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陌生的天花板。
『这里是哪里?』
『我刚刚好像还在和伊丽莎白一起牵着手......』
『不行,脑袋好痛,想不清了。』
我依靠着床背艰难坐起,右手摩挲着太阳穴,身体感到异常疲惫。
「喂。你终于醒了吗?」
「什么......你说,终于?」
我内心警铃大作,感觉似乎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嗯,是的。距离你晕倒已经过去三天了。」
「你突发急性脑积水,血液循环受阻压迫大脑组织从而导致的昏迷。校医给你做了心肺复苏,好让我们及时对接上保住了你一条命。别担心,手术后好好调整、恢复依旧可以多活五年。」
『是吗?病情又恶化了啊......唉。』
其实我心里边早已有数,多活五年多恐怕是安慰的话语,而我应该已经危在旦夕时日无多了。真是虚伪呢,可我又何尝不是呢。
「等下!手术?」
我抓住这个关键词,心中做出一些不妙的假设。
「是谁帮我交得费用!你快说!」
脸色苍白如纸,上半身猛地朝前方扑去,双手紧攥着面前中年女性的白大褂,焦急地怒吼道。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伊丽莎白的身影,内心极力地否认着这个猜想。
『千万不要是伊丽莎白,唯独她,唯独她!我不想让她知晓!』
「是一位棕黄色头发的少女过来缴费的,你是病人可别激动啊。」
我看不清医生的面庞,但是能够看见她慌忙地抬起用作解释的双手。
「哥?」
缀泣声突然打断了我和医生的动作,空气变得安静。
少女的话语带着哭腔,口齿不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为什么......这种事情.....要瞒着我。」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我寻着声音的来源,扭头望了过去。视线像是失焦的镜头变得模糊,隐约看见一位少女瘫坐在病房门口,而她的泪光如同十字星辰,朦胧地放大,占据了我一半的视野。
「沙奈朵吗?......抱歉。」
我松开抓着白大褂的双手,别过头去,不再看沙奈朵。
她注意到我的举动,心中十分复杂。
原本她兴奋地拼着从垃圾桶捡起的碎纸,准备一睹其中的秘密。可中途拼到一半的时候,瞧见最上方那道加大号字体打印出的“病危通知书”,内心宛若晴天霹雳。
她颤抖着双手,捂住嘴唇,满脸不可置信。
「这......这是哥哥的恶作剧吧。就跟小时候一样,为了捉弄我,对吧?」
还未等她缓过神来,手机便响起急切地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她四肢发软着接听高中校长打来得电话,却得知了另外一个噩耗。
沙奈朵再也顾不上学校和剩下的碎纸,光着脚就夺门而出,一路飞奔至医院。
『哥哥,求求你醒过来吧。别怕,沙奈朵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会。』
『沙奈朵会一直陪着你的。』
三楼手术室门口,她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抬头看向那冒着刺眼红光的灯牌。污泥将她深红色的脚掌浸染发黑,脚踝处残留着摔倒在路上的伤口和淤青。
「你就是尤利患者的家属,沙奈朵吗?」
「是的我是他的妹妹请问我哥哥怎么样了?」
她一口气连贯不间断地说完,神情高度集中,咽了口唾沫期待着护士的回复。
「情况不算太糟糕,校医为他急救了一番,吊着一口气。现在正在做脑室外穿刺引流手术,需要将他脑部堵塞的血液流通,降低颅内的压力,具体如何还得看手术顺利否。」
「你先把这张“手术知情同意书”签了,再跟着我去一楼窗口缴费吧。」
沙奈朵接过她递过来的黑笔迅速填完表上的内容,忧心忡忡地跟着她一起下楼。
宽阔的电梯中仅有她们两人,显得尤为安静。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以及平复情绪,沙奈朵带着不解向护士发问。
「护士姐姐,按理说没有签字正常情况下不是不可以动手术吗?」
「为什么我哥哥在没有家属到场的情况下,却依旧进了手术室。」
「笨丫头,你自己都说了是正常情况下。尤利这种,正所谓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着的,更何况医者有情呢。」
“叮咚——”
电梯门开了。
沙奈朵急匆匆地掏出鼓鼓地印有可爱小猫的粉色钱包,那是她一直从哥哥给的生活费中攒下来的小金库,是打算用来给他买生日礼物的。
交完费用她便回去坐在走廊的靠椅上静静地等着手术结果,寸步不离医院。饿了就吃食堂买饭,困了就找三个空着的椅子打横睡觉,期间一等就是三天。
×××
沙奈朵擦去眼泪,从地上站起,向我的床铺走了过来,她一把抓住我垂下的布满指甲痕的掌心。
「哥,我真的很生气。但是看见你还能活着出现在我面前的样子,我却一点都气不起来了。」
「知道你有自己的考量,不过哪怕如此,我还是要狠狠地教训你一下。就罚你今天要一直陪着我。」
不是我预料中斥责的话语,也不是我想象中犀利的痛骂。我愣住了许久,方才回过神,露出一抹灿烂地笑容。
「嗯,好。」
「不过你先去洗个澡吧,身上臭臭的,几天没洗澡了?我可不想一整天都待在垃圾桶旁边。」
我微眯着双眼,看她叉着腰一副气鼓鼓地模样,想要将这一幕永远地刻在脑海中。
她不过问我为什么隐瞒着病情,默默地为我付出着;虽然平时调皮了些,但真的是温柔可靠呢,已经像个大人一样了,沙奈朵。
僵着的内心升起一阵暖意——“扎进心脏的三根刺被拔出去一根”。
医院窗外,天空万里无云,我看见鸟妈妈带着自己的孩子们建筑新窝。
这次妹妹为我打开了紧闭着的窗户,就这么任凭阳光倾洒进病房内,棕黄色的发色在光线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我想如果继续用浪漫一点的艺术表达的话,那么我和妹妹之间的关系也像它们一样舍弃间隙,迎来新生。
这次,我发自真心由衷地感叹着:
『真好啊,家人这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