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作者:liuqiu 更新时间:2024/9/2 10:05:37 字数:10677

第二十六章 市场持续好,行销无犯愁;

匪徒行抢掠,相公被杀头。

(本章大意:华二公与华相公在华容县牛耳镇早早就卖完了布,华相公提出,寻找大商家做代理,华家更会赚得柜子满仓也满的大洋。

二人在回家途中,华二公忽然感到肚子奇痛,在常德县挖断岗跳下马车,跑进树林拉大便。匪首瞿邦伯那帮土匪袭来,杀死华相公和家丁,抢走大洋。胡蝶在家里预感情况不妙。华二公逃过一劫,回到家中。全家人悲痛万分,决定印染坊停工三天打葬事。)

次日,华二公和华相公赶马驱车来到澧县铜鼻镇卖布。铜鼻镇赶场的场所是一块偌大的平地。这里人口密集。各路商家,无论大小,都来这里做生意。每到赶场的日子,这场上是彩旗飘扬,人来人往,香味扑鼻,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这二人来到场上,选了个宽敞的地方停下马车,摆起布摊,竖起旗杆。那“华”字旗在空中迎风飘扬。赶场的人群把眼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腿脚快速地向这边走过来,纷纷喊着要买华家印染坊生产的彩色布。有个女人大声喊道:“我要买两匹《锦绣河山》布。”

华相公这时正好背对着那女人,忙着搬布上摊,忽听得她喊买《锦绣河山》布,顿时心生奇怪,问道:“我们今儿才来这里卖布,你怎么知道《锦绣河山》布呢?”

“老板,我买过你们的《锦绣河山》布。”那女人轻快地答道。

“你在哪里买的?”华相公仍然忙着手里的活儿,没有抬头看。

“金嘴镇。昨儿在金嘴镇。”

“金嘴镇?”华相公这才转过头来看。

“是的,老板。你忘记了?我昨儿买了一匹《锦绣河山》布。当时我还问过你少不少尺寸嘞。你当时说,顶多只有半尺的差别。”

“啊,是你呀,靓大姐。我想起来了。你昨儿还说,如果少了尺寸,看我怎么走人的,是吧?”

“是的,是的。那就是我说的。”

“你回去量了尺寸吗?莫非你今儿来是不让我走人的吗?”

“我回去量了,算你说得不错。不但没有少半尺,反而还多了半尺。”那个靓大姐十分高兴地说。

“那好,你今儿先补给我半尺布的钱。昨儿卖的布是一丈布两块大洋。半尺布你就得付我一吊钱。今儿你若不补上这钱,我不但不卖给你布,反而我看你怎么走人?”华相公一边认真地说着,一边动手整理布摊。

“那可不行。你昨儿没有说多的布要付钱。要不然,我就不会告诉你这多出的半尺布。”靓大姐认真得涨红了脸,竭力地争辩着。

他看了一眼她的面部表情,停下手,注视着她,过了好一会,突然开口哈哈大笑起来。笑毕,他对她认真地说:“靓大姐,算你走运。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

“你这个老板真有气魄。”她夸奖说。

“好了,我们的摊子摆好了。开始卖布。靓大姐,刚才是你先喊买布,那我就先卖给你吧。”

站在布摊旁边的一个声音嘶哑的男人喊开了:“先卖给我吧,老板。别先卖给她了,她昨儿买了布的。”

“对,她昨儿买了布的。今儿就先卖给我们吧。”又有一个娇声娇气的女人喊道。

那娇声娇气的声音令人心醉。华二公禁不住朝她望了望。她那娇艳的面容令人心迷。她身子苗条,衣着紧身,女人特点突出,瓜子型的小脸上眼睛炯炯有神,细细的眉毛弯曲有度,小巧的鼻梁直而挺,扁扁的小嘴甜蜜蜜,黑黑的头发梳到脑后结成个马尾,额前的刘海紧贴头皮。他本想让她先买,但又不忍心冷落了靓大姐。他忙插嘴说:“大家别争了。买东西要讲个先来后到。请大家原谅。是这位靓大姐先说买布的。”他这么一说,人们不再争吵了。

华相公命令家丁为靓大姐找布,又和她扯起话来:“靓大姐,金嘴镇离这里远吗?”

“说远却不远,只有十多里路。”

“那你住在这铜鼻镇上?”

“不。我住在金嘴镇。我是专门赶来买你们的布的。来,老板,我把钱付给你。这里是八十块大洋。”

“好,祝你好远。这次每匹布又多半尺。”

“谢谢。”靓大姐边说边从家丁手里接过布。

“好。下一位。”

“我买布。”那个声音嘶哑喊道。

“我,我,卖给我,老板。我是王二麻子,你认得的。”王二麻子从人群中往前挤着。

“认得,认得。王二麻子,麻子兄弟。”华相公见到了熟人,把话说得特别响亮。

众人听到这个怪名字,不禁捧腹大笑。

“麻子兄弟——”华相公又喊道。

“王二麻子,是王二麻子。”王二麻子如实地说。

众人不禁又是一阵大笑。

“好,王二麻子,你要买多少布呀?”

“四匹布,是四匹布。我昨儿就向你预定了的。”王二麻子把“是”字的第四声音说成了第二声音。

众人听了,误以为王二麻子要买十四匹布,因此都急傻了眼,纷纷争吵开了。

“你一个人为什么要买那么多布?你都快把一车布买完了。”那个声音嘶哑愤愤不平地又喊道。

“老板,不能让他一个人买那么多。我也是从金嘴镇老远跑来的,卖给我一匹布吧。”那个娇声娇气喊道。

华二公和华相公手里数着钱,耳朵里听着人们的议论,总是找不到回话的空闲。华相公干脆停下数钱,站直了身子说:“大家静一静,让我跟这位王二麻子商量一下,叫他今儿不要买那么多布,让你们大家都买点。”他转身说,“王二麻子,你今儿就少买点。不要买十四匹布,就只买四匹布,好不好?”

王二麻子一听,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把“是”字的声调说错了,但又不便申辩,只好以讹传讹,既不失脸面又能显示出慷慨大方。他便这样说道:“那也好,让大家都买点。”

众人对他报以热烈的掌声。

华相公乘机说:“好,王二麻子,谢谢你。你到前面来拿布吧。”

“好,来了。”王二麻子使劲朝布摊前挤过来。

“老板,那不行。我比王二麻子先说买布的,你应该先卖给我。”先前在靓大姐后面就喊着买布的那个声音嘶哑这时喊道。

“兄弟说话差也。要说我们两人的先后嘞,我是昨儿就预定了的。”王二麻子争辩着说。

“我也是昨儿就预定了的。只是昨儿老板没有带笔和纸,他没有记下我的名字。”

“哇,我记起来了。你叫陈杰岜。”华二公仿佛记忆犹新,立刻眉飞色舞地说道。

“对,老板记性好。我叫陈杰岜。”

众人顿时发出嘻嘻的笑声。昨天就弄清了陈杰岜这个名字的含义,华二公这时表现得不足为奇,不动声色。

陈杰岜有了昨天在金嘴镇的那一场经历,这时也不急不忙不紧不慢地低声说:“这铜鼻镇人跟金嘴镇人是一个鼻孔出气,都是那么精怪。”

众人也许觉得他说的话不足为奇,也许根本就没有听见,谁也不与他搭讪。

陈杰岜紧接着喊道:“老板,让我先买吧。”

“好,好。两位兄弟别争了。我保证你们两人都能买到布。”华二公看见他们争论不休,急忙插话,解劝说。

随后,众人都几丈布地几丈布地买。这个布摊热闹非凡,而其他布摊却是冷冷清清。很快地,一车布被买得精光。

正在华二公和华相公收拾摊子准备回家时,旁边不远处的布摊摊主走了过来,笑笑嘻嘻地说:“老板,看到你们的布卖得那么快那么好,真是羡慕你们。”

华二公一听那话,心里顿生疑云:他们都在收拾摊子准备回家了,刚才摊子前面的人都已离去了。这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前来凑热闹。这人不说要买布,唔,当然,他车上的布是卖完了,无布可买。这人来说那番乖巧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人是何许人也?华相公抬起头来看,这人身体结实,身穿华贵的深蓝色长衫,脸色红润,脸颊上隐隐约约可见被刮过的络腮胡子痕迹,偌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大背头头发梳得溜光。华相公立即意识到,这人派头不同寻常,八成是个商人,便搭话说:“谢谢,谢谢。你也是布老板吧?”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是卖布的。跟你们比较起来,我是小巫见大巫了。我哪里称得上老板呢?”

“老板别谦逊了。我们也是近段时间出了新产品,才得了这份热闹。”华二公也插话扯谈着。

“是啊,这些新品布真地受卖。老板,我有一个想法。我想和你们合作,帮助你们卖点布。这样你们赚大头,我呢赚点小钱,借点你们的光,让我们的摊头也热闹点。”那布老板诚恳地建议说。

“这……”华相公捉摸不定。

看到华相公犹豫,那布老板又说:“这样,你们的布会卖得更快,卖的范围会更广。而我们卖布时还是会给顾客说,布是你们华家印染坊生产的。这样不但不损你们的声誉,反而会声誉大增。”

“好,你说得好。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利。只是,老板,我们目前印染坊的生产还很紧张。一旦生产量大了,我们就和你合作。”华二公爽快地答应。

“老板真够意思。好,我等待着和你们合作。”布老板满意地说。

“好,后会有期。”华二公微笑着说。

连续数十日,华二公和华相公带着家丁驱车奔波在离华家印染坊远近不等的十多个镇,销售那些用姚小妹画出的画印出的布。这些布每到一处,人们争相抢购。华家印染坊生意兴隆,大发其财,名声大震。

这天,这二人正在华容县牛耳镇上卖布。布摊后照样飘扬着“华”字大旗。布摊前又是人头攒动,人们你推我挤争着买布。这二人正在忙着收钱。家丁们正在忙着搬布,量布和剪布。

不时地,华二公一边数钱,一边站起身喊道:“大家不要急,我们今儿会让大家买到布。”

旁边有个男人喊道:“这么多人要买布,如果我们今儿买不到布怎么办?”

“那就下次买吧。”华二公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是,我想今儿就买到布啊。”那男人态度坚决地说。

“怎么会这样急呢?莫非你要送给哪位娘子?”华二公打趣地问,又用眼睛瞟了那男人一眼。

那男人看上去不到二十岁,脸儿黑黑的,眉毛浓浓的,眼睛亮亮的,鼻子高高的,嘴巴阔阔的,头发短短的。长得很端正,肩也很宽,个头也高,身上穿着时髦的竖领三口袋青色青年装。

那男人不好意思地说:“老板说得也是。不过,我不是送给娘子,而是迎娶娘子。后儿我就要结婚了。我要用这绝好的布布置新房。”

华相公觉得有些新鲜,便嘿嘿地笑着:“哟,你是准新郎啊?恭喜你,不过,我问你,布置新房你用家具就行了,怎么还用布呢?真是异想天开啊。”

“想必你也是老板吧?难道我异想天开对你不好吗?”那准新郎对华相公将起军来。

“谢谢你,当然是对我好。我刚才那样说只是想知道你会怎样异想天开地去用这些布呢?”华相公觉得自己刚才说话有些不妥,于是这样谦让着说。

“老板,那我就告诉你。是这样的,我的门帘,窗帘和床帘都要用布,还有帷帘也要用布。你看,我的想法合适吗?”那准新郎一五一十地说道。

“对,合适,很合适嘞。真是异想天开,你想得好。”华相公赞不绝口,乐此不疲。

“好,下一个就卖给你。”华相公大声喊道,“大家不要急。让这位准新郎先买,他后儿就要娶娘子了,他需要用这些布布置新房。”接着,他风趣地问那准新郎,“如若你不用这些布布置新房,你那新娘子就不会让你上床吧?”

“那肯定。她说了,如若我不用你们‘华’字号的新布布置新房,她就让我睡在床边的脚踏板上。”那准新郎的脸上不再有刚才的那份羞色,而是大言不惭地说着。

人群中发出一阵哈哈的笑声。笑声中,那个大耳朵男人嬉笑着说:“老板,别把布卖给他,就让他去睡脚踏板吧。”

那准新郎的眼睛朝那大耳朵一瞪,没好声气地说:“大耳朵,你是不是睡惯了脚踏板,觉得很舒服是吧?”

人群中又发出哈哈的笑声。众人看到,那大耳朵男人的耳朵也确实大得出奇,几乎是常人耳朵的两个大,不仅大而且还长,宛如一坨大木耳,比较他那眯眯眼、细细眉毛、窄窄鼻子、扁扁嘴巴,他那耳朵显得极不相称。或许是他听惯了别人叫他大耳朵,他不但不引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荣。莫非他就是这牛耳镇的象征?

那大耳朵继续风趣地说:“睡脚踏板嘞,我是没有睡过。不过,我想,还是睡在娘子的身边舒服。我跟你说,我比你更需要这些布。我那娘子说过,如若我不给她送三匹‘华’字号的彩色布,她就嫁给别人,让我打光棍嘞。”

人群中再次发出哈哈的笑声。

华二公站直了身子说:“好,好。你们都是终身大事,先把布卖给你们。”然后,对周围的人喊道,“各位父老乡亲,这两位兄弟有终身大事,急等着用布,就先卖给他们吧。你们说好不好?”

“好,好。”众人喊道,鼓掌同意。

“下一个是我,把布卖给我吧。我堂客快要生孩子了,我要用布给孩子做新被窝。”人群中又有人喊道。

“还有我。我要买布送给我爹。他今年六十大寿。”人群中还有人这样喊道。

布摊上的布越来越少。忽然,站在外围的一个男人喊了起来:“老板,我是做布生意的,我想批发你们的布。”

华相公一听,心想,那男人说自己是做布生意的,那就是说那个男人是个布贩子,布贩子好啊。一般顾客买布买上个三五丈就到顶了,可布贩子和布老板的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比如说,那王二麻子吧,王二麻子就是个布贩子。王二麻子上次一下子就买了四匹布。如果能多和这样的人做生意,那真是求之不得的啊。华相公瞄了那布贩子一眼。那布贩子中年年纪,长相不赖,穿着不差,个头不矮,尤其是那布贩子的耳朵,也不比刚才那大耳朵逊色。难怪这里叫牛耳镇啊。华相公高兴地说:“好啊,欢迎你啊。你到我们华家印染坊去批发吧。”

“没问题。但是,请问,你们华家印染坊在什么地方?”

“在临澧县狮头镇。你到了那里,一问就知道了。”华相公热情洋溢地说。

华相公的话音刚落,又有一个老年男子喊道:“你刚才说的在什么地方?请你把声音说大一点,我的耳朵有点背。”

“老大爷,你也要批发布吗?”华二公问道,还特意地看了看那位老年男子。看上去,那位老年男子不过五十岁左右,脸上皱纹不多,脸部轮廓分明,眼睛溜溜有神,脸色发光红润,头戴瓜皮小帽,身体矫健,身穿灰色长袍,站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说着话。华二公把那位老年男子记忆成老瓜皮帽。

“是啊,我也想跟你们批发布。”那老瓜皮帽笑眯眯地大声说。

“那好,请你听清楚啊。我们华家印染坊在临澧县狮头镇。”华二公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简直是一字一顿说出的。

“临澧县狮头镇?啊,我听清楚了。但是狮是什么‘狮’字?”那老瓜皮帽又问道。

“狮是狮子的狮,是雄狮猛虎的狮。”

不到午时,华二公与华相公就把一车的布卖完一尺不剩。他们收拾停当后,坐上马车,兴高采烈地驱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华相公说道:“二哥,这些天,我们卖布都卖得快。每次都是不到午时就把布卖完了。”

华二公兴奋地说道:“这都是你堂客的画画得好啊。”

“呃,二哥,看你说到哪里去了?”华相公心里像是吃了蜜,乐滋滋地谦逊说。

“不是吗?要是那些画画得不好,我们哪里会卖得这么快?比如说以前,我们就没有卖得这么快。”华二公说完这话,没有听见华相公搭话,忽然意识到他的话刺伤了华相公的心,因为以前卖的布中有几幅画是华相公画的。他便立即改口说,“其实,你画的那几幅画也是很不错的。只是人们现在的欣赏观念有所不同罢了。”

“哪里,哪里?说实在的,我画的那几幅画哪能跟淑贞的比嘞。”华相公打心底里佩服自己堂客画出的那几幅画。

“你有你的优势,她有她的优势。不过,她除了画有优势之外,她还有一种独创的优势,那就是她提出的分色套印。这是我们华家印染坊有史以来没有过的创举。”华二公说道。

“是啊,是啊。你说得对。她有两种优势,正是因为这样,我们的布才卖得这么快这么好。”华相公是心悦口服。

“不只是布卖得好,价格也上去了。我们今年是赚得盆满钵满了。”华二公洋洋得意地说道。

“赚得盆满钵满还不够,我们还要赚得柜满仓满。二哥,我感到,除了我们赶场忙不过来以外,还有一种新的情况对我们非常有利啊。”华相公越说越兴奋。

“你是说有人要上门批发布?”

“是啊,这是我们从来没有过的。如果今后有许多人到我们华家印染坊去批发布,这就等于说,他们无形之中就成了我们的销售人员,我们的销售力量就会更大,销售的范围就会更广,加上我们自己继续零卖,实行两条腿走路,这样,岂不是美哉?”

“美,美,真是美不胜收。”华二公赞不绝口。

“而且,依我看,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搞批发上。你想,如果我们能找到大的商家,那我们每天就不只是销售一车布,而是可能销售几车布乃至几十车布啊。”华相公这样设想着。

“对,对呀。小弟,你的想象力丰富,而且合情合理。我们如果能做到那样,那我们华家印染坊就会腾飞起来。”华二公欢心开怀地憧憬着。

“好,就应该这样开发市场。走,快点走。回家跟爹娘说去。”华相公眉飞色舞地说着,随即挥手扬鞭,“驾!”地一声赶着马向前奔驰,高兴得唱起即兴所作的顺口溜来:

马儿走得忙,铃儿响叮当;

我坐马车上,卖布走四方。

华家彩布不寻常,奇光异彩放光芒。

既能用来做衣裳,又能用来装点新房。

快来呀快来买哟,买去送娘子,

快来呀快来买哟,买去送爹娘。

“唱得好,唱得好。”华二公和家丁拍手喝彩。

华相公听到众人称赞,觉得唱了一段还不过瘾,立即又唱了起来。

马儿走得忙,铃儿响叮当;

我坐马车上,卖布走四方。

华家彩布不寻常,奇光异彩放光芒。

天天卖布卖得光,赚得大袋的银两。

快走快快走哟,回家见娘子。

快走快快走哟,回家见爹娘。

华二公等华相公唱完,情不自禁地唱起华相公刚才后面唱的那几句歌词来:

快走快快走哟,回家见娘子。

快走快快走哟,回家见爹娘。

马车上的几个人一片歌声,一片欢笑声。

忽然,华二公停住笑声,用手捂着肚子说:“小弟,我的肚子痛,痛得好厉害啊。”

华相公问道:“是上肚子痛还是下肚子痛?”

“是下肚子。”华二公忍着痛答道。

“那可能是要解大便了。”华相公推测着说。

“我想也可能是。”

“但这块平地无法遮挡,人来人往的,怎么好意思解大便呢?”

“是啊,我忍着点。你快点赶车,前面就是挖断岗。我去那边解大便就是了。”

“是常德挖断岗吗?听说挖断岗经常有土匪出没,那里会很危险。我们必须得快速驶过岗,不能停留啊。”

“话是那么说,但我们不一定正好碰上土匪啊。况且,我现在肚子憋得不行。俗话说,活人不会被尿憋死,难道今儿我这个活人要被屎憋死吗?”

“你说的也是。好,驾!”华相公又催马飞驰向前。

他们的马车驶过一片树林,华二公不容分说,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跳下,直奔树林深处而去。

“你动作要麻利点啊。”华相公停住马车,稍等片刻后,对华二公喊道。

刹那间,山岗上尘土飞扬,马蹄声声,一群蒙面土匪手持大刀,骑着高头大马,朝华相公停车的地方飞驰而来。

华相公抬头一看,顿感形势不妙,急忙调转车头,扬鞭催马,夺路而逃,嘴里大声喊道:“二哥,土匪来了。快……”他的话还没喊完,那群蒙面土匪就截住了他的马,挥舞着手中亮闪闪的钢刀。只听得钢刀嚓嚓响,家丁的鲜血飞溅,人头落地,尸体落马。华相公见状,口里大骂,“土匪!”他偏头弯腰,左右躲闪,但蒙面土匪人多势众,他寡不敌众,躲闪不到三五个回合,最后也被活活砍死,倒在血泊之中。

为首的土匪跳下马来,跃上华相公的马车。马车上堆放着鼓鼓囊囊的几个大布袋。那为首的蒙面土匪伸手一摸。眼睛倏忽眯成一条缝,眼缝里射出一束绿光,绿光直落到那几个大布袋上。他三两下解开其中一个大布袋,一看是大洋,忽地从袋里抓出一把大洋,举到空中,疯狂挥舞着,嘴里发出声声怪叫。

旁边一个瘦高的蒙面土匪看见大洋,拍马冲到马车旁,狂喜地叫道:“瞿司令,我们又发财了。”

这瞿司令名叫瞿邦伯,是常德县境内臭名昭著的土匪头子。虽然他这时蒙着脸面,别人看不见他是如何一副嘴脸,但他的眼睛无法藏住,x露在外面。单从他那粗黑的眼睫毛就能看出,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再从他杀人的手段就能想到,他是个凶神恶煞的强盗。再从他刚才跃上马车的动作就能看出,他身手敏捷,个头高大,身材粗壮。他一身青布衣裹身,一条青布带绑腿,腰里别着短枪,手里拽着钢刀。当他听到说话声时,他顿时把那眯缝着的贼眼瞪得像牛眼睛,厉声训斥道:“你不说话就哑巴了?”

“瞿司令,”那瘦高个子蒙面土匪还是忍不住叫道,“反正这里的人都死了,没人能听得见。”

“少哆嗦!”瞿邦伯命令道,“快动手,把大洋搬走。”

“是,瞿司令。”几个蒙面土匪飞马扑来,将大洋袋拽出马车,放在马背上,纵身上马,一声唿哨,疾奔而去,消失在一片尘埃之中。

华二公蹲在树林中,一肚子臭屎稀里哗啦奔泻而出,接连不断。当他刚才听到华相公在那山路上喊土匪来了时,他真想提起裤子冲出树林为华相公助威抗击,但肚子里的绞痛使他站不起身。他用拳头使劲捶打了几下肚子,又拉出一些稀屎来。他再也顾不得腹中的疼痛,顾不得擦净**,提起裤子就跑,飞奔出树林,放眼朝前望去。山路上尘土飞扬,不见土匪人影,只听得阵阵马蹄声在林间回荡,却听不到华相公的声音。他环顾四周,突然发现,他的马车翻倒在地。拉车的马余惊未息,不停地喘着粗气。他感到大势不好,飞身朝马车奔去。来到马车旁,他惊呆了。地面上,家丁的身首分离,鲜血淌满一地。再往旁边看,华相公斜躺在马车旁,身上有多处刀窟窿,鲜血像那山泉直往外涌。华二公飞身扑到华相公身旁,伸手一摸华相公的嘴,没有了气息。华二公哇哇地放声大哭大喊:“小弟,小弟,你醒醒哪!你不能死啊!”华二公边哭边摇晃着华相公的身子。可是,任凭他怎样摇晃,怎样喊叫,华相公仍然耷拉着脑壳,没有任何声息。华二公绝望地喊道,“我的天哪,这是什么世道啊?”继而愤怒地大骂道,“狗土匪!该死的土匪!”他的叫喊声在林间回响,很快地,又在林间消失。他喊累了,骂累了,呆呆地坐在地上,抱着华相公的尸体。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不能在这里久留,于是,他打起精神,慢慢放下华相公的尸体,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扶正马车,套好马绳,将华相公的尸体抱到马车上,又将家丁的头和身子捡进了马车,最后,坐上马车,扬鞭催马朝家奔去。

胡蝶在堂屋里坐立不安,一会儿起身走到大门口向外眺望,一会儿又回到座椅旁坐下,一会儿又快速地来回踱着步,最后,她居然唉声叹气起来,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还不回来哟?”她说这话的声音并不小,正好被刚跨进堂屋大门的华成福听见了。

他说:“我回来了。”他几乎每天这个时候从印染坊回到家里,迎接华二公和华相公赶场卖布回来。他的这两个儿子每次回来都带着一大袋一大袋的白花花的大洋。大洋闪闪亮,大洋哗哗响。他心里乐滋滋,脸上笑盈盈,尽情地享受大丰收的硕果。他每次进得堂屋门,总是情绪乐观,步履轻盈,话语畅快。

“你回来了,那是你。我说的是那两个儿子怎么还不回来哟?”胡蝶满面愁容地说。

“他们还没有回来吗?”他惊奇地问道。

“是啊,他们还没有回来。以往这个时候,他们早就回来了。他们今儿去的是牛耳镇。牛耳镇比以往去的几个镇都近些,照理说,他们这个时候早就应该到家了。”胡蝶边走边说。

“你说的也是哦。从路程来说,他们早就该到家了。”华成福也这么推测着说,“莫不是牛耳镇的人不喜欢买这种彩色布?所以他们俩就卖得慢?他们也就回来得晚一些?”

“你这样说好像不合情理,以往去的那些镇根本不是这样。两个儿子都说那里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抢购。难道牛耳镇的人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胡蝶的心里疑云升腾。

“莫非是他们卖完布后进到饭馆吃饭喝酒去了?”华成福提出了这样一种假设。

“你别乱说。我们自己养的儿子难道还不了解吗?他们以往从来就不到外面吃饭喝酒。”胡蝶否定说。

“以往是以往。事情总有个开头的时候。说不定,他们这次是打破了常规嘞。”华成福还是坚持他的说法。

“别说了,我敢打赌,他们绝对不会去吃饭喝酒。”胡蝶坚决地否定说。

“莫非他们是去镇上看风景了?”华成福又提出了一个猜想。

“这不太可能。如果布没有卖完,他们就不会有心思去看风景。即使布卖完了,他们也不可能背着大袋的大洋去看风景啊。”胡蝶还是否定说。

“是啊,如果背着那么多大洋看风景,不仅是不方便,而且还很危险。万一遇到什么土匪,那不就完蛋了?”华成福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呃,福爷,你刚才说到危险,这是值得注意的啊。”胡蝶的神经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突然一惊,“去牛耳镇有两条路可走。我不知道他们走的是那条路?”

“你这是什么意思?”

“最近听说,常德县挖断岗时有土匪抢劫杀人。”胡蝶说这话,脸色变得紧张难看。

“快,快别这么说。但愿我们的儿子不会碰上土匪。”华成福也紧张得连连祈祷。

“菩萨保佑,保佑我儿平安归来。”胡蝶双手合十举在胸前,祈祷说。

华成福和胡蝶刚把话说到这里,华子良就跑进门,高高兴兴地报告:“福爷,太太,我远远地看见少爷的车回来了。”

华成福和胡蝶顿时眉开眼笑,疑云尽消,快步走出堂屋大门,乐哈哈地准备迎接两个儿子卖布凯旋归来。他们才走出堂屋不远,那辆马车就驶到了他们的跟前。

华二公一骨碌从马车上滚了下来,跌倒在地,大声哭喊道:“爹,娘,不好了。小弟他们被土匪杀了。”

华成福和胡蝶一听,刚才脸上的那份喜色立即飞逝而去,大惊失色地惊叫道:“二公,你说什么呀?”

“小弟他们被土匪杀了。大洋也被土匪抢了。”华二公躺在地上泣不成声。

华成福急奔上前,往马车上一看,不见装大洋的袋子,只见几具死尸。他一眼就认出华相公,便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啊,老幺啊,相公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胡蝶也奔到马车旁,叫天喊地,大哭起来:“老幺啊,相公啊,我的儿啊,快起来看看娘吧!”

半晌,华成福从悲痛中省悟过来,奔到躺在地上的华二公身旁,大声喝问道:“二公,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华二公止住了哭声,抽搐着说:“爹,我们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了土匪。”

“你们走的是哪条路?”华成福追问道。

“挖断岗。”

“挖断岗?”华成福反问道。

“是啊,爹。”

“你们为什么不走另外一条路啊?”

“我们哪里知道还有另外一条路?”

“那你们为什么不快马加鞭驶过岗呢?”

“爹,事情真不凑巧。我们刚到挖断岗山脚下,我的肚子就绞痛……”

“后来呢?”华成福急速地问道。

“我的肚子痛得十分难忍,我等我们的马车一到山岗树林边,我便跳下马车,去了树林里拉屎。”华二公如实地回忆说。

“再后来呢?”

“我拉屎只拉了一半,就听到小弟大声叫喊土匪来了。我的屎还没拉完,立即就提着裤子冲出树林去助威,但为时已晚,那伙土匪已经飞马而去,逃得无影无踪。”华二公继续回忆着说。

华成福捶胸顿足喊道:“天哪,你为什么没长眼哪?”他深吸了一口气后又说,“只怪我,只怪我没有告诉你们走另外一条路啊!”他内疚得捶打胸膛后又弯身捶打自己的大腿。

华二公不忍心看着华成福那样悲痛欲绝,便从地上爬起来,扑到华成福跟前,跪着说:“爹,只怪我。你要怪就只怪我吧。要不是那可恨的肚子痛,我们也不会在山岗上停留,你要打就打我吧。”

华成福简直疯了,他抡起捶打自己大腿的拳头劈头盖脸地打起华二公来,口里大骂着:“畜生,你这无用的东西!”

胡蝶知道,华成福这时已失去理智。她刚失去了一个儿子,不忍心让华成福把华二公打死而又失去一个儿子。她便急冲过去,抱住华成福,大声哭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华成福冷不防被胡蝶这么一抱,失去身体重心,和胡蝶一起跌倒在地。几个人抱成一团,继续嚎哭不止。好一会,他才止住哭声,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冷静了一下,张口喊道:“管家,管家。”

华子良刚才站在一旁看呆了眼,忽听得华成福叫唤,猛然回头说:“奴才在。

“管家,你安排几个人把尸体抬进屋去,准备办理后事。”华成福急匆匆地说着。

华家大院的佣人们早已站在马车旁,悲伤地哭泣着。华子良吩咐后,佣人们便走上前去,将尸体抬往屋里。

“管家,把二公扶进他卧房里去歇息。他受惊了,受累了。”华成福紧接着说。

又有佣人扶着华二公往屋里走。

“管家,你去印染坊跑一趟,告诉姚淑贞,不,告诉我的家人,不,告诉全印染坊的人,现在立即停工,停工三天,为死者打葬事。”华成福说完后,又泣不成声。

胡蝶走近他,扶着他往屋里走去。

华子良说了一声“是,福爷。”,便转身快步向印染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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