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了。”
这曾倒悬在枝条上的独眼神祇饮下密米尔泉，剜下的另一只眼是得到全知的代价，代价冰冷到尝不出甘甜只余舌尖麻木是他的第一感受，智慧的水源让他知晓阿斯加德诸神的破灭。
“献祭一目的神王，因此你应该明白，黄昏与大火是无法被避免的，就如那位巨人之祖死在你之手一样。”幸存的巨人说道，他坐在旁边椅子上，手中的木杯同样盛放着泉水。
“还不够吗？”
“不够，远远不够，这连创造域都没攀附上的力量没有意义，这场灾难来自先验框架的焚烧，即使作为那次战争后出生的新神，你也应该听说过【毁灭】的残酷。”
冈格尼尔的枪尖指向了他的灰色咽喉。九天九夜在高空与暴风呼啸下的苦楚，半边视力的失明，可不是让比自己更早知道诸神黄昏的先知无所作为的。
至于另一边，对于听说过神王尊名的凡胎生灵来说，即使没有领教过其主人的杀戮，那暴虐的压力也依然能被感知，可不要说被吓的跪地求饶，密米尔杯内的液体都没有洒出一滴。
奥丁愤恨的目光藏不住对密米尔的鄙视，如果许下愿望，那大概就是把他钉在泉眼里，好捞起一具泡的浮肿的溺尸。
“你这代表智慧的巨人，你似乎不是很想保护好世界树，存续九个世界，我倒是想问，难道，你不怕死去？”
密米尔微笑以应。
“哼！也是啊，我早该杀了你们，就像我亲手斩杀尤弥尔一样，你们这些愚钝的巨人和龙一样令我厌恶，密米尔，你算其中的聪明人，回答我的问题。”
“你讲。”
“诸神黄昏不可避免吗？”
“我说了，是。”如此干脆明快。
第一个问题得到的回答没有区别，他注意到奥丁的手握紧些许。
“众生都会被毁灭吗？”
“不是。”依旧毫不犹豫。
枪尖离得更近了，很明显，这个回答没能令奥丁满意。
“最后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才作出询问：“罪魁祸首，是不是史尔特尔？”
倾泻的智慧泉水将地面洗刷，草茎微微低下脊背。
密米尔盯着失手掉下的木杯，表情罕见露出严肃。
“你应该明白的。”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无言比冰霜结晶还蔓延更多，其中一人的狂暴又如火山般快要堵塞不住，全知者有不能回答的问题并不奇怪，当知被设定为是全的展现，全知者就成了另一维度上的无知者。
“你不该问这个问题。”
回答呈现仿佛要将责任一股脑扔出的快速，密米尔顿觉如释重负。
“哼！”
单字的回答斩钉截铁，冈格尼尔已然抵住喉咙，血滴自微不可察的伤口流出。
但接着，他收回那把流星之枪。
看着奥丁走到自己身后，也是自己居住地的出口，密米尔放下纠结。
奥丁也放下了，他不得不放下，他拾起的压迫更多，以至于没空向非关键的人寻仇。
黎明到黄昏的场景在他眼前展开。
人们都说巨人之祖尤弥尔被杀后世界才被造出，某种意义上说，是的，但不完全正确，尤弥尔确实如同那个名为盘古的神明化作万物的土壤，可惜的是，尤弥尔不是自树诞生。
那个叫上帝的混蛋有着两棵树，一棵使人得到智慧，一棵使人得到生命，但他很清楚，双树来自扦插移栽。
代表智慧的知善恶树有一别名叫“菩提”，昔日觉者就是在其下成道，变成少有的由人升格而成的古神，若不是魔罗化劫，恐怕耶和华也无法夺走果实。
而生命树......被称为尤加特拉希的世界之树，自己更是不能忘怀—他亲自打倒自己抢下果实，这位三位一体的古神在她沉眠后猖狂到无以复加。
很悲哀的是，他似乎也不可以理直气壮拥有尤加特拉希，他很清楚巨人不是原住民，龙也不是，更深层次的悲哀就在，阿萨神族和另一支神族是自巨人而生，巨人的衍生物哪来更有资格占领的底气？
至于龙......
用物质域的线性时间做比喻，祇主里最古老的一批并不是耶和华，而这些有翼生灵的先祖，就是古神里的一位，她将各色龙裔产下散播，来到世界树的其中一束的首领，叫做尼德霍格的灭世黑龙，是与巨人战斗过的，现今啃咬着世界树根的存在。
她咬断基础的那一刻，诸神黄昏就彻底被拉开序幕，火巨人史尔特尔会用莱瓦汀焚烧树干，接着，众生大半死去，幸存者再度繁盛，树在新的黎明里生长，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奥丁孤独守望这轮回太久，他选择不语，不一样的是，之前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想，而这一次不可说，绝对不可。
阴燃残骸中，人们会记起什么？
“另外。”
奥丁突然铁靴跺下，以枪顿地。
他作为巨人不会流汗，只是应激般的咳嗽一声。
“白塔的事，自然靠那位祇主们的首领来对付，我关注的永远只有尤加特拉希的安危，阿萨神族的勇士可不像你们，毕竟你们选择......啧，一群懦夫，甚至还不如那些外来者。”
神王看向天空，这也等于同时看向大地、海洋和人类所不及之地。
火之国的死灰白地上，那带去烈焰的巨人怒吼，他确实会终结所有，好似另一个神话里三眼的神明一舞给宇宙的轮回画上句点，正如树本和其无关。
雾之国的盘虬树根下，龙的王仍然利齿啃咬不止，她确实宣告了末日，所有亡者的骸骨都会点缀她的翅膀陪伴她飞向黄昏，正如树本和其无关。
“尤弥尔，我需要他。”
密米尔并没有回敬“那你为什么要杀了他”这种诘问，而是目送奥丁远去。
忠诚的八足天马驮起主人，喉咙发出嘶鸣，四蹄迅捷踢踏和飞翼扇动将金宫的王送往阿萨神族之地，这位智慧巨人则瘫软在旁边的椅子上，连东西都没去拾取。
这一天，他没有饮用泉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