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是太渴了，想也没多想就喝下了这杯牛乳。
醇厚甘甜的滋味让我的情绪稳定了很多，我依旧害怕陌生的环境，在我生长的地方，我已经受了太多太多的苦难，这远远不是一个晚上可以讲完的灾难遭遇。
牧羊人似乎对我的到来很是满意，他拍拍我的头，又摸摸我的耳朵。
我觉得耳朵有些发痒，仿佛有什么东西钻进去了，可这里那么寒冷，寻常的虫子不可能活着。
那就是幻觉了。
十分满意我的牧羊人，要我留下来学习放牧。
独自一人居住的生活啊，实在太过孤单，即使是山野里摸滚打爬的牧民也希望有人陪他聊天。
我没有去的地方，这片不算荒凉的土地上生活着众多猛兽，倘若我自己想要离开，也会因为找不到方向而最终迷失在黑暗里的。
就这样我留在了牧羊人的家里，学会了放牧羊群，学会了侦查情况，我与他共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放完羊的晚上，我躺在地面上歇息，牧羊人做好了晚饭，将盘子放到我的嘴边。
他切开肥美的羊肉，蘸着蘸水吃下，像是在回忆什么：“我的新伙计，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牧羊虎的传言。”
相传这里世世代代有着这么一头猛兽，它长相似虎，瞳孔硕大，尖牙利爪，常常像人一样全身裹着衣服行走，手里高举放羊用的鞭子，重重地打向地面。
大家都说老虎是落难牧民不甘的魂灵印象，就叫它牧羊虎。
“人们对牧羊虎抱着崇敬之情，认为如此顽强不屈的魂灵应该得到尊重，然而事实又是什么呢？”
它甩出那条长鞭，鞭子抽在哪里，哪儿就有人的踪影。
找到位置后，这头凶恶的野兽来到了可怜家伙的帐篷前，它模仿羊的叫声，使牧民觉得小羊发生了什么事故，急匆匆掀开帘子，想要去仔细确认情况。
牧民的脑袋刚从帐篷里伸出来，老虎已经咬住了他的咽喉，吮干他全身的血液，再吃掉他的肉，只留下一堆白净的骨头。
“啊，牧羊虎！”牧羊人嚷嚷道，“真是可怕的怪物！”
当时我正在吃饭，对他的看法漠不关心，天知道高原山脉上怎么会有老虎！要有大型的猫科动物那也得是雪豹才是！
牧羊人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他也并不气恼，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雪山上有老虎，换哪个牧民都不会相信吧……”
筷子一直搅和着肉汤，很快牧羊人放下木碗，撩开帘子出去了。
“我吃完了。”
听到帘子掀开的声音，我只当牧羊人到外边数羊，仗着嗅觉灵敏，我吃尽碗里的汤汤水水后才伸了个懒腰，钻出帐篷去找他。
但当我找到他的时候，只看见了一堆泛黄的骨头堆在羊圈角落。
头骨失踪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世上真的有牧羊虎这么恐怖的生物存在吗？
之后的几天我全程心不在焉，牧羊人剩下的骨头被我埋进帐篷底下，而我还在忠心耿耿地执行着他下达的指令，就算心里止不住地恐惧，也不曾松懈放牧的任务。
每每想到这里，我就在心底痛恨着自己。
瞧啊，你这不识好歹的愚蠢家伙，真把自己当成狗了么！
可痛恨过后，我又继续陷进了放牧——寻找头骨——放牧——寻找头骨——休息——再放牧的诡异节奏。
我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我的使唤了，它在疯狂的呐喊，乞求它的主人重新回到这来，回到这个破烂的帐篷里面。
也许是我的乞求感动了上天，也许是命运尤其喜爱捉弄我这样的人。
牧羊人失踪的一个月后，我在雪地上重新看见了他。
他和以前的样子没有任何的区别，身上裹着厚厚的衣服，头顶戴着毡帽，没了毛的放羊鞭蜷缩在手心里面。
雪白的羊群跟在牧羊人的身后，他收拢袖子，抬头与我的目光对上。
“啊，是我的老伙计过来了。”牧羊人说话的语气是多么的平静，羊群里的羊也抬起脑袋瞧我。
我的身体僵硬在了原地，我感到一阵热血直往我的头顶冒。
他怎么还活着？那我埋在土里的骨头又是怎么回事？
气味是不会骗人的，我嗅见他的味道与我记忆里的气味一模一样，但好像又有地方有那么一点不同……
耳边突然爆发的嗡嗡声响几乎是要把我的大脑给掀开，我痛苦的跪倒在地，这让我错过了逃跑的时机。
再次清醒的时候，我躺在草堆里头，牧羊人坐在我的身边，不太明亮的篝火上架着一口铁锅，肉块咕噜咕噜的涌出来，不用猜我都知道它已经炖了许久。
“我的老伙计，你醒来了吗？”牧羊人的手盖在我的额头上面。
这是双粗糙的有些毛燥的手掌，十分温暖，我难以用语言去描述这份感觉，只知道挨在他的身边我感到内心踏实。
我忍不住眯起眼睛，离开他之后我经常从噩梦中惊醒，很少再睡过安稳觉了。
牧羊人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的羊肉汤，他自己也端着大碗，用筷子扒拉着肉块，连吞带咽的吃饭。
我蹲在他的身边，咀嚼着碗里的食物，羊肉的味道很好，离开牧羊人后我吃羊肉没有再吃到过这样的滋味。
晚饭是在几乎压抑的氛围下吃完的。
我有不少事情想去问他，牧羊人看见我这般急迫的模样，只是摸摸我的头，让我安静下来。
吹亮快要熄灭的篝火，牧羊人修补自己身上的衣服，他几乎是叹息般说道：
“小家伙，你应该听过了老虎的故事，让我重新开始讲述，这次你要好好听完。”
其实我记得清楚故事里的所有细节，我依偎在他的脚边，牧羊人的表情温柔而又倦怠。
我要把羊群带过来，分散的羊群要重新聚齐才行，而那些埋在土里的骨头该全部丢掉。我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篝火还在亮，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牧羊人放下手中的碗筷，眼睛炯炯有神。锅里的食物早就见底，他该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帐篷外突然有了嘈杂的声响，我听不懂那些话语，牧羊人却是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他弓起身体，手掌盖过我的眼睛。
伴随着几声枪响，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可怜的牧羊人。台下便有声音叹息了，忧郁的身影沉默，再开口时说出了故事的结局。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人们都说我没有被老虎吃掉实在是太幸运了，可我从来没有见过所谓的老虎。
我只跟过一个牧羊人，和他同吃同住了许久。
“这就是我的故事，感谢大家的倾听。”忧郁的身影深深鞠躬，离开了台面。
第四个身影出现了，它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它让我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身影首先评价了上一个故事，“那么接下来就请各位看看，我所经历的事情吧。”
从我的故乡离开，无所居所的我成为了马戏团的一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