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土匪又捣乱,难消求学心;
读书来筑梦,感谢长兄心。
(本章大意:刘树人在自己家中的堂屋内读书,认为,既然有人不让他读好书,他偏要把书读好。他已经委托刘儒宏与桃源师范联系,他盼望着刘儒宏能很快带信来。收到刘儒宏送来的信之后,他大失所望,桃源师范不同意接收他。他不甘心,和刘儒宏同去桃源师范请求接收他读书。
刘妨书认为,刘之福没有读过书头脑简单,准备令刘之福将他从刘树人家里抢来的四龙望日镂空圆花瓶送给匪首侯家汉,以便巴结侯家汉,让侯家汉以后为他保护财产和性命。他堂客说,刘树人又去读书了。他说,刘树人读书不会那么容易。)
连日来,刘树人和刘瑞之深居简出,待在堂屋里读书写字。刘树人的头脑里始终浮现出一连串的问题:什么人要把他的书烧掉?什么人不让他读书?刘妨书已经弄得他辍学了,难道又是刘妨书弄的吗?他苦于没有证据,因此暂且无法做结论。但是他认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他总有一天会弄个水落石出,找那些土匪算账。眼下重要的是,他偏偏要争这口气,一定要读书,一定要读好书。读书,读书吧。刘树人静坐在那里,渐渐进入梦乡:
刘树人坐在桃源师范的课堂里,和同学们一起上课。同学们借题吟诗,他听得津津有味,心花怒放。
这时,刘儒宏心里倏忽闪出一个念头,刚才,刘树人要他吟过一首诗,现在,他也要让刘树人露一手。于是,他站起来说:“刘树人也吟一首诗吧。”
同学们拍手叫好。
刘树人心里无准备,颇感突然,不知如何吟好。但是,他稍作镇定,急中生智,很快吟出一首诗来:
“树木有层皮,人身有脸皮;
有皮定成器,皮落会俗糜。
树有皮活立,人活要气息;
皮成其重要,谁敢显牛逼?”
同学们对刘树人的五言律诗无不称绝。
刘树人心里油然升起一种自豪感,庆幸自己过了一关,终归没有丢脸。
蓦地,秦立明站起来说:“刘树人的这首诗作得好,但我想请他解释解释。大家说,好不好?”
同学们齐声答道:“好,好。”
“好,我来解释。大家都明白,皮都能起保护作用。有了皮成器,这是说,树有了树皮才成其为树,人有了脸皮才成其为人。无了皮俗鄙,则是反证这前面两个方面。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这是说,人要活得有尊严,要做个有作为的人。最后两句是说,皮就是德。我以为,人有德则为贵,人无德则为匪。我最恨那些土匪。我们要堂堂正正做人,不偷不抢不嫖不赌,做一个有脸皮的人。”
同学们听了,赞不绝口地说:“何等了的,简直是政治家哲学家的语言。”
挥了挥手,黄先生笑眯眯地说:“同学们的诗吟得好,特别是刘树人同学的诗让我大饱耳福。我们要像他说的那样,做个有脸皮的人。下面,我来讲讲树木的作用。树木能制造氧气,减少二氧化碳,净化空气,调节温度,固水固土,挡风停沙,美化环境。总而言之,树木是我们人类的宝贝。树木中大有栋梁之材。尤其是松树,它历来都是人们崇敬的好树。”
此时,刘福平举手要求发言,黄先生点头同意。
刘福平,生就一张白皙的瓜子脸;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眸子晶亮,像两颗黑石蛋,睫毛密而短,两道秀眉又浓又弯;鼻子轮廓分明,犹如一头大蒜;一身学生装,风度翩翩。
刘福平说道:“我记得大诗人陶渊明有首赞扬松树的诗,诗是这样写的:
青松在东园,众草没其资;
凝霜珍异类,卓然见高枝。”
同学们侧耳静听不语。
等刘福平说完坐下后,刘树人也举手要求发言,得到黄先生的认可之后,兴味浓厚地说道:“我也喜欢松树,我家后面就有整山整山的松树。如若把松树比喻成朋友,我愿交松树这样的朋友。松树永远是那么精神饱满,那么热情奔放,那么四季长青,那么顶酷抗寒。松树是众树木中的君子,是难得的栋梁之材。”
黄先生赞扬说:“说得好,说得好。刘树人同学,我想问你一下,你对松树有这么深的理解,是不是因为你的名字里有个‘树’字呢?你这个‘树’字就是指松树吗?你是要使自己成为像松树这样的栋梁之材?”
还没等刘树人回答黄先生的问题,李光前不顾征得黄先生的同意,猛地站起来替刘树人回答:“黄先生,我可以肯定地说,你的问题都是肯定的。刘树人今儿早晨和我说了许多,说得我们俩连早饭都忘记吃了。”
黄先生面带疑惑地问:“那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呢?”
“我听刘树人说过他的学习经历。黄先生,刘树人的雄心壮志很大,学习也很专心。我刚才说的树干分五层就是他告诉我的。”
“嗯,原来是这样。”黄先生连连点头。
李光前继续往下讲:“刘树人的‘树’字不仅当名词用,代表着松树,意思是要使自己成为顶天立地的松树,而且还当动词用,他要为国家树起众多的杰出人才。”
黄先生惊愕不已,用鼓励和期望的眼光看了看刘树人。
黄先生的眼光和李光前的话使刘树人激动得甚为腼腆,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泛起一阵红光,那红光就像彤云般展开,充满整间教室。
惊愕之余,黄先生首先为刘树人使劲地鼓起掌来,同学们也一起热烈鼓掌。
刘树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向黄先生敬礼,再向同学们敬礼,嘴里连声说:“请先生多多赐教,请同学们多多帮助。”
他说完这话,脑子全然苏醒过来,喊道,“我要读书!”他心里明白,他现在有决心读书,但没有办法去读好书。虽说他在家里努力地读书,但,他会把书读成什么样子,心里毫无把握。想到这些,他心里好生烦恼。他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来,转身走出堂屋外。
“哥哥,你刚才还说你要读书,你这要到哪里去?”读着书的刘瑞之停下读书,这样大声问道。
“读书读累了,到外面走走。你也歇会儿吧。”
“我还不累,我等会儿歇。”
“那好,你继续读吧。”他边说边走,径直朝前走去,不一会儿,便走上了田间那条大路。他踮脚抬头,遥望着大路的尽头,好像等候着什么人,又好像盼望着什么人。他望着望着,大路的尽头不见一个人影。他显得有些失望,但又不甘心。虽说他不止一次地把大路的尽头看得清清楚楚,确定无人行走,他还是坚持又往前走出数十步。他似乎觉得,他走出这数十步之后,他就能迎来什么人。他再次遥望,仍不见大路尽头有什么人影。他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无望地转身往回走,脚步显得有些沉重,沉重得不想再抬脚,但他还是鼓足力气走回了堂屋。
“哥哥,你歇好了吗?”刘瑞之温情地问。
“好了,好多了。”
“那好,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刘树人仍然心情沉重地说道。
“这本书上说,盘古开天地。盘古是人吗?”
“是啊,是人。”
“是人?是人有那么大的力气吗?他能把天地分开?”
“他不是一般的人,他是圣人。”
“嗯,是圣人。哥哥,你说说,盘古是怎样开的天地?”刘瑞之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刘树人准备往下说,门外,那条大黄狗汪汪地叫起来。随后,有人喊话:“树人在家吗?”
“在,在家嘞。快进屋里来。”刘树人闻声朝大门口走去。看见来人,他又说,“快进屋里来坐,终于把你盼来了。”
来人是刘儒宏,他现在还在桃源师范读书,今儿特意来为刘树人送信。刘树人刚才去屋前大路上盼望的就是他。“来,树人老弟,你的信。”刘儒宏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就从怀里掏出信递给刘树人。
刘树人喜出望外,接过信,打开信,看了看,不禁失声大叫:“天哪,怎么会是这样?”
“哥哥,会是怎么样?”刘瑞之听到惊叫声,心里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刘树人说些什么。
“别问了,别问了。我要去找人,我要去找人。”刘树人大失所望,没有回答刘瑞之的问话,心情焦急得快速地搓着手踱着脚步。
“哥哥,你是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去找人?”刘瑞之急得围着刘树人团团转,问个不停。
“树人,你怎么了?”刘彩兰刚才在横屋里也听到刘树人的惊叫声,忙三步并作两步朝这边走来,看到他急成那样子,便追问道。
“丫丫,我要去找人。”他不顾她的追问,只是一味地重复着这句话。
“树人,你要找人,就找人嘛,何必急成这个样子?”她知道一下子问不出个所以然,便安慰着说。
“是啊,我要去找人。”
“你要去找谁?”这二人又大声问道。
“来,你们看看。”他这才急忙把手里的信递给这二人看。
刘彩兰接过信,看完信,将信递给刘瑞之看。
刘瑞之看了看,把信还给刘树人,摇着头说:“我识字不多,我看不懂,还是请你说说信吧。”
“是这样的,”此时,刘树人抑制住他那焦急的心情,愿意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上星期,我托儒宏哥带一封信给桃源师范,请师范接受我继续读书。可是,师范回信说,他们不同意。”
“啊,哥哥,怪不得你那么急啊。”刘瑞之恍然大悟。
“是啊,我原以为师范会同意嘞。”
“那你刚才说的要找人?”刘彩兰问道。
“我要找师范的人说理,请师范同意我继续读书。”刘树人答完刘彩兰的问话,转过身去,“儒宏哥,你今儿回师范吗?”
“对,我回。”
“好,太好了。我跟你一起去。我再去找找师范的人。”
“树人哪,你再去找师范有用吗?你看,这信上都说清楚了,他们不同意你继续读书。我恐怕,你再找他们也没有用。”刘彩兰没有让刘儒宏答话,便这样劝导说。
“我就是不甘心,我要去问个清楚,为什么我就不能继续读书?”
“继续读?你在家里也可以继续读嘛。你已经在继续读啊。”刘彩兰争辩说。
“在家里读是读,但毕竟不如在学校里读好。在学校里读,可以有老师讲解和辅导,同学之间可以互帮互学,还有,那读书的环境和气氛也不同。刚才,我又做了个读书梦,梦见我又回到师范读书了。对,读书了。我在教室里听先生讲课。我感到好幸福好高兴啊。”刘树人一下子说出这么多理由,“可是,在这里,那些土匪却要砸我的黑板烧我的书,这明明是不让我读书不让我读好书嘛。”
“哥哥,那些土匪能砸得了黑板烧得了书,但他们毁灭不了你读好书的决心。”刘瑞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这样鼓励他说。她心里也明白,自从土匪砸黑板烧书以来,他并没有因此停止读书,而是更加努力地读书。
“嗯,是啊。土匪砸我的黑板烧我的书只能更加坚定我读好书的决心。所以,我不光要在家里读,我还要继续上师范去读,完成我的学业。”
“树人,你这样说,道理是有是好事,可是你现在有钱吗?”刘彩兰听他刚才这么一说,觉得他说得句句在理,便由刚才的劝导转变为怀疑。
“钱虽不多,但可以去借点。”
“你去哪里借钱呢?哪个人会把钱借给你呢?为了帮你还刘妨书的债,那几个亲朋好友都借钱给你了,你能再向他们借钱吗?”刘彩兰分析说。
去哪里借钱呢?刘树人确实没有考虑过。刘彩兰对他这么一问,倒是把他给问住了,他一时回答不出来。是啊,现在考虑起来,去哪里借钱呢?再去找刘妨书借吗?不,决不能去。他前不久才把他的债还完,现在再去找刘妨书借,刘妨书决不会把钱借给他。退一万步来说,即使刘妨书会把钱借给他,刘妨书是一个活阎王啊。他记得很清楚,就因为他当时欠刘妨书的债,刘妨书逼他钻刘妨书的胯;就因为他当时欠刘妨书的债,刘妨书逼他的妹妹去给刘妨书当丫鬟;就因为他当时欠刘妨书的债,刘妨书逼他从桃源师范辍学回家。刘妨书把他害苦了。现在,如若再去向刘妨书借钱,那是万万不行的,他不能走这条老路。那么,能向其他人借钱吗?那也不一定能借到钱,因为他现在还欠着有些人的钱。那么,能向过去曾经主动借给他钱的几个亲朋好友借钱吗?这也是不能做的事。他们当初为他排忧解难挽救他出了火海,他们的大恩大德他至今还没来得及报答,也还没有还给他们半块大洋,如若再去向他们借钱,他哪有脸面去面对他们啊?难道这就绝了路吗?刘树人站在那里陷入沉思之中,半晌也没有说话。
刘彩兰也没有再说什么,等待着他回答她刚才提出的问题。
刘瑞之清楚家里的处境,也无话可说。
刘儒宏看得到,刘树人全家人都为钱的事而沉默寡言,便轻声问道:“树人老弟,你去不去啊?”
“去是一万个想去。可是,这钱……”刘树人显得万般无奈。
“树人老弟,只要师范同意你继续读书,我借点钱给你。”
“那怎么好意思。你爹上次还送了我五十块大洋嘞。虽说我们是好兄弟,可是,我不能不讲义气。我欠你家的人情都还没有还,现在哪好意思又向你借钱呢?”
“别提那人情了。”刘儒宏很慷慨。
“就说儒宏家的人情暂且不提,那其他几个亲朋好友的钱你总该还吧。”刘彩兰提示说。
刘树人稍加思索,似乎很有把握:“还是终究要还的,只是时间晚一点。我想,他们现在看得到我这里的情况,我目前拿钱不出来还他们,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快要我还钱。”
“啊,这里好热闹啊。喔,是儒宏老弟来了。”隔壁的刘之福听到刘树人家里说话说得热闹,便来到刘树人堂屋的大门边。
“嗯,福哥来了啊。”刘儒宏特别热情地打着招呼。
“树人老弟,你刚才说,他们要你还钱。这个他们是指谁呀?”刘之福把他刚才听到的半截话说了出来,想问个究竟。
“指上次为我帮忙还债的几个亲朋好友。”
“是吗?他们要你还钱了吗?”刘之福带着点似乎不相信的口气问道。
“都不是,都没有要我还钱。我说的是,他们几个人绝对不会催我还钱。”刘树人解释说。
“这就对了。我想,儒宏老弟今儿来恐怕不是来催你还钱的。”刘之福想进一步得到证实。
“是的,儒宏哥不但没有催我还钱,他反而还答应借钱给我嘞。”刘树人立即为刘儒宏说出了刘儒宏的好意。
“噢,是这样。树人老弟,你要借钱干什么?”刘之福问道。
“是这样的,他想再去桃源师范读书,完成他的学业。”刘儒宏主动为刘树人说了个明白,“可是,师范却不同意刘树人继续读书,刘树人坚持要和他一同去师范找人说说,请师范同意接受刘树人继续读书。刘树人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刘树人这种性格真是了不起,刘树人的这种决心真是令人敬佩。可惜,刘树人目前手头缺钱,所以,他答应过刘树人,只要师范同意接受刘树人继续读书,他愿意借点钱给刘树人。
“原来是这样。读书是好事嘞。他读的书多,所以,他做事说话总是在理。我佩服他。书多读点,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说到钱,”刘之福转身面朝刘树人,“树人老弟,你上次送给我的那三十块大洋,我还剩下二十多块,既然你有难处,我就将剩下的大洋回送给你。你去完成学业吧。决不能让刘妨书就那样毁了你的学业。”
“谢谢福哥。”刘树人激动得眼睛里泪花直流,顿时感到好幸福。每当他有难处时,总是有亲朋好友前来相助。
“不用谢。你真要走的话,我就给你拿钱去。”
“慢点,树人,你先别走。这事等你姑丫回来后商量了再说。”刘彩兰看到刘树人是真地要走,心里拿不定主意。虽说读书是件好事,可是在眼前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决定为好,她一个妇道人家举棋难定。
“不用等姑丫回来了。要是等他回来,还不知等到哪天呢?要是时间等长了,师范那里会更不好说话。况且,这期的时间不长了,我的那些同学眼看就要毕业了,所以,我不能等。我要争取时间说服师范,请师范同意我继续读书。丫丫,你看这样好不好?”刘树人把心里的想法一股脑儿讲给刘彩兰听,他想尽力争取她的同意。
“这……可是……你要是马上走,那你姑丫还不晓得啊。要是他回来晓得了……”刘彩兰不好意思再坚持等龚慧成回来,因而支吾其词。
“要是他回来晓得了,他也会同意我去找师范。”刘树人继续坚持自己的意见。
“那也是,那也是。要是他现在就在这里,说不定他还会帮你出出主意。”刘彩兰的思想完全被刘树人说通了,她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好吧,你快去吧。无论师范同不同意你继续读书,你要早点给我们回个话。”
“好,树人老弟,我们走吧。”刘儒宏打从心底里为刘树人高兴不已,催促起刘树人早点动身。
“等等,儒宏哥,我去拿书包。”刘树人这时心花怒放,脸上更是喜笑颜开。
“树人老弟,既然你决定走了,我这就给你拿钱去。”刘之福也激动不已。
“不用你拿了,我这都拿来了。树人老弟,来,你拿着。你与儒宏老弟快点动身吧。”郭仙偶来到大门口。
“谢谢偶姐。”刘树人接过钱,感谢再三,转过身来,迈步往他的卧房走。
这时,刘瑞之从他的卧房里朝他走过来:“哥哥,给你,你的书包,还有这把纸伞。”她为他高兴得说话声音都变得清脆悦耳,“哥哥,你要早点回来,我还等着你给我讲盘古开天地的故事嘞。”
“好,好。你在家里帮丫丫多做点事,等我回来后我就给你讲。”刘树人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书包,把书包挎在肩上,又接过纸伞,兴致勃勃地走到刘儒宏的身边,牵着刘儒宏的手往屋外走去。
众人纷纷叮嘱他们路上多多注意安全,迈开脚步跟着他们俩往屋外走,陪送他们到禾场边,目送他们走上屋前田间那条大路,直到看不见他们的人影了,这才转身往回走。
刘彩兰满怀希望:“我真希望,树人这一去能马到成功。”
“丫丫,我也这么想。树人老弟是个有出息的人,是个读书的料。我跟他比,我差他一大截。我脑子没有他聪明,我要是多读点书就好了。”刘之福总是把自己跟刘树人相比,比过来比过去,总是自愧不如。到头来,伤感的是他没有读多少书。
“之福,别那么说。虽然你过去没读多少书,你今后可以读嘛。”刘彩兰语重心长地说。
“我到哪里去读呢?况且,我都这把年纪了,哪会读得好。”刘之福心灰意冷地说。
“你以后还可以跟树人读啊。”
“就他那个死脑筋,还读得书好啊?”郭仙偶奚落说。
“人不是生来就什么都会的。读书识字也同样是这样。福哥一定会读得好书的。”刘瑞之替刘之福打抱不平。
“他如若能读得好书,人能读得聪明,那我把我的‘郭’字倒挂起。”郭仙偶争辩说。
“偶姐,到时候你别后悔。”刘瑞之先是跟郭仙偶强词夺理地说,后是改变口气激励刘之福,“福哥,你争口气。你把书读好了,让偶姐后悔一生一世。”
“你看,你看。瑞之跟她哥哥才读了多少书,人就聪明多了,嘴巴也厉害了。瑞之妹儿,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别让我后悔一生一世。”郭仙偶开起玩笑来。
刘瑞之没能理解郭仙偶的话意,竟一个劲地认真起来:“那不行,你说话要算数。”
刘彩兰听了她们的对话后,笑得合不拢嘴:“瑞之,你要你偶姐说话算数,那就看你福哥的了。”
刘之福瞪了郭仙偶一眼,郭仙偶回瞪了他一眼。刘彩兰和刘瑞之把他们两夫妇的表情一览无遗尽收眼底,随之便捧腹大笑起来。那两夫妇也跟着眉开眼笑。
刘妨书站在自家的堂屋里欣赏着字画古玩。那些宝贝中,最令他爱不释手的是那个从刘树人家里抢来的唐代四龙望日镂空圆花瓶,它可是价值连城啊。他对着那个圆花瓶左看右看里看外看,不论怎么看,他总觉得百看不厌。他看得越多,欣赏的劲头越大,禁不住伸出双手抚摸起来。摸了又摸,他还是嫌自己这样欣赏不过瘾,便干脆把那个圆花瓶捧在手里,睁大眼睛正看歪看,上看下看,赞不绝口,爱不释手。他知道,这是他对圆花瓶的最后欣赏。他准备忍痛割爱,将宝物拱手送人,用宝物去巴结离他家不远的太浮山大土匪候家汉。
候家汉拥有几百个喽啰,还拥有无数的枪支弹药。他仰仗着自己的这股势力拦路抢劫,打家劫舍,称霸作恶。贫穷的人害怕他,有钱的人巴结他。
刘妨书懂得,他在当地虽说是有钱,但他的势力远不及候家汉。如若没有势力,他的钱就保不住。不光他的钱保不住,说不定他的性命也保不住。时局动荡兵荒马乱之际,他开始谋划如何保财又保命。因此,他准备将心爱的圆花瓶敬供给侯家汉。想到宝物马上离他而去,不再归他所有,他不由得将圆花瓶摸了又摸,瞧了又瞧,长叹了一口气,把圆花瓶放回原处,自言自语:“我的宝贝,我真舍不得将你送人啊”许久,他才转动眼睛扫视四周,发现身旁空无一人,便大声叫唤道:“管家,你来一下。”
刘子午听见主子叫唤,在远处回答道:“妨爷,奴才来了。”
“我要你找刘之福的,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见他的人影?”刘妨书急不可待地问道。
“我跟他说了,他一会儿准会来。”刘子午报告。他随即把心里琢磨不透的想法向主子说了出来:“奴才敢问妨爷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给候家汉送圆花瓶,为什么不找刘树人去?”
“这你就傻了。这圆花瓶本来是刘树人的。如若叫他送,他会送去吗?”刘妨书说明理由。
“他怎么会不送去呢?你当初从他家拿这个圆花瓶时,你是有话在先的。他刘树人家是默认你拿走的。凭你的势力,即使把这圆花瓶放在他面前,我恐怕,他连摸都不敢摸。”
“你真地这样认为吗?你以为他会把圆花瓶送到候爷那里去吗?”
“是啊,我就是这样认为的。他刘树人读过书,明事理,讲义气,脑子聪明。他既然从未提及,这就说明,他是心甘情愿地把圆花瓶送给了你。他会讲义气,不会再对圆花瓶起歹心。如若他能把圆花瓶送到候爷面前,凭他读过书的脑袋,他一定会能说会道替你讨得候爷的欢心。候爷会夸奖妨爷你手下有能人,今后他候爷也不会小视你”刘子午自以为是地献出锦囊妙计。
“你说得真是蛮动听,可是,你也知道,那圆花瓶根本不是刘树人家心甘情愿送给我的。他家是被我逼得没有办法了,才让我把那圆花瓶拿走的。”刘妨书还说到,刘树人不会和他走同一条道。那次,刘树人和龚慧成来他这里借钱时,刘树人为了安葬嗲嗲,刘树人能忍辱负重钻他的胯。还有,刘树人那次还他的钱时,刘树人说起话来有板有眼,思路清晰,灵活多变。他不得不承认,读过书的人就是厉害。他的脑子转不过刘树人。要想让刘树人为他做事,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想拿他妹儿做丫鬟的,你也就此罢手了?”
“想是想,可得找准机会。对待那种读书人,我们得谨慎点。”刘妨书放低了声音说着。
“这样说来,你找刘之福来为你做事,就是因为他没有读过书喏。”
“是啊,没有读过书的人,他肚子里的弯弯拐拐就会少得多。我需要的不是人才而是奴才。”刘妨书斩钉截铁地说。
听到奴才二字,刘子午还以为他主子是在叫他,即刻答道:“奴才在。”
刘妨书觉得,刘子午的回话是那么别扭,不免好笑起来。笑完,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奴才,你是我最忠实的奴才。”
“我不相信妨爷的这句话。”刘子午像是在抱怨,“如若你说的是真话,那你为什么这次不派我去给候爷送圆花瓶呢?”他想,当侯家汉看到价值连城的圆花瓶时,侯家汉说不定会赏他几个大洋嘞。他弄不懂刘妨书为什么把这美差事让给刘之福。
“你要是懂,那你就当爷了。你开动脑子慢慢想吧。”刘妨书十分得意。
“想什么?”钟雅芳从门外走进来,十分好奇地问道,“莫非你们又要耍什么鬼主意?”
“妇道人家,少管闲事。没事儿你到房里歇着去。”他感到,她的话很刺耳,一肚子的不高兴。
“少管闲事?我这里管的闲事,妨爷,你一定会乐意听。”她不管他高不高兴,这样挑逗他。
“你那里还有我乐意听的?”
“听不听嘛?”
“好,好。说出来听听。看你说得上不上腔?”他还从来没有听见她这样说过话。他料想,她不会有什么上腔的话,他便不耐烦地催促。
“你可听好了。你以前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她仍然卖着关子,没有直接把事情说出来。
“别跟我捉迷藏了,快说吧。”他的心像是被她捏住了,欲动不能,欲停不行。
“是啊,你就快点说,别让妨爷难受。”刘子午也催促起来。
“你原来算计着不让刘树人读书的,你落空了。我刚才在外面听人家说,刘树人跟着刘儒宏又回桃源师范读书去了。”她把她刚才卖关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啊?是这样吗?”刘妨书大吃一惊,皱紧眉头,吼叫道:“他还要读书?他想读了书升官发财?那不行!不能让他的梦想成真。他要是升官发财了,他会向我报仇,他会要我钻他的胯,那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妨爷,这如何是好?”刘子午为刘妨书干着急。
“如何是好?”刘妨书依稀记起了什么,突然扯开紧皱的眉头,笑了笑,脸上荡出一丝虚伪的宽厚仁慈神态,“去吧,让他去吧。”然后,他竟龇牙咧嘴地哈哈大笑着。
“妨爷,你就这样算了?”钟雅芳问道。
“等着瞧,等着瞧。他想再读书吗?没那么容易!”刘妨书凶神恶煞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