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作者:liuqiu 更新时间:2024/8/19 10:22:37 字数:10405

第二十二章 画好遭人辱,印出花色优;

人间唯此有,世上再难求。

(本章大意:王成福与夏茂林到达华府内之后,看了姚小妹创作的画,觉得他们过去低估了姚小妹,高度赞扬画说:人间仅此有,世上再难求。华成福决定试用,姚小妹还提出分色刻板和彩色套印。

月余,印花板雕刻成,画布印制成功了,印染坊热闹非凡。姚小妹却笑不露齿,只希望,印出的《锦绣河山》画布早日到达刘树人眼前。这画是当年他们二人共同创作的,画中做了一点改变,有待日后刘树人破解。)

华家人对姚小妹的画看了个遍,说了个够。这品头论足最多的就数宗什善和王尔丽了。在她们眼里,姚小妹的画是一钱不值,是一堆废纸。在她们嘴里,从头到尾仍然是那些话:姚小妹胡乱画了一通,姚小妹就是在那里逍遥自在,游手好闲,应该对姚小妹动用家法。华家三兄弟对此各有各的态度。华相公是想方设法维护姚小妹。华二公是略微偏向姚小妹。华大公既支持动用家法但又要等待大人的表态。华成福在看画的整个过程中虽有自己的想法,但他始终把想法闷在心里,未做出任何评论。胡蝶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说而已。姚小妹则是看了一场好戏。此时,该评论的评论了,没有评论的也不想再评论了。对姚小妹动不动用家法,已无人要说。大家偃旗息鼓,各自静坐,闭目养神,等待有人打破这死寂般的沉默。

“福爷,王成福和夏茂林在门外等候。”大家刚才把画都看完了,做大人的应该发表最后意见了。大家原以为打破这沉默的人会是大人,可没想到,华子良进门来打破了这沉默。

“让他们进来。”华成福淡淡地说。

“是。”华子良回应道,转身对大门外高声大喊道,“福爷让你们进来。”

那二人迈着大步走进堂屋,彬彬有礼地对坐在堂上的华成福施礼说:“福爷有事,请吩咐。”

“正是有事找你们。那条凳上放着一堆画,是我家幺儿媳妇画的。你们俩是行家,你们看看,如若将这些画雕刻出来,能不能印出好看的布来?”

“福爷,这……”王成福显得有些为难,不免迟疑起来。

“叫你们看,你们就看吧。”胡蝶脱口而说。

“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夏茂林甩开顾忌说。

那二人走到条凳前,弓身弯腰,细细翻看起那堆画来。第一幅画看完了之后,他们对视了一下,摇了摇头,撇了撇嘴,静静地把画放到了旁边。他们看画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他们嘴角刚才那瞬时的一撇,华家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尤其是宗什善和王尔丽,她们简直是盯在眼里,刻在心里。

第二幅画展现在那二人的眼前,他们将画倒过来倒过去看了看,点了点头,最终摆了摆手,默不做声地将第二幅画放在了旁边第一幅画上面。

第三幅画显露出来了。那二人简直是不屑一顾,直接就把第三幅画放在了旁边第二幅画的上面。

接连三幅画都被默默无闻地搁置到了一边。宗什善和王尔丽心里幸灾乐祸起来,嘴角露出丝丝耻笑。她们心想,她们说的话一定不会错,那姚小妹挨家法的时候到了。

第四幅画是《锦绣河山》画,那二人看着看着,不禁指手划脚起来,还不时地切磋着,最后,夏茂林竟手舞足蹈地大叫起来:“绝了,绝了!人间仅此有,世上再难求。”

他这么一说,华家人大为震惊。

华相公不知道夏茂林的话是褒还是贬,急切地问:“夏师傅,你把话说明白一点。”

“绝好的画呢!人间仅此有,世上再难求。”夏茂林还是这样说道。

他这么一说,听话的人没有一个不明白的了。他这句话就像重磅炸弹,轰得宗什善眼前发黑,金星直冒,火速反驳说:“夏师傅,你可要看好了,不要信口开河哟。如若把这样的画印到布上去,谁会去买了穿在身上?”

夏茂林还没来得及作解释,王尔丽就恶言恶语地接上了话:“没有人买就是没有市场价值。我们如若把钱投到这上面去了,那将来会要赔本的。”

华大公也点头说:“是啊,这事儿开不得玩笑。”

华成福和胡蝶顿生惊喜,但极力抑制住那份喜悦的心情,保持着平静。

姚小妹内心里是喜不胜收,喜的是这幅寓意深刻的画终于得到明眼人的认可。如若能印到布上去,她的愿望就能实现。但是,她竭力控制着自己,使自己冷静如常,因为夏茂林的话还只是他一人之见,至于采用不采用这幅画,华成福还没有做决定。

夏茂林虽然受到了斥责,但他仍不改初衷,坚定地说:“这的确是绝好的画,它将会是华家的新品种,是市场上独一无二的。虽然不能穿在身上,但可以挂在厅堂和卧房的墙上作为挂画,装饰墙壁,供人欣赏,还可以用作床单和被套面料。”

“有这么多用途?”华相公心里甜蜜蜜的,像是吃了蜜。他为有人赞扬他的堂客而扬眉吐气。

“不仅用途甚多,而且用量可观。我计算了一下,如若一个人做一件长衫,则只用八尺布,但是,如若做一个被套面料,则用一丈五尺布。如若做一个床单,则用一丈八尺布。可以看出,一个家庭做一个被套面料或一个床单比做一件长衫所用的布要多得多。况且,一个家庭只会选一个品种的布做长衫,但一个家庭至少可以选择印有这样画的布做一个被套面料或一个床单。有的家庭人多,需要做几个被套面料或床单。从这里可以看到,人们对印有这种画的布的需求量远比一般品种的布大得多。所以说,印有这种画的布会很有市场。”王成福也同样赞赏这幅《锦绣河山》画,并且对印有这种画的布的市场前景说得头头是道。他和夏茂林的赞赏远远超出了宗什善和王尔丽的想象。这使得华成福和胡蝶喜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此话当真?”华成福的脸上略带笑容地问。

“这道理是明摆着的。”夏茂林信心百倍地说。

“那我问你,你看了那幅《锦绣河山》画后,画上的那四个字,你作何解释?”华成福问。

“就字面意义来说,关键是解那个‘春’字。春是一年四季的头一个季节。此季节百花盛开,鸟语花香,是万物复苏,生气盎然的季节。‘春’字和后面的‘人’字连在一起时,我认为,春代表年轻。四个字可以这样解释,天下的人永远年轻。不知画者意下如何?”

姚小妹付之微微一笑。

“好了,好了,你再看下面的画吧。”胡蝶的脸上也有了一些喜色。

“好。”夏茂林将那幅《锦绣河山》画放在了旁边,认真看起下一幅画来。

第五幅画是《百鸟闹春》画。夏茂林看后,说道:“这幅画立意新颖,令人愉快,寓意欣欣向荣,兴旺发达。它不仅给人一种美感,而且给人一种期盼和欣慰。这也是一幅好画。”

“夏师傅,你看仔细了吗?那画里有很多鸟都是残废鸟啊!没翅膀的,没脑壳的,还有没屁股的。”宗什善仍然坚持她原先的说法。

众人听了,发出一阵笑声。

“是吗?”夏茂林反问道,随后,他仰头大笑,笑毕,他说,“这足以可见画画人的艺术功底之深厚。这是艺术啊!”

宗什善哑然失色,哑口无言了,像是当头挨了一棒。

王尔丽却将军说:“夏师傅,你说那些残废鸟是艺术,那我问你,上次的那块印花板破烂了,也等于说是残废了,你们怎么就不用了呢?怎么就不是艺术了呢?”

“问得好。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把那件事说个清楚,免得大家误以为是我们故意不用那块破烂了的印花板。”这时,他先区分残废,残缺和破烂的艺术含义。其实,人们在艺术上不用残废这个词来评价所画的画,但却用残缺这个字眼。残缺有时候是一种艺术的美,一种艺术的超越,就像这幅《百鸟闹春》画,画中鸟儿身体的残缺更能给人一种运动感,活跃感,喜悦感。没脑壳的,是脑壳飞进树叶中去了;没翅膀的,是翅膀在竭尽全力向前飞翔;没屁股的,是屁股在飞行中向下当作方向舵了,所以在这个时候,它们看起来都是残缺的。而破烂呢?是超出了人们所能容忍的范围了。那块印花板破烂的地方让人看了生厌,不符合常理了。这就是那块印花板不能再用的原因。

王尔丽还是不服气地说:“这都是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

“话不能这么说。不信的话,那边还有一段用那块破烂印花板印出来的布,看谁愿意用它做衣裳穿?”夏茂林嘲哄说。

王尔丽被夏茂林说得无言以对。

这时谁也不说想用那块布了,堂屋里出现了暂时的寂静。

片刻,华成福命令似地说:“成福,你看看下面的画。”

说了一声“是。”后,王成福弯下腰去,将那幅《百鸟闹春》画放在了旁边。他看到,只剩下最后一幅画了。

最后一幅画是《云端花草》画。王成福看了画后,说:“这幅画虽然只画了纸的中间部分,但还是可以用的。这幅画也可以说是一种创新。”他还说,印花不一定要把布上印得满满的。艺术上有句成语叫做画龙点睛,说的就是在关键的地方画上一笔。另外,还有一个说法,叫点缀,说的是在空间某处画上那么几笔。这幅《云端花草》画就能起到点缀的作用。还有,这幅画寓意也深刻,有句歇后语说,半天云里长草——破天荒。这句歇后语如若用了比喻人,那是说人的勇敢创新。如若用了比喻事业,那是说事业的兴旺发达。

“好,成福,你让茂林也说几句。”华成福想到自己刚才点名要王成福说说下面的画,觉得自己好像冷落了夏茂林,这样不尽人情,于是,他想再给夏茂林一个机会,让他也来评说这最后一幅画,以此做到仁至义尽。

“福爷,我非常赞成王师傅的话。目前,福爷的生意不尽人意,福爷需要新的品种投放市场。只有这样,福爷的生意才能兴旺发达,但这就需要破天荒的画。”夏茂林诚心诚意地说。

“你是说,这后面的几幅画都可以用?”华成福对这后面的几幅画早就有了好感,只是因为,当着全家人的面,面对几种不同的意见,他不想从他的嘴里说出好与坏;又因为,他无论说出那种意见,都会让有些人感到伤心,因此,他想借别人的嘴巴来说。这就是他为什么自始至终不做任何评论的原因。

“是的,福爷。我是这样认为。这些画都是破天荒的画。你的幺儿媳妇真不简单啊。过去,我还以为她年轻无能,难以画出像样的画来。今儿,我看了这些画以后,我认为,我是小看她了。从现在起,我得刮目相看了。”夏茂林大发感慨地说。

“是的,福爷。我对她也刮目相看了。”王成福也感想深刻地说。

“唉,两位师傅,别说什么刮目不刮目的了,小心别把眼睛刮穿了。让你们说说话,你们就把话说得天花乱坠。”宗什善怎么也坐不住了,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气鼓鼓地说。

“就是嘛,别说得那么天花乱坠。如若将来印到布上去以后,市场上没有人买,那可是要负责任的。”王尔丽没好声气地说。

“爹,我认为,这些画都是可以用的。正如你以前所说的,我们要用新的画吸引人,要用新的花色品种开拓市场,我觉得,淑贞画的这些画就是新的花色品种,我们完全可以采用。”华相公高兴之余,眉飞色舞地对华成福说道。

“爹,”华二公接着站起来插话,“两位师傅见多识广,他们的话不会有错。我觉得,淑贞的画确实是别具一格,不同凡响。她为开发市场走出了关键的一步。这样看来,在开发市场方面,我和小弟都不如她呀。”

“二公,你别说得那么娓娓动听。如若将来弄得不好,你是要挨家法的哟。”王尔丽不满意地说。

“你们这些堂客别那么婆婆妈妈,就只知道家法长家法短的。”华二公回应道。

“你要说就说你的堂客,别指你们这些堂客。你喜欢挨家法,你就去挨。我认为,这事不能乱来。”宗什善骄横地说。

“开发市场就不能前怕狼后怕虎。没有冒险就没有收获。我认为,淑贞画的这些画就是可以采用。如若将来弄得不好,我自愿接受家法处置。”华相公作为姚小妹的男人,极力表现出大义凛然的姿态。

既然有华相公承担将来的责任,大家无话可说了。尤其是宗什善和王尔丽也默默无言地坐回了自己的座椅上。

“管家,搬两把座椅来。请两位师傅坐。”华成福吩咐说。

“是。”华子良立即搬了座椅给两位师傅坐。

待两位师傅坐定,华成福问华大公:“大公,你的意见如何?说来听听。”

华大公沉思了一下,喃喃地说:“现在急等着用画。既然有了画,那就先选一幅用用吧。我看,就先选用那幅《锦绣河山》画吧。”

“嗯,你是这种意见。那我问问淑贞。”华成福略有所思后,“淑贞,你一直没有说什么。你的看法呢?”

“我没有什么说的,我还是原来的意见。我这几幅画是献丑了,真是拿不出手。是华相公自作主张硬要拿出来的。既然两位师傅都赞赏,你们就看着办吧。”

“好,就这样办。”华成福稍显激动地从座椅上站起来说,“我们今儿请了两位师傅来和我们一起看画。他们是我们印染坊的老师傅了,与我们大家相知相熟,他们的话说得好。淑贞这段时间画画下了功夫,卓有成效。两位师傅刚才对她给与了很高的评价。我虽不完全苟同,不说这几幅画好到哪里去了,但我敢说,这几幅画也坏不到哪里去。我们现在急需画用,俗话说,河里无鱼虾也贵。我决定,先试用后面的三幅画。但印布量先要小,待市场试销后,再确定是否加大印布量。”

“这样好,这样好!”华相公高兴得直拍手。

“别打岔,听好起!”华成福瞪了华相公一眼。

“相公和二公还是一如既往,开发好市场。淑贞暂停画画,按原来的分工,除了负责画画,还要负责制板,直到把画成功地印到布上为止。其余的人各就各位,做好原来的事情,就这样办,你们还有什么说的?”华成福这样布置说。

大家默不做声。

“夫人,”华成福转过脸去,对胡蝶喊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说啊,从今往后,你们任何人都不要动不动就甩手停工。这样很不好。不光影响生产,还影响工人们的情绪。如若一有思想病就甩手停工,那这印染坊不就乱套了吗?对于这一点,你们爹上次就做了规定的啊!”胡蝶认为,华成福刚才说得合情合理,只是漏掉了这么一点,应该借此机会说一说。

“爹上次说的是不要随便提早下工,并没有说推迟上工啊。”王尔丽反嘴说。

“话虽是那么说,但性质是一样的,都是甩手停工。这样很不好。这两次停工就算了,事不过三,下不为例。”胡蝶用强硬的口气说。

“对,下不为例。”华成福支持说,“今儿,话就说到这里,现在都做工去。”

“我们还没有吃早饭呢。”宗什善和王尔丽无奈地说。

“赶快去吃!今儿中午少歇息点。”华成福威严地说。

王成福和夏茂林随华子良去了华家大院以后,工人们按照华子良的吩咐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不敢怠慢。

先前,在华子良回华家大院的路上,问过他问题的周志武终因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而疑虑重重,议论道:“这今儿就奇怪了。这华家一家人一个也没露面,不但不来做工,反而还把两位师傅都叫走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吴真桃也是满腹狐疑:“是啊,肯定是有事。要不然,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管家口气才硬嘞,居然连半点口风都不透,说是让我们去问福爷。这真叫人心里憋得慌。”

“可不是?让我们去问福爷,可是福爷就是不来。他们都去了一个时辰了。我想,华家一定是出了大事。”周志武手不停嘴不住地接着说。

“我想也是这样。华家几个月来生意萧条,日不敷出,连开我们的工钱都困难嘞。”

“世道不景气,华家是越冷越遭冷风吹。本来那些花色品种就单调陈腐,印出的布很少有人愿意买,又逢那些印花板接二连三地烂掉。哎,华家的生意如何做得下去呢?”周志武叹着气说。

“呃,你说的有道理。如若华家的生意做不下去,那肯定就会辞掉一些工人。现在印花板烂掉了,如若没有新的印花板,那就不需要这么多的印花工人,华家首先要辞掉的就是印花工人。我想,福爷让两位师傅过到华家大院去,是不是给他们结清工钱,打发他们走人呢?”吴真桃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满脸吃惊的样子。

“如若他们两个骨干都被打发走了,那我们还能留在这里吗?我们还是早做思想准备走人吧。”周志武再次唉声叹气地说。

“周师傅,你刚才说他们两个是骨干?”吴真桃心里陡然一震,好像突发异想。

“这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的事啊。”周志武语气坚定地说,“你有什么奇怪的?”

“是的,我知道。从你这句话,我倒有个想法。如若福爷要辞退工人,绝不会同时辞退两个骨干。福爷至少得保留一个骨干。还有,如若福爷要辞退工人,他首先要辞退的是我们这样一般的工人。”

“你是说我们刚才的猜测不对?福爷让他们去不是为了辞退他们?好,你把你还有的想法都说出来听听。”

“我不好怎么说。总之,我觉得,我们应该从另外一个方面去想。”

“从另外一个方面去想?啊,对了,起因是华家一家人先不来上班,后来管家才叫走那两个师傅的。莫非是华家的大、二媳妇像上次那样甩手停工了?”

“你知道她们俩这次为什么会甩手停工的吗?”

“那还不是因为那个幺儿媳妇。听说那个幺儿媳妇在家里图谋不轨,好吃懒做。”

“是啊,福爷知道,那幺儿媳妇读过书,因此把画画的事交给她做。可是她倒好,大半年过去了,她像是公鸡,不下蛋哪。到如今,一幅画都没有画出来呀。”吴真桃扬起头来说。

“所以,华家大、二媳妇就甩手停工了?”

“这很有可能。华家人为此都不来做工,一家人在家里打嘴巴仗嘞。”

“他们打他们的嘴巴仗,这与两位师傅有什么关系呢?”周志武心里疑云再起。

“这我就说不清了。但我敢说,福爷叫他们俩去,绝对不是为了辞退他们,可能是为了印花板的事。我恐怕,事情出现了奇迹。”吴真桃这样揣测着说。

“奇迹?”周志武惊愕不已。

“嘘!”吴真桃突然发现,工房那边,华家一家人和那两位师傅朝这边匆匆走来。他立即用一只手指顶住自己的嘴巴发出嘘的声音,暗示周志武不要再说东道西了。

周志武反应灵敏,立即煞住嘴巴,抬头向那边望去。

华成福走在前头,他身后跟着他的三个媳妇,最后面是那两位师傅。那夏茂林手里好像拿着一卷纸。他们渐渐走近了,走过去了。

眼看着华家一家人和那两位师傅神采奕奕,神气十足地走过身边,周志武和吴真桃哪敢发问,只是悄悄瞟了一眼,手里仍然做着活儿,心里却想着:那幺儿媳妇是很少进到印染坊的,她为什么这时候来了?夏茂林手里拿的那一大卷纸一定是画。因为他是做刻板的,那画当然就该由他拿着。现在有画了,这就是奇迹啊。这个奇迹恐怕就是那个幺儿媳妇创造的,她是负责画画和刻板的,所以她来了,一定会是这样。

刚才走过去的那一行人径直走进了夏茂林的刻板房。夏茂林将那卷画放在桌子上,走到旁边的材料架边,选取刻板的材料。其它三人也跟了过去。夏茂林对材料看了看后问华成福:“福爷,你看,用什么材料好?”

“用最好的材料。”华成福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最好的材料是薄铜板。”

“薄铜板就薄铜板,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华成福果断地说。

“可是,用薄铜板做的话,会费时费工一些。”

“不要紧。我们这么长时间都等过来了。只要好,再等点时间不要紧。铜板经久耐用,可以一劳永逸。如若我们一定要缩短时间,那就每天多干点时间,日夜兼程把印花板赶出来。”华成福坚定地说。

“少夫人意下如何?”夏茂林试问道。

“材料由你们定。我只想问一下,现在最宽的布有多宽?”姚小妹问道。

“六尺。”王成福回答道。

“现在最宽的薄铜板有多宽?”姚小妹又问道。

“五尺。”夏茂林回答道。

“这就好了。我这幅《锦绣河山》画就适合用这种尺寸的材料。印花板刻成后,我们就可以一气哈成印出画来。”姚小妹肯定地说。

“这样好是好,可是印起来难度会大些。”王成福显得有些顾虑。

“难度大不要紧。可以多派两个人一起印。”华成福鼓励着说。

“还有,我有一个想法,不知你们做过没有?”姚小妹主动提出一个想法,“那就是分色套印。”

“只是听说过。外国的洋布就是分色套印的。我们还没有做过。”王成福如实地说。

“其实这不难,主要是调好色。我学过化学,到时候,我可以教教你们。另外就是分色刻板,这也不难。只是多用几块材料而已。”姚小妹这时候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由过去的被动变成主动了。

“分色刻板不是问题。多用几块材料得由福爷来定。因为一块材料的价格是几十块大洋,如若多用材料,那会增加大量的成本,不知福爷意下如何?”夏茂林为难地说。

华成福掐着手指算了算,想了想后毅然决然地说:“好,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淑贞有这份勇气和胆量,我也就豁出去了。多用几块材料就多用几块材料,不要有顾虑了。”

“好,福爷表态了,材料的问题就解决了。我们就可以放开手脚干了。”夏茂林笑哈哈地说。

“慢点,我还有点顾虑,那就是调色的问题。我只知道调浆,对于调色,我也从未调过,我没有把握。”华成福对于这新的技术心里无数,但又碍于面子,不好直接问姚小妹,便这样敞口说着。

王成福听得明白,知道华成福想让姚小妹说准那调色的事,他便替华成福问道:“少夫人,这印花的颜料不同于画画的颜料,画画用的颜料是用于纸上,而这印花用的颜料是用于布上,对于这一点,你可得三思而后行啊。”

“是啊,少夫人,这一点,一定得弄准确。要不然,颜料印到布上以后,如若发生了脱落,那是要赔本的,那也是要影响市场的。”夏茂林直话直说。

“对,我也是这个意思。”华成福坦诚地说。

“嗯,我理解。印花的颜料是一种专用的化工品,只要你们购买时不跑错商店,那也就不会出错。关于脱色的问题,你们还得买一种固色剂。”姚小妹说起话来有板有眼。

“少夫人说得有道理。脱色的问题和颜料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但还是有个调色的问题。颜色是五彩缤纷的,对于这一点,福爷刚才说了,他是没有底的。我也没有做过。”王成福是管印花的,他担心,到时候印花如若印得不好,会拿他是问,他只好反复强调这一点。

姚小妹故意显得不耐烦地说:“我刚才跟你们说过,我学过化学,到时候我可以教你们。”

华成福被姚小妹说得不好意思再提此事。

“那是,那是。”王成福只得这样惭愧地说。

“好了,就说到这里,先干起来再说,边干边说,我们各做各的事去吧。”华成福估计要说的事说得差不多了,就这样急刹车,让大家赶快动手干起来。

不出一个月,姚小妹和夏茂林便鬼斧神工般地将几块印花板刻制成功了,与此同时,姚小妹还教会了华成福和王成福两人如何调色。万事俱备,只等华成福一声令下,就可以动手印花了。

这天,印染坊里站着华家一家人,全印染坊的工人,社会名流及商家,就像是赶场一样,人头攒动,议论纷纷。有的是前来祝贺的,有的是前来看热闹的,有的是等着看笑话的,还有的是等着动手印花的。

其他的就不用说了,单说这看笑话的,当然不是别人,而是宗什善和王尔丽,她们俩好像生来就是姚小妹的冤家对头。以前,她们俩总是看姚小妹不顺眼。这时候,印花板刻制出来了,立即就可以见成效了,她们俩仍然站在那里横眉冷眼,虎视眈眈,时不时地耳语一番。

“呃,大嫂。我看你这时候是异常的高兴嘞。”王尔丽这样打趣地对宗什善说。

“别那么信口开河。现在就谈高兴恐怕还为时过早。把场面弄得这么大,到时候,恐怕难以收场嘞。”宗什善冷笑着说。

“这次有爹参与其中,那还不好收场?幺儿媳妇今非昔比了,即使搞得不成功,有爹在那里顶着。你想,还有谁敢对爹动用家法?”王尔丽阴阳怪气地说。

“你说的倒也是。不过,我告诉你,就我所知,这次的分色套印是那幺儿媳妇提出来的,爹当时是有顾虑的。爹说,他只知道调浆,对于调色,他从未调过,因此,他没有把握。从爹的话里,我知道,爹是反对分色套印的,或者说,他是很勉强的。可见,这分色套印,一定是幺儿媳妇借她画好了画这个优势,她逼着爹同意的。”宗什善添油加醋地说。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印成功了,没得说的。印不成功的话,我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王尔丽疑神疑鬼地说。

“你是这样认为吗?我与你的想法还不同。无论印不印得成功,我都不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宗什善说得更是狠毒。

“此话怎讲?”王尔丽反倒被宗什善说的话给弄糊涂了。

“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先前那时候,爹让她画画吧,她几个月都没有画出画来,而只是一心地图谋不轨。近段时间,她却判若两人,不但把画画出来了,而且还主动提出分色套印。你听好了,我说的是她主动,这里面就有文章了。”宗什善把话说得越来越玄乎。

“有什么文章?不过就是出点风头,显显神气罢了。”王尔丽说。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那还能复杂到哪里去?”王尔丽越加糊涂了。

“我暂时还说不清,不过,我倒希望印得不成功。如若印成功了,那我们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她幺儿媳妇还不坐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宗什善愤恨地说。

“你说得也是。”王尔丽频频点头说。

这时候,华成福终于站到了一把座椅上,清了清嗓子,高声大喊:“大家听着,我们开发了几个新品种,这是目前市场上没有的。这些品种不但立意新颖,而且颜色亮丽多彩。这样的品种一旦打入市场,人们都会争相抢购。今后,我们的生意就会红红火火,大家的口袋就会装满银子。”华成福说到这里,他周围的人使劲地拍手叫好,“现在,我宣布,开印!”

华成福的话音还未落,工人们就抬起一块又一块的印花板在布上印了起来。

瞬间,布上呈现出五颜六色,五彩缤纷的画。华成福走上前去,姚小妹走上前去,夏茂林走上前去,大家都走上前去。众人举目一望,天从人愿,开印成功了。

夏茂林把双手高高举起,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嘴里狂叫:“绝了,绝了!人间仅此有,世上再难求!”

这时,印染坊外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人们透过窗子看出去,却原来是华相公在那里放鞭炮。

鞭炮声声,人心跳跳,激情涌涌。

华成福看着布上一幅幅美丽醉人的《锦绣河山》画,《百鸟闹春》画和《云端花草》画,笑不拢嘴,流连忘返。

胡蝶用手摸着那些画,眉开眼笑,嘴角垂涎欲滴。

宗什善和王尔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睁大眼睛东瞧瞧西望望,被眼前的现实弄得哑口无言。

吴真桃站在人群中喜形于色,连声称赞道:“奇迹!我就猜过,一定会有奇迹出现,这才是真正的奇迹。”

周志武连连赞叹说:“我当时还不敢相信,现在我耳闻目睹,眼见为实了。福爷这下子要发大财了。”

站在不远处的华大公和华二公听到要发大财了,都不约而同地朝周志武望过去,心里满是自豪感,脸上满是得意的微笑。

姚小妹看着这激情涌动的场面,听着工人们脍炙人口的赞扬,她并没有因此而慷慨激昂,笑逐颜开。刚才,华成福高声大喊地说我们开发了几个新品种,但他并没有指明是她姚小妹开发的,她心里曾有过一丝震动,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失意。想到以前宗什善和王尔丽三番五次地闹事,对她百般刁难,甚至吵着要对她施用家法,她心里掠过一丝阴影,但很快地,这一丝阴影也烟消云散了,因为这些画的成功毋庸置疑地是对她们有力地回击。难道她自己的发奋努力成功了,她心里就没有一点感觉吗?有。她心里的感觉简直可以用心潮澎湃,欢天喜地来形容,只是她极力地抑制着,没有表露出来而已。那么,她的心里有什么值得她那么高兴的呢?是为了华家发大财吗?是为了终于战败了宗什善和王尔丽吗?对于这一切,她都不屑一顾,她高兴的只是,画印得成功后,画就可以远销四方,进入千家万户。尤其是那幅《锦绣河山》画,那是刘树人和她早先共同创作的啊。如果有朝一日那幅画飞到刘树人的眼前,那他一定会前来,将她拯救出这个深渊。这样的想法难道还不令她激动吗?她心里激动,她心里欢呼,她心里盼望。她只希望那幅《锦绣河山》画现在就飞起来,飞呀飞,飞到刘树人那里去。她禁不住轻轻地说了一声“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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