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作者:liuqiu 更新时间:2024/7/26 6:50:16 字数:12301

第十五章 为圆求学梦,再走校园中;

道理说破嘴,梦儿无影踪。

(本章大意:刘树人在桃源师范找到班主任黄志明,黄志明已经尽了力,但无法接收他。他最后找到校长,提出的几点理由被校长拒绝,还被赶出了桃源师范大门,只得伤心地回家。途经桃源县城时,遭到土匪的抢劫和毒打,他忍饥挨饿,在田野上扒鱼腥草充饥。行至陬市镇,他露宿街头。

刘妨书收下刘之福为临时工,诱骗刘之福加入匪道。他当着刘之福的面虚伪地大骂偷走刘之福家中六十块大洋的土匪,违心地称赞刘树人读书精神可嘉,后悔当初不该让刘树人辍学,最后才说出让刘之福去送花瓶。)

刘树人和刘儒宏急急忙忙走进桃源师范办公大楼。刘树人还清楚地记得,黄志明先生的办公室就在这栋大楼的二楼,因此,他和刘儒宏径直走了上去。刚走到楼梯中间,有位先生手臂夹着书本对着他们迎面走下来,刘树人向那位先生打听:“先生,我想找黄志明先生,他在办公室吗?”

“在。你来得正巧,他在。”

“谢谢先生。”

“不谢。”

刘树人和刘儒宏上得楼来,一眼就看见黄志明正在伏案忙着,刘树人激动不已,三两步就进了办公室,毕恭毕敬地向黄志明鞠躬敬礼,轻声向黄志明打招呼:“黄先生,你好。”

黄志明抬起头向来人望去,不禁心头一惊,连忙回礼:“免礼,免礼。刘树人同学,刘儒宏同学,你们来了。”

“啊,黄先生。”刘树人急忙回话。

“黄先生,你好。”刘儒宏也鞠躬敬礼。

“免礼,免礼。请坐,请坐。”黄志明和颜悦色地说道。

“黄先生,我想要继续读书,完成我的学业。”刘树人开门见山坦诚地说明来意。

“黄先生,刘树人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他做了许多次梦,每次都梦见回到师范读书来了。请黄先生帮忙,接受他回来读书吧。”刘儒宏一丝不苟地帮着说情。

“这事我知道。他前些时候给师范递过一封信,那封信我也看过。当时我看了信之后,我还为他高兴了一场。”黄志明面对刘儒宏说,“高兴的是,我的这位高才弟子就是与众不同,不畏**,不怕艰难,胸怀大志,奋力拼搏,是位难得的好弟子啊。我何尝不想他完成学业嘞。”

“谢谢黄先生夸奖,谢谢黄先生钟爱。”刘树人感激再三,然后问道,“那你同意我继续读书喏?”

“当时我有过这样的想法。但之后,我又一想,这期的时间都过去好几个月了,你若是来跟班读,在剩下的时间里,你能完成所缺的课程吗?”

“能。黄先生,我会日夜兼程把所缺的课程补上。”刘树人雄心勃勃信誓旦旦自信十足地表态。

《鹊桥仙﹒自信德》

天生下我,必然有用,将相本来无种。

学文化理论融通,为世界心明理懂。

心怀天下,逢山开路,求索自当英勇。

长风破浪路遥遥,看人物天地寿共。

“是啊,黄先生,我有种感觉,人只要发了狠下了决心,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刘儒宏插话。

“对,我也有同感。但我后来否定了我的那种疑虑。我相信刘树人同学不仅有这个决心而且有这个能力,准能把所缺的课程补上来。但是,我又一想,刘树人同学没有参加那一个月的教学实习,这恐怕是补不上来的。”黄志明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黄先生,这么说,你就因为这而不同意了?”刘树人深感愕然。

“不,我没有不同意。后来,我去找了校长,我跟校长好说歹说,希望校长网开一面,同意为你破例免去一个月的教学实习。”

“校长同意吗?”刘儒宏急切地问道。

“是啊,校长同意吗?”刘树人也急得心里直发痒。

“不,没有同意。”黄志明很沮丧,简单地回答。

看见黄志明脸上露出内疚和沮丧的表情,刘树人的心里感到隐隐作痛。过了许久,他才泰然自若地说:“谢谢黄先生的关心。黄先生,我这次来是有决心的,心如磐石。我想,这件事,我还是要去找校长。”

黄志明鼓励说:“去吧。既然来了,求他网开一面。我想,我过去跟他求情,那是我。这次你自己亲自求情,说不定情况会不一样。”

刘树人和刘儒宏谢了黄志明之后,走出办公室,下了楼梯,前去找校长。途中,刘树人原来那个班的同学们正巧课后出来休息,同学们看到刘树人,老远就向他打招呼,疾步向他走来,站在他的周围,争先恐后地问候他:“树人同学,几个月不见,你还好吧?”“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是来看望我们的吧?”

刘树人面对同学们的问长问短,激动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嘴里只是一个劲地说着:“同学们好,同学们好。”

同学们中要数李光前个子最高,声音最洪亮。他本来嗓门就不小,看见了刘树人之后,还特意提高了嗓门说话,他那声音如雷贯耳:“树人同学,想死我了。亲爱的,我终于见到你了。”

同学们听了那含情脉脉的话,一个个捧腹大笑。

李光前忍住笑,又故弄悬殊地说:“笑什么?笑什么?是哪个不想他的,说出来听听。”

同学们不约而同地高声说:“想!想!”

李光前立即打住同学们的说话声,高声大气地说:“我的同学们,课间休息时间不多,让我代表大家问刘树人同学一个问题。树人同学,听说你想回来继续和我们一起读书?”

刘树人点点头,然后大声说:“对,我要继续读书。”

同学们听后,掌声雷动,欢呼声震耳:“欢迎!欢迎!”

这时,上课的钟声鸣响,同学们依依不舍地走回教室。

“走吧,树人老弟,赶快去办事吧。”刘儒宏急切地说。

刘树人点点头,二人朝教务大楼走去。

走着走着,刘儒宏突然问道:“喂,树人老弟,你对黄先生最后提到的那个问题想好了吗?”

“想好了。”刘树人显得胸有成竹,信心十足。

“想好了就好。你要据理力争。我想,那个问题恐怕是校长不同意的主要原因。因此,你一定要拿出充分的理由来。”

“好,我心里有数。”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教务大楼,找到了校长办公室。刘树人径自走了进去,朝坐在里面的吴光清校长鞠躬敬礼,随后说道:“校长,你好,我找你。”

“你有何贵干?”

“校长,我是刘树人。”

“校长,他就是刘树人。你上次让我带信的,就是带给他的。”刘儒宏也是先给吴光清鞠躬敬礼,然后给刘树人做介绍。

吴光清坐在座椅上没有客气什么,听刘儒宏这么一介绍,他想起来了,斜着眼睛问刘儒宏:“他看了信吗?”

“看了。”刘儒宏直截了当地回答。

“那信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吗?你既然看了信,怎么又来了?”吴光清转过脸来问刘树人。

“校长,信我是看了,但我万万没想到会是那么一个结果。”一说到信,刘树人感到真是苦不堪言。

“只能是那么一个结果了。我们认真研究了你的情况,才做的那个决定。”

“校长,我这次来,是想请求师范对我网开一面,接受我继续读书。校长,你就行行好吧。”

“网开一面?你说的那么容易。你辍学回家几个月了,缺的课,你能补得上吗?”吴光清給刘树人摆出了师范不同意他继续读书的第一条理由。

“能,校长。这毕业前还有些时间,我会日夜兼程把课程补上来。”刘树人意志坚决地说。

“校长,他能补上来。还有我们这些同学能帮他补上来。”刘儒宏也信心百倍地肯定说。

“好,这个问题暂且不说。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你没有参加毕业前的教学实习。这教学实习是要求学生到教学课堂一句又一句地去讲,一天又一天地去积累经验的。这不是哪个人能帮你补得上来的。”吴光清说着这句话时,还特意用眼睛瞪了刘儒宏一眼。

刘树人对吴光清这一细微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明白,回答这个问题的只能是他自己,刘儒宏是帮不上忙的。他心里庆幸,他刚才在黄志明那里听到黄志明提到过这个问题,而且,他在来这里的路上还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觉得他对这个问题胸有成竹,因此,他毫无畏惧地说:“校长,我向你报告,我在辍学的这几个月里,我在家里给学生上过课。这可以算是教学实习啊。”

“在家里上课?”吴光清惊奇地问道。

“是啊,校长。”

“有多少学生?”

“有时候有三个,有时候有五个。”

“是些什么人?”

“我的妹妹,我的姑丫、丫丫,还有我的堂兄和堂嫂。”

“你教过他们什么?”

“上到天文,下到地理,识字算数,教过很多很多内容。”

“嗯,那你有实习计划吗?你有实习报告吗?谁为你做的鉴定?所有这些,你都没有办法补上。”

“有办法。我回去一趟,请他们帮忙,就能补上。”

“算了,别瞎扯了。你那都是乱弹琴。”

“乱弹琴?”刘树人有点火气直冒。

“对,就是乱弹琴。我问你,你那所谓的上课是经过哪级政府哪个部门批准的?”吴光清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刘树人被问得哑口无言,没有了下文。他心里好生着急,难道真地无话可说无理可争了吗?难道就此败下阵来吗?不,他灵机一动,急中生智,想了想说道:“我们这个社会里,多数学校都是私塾学校。难道私塾学校经过政府批准吗?私塾学校教出来的学生就不被社会承认吗?就不被社会所用吗?私塾学校的教学行为就不是教学吗?”刘树人一下子就像放连珠炮似的说着,说得吴光清张口结舌,毫无插话的余地。

刘树人气得说不下去了,停了停。吴光清这才回过神来:“你说的是私塾学校的情况,我不愿做评论。不过,我告诉你,我们桃源师范学校是经过政府批准才开办的。我们的做法已经用了几十年了。我们不会为你一个人网开一面。”

“校长,时代在变,形势在变,我们的做法也应该变变。你就通融通融吧。”刘儒宏刚才好大一会儿都让刘树人自己据理力争。当吴光清把话说到这份上时,他便再次为刘树人求情。

“不行。这事不能你说变就能变我说变就能变的。”吴光清进一步否定说。

刘树人觉得,吴光清话中有话,急问道:“那要谁说了才能变呢?”

“你的情况太特殊了。”

“有什么特殊?”

“你大概还没有忘记吧,几个月之前,你之所以从这里辍学回家,那都是因为你家乡的那伙人闹的。他们说,你欠着他们的债赖着不还,所以硬要把你弄回家。是他们不允许你在这里读书。”吴光清摆出了师范不同意刘树人继续读书的第二条理由。

“我那时并没有到还债日期,他们就横蛮不讲理逼我还债,他们是土匪。”刘树人一听就明白,吴光清说的家乡那伙人指的就是刘妨书。他气得咬牙切齿。

“我跟你说得更明白点,你家乡那伙人临走时留下话说,不管你刘树人还没还清他们的债,他们都不允许本师范再接受你读书。要不然,他们要血洗师范。”吴光清补充说。

“土匪!土匪!简直横蛮无理!”刘树人气得肺都要炸了。

“真是横蛮无理!”刘儒宏也忍无可忍。

“我们这里是学校,不是衙门。这里是读书的地方,不是论理的地方。作为学校,我们要保证正常的教学秩序,绝不会卷入社会的纷争。好了,话就说到此为止,回家去吧。”

刘树人和刘儒宏都义愤填膺,匆匆走出校长办公室。

刘妨书在太师椅上坐得不耐烦了,便又问刘子午:“刘之福昨儿没有来,今儿这时候了,怎么还没有来?”

“妨爷,稍等片刻。我到门外瞧瞧。”刘子午迈开脚步,朝大门口走去,刚走到大门口,就见刘之福到了大门外。刘子午报告,“来了,刘之福来了。”

刘之福由刘子午引领,来到刘妨书面前。刘妨书满面怒气,刘之福以为刘妨书在生他的气,便试问道:“妨爷,我没来迟吧?”

刘妨书在太师椅上欠了欠身子:“来得正好,来得正好。管家,给之福赐座。”

刘子午答应一声:“欸,”然后,搬了一把座椅,放在刘之福身旁,“请坐。”

“坐吧,坐吧。”刘妨书随和地说。

“妨爷,你叫我来有事吗?”刘之福坐定之后,心急地问道。

“是啊,有点事,有点事。”刘妨书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事啊?”

“听人说,刘树人又读书去了?”刘妨书想从刘之福这里证实一下他堂客说的话。

“是啊,妨爷。他又去桃源师范了。自从那次他家中的黑板被土匪砸了书被土匪烧了以后,他读书的决心更大了,他发誓一定要把书读好。”刘之福把刘树人说过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好啊,好。读书是好事。刘树人还年轻,正是读书的时候。应该多读点书。哎,想起那时我急于为了让他还我的债,我做得过头了,我至今还有点后悔,后悔不该把他从师范弄回家,害得他辍学了这么多日子。”刘妨书假惺惺地说道,可他那双贼眼却在偷看刘之福的表情。

“妨爷,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提了。”刘之福还以为刘妨书真地为此事感到内疚,便好心好意地安慰刘妨书。

“哎,不知哪里来的土匪,竟然把他的黑板砸了书也烧了,真该遭天打雷劈。”刘妨书又用他那双贼眼瞟了刘之福一眼。刘之福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反应。他又瞟了刘子午一眼,刘子午是那样的泰然自若。他忙收回眼光,继续异常激动地说道,“我就弄不懂那些土匪为什么那么可恨。你们说说,刘树人的黑板妨碍他们什么事了?书妨碍他们什么事了?要是我是土匪,我才懒得去动那些手脚嘞。我要是动手脚,那就该搞点钱。钱才是有用的东西。”刘妨书说到这里,觉得自己说漏了嘴,赶忙收住嘴巴,紧张地又瞟了刘之福一眼,害怕刘之福听出蛛丝马迹。刘之福还是没有异常反应。刘妨书便来了个顺水推舟,干脆把话说到刘之福身上来,“之福,听说你家里也丢了钱,钱被土匪偷去了?”

“你是怎么晓得的?”刘之福这时不免惊问道。

“你的事我还有不关心的?况且,那次你家被土匪偷了之后,你堂客在屋外破口大骂了一通,这事都已经家喻户晓了。”刘妨书慢条斯理地说着,“那些土匪真该遭骂真该死!这块地方有钱的人大有人在,那些可恶的土匪为什么不去偷那些有钱的而偏偏偷到你刘之福这个没有钱的了?”

“是啊,他们瞎了眼了,不得好死的!”刘之福被激怒了,深恶痛绝地骂着,“我家日子过得本来就很窄巴,靠平时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积攒了那么点钱,结果嘞,被那些可恨的土匪偷去了,真叫人伤心啊!”刘之福叹了口气,“哎,妨爷,这日子怎么就这么难过啊?”

刘之福说的这最后一句话让刘妨书喜出望外。他刚才东拉西扯正是要激起刘之福产生这种日子艰难的思想,他就可以诱人入道了,看到时机成熟,便开始了他蓄谋已久的计谋,借题发挥说:“谁说不是呢?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啊!比如说我吧,别看我表面上有良田百亩,楼宇院落,可实际上嘞,我的钱也不多啊。我有许多事要做。我身边的这些人都做不完,我想多雇用些人嘞,又雇用不起。我想来想去,想到雇用几个临时工。这样的话,我的开支就会小些。”

“临时工?”刘之福觉得这三个字很新鲜,不禁脱口而出。

“是啊,临时工。当我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刘妨书认为,刘之福刚才重复说那三个字的时候就流露出了对临时工的兴趣,就是因为这样,他就直截了当地把话说明了。

“是啊,妨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他说,你为人忠厚,做事认真,是个信得着的人。”刘子午乘机装腔作势,胡乱捏造一通。

“我?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刘之福受宠若惊。

“是你。你家的日子本来就过得窄巴,碰巧钱又被土匪偷了,真是雪上加霜。我想,这个时候雇用你,也算是我积了个德,帮了你一个忙。”刘妨书是猫哭老鼠,越说越来劲。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刘之福脑子里转了个弯,想问个明白。

“我帮你是因为你也姓刘,咱们同姓。虽然同姓没同族,但一个‘刘’字拌不破,说不定五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人。还有,帮你的同时也是帮了我自己,我现在缺人手嘞。”刘妨书说得头头是道,天衣无缝。

“那么,临时工做些什么呢?”

刘之福这么一问,刘妨书感到,刘之福动了心,上了套,便假装温情地说:“我知道,你平时要照顾家里,脱不开身,所以,我要你做事是有时间性的。只是需要你来时,你就来。如若不来,就得扣工钱。做的事嘛,不是蛮重,跑跑腿而已。工钱嘛,一个月十块大洋。”

“十块大洋?”

“不少嘞。我在妨爷这里没日没夜地干,一个月也只有二十块大洋。”刘子午说道。

“之福啊,这就够不错了。现在这个时候,你上哪里挣钱去哟?你愿不愿当临时工啊?”钟雅芳在旁边寂寞了许久,这时候才插上了话。

刘之福心想,也确实的,这个时候挣钱到处都不容易。如若他能在刘妨书这里当临时工,既能挣钱又能照顾家,还是蛮好的。刘妨书说话一口一个积德,一口一个帮他。这样看来,刘妨书不至于让他帮刘妨书做坏事吧。想到这里,他迟疑地说道:“妨爷,那我就先试试吧。”

“好,说话爽快。”刘妨书激励刘之福说,“既然你同意,这里有张字据,你就签个字吧。”

“你晓得我没读过书的。”刘之福有点为难地说。

“不会签字,那就按个手印吧。”钟雅芳提议说。

刘子午把字据拿过去,叫刘之福按手印。刘之福按完手印后,刘子午将字据递到刘妨书手里。

刘妨书看着那张字据,满意地奸笑。他心想,刘之福已经是他的人了。他像对待下人那样:“之福,恭喜你。你以后就是我的临时工了。”

“好,妨爷。”刘之福转念一想,“妨爷,你说有事,就是这件事吧?”

“那当然。唔,我这里正好有点差事,我想要你去做。从今儿开始,你就开始当临时工了。”

“什么事啊?”

“来,你过来。”刘妨书引着刘之福走到那个圆花瓶旁边,“你帮我把这个圆花瓶送给太浮山的候爷。”

刘之福举目一看,顿时瞠目结舌,语无伦次地说道:“这,这不是我那树人老弟的圆花瓶吗?你要把它送给侯爷?将来,如若树人老弟问你要怎么办?”

“这不用你操心。要你送你就送。”刘妨书没有了刚才那副慈善相。

“妨爷,这怎么行呢?”刘之福坚持着说,“将来,如若树人老弟知道是我送走了他的圆花瓶,他会责怪我嘞。”

“叫你不要操心,你就不要操心。刘树人家让我把圆花瓶拿来之后,他家就再也没提圆花瓶的事了。这就等于说他默认归我所有了。”刘妨书强词夺理地辩解着。

“刘树人心甘情愿地送给妨爷了。”刘子午帮着腔说。

“是我的东西,我就有权处置。我爱放在家里就放在家里,我爱送人就送人。任何人都管不着。”刘妨书一边说话一边观察刘之福的反应。刘之福没有现出同意帮他送走圆花瓶的神情,刘妨书进一步发起进攻,“我说刘之福啊,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这件事我有难处。我和树人老弟是堂兄弟,我们的家又住在一起,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树人老弟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实在是有难处。”刘之福极力推辞。

“得得得!别那么胡说八道。谁害谁了?”刘妨书气得暴跳如雷。

“我不是说害人了,我是说要防人。我要防备树人老弟跟我生气,防备他对我另眼相看。”

“行了,行了!看来,刘树人在家没待几天,你倒是从他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啊。你还学会了跟我讲价钱。哎,刘之福哪,我这是第一次要你做事,你就跟我这么较劲。要是你以后每次做事都这样,那我问你,你这个临时工还当不当啊?不过,我提醒你,你是立了字据的。我吩咐的事,你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妨爷,你这是强人所难啊!”刘之福压着声音嘟哝着。

“好了,不用说了。我理解。你第一次为我做事是有点不习惯。”刘妨书略有所思后,“这样吧,为了避免你跟刘树人之间产生隔阂,我规定,对于这件事,我们一定为你刘之福严格保密。管家,堂客,你们听好了。这件事,就你知我知他知。今后,如若外面对此有什么说法,我拿你们是问。”

“之福,你放心吧。我们绝对不会害你。”钟雅芳连连附和着说。

“这样行吗?”刘之福还是疑虑重重。

“还有,我派管家和你一起去送。即使今后有个阴差阳错,你刘之福可以跟刘树人这么解释,就说你只是跟着管家去跑了一趟,不知道送给侯爷的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这样行了吧?”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刘之福觉得事情有些不妥。

“刘之福啊刘之福,你太老实了。看来,你跟刘树人学也只能学成这个样子。你以后还是跟我多学学吧。算了,我们就说到此为止。为了庆祝你给我开张做事,我送你们俩每人两块大洋。”刘妨书决意要拉刘之福加入匪道,因此而使出种种招术。他从自身口袋里掏出大洋,分别递给刘子午和刘之福,立即凶神恶煞地命令道,“上路,早去早回!”

刘子午闻声从旁边找了一块大青布,将那圆花瓶包了,让刘之福背在背上。

刘之福再也无话可说,心神不定地跟着刘子午朝屋外走去。

这二人走远之后,钟雅芳满脸堆笑:“妨爷,你真毒。”

“此话怎讲?”刘妨书若无其事地问。

“你让刘之福为你白干半年。”

“此话又怎讲?”刘妨书刚才因为对刘之福用脑过度,这时,对钟雅芳的这句话却反应迟钝了。

“你从他家偷了六十块大洋啊。”

刘妨书这才恍然大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毕,他说道:“这才刚刚开始嘞!”

刘树人和刘儒宏与桃源师范校长吴光清据理力争,又说好话求情,但终不得同意。他们俩怏怏不快地走出校长办公室后,下了楼梯。刘树人脸上露出失魂落魄的神情。

深感束手无策,爱莫能助,刘儒宏想来想去,想了几句话来安慰刘树人:“树人老弟,你想再来这里读书恐怕是希望渺茫了。但是,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你不要气馁。条条路通罗马。只要雄心在,你迟早会完成学业的。”

百感交集,抱恨终天,刘树人竟然在校园内放声大叫起来:“我要读书!我要读书!”他的高声大叫引来了几个保安员。他们使劲捂上刘树人的嘴巴,强行将他推出了桃源师范大门。

刘儒宏站在大门口喊道:“树人老弟,早点回家,路上多加小心!”

拖着沉重的脚步,刘树人走向回家路上必经的桃源县县城,心里满是痛恨,痛恨家乡那伙土匪的横蛮无理,痛恨桃源师范的不通情达理,痛恨这个社会暗无天日,无限感叹地自言自语:“到何时想读书的人有书读啊?”他肩挎着那个书包,手拿着那把纸伞,心想着刚才找师范的结果,闷闷不乐,不经意间走进了县城的一条小巷。

突然,小巷里窜出两个人,迎面朝他走过来,看到他形单影只,不等他抬头细看,抡起拳头直朝他的额头打来,紧接着,又是一脚直踢他的腹部。他来不及反应,就觉得眼前一黑,向前踉跄几步,差一点跌倒在地。那两人趁他力气虚眼睛花,夺下他肩上的书包就跑。他这才明白,他遇上了土匪。他使劲转了转眼珠子,用力睁大眼睛,才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两个土匪正在夺路而逃。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抡起手中的那把纸伞,朝那两个土匪劈头盖脸地打过去,想要夺回他的书包,因为书包里装着他的书和二十多块大洋。那两个土匪的后背受到纸伞的重击,便放弃了逃跑,猛地转过身来,从左右两个方向朝他夹击,夺下他的纸伞,把纸伞撕得稀巴烂,扔到了地上。他没去顾及那把纸伞,而是赤手空拳去夺土匪手中的书包。那两个土匪看到他那架势,知道他打红了眼。这恐怕是他们抢劫以来从未遇见过的架势。他们过去抢劫时,被抢的人往往不敢反抗,自认退财免灾算了,免得惹上血腥之灾,所以任随他们携带赃物轻易逃窜,可是今天,他们却遇到了这么一个不怕死的人。他们的异常感觉令他们使出异常的亡命招法。只见他们俩一个飞拳击打他的头部,另一个腾起飞扑,来了个黑狗窜裆,将他仰面顶翻在地。他倒在地上胡乱翻滚,痛不欲生。他们还不肯罢手,拼命用脚踢用脚踩,直到他躺在地上不再动弹,才搜索那个书包,掏出大洋后,把书包和书丢在地上,洋洋得意地扬长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苏醒过来。他想看看周围,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那双眼睛就是睁不开,好像被糖鸡屎糊住了一样。他想用手撑开眼睛,尝试了几次,两个手臂痛得就是抬不起来。他忍着痛,深吸一口气,运足气力,终于抬起手来,缓慢地用手去抹眼睛,抹了好久,眼睛终于睁开了。他看到他的周围站着许多人。那些人用手指点着他,低声说着话。他看看他的手,想看清刚才是什么东西糊住了眼睛,定神一看,是鲜血。他明白了,他被人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动弹不得了。他无可奈何地放下手去,有气无力地躺在那里。

“这人还没有死,刚才还动了手嘞。”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这样说着。

一听这话,刘树人心想,他死了吗?他可不能死。他是为了读书而来的,决不是为了死而来的。想到这里,他打起精神,拼足气力,用刚才抹眼睛的那只手将身子支撑起来,咧着嘴咬着牙使自己坐稳。

“小后生,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打成这个样子?”有人好奇地问。

“我是来桃源师范求学的。求学没成,我从这里回家。没想到遇上了两个土匪,他们抢走了我的钱,还把我打成这个样子。”

“是啊,我在屋里听到外面打得响,等我走出来一看,一个倒在地上,两个飞跑而去。我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小后生躺在地上,等他醒过来。”又有一个人述说着。

刘树人这时既感到疼痛难忍,又感到口干舌燥,肚子还饿得咕咕叫,坐在那里顾不得丢人现眼,羞涩地向刚才说话的那人乞讨:“好心的大哥,我想向你讨碗水喝。”

“好吧,我这就去给你端来。”那人爽快地答应后,迅速地从他家里端来一碗水,送到刘树人手里。

久旱逢甘雨,刘树人看到有水到手,来不及说声多谢,一仰脖子,把一碗水一骨碌喝得滴水不剩,然后将碗还给那人,再将双手撑地,向那人弯腰敬礼。礼毕,他又央求说:“大恩人,小弟可否再向你讨些剩饭吃?”

“小后生,我给你这碗水就很不容易了。你要知道,这水是从很远的沅江江里挑来的。你说讨点剩饭吃,我自己都忍饥挨饿,哪里还有剩饭送给你吃啊。你等会儿好些了,还是到别处去讨点吃的吧。”那人一脸没奈何地说道。

围观的人群看到刘树人恢复了知觉,开口说了话,又喝了水,便纷纷离去。

刘树人知道,他不光遍体鳞伤,而且还身无分文,已完全沦为乞丐。他好不愤恨,为了读书,他竟然会落到这一地步。他现在是背井离乡,走投无路,乞丐一个了。他好在刚才讨了一碗水喝,解了口干舌燥,但那饥肠饿肚令他难受。他想到,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要去讨口饭吃,要活下去。于是,他手足立地,蹬腿起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从地上捡起书和书包,把书包挎在肩上,站立稳当后,踉踉跄跄向前走着。每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只见门里伸出的手摇摆得习习生风。他想,这个时候,要是姑丫,丫丫和他妹儿在身边就好了。他们肯定会搀扶他一把,会给他涂抹一些油,还会为他做点吃的。即使来不及做饭吃,也会煮两个和包蛋。现在

亲人们能马上来到他的身边吗?哦,不可能,这里是县城。他们即使来,也得走两天才能到达这里。实无指望了,别指望了。幸好有刚才那碗讨来的水垫底,赶快往家赶吧。他在县城里一路讨来,没有讨到吃的,只得走出县城,来到广阔无垠的田野上。稻田里,农户人家插的秧苗已是一片绿绿葱葱。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一群燕子在云端翩翩起舞。要是他在平时看到这样的田园美景,他准会诗兴大作,赋诗作词一番。可是,他这时无暇环顾这些,饥饿的肚肠令他只能眼看道路两边,快速地搜索着可食之物。他眼睛看酸了,路边只有拔去萝卜后留下的空坑,但他并没有放弃,饥饿的本能令他不能放弃。他突然眼睛一亮,终于发现路旁长着一些鱼腥草。他知道,鱼腥草能祛热消炎,也能食用充饥。他立即蹲下身去,从鱼腥草的兜着手,将鱼腥草连根拔起。他把鱼腥草拿到眼前细细一看。嫩绿的叶子,肥厚的;白胖的根须,粗壮的,真是令人垂涎欲滴。他喜出望外,飞快地拔起鱼腥草来,直到两手拿不下了,才停了下来。他抬头望着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池塘。他便拿了鱼腥草,站起身来,奔去池塘边,顾不得洗个干净,边洗边囫囵吞枣地吃起来。换了是平时,他会因那鱼腥草味而感到恶心,可这时候他却感到清香味美。人们常说,饥不择食。他的确是这样,他越吃越快,最后竟狼吞虎咽,吃完了手里的鱼腥草,他的饥饿感才得到了缓解,身体才轻松自如了些。他伸手理了理头发,发现头发结成了坨,理不开。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便弯下腰去,想借水面看个究竟。水影中的他,头发蓬乱,脸面血肉模糊,不堪入目。他撅了撅嘴,双手捧水,冲洗头发和脸,喝了几捧水,便又起身上路。

傍晚时分,他到达陬市镇。他疲惫不堪,先前吃的鱼腥草这时也不知道去了肚中哪里,只觉得肚子空空荡荡,饥饿感再一次向他袭来。经过姚家大院门前时,他真想走进大院去,在院里吃上一顿饱饭,向姚家荣倾诉他的苦衷。可是,他心里突然蒙生一种感觉,那就是,他决不能走进大院去。即使饿死在街头,也不能走进大院去。他想,虽说姚家荣从前曾把姚小妹许配过他,而且待他如亲生儿子,可后来姚小妹一死,人走茶凉。从那次姚家荣只肯借给一百大洋来看,姚家荣再也不想让他跟姚家荣有什么瓜葛。如今,姚家荣是有钱人,他却穷困潦倒,书缘不再,浑身龌龊。要是让姚家荣看见,姚家荣没嘲笑就算不错了,说得不好听,姚家荣恐怕还会用乱棍把他赶出来。想到这里,他不顾腹中的饥饿,偏着头,斜着脸地从姚家大院门前匆匆而过,走出几十步之后,发现无人认出他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提了提神,走去街边人家乞讨,连讨了一条街,都没有讨到半粒饭。他失望了,知道要饿肚子了。他正准备离开街道去街道后面的田野上再找些鱼腥草充饥时,他看见前面拐角处站着一群人。那群人时而沉思默想,时而欢呼雀跃。好奇感让他忘掉了饥饿,当他走上前去时,他看到,一位老者在那里摆谜语摊。

那老者手里拿着一把谜语签,让愿意抽签的人抽。他的规则是:谁抽签谁解谜,解谜解对了的可获得一块大洋的赏钱,解谜解错了的就得付给他一块大洋。天都这个时分了,那老者的摊上已经堆放了十多块大洋。看来,他今天的生意还不错,所以,他仍然兴趣不减地摆着摊,不停地大声吆喝着:“快来解谜啊,剩下的谜语不多了,我快要收摊了。快来解谜得大洋啊!”

那老者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便蹦出一人,冲上前去跃跃欲试。他从那老者手里抽出签,打开签来看,只见那签上写着:

兄弟七八个,围着柱子坐,

大家一分手,衣服就扯破。

这几句话的下面有一个括号,括号内写着:打一物。那抽签的人看着签,时而皱眉,时而含笑,时而打腿,时而拍脑,突然哈哈一笑,冲口说出谜底:“大蒜果。”

那老者只得点头称是,从地上拿起一块大洋,赏给了那抽签人。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又是一阵欢呼。

那老者看到天色已晚,想到刚才连输了几块大洋,心中生起一阵不快:“好了,就到此为止。我要收摊回家了。”

刘树人看到这里,心想,猜字解谜正是他拿手的把戏,刚才那个签是那么的容易,那人轻而易举就得了一块大洋。要是他抽到那个签,那就好了。他也能得到一块大洋,他就能拿大洋去买点吃的。当他听得那老者说要收摊了,便急忙说:“老人家,能不能让我抽个签?”

那老者一边收摊一边看刘树人,刘树人鼻青脸肿,衣着邋遢。他还以为刘树人是个小混混,胆怯地说:“小后生,你有钱吗?别输了不给钱。”

刘树人一听,顿时来火:“要是我不给钱,你就把我这身衣扒了。”

那老者还是放心不下,迟疑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你们大家给做个证,他说话可是要算数的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可反悔。”人群中一片哗然。

那老者将签拿在手里,反复插动着,仿佛那些签经他那么一插动,刘树人就会输定了。

刘树人嘞,懒得去看那老者如何插动。他知道,猜谜不是玩魔术,需要的是博学多才,而他是读书人,不说读书破万卷,至少读书破千本,因此,猜字解谜不在话下。他暗自为自己鼓劲,一定要解好谜,一定要获得一块大洋。嗲嗲啊,你一定要保佑你的孙子成功。

那老者将签拿在手里,反复插动着,然后递到刘树人面前:“来吧,小后生。”

刘树人搓了搓双手,嘴对着双手吹了一口气:“赢!”然后伸手去抽签。抽出签后,他打开签来看,只见那签上写着:

一点一横长,一撇到南洋;

一点一横长,大口包小口,

不知羞与丑,二小钻裤裆。

下面括号内写着:打一字。他以前没有解过这个字谜。既然是字谜,解字谜有解字谜的规律。他根据这几句话,快速地在脑海里描出字形来,最后惊叫道:“廪!”

那老者听了,二话没说,愁眉苦脸地弯下腰去,从地上拿起一块大洋,递给刘树人:“算你厉害。”然后,收拾起摊子,哑口无言地离去。

刘树人获得了一块大洋,心花怒放,欢喜若狂,拿着大洋,转身去街上,进饭馆里安慰了肚肠。接二连三的愤怒、疼痛、忍饥挨饿、长途跋涉、惊喜和饱食折腾得他疲惫不堪。他再也没有钱去住旅馆,也无亲朋好友可投靠。夜深人静之时,他倒在街边屋檐下昏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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