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我注视着手中那份病危通知书,内心颇为无奈。
「哥哥怎么了吗?」
卧室的木门被“喀嚓”推开。
少女探出半个脑袋远远地朝这边望了过来。似乎不敢靠近。
看着她担忧的神情让我的鼻头稍微发酸。
「不,没什么哦,沙奈朵。只是有些小感冒罢了。」
「唉?是嘛,那我敲了那么多下门,你怎么都没反应。」
「噢,我只是想些事情有些入神了。」
「那好吧,饭菜已经做好了,赶紧下来吃吧,尤利哥哥~。冰凉的饭菜可不好吃呢。」
我听到这番话,心中的茫然褪去一些。
『家人这种东西,真是温暖呢。』
我紧盯着沙奈朵那双灵动的双眸,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有些灿灿地发笑。
「是啊,哈哈。」
沙奈朵注意到我的反应有些不对。按理说平常的哥哥应该粗鲁地对着她大吼“啰嗦!”。
她不知道为什么哥哥的变化如此之大,是他手中那张长方形白纸导致的吗?
她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再次叮嘱了一声,便下楼去了。
那棕黄色的发丝消失在门缝中,脱离了我的视线。
『这么明显的表现,让她察觉到了呢。』
『虽然很想尽力伪装出没事的样子,但......我真的做不到。』
悄然滑落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脸庞。内心仿佛被人用手狠狠地揪了一下。我放声大哭。
哭了许久。泪痕干涸有些难以擦去。
我抬起头,将凌乱的流海撇向一边,望向半掩的窗外。
雨水猛烈地拍打着鸟儿的窝,摇摇欲坠。鸟妈妈张开翅膀为自己的孩子们遮风挡雨。
『真好啊,家人这种存在......』
我十分由衷的感叹着。
手机设定好的闹铃声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没再去管窗外的事情,也没去关上窗户,就这么任凭雨水倾斜飘进卧室内。
我想用浪漫一点的艺术表达的话,这或许证明了我的内心被开了一道口子,怅然若失。
我整理了下自己身上杂乱的白衬衫,下楼走到客厅。
广阔的客厅中央摆放着一张白色大理石瓷砖打造的桌子。形状扁平,而且大概有半身的fumo那般高。(注:半身fumo为70cm)
桌子上摆放着凉掉的饭菜。从稍微靠后边一点的位置投来一道埋怨的目光。
沙奈朵坐在榻榻米上鼓起精致的小脸,看起来尤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
她双手叉腰,粉嫩的嘴唇微张,溪水般清澈的嗓音夹杂着丝许嗔怪传出。
「哥哥!你到底在干嘛啊,都已经过去三十分钟了!」
「我可不会帮你用微波炉加热......」声音戛然停止。
沙奈朵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嘟囔着嘴唇改口
「真是的......今天就特例一次哦!」
「记住没有下次了!!!」
她轻哼一声别过头去,端着饭菜走向厨房。
我坐在榻榻米上,注视着妹妹的背影。那披散的棕黄头发此刻在我心中却是如此闪闪发亮。
泪水在我的眼眶中打转。我仰起脑袋,紧紧咬住后槽牙,控制着面部肌肉努力让它不掉下来。
『不!忍住别掉下来!在妹妹的面前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张病危通知书的内容。
病危通知书 (科森医院)
患者:尤利 性别:男 年龄:17岁
因长期头痛、恶心、呕吐、视力以及记忆力下降的临床症状;结合CT检查和强磁共振检查初步判断为脑癌早期。
『就算要落泪......也该找个安静,不会打扰到别人的地方吧......』
沙奈朵躲藏在厨房门后,打开一道微不可察的门缝。偷偷看着我的模样,心中呢喃。
『哥哥他,到底怎么了呢。』
『先前猜想的是他被伊丽莎白姐姐甩了。失恋了。』
她收回视线,垂下头将食指抵在额头上,轻轻敲打着。
『不对,如果是失恋的话,刚刚在房间里哭过应该就没事了,看这反应不太像呀。不过哥哥应该不知道家里的隔音其实很差吧?』
她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敲打的动作停止,手指停留在额头上。
『果然还是因为那张白纸吗?看来有必要去看一眼了。』
“叮——铃!”
微波炉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动作。
沙奈朵戴着手套将加热过后的饭菜取出,随后拿到桌子上。
看着冒着热气的饭菜,我止不住大快朵颐起来。似乎想用进食这种方式发泄出落寞的情绪。
吃完饭,我和沙奈朵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日常。不过更多的是她想套我的话。
她尤其在意我最近去了哪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知道她的好奇心很重,但不是有句俗话说,“好奇心会害死猫。”
虽然不会让她丧命就是了,但是我不想看见她得知真相的后的那幅样子。我光是想象心口就会变得特别郁闷。
所以我欺骗着她说,最近一直都在学校,一切照常,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硬要说的话,那就是我的女友伊丽莎白,她这次考试不知怎么发挥失常,从学年第一的宝座上,掉到十名开外去了。
「不愿意说算了,从小到大就一直骗我。哼!」
「怎么会呢,这次不一样......」
我停顿了下,随后继续开口。
「哥哥这次可没骗你,不信的话,我们拉钩。」
「真的吗?」
「嗯。我说的话还能有假嘛。来拉钩吧。」
「嗯,那好吧。」
我伸出手去与沙奈朵的小拇指勾在一起,大拇指重重的互相点了一下。
『看来就算上了国中,小女孩的性子还是没什么变化。』
『爸妈在我还未记事的时候便死了,这套精修的房子和门口那辆老式的汽车,再加上车祸理赔的保险一千万元,就是他们留给我和妹妹的全部遗产。』
『从小拉扯我们兄妹到大的爷爷奶奶也自从我考上高中后,便回乡下生活去了,时隔半年才会过来一次。他们认为长大后就应该该独立生活了,要不然会成为废人的。』
『我也认为他们说得很对,所以说妹妹这种蠢萌的样子离开我之后该怎么办啊。』
想到这我突然沉默了。因为离去的日子或许会比妹妹成长起来的时候来得更早一点。
临近深夜,我将沙奈朵赶回二楼,让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因为明天是周一还要念书。
整栋屋子现在除了厨房还微微亮着光,其他地方都熄灯了。
洗手池上水龙头的随着我旋转握把,水流逐渐变大。
我默默地洗着脏碗筷。先用清水冲过一遍,再按压洗洁精,喷出无色的透明液后,拿抹布摩擦着搓出泡沫。
我看着洁白的泡沫失了神,眼前感到一阵模糊。
「该死,又来了。」
我感到烦躁的暗骂道。
因为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突然看不清东西这种状况。
感觉到身体的状况越来越差,我又一次滋生出了无力的情绪。
人在面对生死之间,很难控制自己的感情。没有人不惧怕死亡,因为这种恐惧导致的焦虑痛苦往往是压死自杀的人渴望求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实讲,我很害怕自己某一天突然病情发作直接就死了,但其实我更害怕看见亲近的人或许会因为我而被拖累其中。
「唉。明天,去配一副眼镜吧。」
我呼出一口浊气止住了思绪,停下的双手再一次动了起来。
最后只剩下水流“浠沥沥”的声音回荡在寂静厨房中,再无别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