一位贵族？”
“嗯，我父亲是一位公爵。”
“那我更不会同意你的提议了。”
“你这是偏见。”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讨厌贵族，让我为贵族办事，想也别想。”
“可是我救了你的命。”
“你大可以再夺去！”梅里提亚似乎有些愤怒，看样子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听从伊尔的命令。
被吼了一声，伊尔有些生气，她继而像这样威胁：“看来我们眼前又多了一位盗贼。”
“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别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
“哟，你还有挺有荣誉感嘛？放心，我也就是开个玩笑。”伊尔坏笑。
星偷偷瞟了一眼伊尔，每当小姐露出这种笑容时，就证明她又有什么坏点子了。
“放心，我们可以商量商量，比如我可以帮你报仇……”
梅里提亚摇了摇头：“你知道很多，但也许没人告诉你。早在三年之前，我的仇人就因为触怒国王被处死了。”
“我说的可不是单一的人。”伊尔伸出手臂，“归根结底，苦难的起源难道不是腐朽的王国吗？我知道，即使现在罗兰的平民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个屑小鬼其实并不知道，她是靠自己的神恩〈聆听万物之声〉，去听梅里提亚的心声才猜出来的。“也许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她接着说。
谈到罗兰，梅里提亚稍微健谈了一些：“你很年轻也很自信，这是好事。可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的你又能真正为罗兰做些什么？”
“你从未真正去过罗兰，你从未见过那里的惨状，你称呼他们为平民，因为你是贵族，而罗兰的“人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该如何相信你呢？一个高高在上的公爵小姐真的在为在乎所谓“平民”的死活？”
“像这样愚弄别人，难道是你平时的玩乐吗？有什么目的话你还是直接说出来吧，当然，肯定是没有不会结果的。”
他的话里充满了火药味，看样子他想把伊尔激怒，又或者正如梅里提亚所展现出来的样子。颓废，悲观，愤世。
他似乎真的失去了从前的那种热血，但伊尔觉得并不是这样，尽管自己也被呛得气愤不已，但伊尔还是看出了梅里提亚眼中的那抹不甘与愤怒，这种情感并不像梅里提亚所展现出的那样。
伊尔她继续：“起码我不像某些家伙那样认为他们是贱民，也许，你可以试着去改变王国的制度，就像南联的某些国家那样建立一个共和国。一个人人平等，真正公正的国家，当然一个人也许做不到，但还有那么多与你同样受尽压迫的……人民。”
“那不一样，罗兰不像南联的那些国家。尽管比不上帝国，但罗兰腐败的根基依然牢固。”
“难道说你不相信你口中的人民？”
“我……”他不相信他自己。
“梅里提亚，你在动摇，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你的表情很好懂吗？在我描述共和国的光景时，你眼里的渴望仿佛能把我刺穿。”
“……”
“所以请相信我。”这下伊尔动用了神恩〈圣灵的戒律〉的力量。
“倘若我答应你，你又该如何帮助我？虽然我文化不高。但也知道寒冬之城在帝国的最东端，而罗兰可在大陆西方。”梅里提亚确实动摇了，但他仍在思虑，“戒律”的暗示并不会让伊尔控制他的思想，而是一种引导，现在伊尔需要加深这种引导。
“这还不简单？你听说过魔女吗？”
“略有耳闻，但我不认为那是真实存在的……”猛然间，梅里提亚反应过来，“你是说？”
“没错哦，我就是一位魔女。”伊尔脸不红心不跳
不愧是伊儿小姐，撒起谎来真的是行如流水。星在心里称赞。
“这……”梅里提亚显得很是惊讶，对于常人来说，这应该是正常的反应。
然后，他的眼神坚定了起来，如果是传说中的魔女的话，也许真的能帮助他，但仍不能盲目的相信。“代价到底是什么？”他问。
“这很重要吗？好吧，也许在未来，你会有机会帮上我的忙，当然，前提是如果你真的能做到你想做的事的话。”
“什么意思？”
“先欠着，明白吗？”人情往往是最难还的，而不久前，与芙若拉的梦境让伊尔坚定了探索这个世界的心，它不会是很快的一件事，所以铺垫就从现在开始吧。
“……只要不与我的理念相冲，且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的话。”
“当然。”伊尔答应得很干脆，她其实没指望梅里提亚能做些什么，就像之前的星，这只是她的一时兴起，倘若梅里提亚不能理想，对他也没有坏处，如果实现了，那还不还人情就不是梅里提亚能决定的了。
“现在就出发吧。”伊尔说。
“嗯？去哪儿？”梅里提亚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才刚答应对方呀。
“当然是罗兰了，你不在罗兰实现理想，留在寒冬之城干什么？”伊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我这个样子该如何回到罗兰？”梅里提亚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无论如何，这都不像一句能走回罗兰的身体。
“哦。”伊尔点点头，“我可以帮帮你。”
她伸出手，淡绿色的光芒浮现，一片片斑点，犹如落叶飘进梅里提亚的身体。眨眼之间他的面色就红润了起来，在他惊讶的目光里，他的身体回归到了自己的巅峰。不是平时的健康样子，而真的是他被流放前的那具巅峰身体。
“这……”
“现在你相信我是一位魔女了吧？”〈永世的摇篮〉第五律技能〈治愈天使之吻〉「神爱世人，是光芒的吉羽，是治愈的叶脉，是爱恋的桂冠，一等星的奉献，使其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伊尔和星离开了，带着仍昏迷着的蒙哥利亚。
雪原上只剩下了梅里提亚，被风雪吹打后，他躁动的心冷静了下来。突然间，他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为什么他会答应呢？是心中还有那惘然不切实际的想法吗？
小时候接触的事物存有局限，不能一一看尽，但有着母亲的细腻之言与专注的爱。成年后时刻穿行，其间柳暗花明，亦或山重水复。梅里提亚却已习惯顺水流逝，风雪让他想起了她。
“喂。大叔，你也被流放了吗？那和我一起来吧！旅行！”女孩是这样说的，明明看上去比他还要狼狈，却依然保持着乐观。脸上那闪着光的喜色与激情亦如年轻时的他。
“好。”鬼使神差的，他被说动了。
现在你在哪儿呢？奈欧娜。你有实现自己的理想吗？
雪野茫茫，你知道一棵小草的梦吗？凄冷寂寞中，他怀抱一个信念取暖，等到春归大地时，他就会以点点绿意问候春天。而那点点绿意就是他曾经在雪地里轻轻的梦呓——狼狈的英雄找回了儿时的梦，他又一次成为了自己。
自始至终改变世界的都是这样一群人，他们找寻自己的乐园，当他们找不到时，便亲手创造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