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朋友家玩，回来晚了，王奶奶正好来奶奶这里。正好听到王奶奶说“那多多要去上小学，也没办法沟通啊。”
“我们还是让她上小学，就看学校收不收。”
“能收，校长是我侄儿，多多又是我看着长大的。”
“哎哟，谢谢王婶儿。”奶奶激动的起来，从兜里拿出两张钞票。
“你这是干嘛的。”
“王婶儿，这是大忙，你必须收着。”
“姜婶儿你要是这样，这忙我就不帮了。”这钱你拿回去。
“又不多，你帮忙就不给了，这不是也给你侄子吗，我们哪好意思让你出这个脸面：”爷爷插了一句话。
“我侄子跟我亲，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快收回去，这两百是姜师傅你两个多月工资了，我可不拿。”
一番推嚷后，王奶奶拿了一百：“我就留这一百，孩子学费存这里了。”
“老王婶儿，太谢谢你了。”奶奶夹着鼻音。
“你们也不舍得把孩子送聋哑学校，孩子大了不也要想办法吗？”
“那不是舍不得的，没爹没娘陪着，孩子多可怜。”说着奶奶鼻音更重了。
“好了姜婶儿，姜师傅，我回家照顾孩子了，回去跟我侄子说一下，下半年让多多过来上学。”
一番感谢后，送王奶奶出去了。
我躲在屋后，我可以上小学了，我要有书包了，开心过后，反应了一下，我嘶吼两声，空气中没有回声，莫名的失落感。
幼儿园的日子一下子有趣多了，同学觉得他们说话我回应不了，跟我玩很没意思。而且我又是最大的，不过后半学期，有个叫豆豆的男孩陪着我，我们扔石头，摔泥巴，也能玩一天。
爷爷奶奶给我买了白雪公主的小书包，重新把我的头发洗一洗，扎起了双马尾小辫子。
来迎接一年级开学的老师第一眼看到我走过来了，是“是姜多多吗。”
我点点头
“好俊的小姑娘。”
我看着这个很和善的胖阿姨眨眨眼
“姜婶儿，姜师傅，我是王兰，王姨的侄女以后也是多多的班主任。”
“哎哟，谢谢王老师了，以后多多跟你我们放心。”
“王姨说最漂亮的小姑娘就是多多，这不我看一眼就没认错。”
“这可怜的孩子…”
“姜婶儿放心，孩子的事情我知道。”
“好好好”，奶奶握着王老师的手，欲言又止。
“婶儿，我带孩子去教室了。”
“好好好，去吧。”
对于一年级的生活，我充满了新奇，三年幼儿园只学会儿歌和123456789，终于可以成为大孩子了，看着印着白雪公主的背包，里面装满的书本，打开对知识的渴望，而我没有辜负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每次考试我都是第一，老师们很喜欢我。我不说话，就把收作业的任务交给我，每次我送作业到办公室，总能得到很多糖果之类的小零食，我会送给同学们。他们说，也只有我去送作业，才会有糖果。
我在这里无与伦比的舒心，我享受课堂，因为我学习好，又是大人眼中的乖巧孩子。家长也让自己孩子多跟我玩，或者多带着我玩儿。
我像以往一样回家，背包里同学妈妈放了一些瓜果，沉甸甸的，我那天的心情也是沉甸甸的。也是那一天，那俩个人，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奶奶把我拉倒身前，我才注意到，爷爷奶奶今天都穿上了新衣服。
“多多，来，你看看这是你妈妈，那是你爸爸。”
我转过身，仔细打量前面的青年男女。女人一头乌黑爆炸卷发，血红嘴唇，眼睛大大的，穿着一身黑裙子，跟我们这边人不一样，皮肤白白的，很好看。
男人修长身高，高鼻梁，也是大眼睛，小麦色皮肤，也实在英俊。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这个男人看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女人眼中透露着一丝精明，那时候我只觉得炯炯有神罢了，她要把我拉过去，我不认识他们，拼尽力气反抗。
奶奶松手推了我一把，那个女人顺势把我拉到怀里，摸了一下我的头，我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推搡着离开，跑了出去。我跑到闻奶奶里家，向他们描述了这个事儿，闻奶奶告诉我，是我的爸妈回来了。
看着我疑惑的样子
“晚上吃完饭再回去吧，见见自己的父母，认认人就好了。”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说不出来。
我经常吃百家饭，跑来跑去。爷爷奶奶等我回来也习以为常了。
面对突然出现的父母，我从在闻奶奶家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他们为什么要回来，从我出生到现在8年多了，很少听奶奶他们提起来，他们也从未来过。
我回去的时候，家里桌上的菜还很多，奶奶忙前忙后地又在炸蛋肉卷。一大桌子菜和肉，比过年还丰盛，又杀了一只鸡，目前已经吃了一大半了，从桌子前面的骨骸来看，都是那对青年男女吃的。
爷爷吃着花生米，跟男人喝着他一直珍藏的白酒。爷爷奶奶的神态和状态，比以往都开心，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不开心。
“多多，坐那里，吃点东西，都是你爱吃的。”爷爷指着青年男女旁边。
“来，多多，坐爸妈这边”，女人发出温柔的邀请，她的声音很好听。吐着比我们老师清晰的字眼，温温柔柔的，我不自觉地没有这么反感了。
我拘谨地坐在旁边，男的自顾自地吃东西。女人给我夹了一些菜，我尤为不自在，勉强吃了几口就下桌看电视看去了。
平时不多言语的爷爷首先开口“阿升在北京忙不忙。”
“一直就那样呗。”
“可能挣到钱呢？”
“也就那么回事儿。”
“在北京那也是够辛苦的。”
“也就那样！”
“你可有钱了，没钱爸给你拿点。”
“又没什么有钱没钱的，你别管了。”
不善言语的爷爷笑眯眯地喝了一口酒，奶奶端出来两碗热腾腾的猪肉鸡蛋卷卷，配上胡椒的香味。把看电视的我香了一下，换作平常我一定吃两大碗。
“妈，你别忙了，来吃饭吧。”那个女人知乎了一声。
“好了好了，这就来了。”奶奶给爷爷带了半碗。
给自己端了一碗剩稀饭，今天爷爷奶奶都很幸福的样子，全程笑眯眯的。
我好像个外人，一点也不舒服。
自从他们来了，菜变多了，顿顿有肉。外面晒得的衣服也变多了。奶奶从早上洗衣服做饭，爷爷去地里除草，没有奶奶一起，爷爷一个人更忙了。
这两个青年男女，睡在爷爷奶奶那个有电视机的房间，爷爷奶奶睡在我的小房间。还好我够瘦小，怎么也挤不到我。
奶奶总是单独拉我出去说：“多多，你爸妈回来了，你多亲近亲近，时间久了，就亲了。”
这是我这两三天听的第十几遍，前面我还不耐烦，后面我就点点头，然后跑去闻奶奶家。闻雅兰跟我一样大，她也没有父母在身边，听她说跟青年男女一样，都去大城市打工了。
青年男女在不多言语的一周后，说过两天要走了。我听了是开心的，爷爷奶奶却是满眼不舍。
那天吃了很多，那个女人还给我买了一件裙子，白色的公主裙，我穿着无比开心，竟然觉得虽然没怎么说话，他们也不多跟我亲近，只有那个女人吃饭的时候会给我夹两个菜，还挺好的。他们要走了，我可能会不舍吧，默默地心酸了一下。
晚饭后，我跟爷爷奶奶一起出去乘凉，坐在院子里石头做的小饭桌旁：“多多，这次你爸你妈回来，是接你去城里的。”
我8岁了，也懂事了，听完气得直拍桌子。
“多多，你没跟父母在身边过，你跟他们过过就好了，就亲了。”
我站在小桌子上气得直蹦，这是我有声的反抗。
“跟着爹妈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没爹妈的。”爷爷看我这个样子，呵斥了一下。
爷爷对我从来没有发过脾气，我心下一恼，带着小黑跑了出去。
这几天我都不开心，听课也听不进去，回到家里，爷爷奶奶一直没动留下我的意思。
班主任发现我的不对劲，让我写出来。
“多多，这事你家里人跟学校说过了。你现在还小，父母要是带你去大城市受教育，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更好的。”
我看了看老师，惊愕了一下“老师早都知道了。”
“昨天才知道的，老师以为你也想去。”
“我不想去，我想跟着爷爷奶奶。”
“咱们在乡村里，这里教育落后，老师之前跟你一样，后面父母带我进了市里接受了好的教育，我想念爷爷奶奶才调回来教书的”，老师顿了顿，“咱们这边没有初中，你读到小学还要考虑去市区读初高中，那是很难的事情，如果你父母能给你带到大城市，这些问题就都解决了。”
“爷爷奶奶说过以后去市区的”，我写着，这是之前青年男女没来的时候爷爷奶奶不久前接到的消息，我们村庄的所有职工，将会划分到市区，还不是城镇，有福利房，条件会更好。
“规划是这么说的，什么时候过去还是另一说，到那个时候耽误你几年的学习，你现在是二年级，到新的地方还要从一年级开始，再耽误耽误就晚了。”
“那我就不学习了，我要陪着爷爷奶奶。”
“多多，咱们就在这边的都只能种地维持生活，你长大了也想种地吗？外面的世界很大，你这么聪明漂亮，老师也想让你出去看看，留在这里就可惜了。而且你还不能说话，以后卖庄稼讨价还价你也做不了，况且要是分配到城里，你连种地也没有了啊。”
我的笔一松，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大麻烦，是我第一次讨厌自己不能出声。
老师的手温柔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多多，你在外面学好，长大了也可以像我一样想去哪里去哪里，那时候多多挣钱了还可以给爷爷奶奶花，给他们买好的房子住。”
老师的话，给我树立了我从没有的目标，我要给爷爷奶奶钱，我要给他们买房子。
告别了老师，我回家的路也充满朝气，挥去了之前的阴霾。
这次我坦然了，爷爷奶奶再跟我说的时候，我点了点头。
奶奶抹了一把眼泪，爷爷红了一下眼眶。
站在旁边的青年男女，男的没有动，像往常一样事不关己，女的牵起了我的手；相处大半个月，我好像有点接受这样的状态，这样的他们了。
离出发还有三天，这段时间，我家极其热闹，叔叔阿姨们说，全村最漂亮的小哑丫头要走喽。
小伙伴们更是一有空就来找我，有不让我走的，有给我送吃的，我们一见面，都见不着家的影子。去田里仗着半人高的麦子捉迷藏，河里抓小鱼，玩石片打水花，甩泥巴，秘密基地烤麦子，跳绳。
我更是比以往更不爱穿鞋，嫩嫩的小脚丫，踩在乡间村头的小路上。那时候的小乡村没有水泥地，土里没有玻璃碴子，只有小鸡小鸭小动物软软的粪便，我踩着，脏了冲一冲又干净了，我无比快乐。
那天村里所有关系好的，大大小小一二十户，全都过来，奶奶笑着说：“都是我家娃讨喜，积攒的好人缘。”
各家送的东西堆满了车前，我看着也满心欢喜，倒是没有预想的伤心难过，拿不下的就让爷爷奶奶拎回家了，我们拿了少部分。
跟爷爷奶奶和各家叔叔阿姨，小伙伴拥抱离别，我还听到一句话：“多多懂事，不哭不闹，你看跟爸妈相处久了，心里还是愿意跟爸妈的。”
我上车了，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大巴车。转乘了我们村除了村主任才坐过的火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