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多数人眼里，北都的生活节奏是很快的。
从早到晚，一周六天。早晚高峰时地铁里总是挤满了人，路上总是塞满了车，自行车与电动车仿佛一窝窝的马蜂，无孔不入，穿插在车流中。每个人都是忙的，仿佛身后一对一地安插着凶悍的鬼神，驱赶着他们前进。
林雀也是忙碌的人中的一位——高三生一直是很忙碌的。
她穿着宽大的、白绿相间的校服，没精打采地跳下了那辆锈迹斑斑的破旧自行车。一头稍稍有些自来卷的黑色长发扎成马尾，身材高挑，容貌端庄，却有一种颓唐的气质。用那双无神的眼确认了一下前路，她背起书包，走进楼门。
林雀所居住的小区是九七年建成的，到了现在，墙皮脱落。走进楼门，四周是灰青的水泥。楼道里没有窗子，唯一的光源是惨白的节能灯。
她的脚步声在楼道中回响，咚、咚、咚，一曲疲惫的鼓点。
突然，一阵更为急促的脚步声撞破了她的节奏。
“借个道啦——”
一道娇小的身影一边说着，从她身边闪过去。林雀看不清她的模样，只知道那股脚步声在自己家的对门的门口消失了。
……那是谁？是新住客吗？
林雀记得对门的邻居是谁——那是一个四口之家，养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老大是男孩，上小学五年级；老二也是男孩，不知道多大。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其中一个孩子在弹钢琴。
算了，不重要。林雀摇了摇头，拧开自家的门。
邻居就像一趟列车上坐在你邻座的陌生旅客——你们坐得很近，但你们的世界离得很远。
……
翌日清晨，6:30.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接着是窗帘滑动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周围有些亮了。
“雀雀，起床！”母亲的声音。
于是林雀睁开眼。清晨的日光无法从朝西的窗子入射进来，因此房间里并不是很明亮，她很快就适应了光线。
换下睡衣，草草套上了校服，再拨开遮住视线的黑色卷发，摇摇晃晃地下了床。
林雀洗漱向来很快。虽然是女孩子，但她并没有在梳头洗脸上浪费太多时间，只是随意抹了两把便完事了。从卫生间出来，老妈也基本上搞定了早饭。
今天的早餐是烩饭，一种将昨晚的汤菜与剩饭一同处理的做法，似乎并不健康，但方便又好吃。吃一口饭，昨晚那锅白菜炖豆腐的鲜香席卷，令人好不满足。
林雀吃饭也很快，不多时便把一大碗饭全都倒进了肚子。
看着她那不算狼狈但也绝对称不上优雅的吃相，老妈皱皱眉：“女孩子还是要收敛些的。”
“唔？唔唔唔。”林雀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费了些劲将口中的饭咽下，“我走了……”
“头发！你还没扎头发呢！”老妈追上来。学校规定，女生要不留短发，要不扎马尾。要不是老妈提醒，她恐怕会把这一茬忘掉。
绑完头发，林雀终于背着书包，无精打采地走出家门。摸出钥匙，打开车锁，从车棚里推出那辆已经服役二十多年、锈迹斑斑的自行车，随手把书包扔进后筐里。
“欸……？这洋车子还有人在用……吗？”
林雀闻声，向身后瞥了一眼，没看到人。再向下找找，才发现那位刚刚发出惊叹的少女——她的身高属实不太优秀……有一米五吗？不知道。
要不是穿着与林雀一样的校服，很难想象这其实是个高中生。她留着刚刚齐肩的栗色短发，深棕色的眸子里似乎蕴着某种灵动的光彩。
林雀叹了口气：“……能用就先用着吧。”
话说这姑娘好自来熟。
“对啦，”娇小女生接着问，“你也是北都某某大学附属某某某实验中学的吗？”
她一边问着，一边展开那辆小巧的折叠自行车。林雀听到这一长串名字，一愣，总觉得有些耳熟。一细想，却发现……这正是她学校的全名。
平时都是简称“某大实验”或者“某大附”的来着，全名几乎都忘记了。
“……嗯，是的。”林雀答应着，还顺便踢开车梯，跨坐到自行车上，将脚蹬拨到合适的位置，“你也是这个学校的吧？”
“嗯嗯，我叫宋钰，刚转过来的。”娇小的栗发女孩点点头，展颜一笑，也骑上了自行车，“我家是辽金省的，因为北都户口下来了，所以就转过来啦。”
辽金省啊……怪不得有些东北口音。
“一起走吗？”林雀问。
“嗯呐嗯呐！”
……
宋钰有着与身材不成正比的大嗓门，十分健谈，一路上嘴都没有停下来过，就连耳畔的风声都盖不住她的声音。
但是，意外地不会让人感到烦躁。
美中不足的一点是，这家伙骑车实在是太快了——似乎比有些电瓶车还快。林雀呼哧呼哧地在她身后蹬着车子，到了学校，累得恨不得躺在地上。
感觉自己的内衣都湿透了……
“对啦，你是哪个班的？”宋钰一边用一根大铁链将小巧的折叠自行车绑在栏杆上，一边问道。“
九班……”
“我好像也是九班的来着？”她大大咧咧地挠挠头，“那我先去找老师报道，就先走啦~拜拜！”
说罢便一溜烟，没影了。话说她居然还跑得动吗……？
林雀在原地休息了许久，才缓过劲来，根本没听清刚刚宋钰说了什么。锁上车，扛起书包，高三人累死人不偿命的平凡一天开始了。
……
交过作业，林雀回到座位上喘着气。老师还没有进班，教室里十分嘈杂。
“这个新干员的数值填的太超模了！你看这总伤，这天赋，Boos基本上随便秒了属于是……”
“也没那么夸张吧？集成战略就用不了啊，一技能没用，二技能暖机太慢。”
“咦，换护手霜了？我这个我也用过，特别舒服的！”
诸如此类。
“林雀！这个题的C项为什么错啊……”后座那位同学向她问问题，虽然摆出了嫌麻烦的表情，林雀依然好好回答了。
“加了氢氧化钡之后再加碳酸钠，会因为碳酸根浓度太大让沉淀转化成碳酸钡。”
“啊？可是硫酸钡的沉溶常数不是要更小吗？”
“这是因为……”
时间推移着，过了一会儿周遭安静了下来，林雀抬头，刚好看到那个矮胖的中年人在讲台上负手而立——果然是班主任来了。
“好了啊，把手头上的事情都放一下，”他隔了半天才开始说话，“我们说点事啊，说点事。”班里没几个人停下笔。班主任显然是习惯了，也没多管。“我们介绍一下新同学……”
……新同学？这年头还有人往北都转校？
直到某位有着栗色齐肩短发、相貌精致的娇小少女走上讲台，挠了挠头的时候，林雀那被封印了一样的记忆才回到脑子里，幻灯片般闪映着。
她也是这个班的……？好像是说过这事来着……
“嗯……我叫宋钰，从辽金省来的，然后——没啦！”她在教室中环顾一圈，很快找到了坐在后排靠门位置的林雀，“欸，你搁这呢呀！老师，她旁边有人吗？”
“没事，没有。”班主任摇摇头，于是得到许可的宋钰蹭的一下拎着包坐在了林雀的右边。接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全然无视了周围同学疑惑且好奇的眼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