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伊斯坎达尔家族的人都命硬,又或许是命运的女神难得关照了伊芙一次。
因为没有伤到什么重要器官,伊芙并没有死,只是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在这期间,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阴暗又苦涩的长梦。
在年仅六岁的伊芙·伊斯坎达尔的认知里,她是尊贵的皇女,备受女皇宠爱的爱女之一。
至少在那场为了争夺大皇女而打的昏天暗地的战争开始前,身为女皇的小女儿,伊芙的确还算受宠。
忙完政事的女皇尤其喜欢让宫人抱着她一起去找还在学习课业的大皇女,在那天也是一样的,伊芙被女皇身边的近待抱着跟随着女皇一起去大皇女学习课业的地方。
可能在那个时候,悲剧的种子就已经种下,虽然以前并没有深想,但是果然是这样的呢。
——隐藏在所谓“溺爱”下的信息,虽然看似隐秘却又无比清晰。
女皇并不看重二皇女,甚至连和大皇女争夺皇位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她。
那天天气很好,大皇女完美的完成了定量的课业,女皇很高兴。
伊芙第一次出皇宫,跟着她的“母亲”和“姐姐”。
也是最后一次。
跟对待伊芙如同什么好玩的宠物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不同,女皇对待大皇女的态度如同所有母亲对待孩子一般,百般疼宠,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呈现到她眼前,凡事都力求亲力亲为。
当大皇女被女皇抱下车的时候,小小的伊芙却被遗忘在了角落。
正因如此伊芙才没有被忽如其来的精灵掳走。
心爱的孩子被带走,被冠以“铁蔷薇女皇”的克劳迪娅哭得撕心裂肺,全无往日独断专行的样子。
即便是那样强大的人,在心爱的孩子消失之后,也只是个伤心的母亲罢了。
谈判的破裂使得人类与精灵长达五年的战争开始打响,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的小伊芙和克劳迪娅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见面,克劳迪娅总是一言不发仿佛透露了一个让伊芙心寒的信息。
“为什么被带走的不是你呢?”
能在皇宫里活下来的人往往都是懂得看人脸色擅长见风使舵的,也同样是凉薄的。
开始只是不断地减少奉例,到后面就愈发的明目张胆。
而这些,外出征战的女皇不知道,可能,也不怎么想知道。
她的重心全放在被夺走的大皇女身上,而伊芙的情况也并没有好转,在第三年的冬天,伊芙去找内务总管时,无意中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总务,二皇女还这么小,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唉,你不知道情况就不要乱说话,虽说是皇女,但是二皇女于陛下来说更像是一个耻辱。如果不是陛下的默许,那些人又哪敢······”
那时九岁的伊芙是并不相信这些话的,她听说女皇短暂的从前线退下来休整就想去女皇的寝殿告诉女皇这些。
然而迎接她的却是冰冷的刀刃。
“在没有女皇的许可下,谁也不能进去。”侍卫少女面无表情的说:“女皇并不会想见你。”
宫人的欺压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肆无忌惮,甚至,就连每天的三餐饭菜都变成了一些剩饭剩菜和难以入口的“食物”。
伊芙后来索性等在克劳迪娅的寝殿门口,她希望能和女皇见一面,她想,再怎么讨厌身为女儿的自己,她也终究是她的女儿。
她会帮她的。
那是一个秋天,穿着已经有些残旧的长袍,伊芙抱着膝盖坐在克劳迪娅的寝殿前望着秋日的蓝天上洁白的云发呆。
克劳迪娅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通往寝殿小径上,穿着一身戎装得女皇牵着一个男孩的手,冷淡的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伊芙,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话。
“下次别穿成这样出来。”
“可是,妈妈·······”伊芙正想开口解释,克劳迪娅却不耐烦的粗暴打断了她:“以后无论再怎么样的场合你都要叫朕女皇陛下,伊芙,朕不仅是你的母亲,朕还是一国之主。”言毕,她牵着男孩的手,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寝殿。
连做为亲生女儿的她,都不允许出入的寝殿。
伸出的手被侍卫的刀剑所阻拦,伊芙在回宫的路上甚至没有去想克劳迪娅到底有没有看到那些遮也遮不住的伤。
看到了又怎么样呢?自己的母亲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待,自己对她而言,可能比起“女儿”更像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吧。
意识到了这一点,伊芙感到绝望。
伊芙在皇宫的处境并没有因为女皇的归来而变好,相反,因为先前在女皇寝殿的那一幕她的处境越发糟糕。
“是皇女又有什么用,女皇陛下又没有认她的打算!”宫女说着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的话,而伊芙却无法反驳。
因为那是事实啊,自己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孩子,是皇女又有什么用呢······
“要我看来,嚼舌根的下人最该死。”故意拖长腔调,少年听起来怪腔怪掉的话:“还敢在皇女本人面前亲自说,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嘛?”
“西,西泽尔大人······”宫女听着少年的语气声音带上了微微的哭腔:“请您饶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你不该向我求饶,你得罪的人在那。”西泽尔像是没有看到伊芙身上破旧又不合时季夏季长袍般亲昵的搂着她的肩膀:“胆敢侮辱皇室的嫡系血脉也要做好承担代价的准备,如果下次再让我发现类似的事情。”
西泽尔微眯狭长的凤眼:“希望你知道回事什么后果。”
这就是西泽尔和伊芙的第一次相遇,从那天开始,伊芙在皇宫中阴暗的生活终于有了那么一缕光。
西泽尔很快就和伊芙成为了好友,似乎是察觉到了少女脆弱的自尊,他很少在伊芙面前提起家里的事,也很少谈论有关女皇的话题。
和西泽尔在图书馆中谈天论地的日子恐怕是伊芙少年时期最幸福的时光了,而这一切却随着大皇女的回归而破碎。
冬天刚过去不久,长达五年的战事也终于平息,刚刚过完生日的伊芙和西泽尔一起走在小径上消食,无意中听到了宫人的谈话。
“看来大皇女继承皇位是已经内定的事了,光是为了她回归的宴会就这么盛大,女皇陛下还前后换了好几批厨师呢!”
“相比之下,那个二皇女就······”
“她不是死在皇宫了吗?!”
“你胡说什么呢!那好歹是个皇女!”
“女皇陛下自己都不承认的皇女算什么······西泽尔大人!”
在西泽尔教训那两个碎嘴的工人时,伊芙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伊芙感觉自己曾经对女皇的所有幻想都在这一刻破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秋天,她看着女皇消失在她的视线。
在皇宫过这如同透明人般的日子,西泽尔来皇宫的次数也逐渐减少,他的父亲身体渐弱似乎觉得是时候培养继承人了。
等到西泽尔的父亲归去,他将会是万人瞩目,备受敬仰的‘公正大公’,而伊芙可能也会一直平淡的在皇宫待到身死。
日曜帝国的王子在首都的城门忽然对女皇提亲,求娶云端女皇的掌上明珠,大皇女安娅·伊斯坎达尔。
于是时隔一年,伊芙再一次见到女皇,仅仅只是得到了根本没有想过的一纸婚约。
同年的严冬,被逼上绝路的伊芙和西泽尔一起,发起叛乱。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自私······如果不是我的话西泽尔会是受人敬仰的公正大公根本不会那样背负着殺父的恶名死去······”
【我的挚友,我未曾怪你啊,请相信吧,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还会重逢······】
“西,泽尔······”伊芙向着虚空伸出手,像是想抓紧什么的样子,但是却什么也没抓到。
“想不到你很喜欢那位殺父的公正大公啊,”有些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吾女。”
伊芙愣了愣,不可置信的转过脸,克劳迪娅侧躺在她身旁,笑的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