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作者:liuqiu 更新时间:2024/9/9 8:26:17 字数:22330

第二十八章赶集差女人,妯娌论纷纭;

生意格外好,女人逃跑昏。

(本章大意:为华相公打完葬事之后,印染坊恢复生产。王成福与夏茂林议论说,华家损失惨重,猜测谁会替代华相公跑市场。华家人在家议事,王尔丽说,姚小妹那几幅xx画害死了华相公,逼迫华成福停印那几幅妖画。王尔丽不愿当寡妇,不要自己男人再去跑市场,而要华成福去跑市场。宗什善与王尔丽一唱一和,后来却相互攻击。

华成福赞成华大公提出的让华二公与姚小妹去跑市场。这二人在牛耳镇以涨价卖布,人们看见姚小妹这个女秀才,佩服不已。二人回家报喜,几个布贩子上门来批发布。二人在铜鼻镇卖布时,场上竖起三面“华”字旗。回家途中,路经厕所时,姚小妹说自己肚子痛,进厕所后逃走。)

华家印染坊的工人们参加完华家华相公的葬事之后,已经各就各位,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

王成福忙着,忙着,随口和夏茂林聊了起来:“夏师傅,福爷这次真是损失惨重啊。”

夏茂林边忙着印花边附和着说:“可不是吗,他既丢了几个人的性命,又丢了那么多银子,真是惨啊。”

“虽说福爷幺儿的性命丢了不用赔钱,可是那几个家丁的性命丢了,那是要赔钱的呀。”王成福又说道。

“那肯定得赔钱,因为家丁是为他福爷做事而丧命的呀,福爷能脱得了干系吗?”

“那要陪多少钱呢?”

“虽然这年头人命不值钱,但几个人总共合起来也得赔几千块大洋啊。”夏茂林估计说。

“对,这是个不小的数字。还有那车布的布钱也有一千多块大洋。这两项合起来就是好几千块大洋啊。”王成福心里计算后,说道。

“就经济损失来说,还不止这几项。”

“喔,对了,还有打葬事的开销和为打葬事而停工的损失又是好几千块大洋啊。”王成福补充说。

“啊!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样算起来,福爷要损失上万块大洋啊。”夏茂林深感愕然。

“哎呀,真是惨,真是惨。”王成福深感悲哀。

“这个损失还只是一个方面,还只是一时的损失,另外还有那长远的损失嘞。”夏茂林愕然之余,意味深长地说。

“你是指华相公之死吧?”王成福立即意识到夏茂林说话的含义。

“可不是吗?华相公一死,这不是少了一个跑市场的人吗?今后跑市场就只能是华二公一个人了。你想,他一个人能跑得过来吗?”夏茂林把他刚才说的长远损失来了个指明道清。

“他一个人哪能跑得过来。如今这华家的彩色布卖势这么好,他华二公一个人光是数银子都数不过来呀。”王成福很有感慨地说。

“是啊,这就成了福爷的难题了。他如果弄得不好,到了面前的银子也会收不进来呀。”

“如果另派他人去跑市场呢?”王成福提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派其他人去?华家的男人就只有华大公了,可是,他要在这里负责生产啊。再说,他那个人不适合跑市场。”

“那就福爷亲自去跑市场。”

“这也不行。福爷要管全面,况且,调印花浆的事儿只有他会干。他不能出外跑市场。”夏茂林否定说。

“那派个女人去呢?如果能派个女人去,华家的女人倒是有几个呀。”王成福又提出了这么个主意。

“不行,不行。哪有让女人去跑市场的?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不行。”夏茂林又否定说。

“哎,福爷会怎么办呢?”王成福像是日暮途穷,一筹莫展。突然,他眼前一亮,想出了新的主意,“要不这样。”他欲言却止。

“怎样?”夏茂林见王成福半晌也没有说出下文,便着急地问。

“我看,你去合适。”

夏茂林瞪了王成福一眼:“别扯淡。我哪点合适?”

“你能说会道,一定能打得开市场。”

“这你就有所不知。跑市场不是跑龙套,不是能说会道就可以的。为华家跑市场的人不仅要有口才,要有人才,还要是华家自家人。”夏茂林像是把华家的事揣摩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要是自家人呢?”王成福觉得莫名其妙。

“那卖布后是要收银子的呀。”

“这有什么奇怪?”

“你想,如果不是华家自家人收银子,他如果多卖少报搞名堂,福爷会放心吗?”

“喔,是有道理。”王成福赞同说。

“另外,要是不是华家人,他把布卖完之后,背着大包的银子逃跑了怎么办?”

“喔,是有道理。而且这些事都是福爷不得不考虑的呀。”

“所以说,你让我去跑市场,那完全是扯淡。不仅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所有不是华家的人都不能去。”夏茂林责备王成福说。

“唔,对不起。我没有考虑那么多。”

这时候,周志武走过来问道:“我那边的印花还印不印?”他现在做着王成福原来负责的印花。

“有什么问题吗?”王成福问道。他现在和夏茂林负责分色套印姚小妹画出的那几幅画。

“王师傅,你晓得的,我现在的印花和你现在的印花不同,我印花需要印花浆啊。”周志武坦诚地说。

“啊,我明白了。是福爷还没有来,是吧?”

“是啊,印花浆是由他亲自调制的。他不来调制印花浆,我拿什么印花啊?”

“对,你说得不错。”王成福频频点头。

“这一大早了,别人都做了不少事了,可我还没有开始做啊。是不是华家的幺儿一死,没有了那么多人跑市场,这生产量就会减少呢?”周志武这样猜测着说。

“所以说,福爷就不来给你们调制印花浆了,是吧?”夏茂林接着周志武的话题往下说。

“是啊,如果还是照印不误,那印出的布由谁去卖呢?那不是堆在那里遭损失呀?”周志武进一步分析说。

“那我不敢这么说,因为我没有听到华家任何人讲到要减少生产量。”王成福反驳说。

“是啊,恐怕情况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今儿,不仅福爷没有过来,而且,华家其他人都还没有过来。恐怕华家人又在商量什么事情嘞。”夏茂林对周志武的话心存疑虑,这样猜想着说。

“夏师傅说得有道理。上次华家人议事时,也是一大早都没有过来,后来还派管家让我和夏师傅一起过到华府参加议事嘞。”王成福回忆着说。

“喔,是这样。”周志武低声说道。

华家大院堂屋里,华家一家人各自坐在往常的座椅上,手臂上戴着黑色布条,心情沉重,脸色严肃。堂屋的神龛边挂着一个偌大的“奠”字,四面墙壁上牵扯着白色帷帐,这里的悲伤气息依然犹存。刚才,大家就华相公的死议论纷纷,这时已是一片寂静。

许久,华大公才说出话来:“二弟,你不认为我们应该从小弟的惨死中总结点什么吗?”

华二公刚才还耷拉着脑壳,华大公这么一叫,他竟然怒火中烧,忍不住大声说道:“总结什么?你们心里总是疑惑重重,总是怀疑为什么小弟他们死了,而我却没有死,是吧?”

“二公息怒,有话慢慢讲。”胡蝶厉声说道。

“要我讲什么?我跟你们讲过多少遍了,我当时钻进树林拉屎去了,所以才幸免于难,可以说是一泡屎救了我。”华二公这样申述着。

在座的人无不为华二公的这番话哭笑不得,只好默不做声。

“怎么了?我没有死倒是有罪了不是?”华二公还在发脾气。

等华二公没再言语了,华大公才又说起话来:“二弟,你刚才误会我了。我说的总结一下,意思是,为了避免遭难,我们应该知道怎样做。比如说,我们应该事先了解赶场路途的情况,避开走那些土匪猖獗的路。”

“我们出发前也没有听说那挖断岗有土匪啊,而且去的时候还是安然无恙,只是回来的时候才遭遇土匪的。”华二公口气缓和了一些。

“听说去牛耳镇还有一条路,你们当时怎么没走那条路呢?”华大公问道。

“我们哪里知道还有一条路啊?”

“所以说,要总结的话,这就是我们要总结的地方。我们应该尽量避免走那些偏僻的土匪猖獗的路。”华大公这么反复建议。

“大公说得有道理。”华成福威严地说,“但是,这还不够。我们去跑市场的人还应该随身带点武器,如刀与棍之类的,还要练点拳脚功夫,这样才能让土匪不易得手。”

“爹,我有话要说,但不知说不说得?”王尔丽怒气冲冲地说。

“今儿议事,就是要让大家说话的。”华成福回答道。

“那好,那我就说几句。我刚才听去听来,你们的话是埋怨我的男人和小弟他们没有走对路,是吧?”

“不是埋怨,而是总结,以便吸取教训。”华大公解释说。

“什么总结啊?那些土匪的额头上又没有写‘土匪’两个字,你怎么认得出他们是土匪呢?再说,那些土匪又不是猪脑壳,只在山岗树林抢杀。难道他们不会在平路上抢杀吗?”王尔丽直统统地说了这么一大串话,意在替她的男人辩护。

“所以说,爹后面说的话很重要嘛。跑市场的人要做好防抢防杀的准备。”华大公简直是在和王尔丽对峙。

“什么准备不准备?你能做到刀枪不入吗?”

“那你说怎么办?”

“叫我说,应该停止印那后来的几幅画。这次遭抢遭杀就是吃了那几幅画的亏。那几幅画简直就是扫把星。”王尔丽的话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一下子炸得堂屋里的人哑然失色,哑口无言。

还是华大公刚才憋的劲足些,首先从惊愕中回过神,说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难道不是吗?在没有印那几幅画之前,我们的生意虽然清淡些,但平安无事,大家都太太平平。这下可好,虽然生意是红火了些,但是损失惨重。钱也丢了,命也丢了。我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王尔丽是在咬牙切齿地说。

“我也有同感。我们家几十年来,何曾出过这样的大事?就连小事都没有出过。我们向往的是那样的生活,我们需要的是平安的生活。我们决不能只顾赚钱而不顾自己的性命。”宗什善神情激昂地说。

“大嫂说得对。我们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为了保住性命,我们宁可少赚点钱,甚至不赚钱。这就是说,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印那后面的几幅画。”王尔丽立即接着说。

“对,停印那后面的几幅画吧。”宗什善和王尔丽一唱一和,咬着姚小妹创作的那几幅画大做文章。

“把那几幅画停印了吧。如果还不停印,下次恐怕就会轮到我的男人遭难了。我求求你们了。我可不愿意当寡妇啊。”王尔丽根本不让他人有说话的机会,一句紧接一句,句句直冲那几幅画而去,最后,她干脆直截了当地对姚小妹说:“姚妹,求求你了,你就说句话吧,不要再印那几幅画了。你如今当了寡妇,那是你自己造的孽。你可不能昧着良心让我们也跟着你当寡妇啊。”

王尔丽的话听起来是为她自己和她男人华二公着想,可这样的话叫谁听了谁都会难以忍受,甚至连她维护的男人华二公也听不下去了。他劝导说:“堂客,你就少说几句吧。姚妹失去了男人,心里本来就很难受。你这样说她,她岂不是痛上加痛吗?”

“她会痛上加痛吗?我看她是喜上加喜。她喜的是她可以无拘无束地图谋不轨了。”宗什善插话说。

“对,她是喜上加喜。二公,你不要这么维护她。你如果维护她,她有丧夫的晦气在身,你不会有好结果的。”王尔丽威胁着说。

“我哪里是维护她。如果我死了,你会喜上加喜吗?”华二公辩解说。

“人与人不同。你别跟我胡搅蛮缠。”王尔丽怒气冲天地说。接着,她又把脸转向姚小妹,“姚妹,你怎么不说话呀?难道你真是死心塌地地要让我也当寡妇吗?你就说句话吧,把你画的那几幅画停印了吧。”

自从华相公死后,姚小妹在感情上说不清是悲是喜。本来,华相公闯入她的生活,她就觉得华相公是她生活中多余的人,就像多余的东西一样,她可以把它放在手边,也可以把它放在仓库里,这对于她的生活无足轻重。而对她至关重要的是脱离这个牢狱般的大院。现在,能帮助她实现这个目的的印有那几幅画的布都已经销售到四面八方。至于停印不停印那几幅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所以,她静坐在座椅上,任凭那两个女人在那里无事生非,兴风作浪。既然王尔丽问上了她的脸,她毫无惧色地说:“停不停印,不由我说了算。”

“不能停印。我认为,不能停印。”华大公厉声说道,“我认为,性命要保,钱也要赚。如果不赚钱,就会饿死,也会丢掉性命。”

“那为什么我们过去就没有饿死?为什么我们现在停印那几幅画就会饿死呢?”王尔丽不服气地说。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华大公这么回答。

“大公,你怎么也胳膊往外拐?帮别人说话?”宗什善吃醋起来。

“这不是帮别人说话的问题。现在人们的欣赏口味不一样了,对于过去的那些老式花布都看不上眼了。”华大公介绍说。

“这算不上什么理由。这都是你自己胡捏的。”王尔丽不满意地说。

“另外,国外的洋布已经挤进了我们的市场,那也造成了人们口味的变化。”华大公没有理睬王尔丽的话,继续说着。

“如果你坚持印那几幅画,那你去跑市场。我的男人就不去了。我怕当寡妇。”王尔丽嘟嘟哝哝地说。

“呃,这可不行。你怕当寡妇,难道我就不怕当寡妇吗?”宗什善一反常态,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不再跟王尔丽一唱一和了。

“你的男人不去,那我也叫我的男人不去,那就让别人去吧。反正我不想当寡妇。”王尔丽始终坚持自己的说法。

“别争了。”华成福听见儿子儿媳们发表了许多看法,又看到大、二媳妇争执起来,便出言制止,“你们都别争了。”他看见大家没有再说什么,便接着往下说,“相公之死,我前面已经说过了,不必再说。至于停不停印那几幅画,还是大公说得对。我们不能因为相公遇难就责怪那几幅画。如果不印那几幅画,谁能画出新画来印?没有新画,我们就会失去市场。失去了市场,我们就只能是死路一条。因此说,那几幅画照常印。跑市场照常跑。但是,现在跑市场只有二公一个人了,这还不够。还要添人,究竟添谁去跑市场呢?”华成福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爹,我不想要二公去跑市场了。”王尔丽哭丧着脸娇声说道。

“爹,大公也不适合跑市场啊。我想,你还是招聘几个工人去跑市场吧。”宗什善惶恐不安地说。

“招聘工人去跑市场显然是不行的。如果他们把钱搞错了,那就等于我们徒劳白干了。跑市场这样的事只能由我们自家人去做。”华成福坚定地说。

“爹,还是请你亲自上阵吧。那杨家将戏里,到了关键时刻,是佘太君亲自挂帅上阵的。”王尔丽生怕让华二公继续去跑市场,竟然不惜提出让华成福亲自去。

“这可不行,爹不能去。小弟在赶场时,他跟那些想买批发的人和想搞合作的人都说过,要他们到家里来跟爹谈生意。据我估计,今后会有许多人来家里找爹。爹是离不开家的。”华二公反驳他堂客说。

“还有,爹每天还要调制印花浆,也是离不开印染坊的。”华大公陈述说。

“哦,爹不能去,二公也不能去,大公也不能去,那还能有谁去呢?总不能让我们女人去跑市场吧?”王尔丽大声地自言自语道。

“丽妹,我看你去行。”宗什善听见王尔丽说要女人去跑市场,她害怕王尔丽会说要她去,因此,她便先发制人,而且她这样说,也是她对王尔丽刚才提出要让她的男人华大公去跑市场的一种回击。

“我怎么行呢?我是一个女人。”王尔丽反问宗什善。

“爹刚才说了,只能是我们自家的人才能去,而且你刚才也说了,几个男人都不能去。这样说,就只有女人们能去了。”宗什善死抓着王尔丽不放。

“不,我不是那块料。”王尔丽连连摆手。

“我看,你能说会道的,你就是那块料。”

“不行,不行。”王尔丽急得说不出后面的话了。她害怕派她去。

“别客气了,还是你去吧。你和二公一起跑市场,还可以夫唱妻和,配合默契。生意会做得更好些。”

“算了吧,你看我男人能跟我配合默契吗?刚才他还胳膊往外拐嘞。”王尔丽为了不去跑市场,这时候也顾不得维护华二公的面子了,而是尽找些他的不是来说。

他一时没能理解他堂客的意图,以为她在说自己的坏话,便气鼓鼓地说:“你不去就不去,别这样损我。”

“听到了吧?我男人也叫我不去。”王尔丽抓着只言片语当救命稻草。“我是不去了。你即使打死我,我也不会去。我看,还是大嫂你去吧。”

“我去也不行。我不是那块料。”宗什善立即否定说。

“我看,你就是那块料。你能说会道的。”王尔丽利用宗什善刚才说她的话回击宗什善。

“不行,不行。”宗什善着急了,想不出别的话好说。

“别客气了,还是你去吧。你和我男人去,你是他大嫂,他不会轻举妄动,他会听你的话。不过,你如果有非分之想或者图谋不轨,你那华大公决不会饶你,我也决不会饶你。”王尔丽说到这时,竟然说出一些不三不四的话来。

宗什善受不了这般冷嘲热讽,便以王尔丽说话不当而大发脾气,以此将王尔丽提议她去跑市场的事拒之千里之外:“大家听听,我说我不能去吧。你们看,我这还没有动脚出门,就闲话满天飞了。什么非分之想,什么图谋不轨,什么决不会饶你,这叫谁受得了?我说啊,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去。”

顷刻之间,大家谁也不开口说话了,都静坐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这华家家里的人,刚才没被说姓叫名的就只有胡蝶和姚小妹了。显然,胡蝶是家里的内当家,掌管家中的日常生活,安排着家里的人来人往,是离不开家的。对于她,是没有人会提议让她去跑市场的。这样,就只剩下姚小妹没有被评头论足了。谁又会提议她呢?她刚刚才死了男人,再说,华成福早些时候就对全家人私下里下了命令,吩咐大家要对她严加防范,不得让她私自走出大院半步。因此,大家除了静坐还是静坐。

许久,华大公以他那兄长的姿态说:“我想,只有让姚妹和二弟去跑市场了。”他这一句话让本来平静的湖水骤然掀起轩然大波。

“不行,她去不行。我刚才说她画的那几幅画是妖画,这还是客气的说法。既然大哥提议姓姚的去跑市场,我就不客气地把话说明白些。实际上,姓姚的就是妖怪,是她害死了小弟。”

“对,是她害死了小弟。”宗什善再次和王尔丽找到了共同语言,摒弃了刚才的冷嘲热讽,又来了个你唱我合。

“这样的妖怪去跑市场,会更加不吉利。上次小弟沾了她的x气,结果小弟死了。如果今后她在我男人身边,我男人也会被她害死的。”王尔丽怒气不减地喊道。

“丽妹说的还只是其一,我还有其二要说。姓姚的早先就图谋不轨。虽然没有成功,但我看,她仍然歪心不死。如果今后让她去跑市场,那就等于是放虎归山,到头来,只能落得鸡飞蛋打。”

“爹,娘,这事儿千万不能听大哥的。”王尔丽语气沉重地直接对华成福和胡蝶说道。

“爹,娘,这事儿千万要谨慎啊。”宗什善紧步后尘。

“我知道了。你们把话说够了吧?一家人说话虽然可以随便点,但也要相互尊重点。不要说那些伤和气的话。对于添人去跑市场,如果这个不能去,那个也不能去,生产出来的布就没有人卖,那就只能堆在仓库里。这样的话,那我们何必搞生产呢?”华成福又是在儿子儿媳们点了他的将后才开口讲话。

“是啊,那我们何必搞生产呢?我和你们的爹含辛茹苦把你们养大,帮你们成家立业了,不能说我们做大人的应该养你们一辈子吧?即使把你们养着,我们做大人的终归比你们早离开人世,那么,我们过世之后,你们又靠谁去养呢?所以说,你们要自立起来,要学会怎样谋生。”胡蝶也是到了这关键的时候才说上这么几句。

“对,要学会自己谋生。不要被困难吓倒。不要因为相公一死,我们就不敢出门而坐以待毙。你们如若都不敢出去,难道让我和你们的娘出去吗?你们都知道,我和你们的娘都是抽身不出的。如若能抽得出身,我们也会像佘太君那样亲自挂帅上阵。”

“爹和娘是肯定不能外出跑市场的。”华大公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

“对,爹和娘不能外出,应坐镇指挥。”华二公赞同说。

“你们这群儿子儿媳啊,我听了你们的话,我觉得,大公,二公与淑贞的态度还算坦然。”华成福赞扬说。

“爹,态度坦然是什么意思啊?”王尔丽问道。

“态度坦然就是说没有那么多的计较,没有那么多的害怕。”华成福解释说。

“那你派他们去好了。”王尔丽喃喃自语。她再也不像前面那样坚持不让她男人华二公和姚小妹去跑市场了。

“华大公是负责印染坊的生产的,谁能代替他呢?所以他是去不了的。现在就只剩下华二公和姚淑贞了。你们说姚淑贞不能去,那么华二公一个人能跑得下来吗?”

“二公一个人单打独斗的怎么行呢?还是让我这个佘太君亲自挂帅上阵吧。”

“娘,你不能去。”华大公和华二公异口同声地说。

“夫人,你就别凑热闹了。我不信什么妖怪或不是妖怪的。所以,我决定,让淑贞和二公去跑市场。”华成福狠了狠心,做了这么个决定。

“爹,使不得呀,”王尔丽惊叫道。

华成福没有给予理睬,继续说道;“叫淑贞去跑市场,只是我心里过意不去,那就是相公刚过世,淑贞心里余惊犹存,心里还未完全平静,这又要去跑市场。”接着,他径直问姚小妹,“淑贞,你意下如何?”

姚小妹参加这样的议事,始终只当成是看一场戏,坐在那里静听细看,偶尔心才随戏里的情节有所波动,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其实,在她的心里留不下什么深的印记。如果不是指名道姓地点到她,她只是一味地沉默不语。这时听得华成福问她,她只好应付说:“没有什么。如果能派更合适的人去,倒是更好。”

“爹,姓姚的说的意思就是她不是合适的人。你别派她去。”王尔丽又坚持起她的观点来。

“好,淑贞的话很明确。她没有反对。好,就这样定了。今儿,淑贞就不用去印染坊了,在家里和二公做准备,明儿就去牛耳镇。其他人照常去印染坊做事,生产照常进行。”华成福心情舒畅地宣布说。

次日,华二公和姚小妹没有途经挖断岗,而是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多带了几名家丁,车中还藏着铁刀和铁棒,早早地赶到了牛耳镇上的赶场地点。他们一边竖着“华”字旗,一边摆摊设点。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做完准备,许多人就围拢在摊位前。当然,他们首先关心的是华家印染坊在挖断岗遭难一事。

“华老板,听说你们上次在挖断岗遭到了土匪的抢劫,这是真的吗?”有个圆脸男人这样问道。

“对,遭到了土匪的抢劫。”华二公边忙着准备布摊边回答。

“你们损失了多少?。”这个圆脸紧接着问道。

“上次所卖的布钱全部被抢劫一空。”华二公答道。他觉得,那人问的话问得奇怪,问起话来不像是个买布的,倒像是个侦探。他抬起头来看那人,那人的脸庞就像个圆南瓜。如果谁想要看自己画的圆形圆不圆,不用测量,只要将圆形拿到那人面前作对比,就会一目了然。那人的圆脸上,一对圆眼睛分布在圆鼻头的两边,像抹了油似的骨碌碌转。他的圆下巴托着圆嘴唇,他说的话从他的圆嘴唇里飞出来就像是从横笛里吹奏出来的,字润腔圆,高低起伏。他的两道眉毛也像是具有合群之心,勉强地微微向下弯成弧形。华二公除了看见那人圆中圆的特点外,再也没有看出有什么侦探的迹象,便也不再说什么,依然低下头去忙着准备布摊。

“那恐怕有一千多块大洋吧?”又有个长脸男人估计着说。

“嗯,差不多。”华二公耐心地回答道。

“哦,真是不少的钱啊。你们上次还来了一位老板,今儿他怎么没有来?”那长脸紧接着问道。

“他在挖断岗遇难了。”华二公一点儿也不隐瞒地回答。一听那人后面的那句话,华二公以为那人是上次打过交道的熟人,便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看,那人的脸长得有些难看。人们曾用圆脸,方脸,瓜子脸来形容脸,居不知对那人得用长脸来形容。脸一长,脸就显得很窄。那人的脸庞窄得像根丝瓜,鼻子像根线,眼睛紧贴在线的两边。嘴巴长成三角形,说起话来一鼓一塌的。华二公想,他上次肯定没有和那长脸谋过面,也可能是当时忙而没有注意到,管他嘞。那长脸挤到布摊前,肯定不是来说说话的,而是要来买布的。只听说,人以诚信做生意,从来没有听说过依照面相来做生意。只要那长脸说要买布,他就该把布卖给那长脸。

“是真的吗?那些土匪抢了钱还杀了人?他们真是太可恶了。”那长脸愤怒地说。

“土匪真该遭千刀万剐。”旁边许多人义愤填膺地说。

“你们认识那些土匪吗?”有个牛眼男人问道。

“不认识。”华二公答道。

“那些土匪抢了你们的钱还杀了你们的人,难道你们连他们长个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吗?”那牛眼仍然问道。

“没有,我当时没有在现场,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样的人。”华二公边说边看那说话的人,那人显然不是刚才说过话的长脸或者圆脸。因为除了声音不同之外,长相也不相同。那人两条浓黑的眉毛下面,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像牛眼睛,射出明亮的光芒,给人以随和与忠诚的感觉。那人本来不大的脸庞上,眼睛占去的地盘一大,其余四官就显得格外渺小。还好,除了那人眼睛的比例失调之外,其余四官还互成比例,这倒也显示出牛眼睛的特点。华二公想,这牛耳镇还可以改名为牛眼镇啊。再一想,这牛眼睛问话时问得这么详细,这牛眼睛会不会是打探消息的土匪呢?再又一想,这牛眼睛不太像是土匪,哪有土匪敢在大庭广众面前这样问话的呢?

“如果,能知道他们的长相特征,那就可以报告政府,让政府把他们抓起来,法办他们。”那圆脸这么建议说。

“如今这世道,官匪一家。你如果去报官,肯定是土匪没有被抓起来,反倒先把你抓起来了。”那长脸这么评论说。

“照你这么说,官又靠不住,自己又没有力量,那就只有遭土匪抢杀了哟。”那牛眼对圆脸的说话有些不满意。

“只有去找包青天。”那圆脸无话可说,就这么说着。

“别开玩笑。包青天是哪朝哪代的人啊。”那长脸插话感叹地说。

“华老板,你准备好了吗?我要买一匹《锦绣河山》布。”那牛眼睛打断那二人的话,急着喊买布。

“好了。开始买布吧。”华二公回答说,同时命令家丁说,“伙计,给这位客人搬一匹《锦绣河山》布。”

家丁把布搬出来,递到那牛眼睛手里。

那牛眼睛把布翻看了一下,问道:“多少钱?”

“老价钱,一匹布二十丈长,共四十块大洋。”华二公凝重地说。

“好。我把钱给你,你数数。”那牛眼睛将钱递给华二公。华二公开始数钱。

这时,那圆脸也急匆匆地说:“我要买两匹《锦绣河山》布。来,接着。我这里是八十块大洋。你数数。”

华二公还没有来得及数完那牛眼睛的钱,他急得只好喊姚小妹去数钱:“姚妹,你数一下那个人的钱。”

姚小妹走上前去接钱,那圆脸怀疑地问道:“你是谁?你为什么接我的钱?”

华二公急忙解释道:“她是我的弟媳。你把钱交给她数吧。”

“你的弟媳?”那圆脸吃惊地问道。

“对。她就是上次和我一起来卖布的小弟的媳妇儿。”华二公数着钱,笑着回答说。

“你们家的女人也来跑市场做生意?真是有本事啊。”那圆脸十分敬佩地说。

“你别小看她。她的本事大着嘞。这种《锦绣河山》布就是她创作和生产的。”华二公毫不隐瞒地说。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摊前的人不敢相信,纷纷问道。

“当然是真的。如果你们不信,你们亲自问她好了。”华二公自豪地说。

“请问娘子,他说的是真的吗?”

“真是你创作生产的?”

“你读过很多年书吧?”

“你是大秀才吧?”

一时间,人们争先恐后地发问,弄得姚小妹只是一味地点头微笑,来不及回答哪个人的问题。

人们从姚小妹的点头微笑中,认定华二公说的话千真万确,于是,高声叫喊着:“女秀才,女秀才。快来看女秀才啊。”

姚小妹对着叫喊的人们挥挥手,眯眼含笑,激动得热血涨红了她那白皙细嫩的瓜子脸。她的脸就像绽开怒放的花朵,光艳照人,令人心醉。

那牛眼睛这时无比激动地说:“华老板,不,女秀才。我还要买一匹《锦绣河山》布。”

那圆脸也叫喊起来:“我也多买一匹《锦绣河山》布。”

紧接着,摊前的人都喊了起来:“我也买《锦绣河山》布。”

华二公看见群情激昂,买兴大发,他便站高起来,大声说:“我今儿带来的布不多,为了让更多的人买到布,我现在宣布,如果是买一匹以上的布,每匹布涨价两块大洋。”

姚小妹觉得,华二公这样做不妥,便轻声说道:“二公,这样涨价不好吧。”她的话音虽然轻,但周围的人还是听了去。

“你即使涨价,我也要买。我刚才说了的,我还要买一匹。”那牛眼睛仍然坚持着说。

“我也是这样。涨价我也多买一匹。”那圆脸叫喊着。

“对。涨价我也要买。我也要买。”摊前的人群叫喊着,相互拥挤着。

“乡亲们,我感谢大家的厚爱。大家别着急。如果你们今儿买不到,下次赶场再买。”姚小妹微笑着对人们热情洋溢地说。这是她自从来到华家以来第一次畅怀开心地微笑,第一次畅所欲言地说话。

华成福一大早就去了印染坊,调制完印花浆后,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家中。这时,他坐在堂屋里,和胡蝶一起喝着茶。从他今天喝茶的姿势来看,他不像往常那样悠闲和轻松,心里好像装着什么事情。他刚把茶杯送到嘴边,欲要喝茶,却又将茶杯放回到身旁的茶桌上,眉头紧皱。胡蝶悄悄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去打扰他,只是轻声地喝着茶,心里猜测他这时会想着什么。她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坐着。她斜眼看过去,她发现,他双眼直直地望着大门外,她也放眼朝大门外望去。

大门外,一片阳光明媚,强烈的阳光令人头晕目眩。突然间,大门外那空旷的坪地上闪入一个人影,紧接着,后面又闪入一个人影,再后面又闪入一个人影。华成福看着那群人影,忽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惊喜地大声叫道:“这下可放心了。二公与淑贞他们回来了。夫人,我们去看看。”

胡蝶应声从座椅上站起,刚迈开脚步,还没有往大门外细看,就听到大门外传来喊话声:“福爷,太太。”

华成福随即止步不前。他听出那称呼不像是他儿华二公应该称呼的。

“噢,是管家呀,你有事吗?”胡蝶这样招呼着说。

“太太,这里来了两位客人,是牛耳镇来的。”华子良报告。

“是牛耳镇来的?”华成福心神不定地问。

“他们是来和福爷谈生意的。”华子良进一步报告。

“喔,请进。请他们进来。”华成福说着,便朝大门走去。他才走出两步,那从牛耳镇来的客人就跟着华子良跨进了堂屋大门。华成福连忙拱手施礼:“欢迎先生光临寒舍。请先生入座。管家,请客人入座。”他说完这话,便坐到他往常坐的座椅上。胡蝶也坐到了他的旁边。

待大家坐定,肖自丽给客人端上了茶。华成福开口问道:“先生是从牛耳镇来的?”

“正是,福爷。”布贩子回答道。

“先生可在路上看到一辆运布的马车?”华成福又问道。

“我们从家里动身晚,可能与马车错过了。”

“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呢?”

“我们上回赶场时,正好遇到你们家的公子在那里卖布。我们也是做布生意旳,很想到你家里来批发布。上回你家公子说,如若要批发布,就要到你家里来找你,所以就找到这里来了。”老瓜皮帽说。

“唔,是这样。我听孩儿们说起过。请问,你认为我家生产的布好卖吗?”

“那当然。你家生产的布胜过洋人的洋布,尤其是《锦绣河山》,《百鸟闹春》,《云端花草》布具有我们民族特有的风格,适合人们的口味,所以人们都争先抢购。”

“谢谢你的夸奖。请问,我家上次在牛耳镇卖布时,你们买过布吗?”

“哪能买得到呀?买布的人太多了。”那布贩子回答说。

“嗯,是这样啊。请问,你们知道布的卖价吗?”华成福问道。

“知道。两块大洋一丈布。”

“嗯,对。在市场零卖是这个价。”华成福肯定地说。

“福爷,我们是来批发布的,不应该是这个价吧?”

“那当然。那要看你们的批发量了。”胡蝶插话说。

“如果我买一车布,也就是说,买二十匹布呢?”那老瓜皮帽问道。

“那就每匹布少四块大洋吧。”华成福想了想后说,“这样的话,你们如果能像我们一样一天卖掉一车布,你们一天就可以赚八十块大洋啊。除开人力,运费等等,你们每天至少可以赚五十块大洋。”

“如果人算如天算,我们是可以赚到这个数,我们也希望能赚到这个数。”那老瓜皮帽说。

“那好,你们现在就提货吗?”华成福心满意足地说。

“慢。我们有个想法。你一匹布是二十丈,那就是四十块大洋。你说,每匹布少四块大洋,那就等于是每匹布三十六块大洋。就福爷晓得的,我们这里忌讳三十六这个数字,所以,我想请福爷多让利一点,就把每匹布再少一块大洋吧。这样的话,每匹布就是三十五块大洋了。福爷,你意下如何?”那老瓜皮帽讨价还价说。

华成福皱了一下眉头,伸出右手,倒着右手手指,煞有介事地计算着,最后,长吁了一口粗气:“好吧,我们初次做生意,我就多让点利给你们。”

“好。福爷财大气粗,做生意爽快。我们今儿就成交。我这里是二十匹布的钱。”那布贩子将一袋大洋递到华成福跟前,喜笑颜开地说,“请福爷过目。”

华成福站起身,接过那一袋沉甸甸的大洋,掂了掂,然后递给胡蝶:“请夫人点数。”

胡蝶站起身来,接过钱袋,解开钱袋的带子,数起大洋来。

那老瓜皮帽还没等胡蝶数完钱,就急不可待地将他身边的钱袋提起来,站起身,将钱袋递给华成福,笑容灿烂地说:“福爷,我也买二十匹布。这是我的钱,请你点数。”

华成福兴致勃勃地接过钱袋,把钱袋放在胡蝶身边,等待胡蝶清点数目。

胡蝶清点完那布贩子的大洋:“好,是这个数。一块不多,一块不少。”接着,她又清点起那老瓜皮帽的大洋来。清点完后,“好。这钱也分文不差。”

华成福看到满满的两袋大洋摆在面前,他欣喜若狂。如果没有客人在场,他会高兴得手舞足蹈。此时,他竭力抑制住内心的欢喜,淡然一笑地对丫鬟说:“自丽,再给客人添茶。”

“是,福爷。”肖自丽从侧房出来答话。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想现在就提货,早点赶回牛耳镇去。”那布贩子这样说道。

“那也好。”华成福同意地点点头,“管家,你带客人去印染坊提货。”

华子良对客人们很有礼貌地说:“客人请,我们这就去提货吧。”

二位客人点了点头,跟在华子良身后,走出堂屋大门。

华成福将客人送至堂屋大门口,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去。他站在大门口,良久,朝大门外寻视。他没有看见什么,便回到他刚才的座椅上喝起茶来。

胡蝶守着那两袋大洋,刚才没有去送客人。待华成福回到座椅上之后,她趣味盎然地说:“福爷,这真是天上掉银子啊。”

华成福心花怒放地说:“还是孩子们有本事啊。”

“是啊。看不出淑贞还有这等内才啊。这是我们华家的福啊。”胡蝶慷慨激昂地说。

“还有,是你调教得好啊。”华成福这样奉承胡蝶。

“要说我调教得好,还不如说你调教得好。你的耐心比我的好。如果没有你那份耐心,淑贞哪里会愿意出此高招呢?”她对他肃然起敬地说。

“很可惜的是,相公遇难了。相公这一走,淑贞只能守寡了。她这么年纪轻轻就守寡,真是可怜啊。”他叹了一口气。

“守寡守节,这是女人的本分。只怪她命不好啊。”她也喟然长叹地说。

“也是啊,还不知她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呢?”他担心地说,“算了,别说今后了。就说今儿吧,淑贞和二公去牛耳镇赶场的,这个时候应该回来了吧?真是急死我了。”

“是啊,愿菩萨保佑他们吧。”她虔诚地说。

“对,菩萨一定会保佑他们的。”他也这么说着,“管家给客人发货的,也不知道他搞不搞得好?”

堂屋大门外的阳光依然明亮耀眼。他喝了一口茶又习惯性地朝大门外望去。他模模糊糊地看到,大门外的坪地上闪出一个人影,接着又闪出第二个人影,第三个人影。他立即问道:“管家,给客人发货了吗?”大门外没有人回答他。他又喊道,“自丽,管家去哪里了?”

肖自丽从侧房出来答话:“福爷,管家领着客人去提货了。”

他接着又问:“那大门外,客人怎么又回来了?是他们没有提到货吗?”

她朝大门外望去,定神一看,然后报告:“福爷,大门外不是客人,是二少爷和少夫人他们。”

“啊,是他们回来了,我这下可放心了。”他喜出望外地说。他的话音未落,华二公便已跨进了大门。

“爹,娘。我回来了。”华二公神采奕奕地说。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胡蝶喜形于色地站起身来。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呀?”华成福问道。

“爹,我们今儿回来得并不晚啊,比以往还回来得早些。你看,外面的太阳还没有过正午嘞。”华二公连忙辩解说。

“是吗?还没有过正午?”华成福怀疑地问。

“是的,福爷。”胡蝶肯定地说,然后,面朝华二公说道,“你爹早就盼你们回来了。他为你们的安全很着急,都急糊涂了。他刚才还把你们当成是提货的客人嘞。”

“提货的客人?”华二公好奇地问道。

“先不说客人了。你们一路辛苦了。先坐下歇息,喝杯茶吧。”胡蝶热情地说,“淑贞,你快坐下歇息、歇息。”她接着对丫鬟喊道,“自丽,给二少爷和少夫人端茶来。”

肖自丽在侧房大声答道:“来了。”随即,她分别把茶端到华二公和姚小妹跟前,“请二少爷喝茶。”“请少夫人喝茶。”她对姚小妹还特意地笑了一笑,然后,退身走向侧房。

华二公和姚小妹接过茶杯,坐到旁边座椅上,开始喝茶。

“二公,你们今儿比往常还回来得早,这是怎么回事啊?布都卖完了吗?”华成福关切地问。

“是的,爹。布当然是卖完了才回来的。今儿买布的人都怪怪的。”华二公回答说。

“有什么怪的呢?”华成福像是被蒙在鼓里。

“这第一呢,买布的人不是一尺一丈地买,而是一匹二匹地买。”华二公讲述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们以前不也是这样买的吗?”胡蝶问。

“这第二呢,我涨价了他们也要买。”

“涨价了也要买?涨了多少钱?”华成福问道。

“每匹布涨了两块大洋。”

“涨了两块他们也还要买?这就真的怪了。”华成福惊讶地说,“为什么会这么怪呢?”

“我告诉了他们,这些布是姚妹创作生产的,因此啊,他们嘴里还一个劲地喊姚妹为女秀才、女秀才嘞,所以,他们买得更凶了。”华二公这样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华成福斜眼看去,望了姚小妹一眼。

姚小妹这时并不像是在牛耳镇那样激动,那样微笑,而是静静地喝着茶,任随华二公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着。

“啊!不错。女子跑市场也有优势。”华成福评述说。

“所以,你们很快就把布卖完回来了?”胡蝶也凑上一句说道。

“是的,娘。我们还多赚了几十块大洋嘞。”华二公炫耀着说。、

“我们在家里也做了生意嘞。福爷,你跟孩子们讲讲客人批发布的事。”胡蝶对华成福提要求说。

“别急嘛。让他们喝点茶了再说。”华成福不急不慢地说。

“爹,你就说吧。我们听着嘞。”华二公说。

“是这样的,就在你们刚才进门之前,来了两个客人。”

“是从哪里来的?”华二公急匆匆地问。

“牛耳镇。”

“啊,是他们啊。上次小弟答应过他们的。他们真地来了呀?”华二公津津乐道地说。

“对。他们每人都买了二十匹布。”华成福进一步介绍说。

“你们看,这就是他们买布付的大洋嘞。”胡蝶指了指旁边那满满的两袋大洋说。

“那他们现在何处?”华二公问道。

“管家领着他们到印染坊提货去了。这时候,他们可能已经提完货回去了。”华成福笑了笑说。

他们正说话间,华成福不经意地朝堂屋大门外看了看,大门外阳光仍是强光不减,阳光照得人眼缭乱。他又惊奇地看到,大门外的坪地上接连闪出几个人影来。他惊问道:“怎么搞的?那些提货的人还没有走吗?”

在座的人都把眼光投向大门外。

还是华二公眼尖嘴快,他喃喃说道:“那外面的人我都认识,他们是金嘴镇的人。”

“是吗?这就怪了。刚才不是牛耳镇的人吗?怎么一下子变成金嘴镇的人了?”华成福惊讶不已地说。

“福爷,又来客人了。”华子良在大门外报告。

“请客人进来。”华成福站起身,朝大门口走去,还没有走到大门边,客人已经跨进了大门。

大家相互拱手施礼。华成福带着客人入座。华二公老远就热情地跟客人打招呼:“哇,这不是王二麻子吗?”

“啊,华老板,你今儿没有外出赶场吗?”王二麻子兴高采烈地说道。

“去赶场了嘞,刚才回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呀?”

“酒香不怕巷子深。嘴巴就是路啊。”王二麻子大步走到华二公跟前,拱手施礼。

“好,好。请坐,请坐。”华二公客气地回礼说,然后,他对丫鬟喊道,“自丽,给客人上茶。”肖自丽很快送上了茶。他又说,“来,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娘,这位是我爹,这位是我小弟的媳妇儿。”

“太太好,福爷好,娘子好。”客人们纷纷施礼说。

“怎么不见上次去卖布的小弟啊?他是不是被那年轻的女子扣下了?”王二麻子还记得华相公那时卖布的情景,开玩笑说。

“哪里的话。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华二公悲伤地说。

“喔,对不起。我这个玩笑开得不好。”王二麻子急忙道歉。

“事情都过去了,别提了。请问,你今儿来到我府上是想买布吗?”华二公缓了一口气,直截了当地谈了起来。

“正是。上次我买了你们的布后,我的家人和亲戚朋友看了都说是绝世佳品啊。他们都想买这样的布。这不,我身边这位是我的堂弟。他也跟着我来买布了。”王二麻子说。

“请问,他贵姓大名啊?”华二公问道。

“他呀,说出来你又会发笑的。”王二麻子接着说。

“真的?说出来听听。”华二公要求说。

“王三麻子。”王三麻子自告奋勇地自我介绍说。

周围的人听了都捧腹大笑。胡蝶刚才听到华二公叫王二麻子的名字时,她就觉得那名字不一般。她认为,别人取名字时都讲究个仁义道德忠孝悌,很少有人以某种特征作为正式名字的。即使是有,那都只能作为绰号,比如:王胖子,李矮子,刘哑巴,而这个人却以麻子特征作为名字,真是好笑。她本想大笑一番,但又一想,她这把年纪了,应是见多识广。如若以名字发笑,别人会误以为她孤陋寡闻,少见多怪。这样会有失体面,她便强忍住笑,仔细朝王二麻子的脸上瞅了瞅。王二麻子的脸上哪里长什么麻子!正这么看着,她忽听得王三麻子做自我介绍。她认为,少见多怪虽不可取,但多见少怪倒是可以的。便再也忍不住暗自发笑。她边笑边将这二人做了个比较。这二人五官端正,满脸清秀,没长一粒麻子,都穿着浅蓝色布衬衫,十分招人喜欢。这二人唯有不同的是,王三麻子偏瘦偏矮。她收住笑:“怎么你们都叫麻子,成了麻子家族了?”

“不怕你们笑话,我们那里流行一句话:‘麻子哥,点子多,殷子发财一窝连一窝’嘞。”

“真是有趣,真是有趣。”华二公止住笑说,“请问二位麻子,你们今儿要买多少布呢?”

“各人买一车。买回去做点小生意。请问,到你们家批发布的话,应该便宜一些吧?”

“那当然。这个事你跟我爹娘谈谈。”华二公对他爹刚才跟前面的客人是怎样做的交易不清楚,所以这样说着。

“是这样,如果你买一车布,也就是说买二十匹布,我们把每匹布少四块大洋。”华成福介绍说。

“还能不能少一点呢?”王二麻子慎重地问。

“考虑到我们是初次做批发生意,我还可以考虑为你每匹布少一块大洋。”胡蝶稳重地说。

“对,这就是我们的底价了。”华成福这么肯定地说。

二位客人沉思了一下:“好吧,既然是你们的底价,我们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这是我们的钱,请你过目。”

胡蝶走上前,接过钱袋,清点起钱来。她很快报数说:“一共是一千四百块大洋,是吧?”

“对,对,是这个数。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提货吗?”

“好。”华成福干脆利落地说。然后,他对华子良喊道,“管家,带客人去印染坊提货。”

“是,福爷。”华子良随即出现在大门口,大声回答说。

二位客人起身,拱手作别。华二公送他们出大门外。

胡蝶对姚小妹说:“淑贞,你回房歇息去吧,明儿还要去铜鼻镇赶场嘞。”

姚小妹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回房歇息去了。

夜饭后,天色已暗了下来。华二公的房里已点亮了蜡烛照亮。王尔丽在房中整理梳洗。他背着手,在房里踱步。

“听说,你今儿赶场还回来得早些,是吧?”她梳洗完后,边往脸上擦抹着面霜边问他。

“你怎么知道的嘛?”他反问了她一句。

“是不是嘛?”

“是啊,你是听娘说的吧?”

“不是。先是我猜的,后来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我自己告诉你的?”他略显惊奇,“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嘛?”

“你刚才那句‘你怎么知道的嘛?’就是告诉我你承认你今儿赶场回来得早些。”

“喔,是这样啊。看来,大家说你能说会道还不够,还应该加上会想,叫做能说会道会想。”他恍然大悟后,夸奖他堂客说。

“是吗?你才晓得呀?你堂客是人才嘞。”她听到他少有的夸奖,乐滋滋地说道。

“你别臭美了。说一句好话,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他立即贬了他堂客一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昨儿议事时,你说的什么,你还记得吧?”

她想了想,记起了她昨儿所说的话。她联想到他的问话,马上意识到他出言不善,便耍赖说:“水滴土中落,话出风吹过。不记得,不记得了。”

“你昨儿说,如果让姚妹这样的妖怪去跑市场,那会不吉利,而且,她会害死我的。大嫂也跟你起哄说,如果让她去跑市场,那就等于是放虎归山,鸡飞蛋打。”

“唔,是这样的话啊。”她装痴卖傻。

“结果怎样呢?事实证明,你们是一派胡言乱语。她不但没有虎归山中,而且,她也没有害死我。更不用说不吉利。”他气愤地说着。

“你不要以为,你今儿回来得早些,你就心安理得万事大吉了。”她强词夺理地辩解说。

“不但没有不吉利,反而大吉大利!”

“大吉大利?”

“对,大吉大利。那些买布的人听说布是她创作生产的,他们都争先恐后地抢购。后来,我见机涨价,他们还是一个劲地购买。因此,我们今儿比以往多赚了几十块大洋嘞。”他越说越起劲。

“这就是大吉大利?”她不服输地反问道。

“难道还不是吗?一个工人做工一个月也就是几十块大洋。我们今儿多赚的钱就可以支付几个工人一个月的工钱了。”

“喔,就算是这样,这也只是一次。这也才刚开始。你别得意得太早,今后的时间还长着嘞。”

“那我们走着瞧吧。”他赌气说。

第二日是铜鼻镇的赶场日。

华二公和姚小妹已经在那块空旷的大坪地上设起了摊点。阳光明媚,微风轻拂。“华”字旗高高地挂在布摊后的旗杆上,风吹旗舞,旗帜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就像鞭炮炸响那样,给这个摊位增添了奇妙的魅力。人们看着这“华”字旗,情不自禁地涌到旗子下。

“华老板,上次你们的布都被金嘴镇的人买去了,我没有买到布。今儿,你先卖给我吧。”一个女人喊道。

“好。今儿优先你。你要买多少布啊?”华二公笑了笑说。他抬头望了望那说话的女人。她五官端正,年纪轻轻,体形匀称,但却相貌平平。唯独有特点的是,她胸前挂着的那对辫子,乌黑发亮,粗大冗长。她似乎以她的长辫子为豪,说话时,双手不停地摆弄着那辫子。他搜肠刮肚,记不起上次赶场时自己是否看见过她,但他忽然觉得,现在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做考证。即使他上次没有看见过她,现在她说要买布,他就该将布卖给她。

“那三种彩色布我各买一匹。”那长辫子回答道。

“娘子,你买这么多布,我们是有新规矩的。”

“什么新规矩?”

“超过一匹布,每匹布涨价两块大洋。”

“你们上次没有这个规矩啊。”那长辫子诧异地说道。

“所以说,这是新规矩嘛。”华二公稳重地说道。

“好吧。新规矩就新规矩。反正你们又不是对我一个人涨价。”那长辫子最后接受了这个价格。

“那你得多付我四块大洋。”华二公说。

“没问题。来,这里是一百二十块大洋。”那长辫子把早已准备好的钱袋递给华二公,随后,她伸手从自己的内衣袋里掏出四块大洋递给华二公,“来,这是另外的四块。”

华二公对家丁喊道:“伙计,给这个娘子拿三匹布。《锦绣河山》、《百鸟闹春》、《云端花草》各一匹。”

“是,老板。三匹布。《锦绣河山》、《百鸟闹春》、《云端花草》各一匹。”家丁重复着说。

华二公随后把钱袋交给姚小妹:“姚妹,请你点一下数。”

姚小妹接过钱袋,清点起大洋来。

那长辫子一边瞅着姚小妹数钱,一边打趣地说:“你们夫妻一起做生意真好啊。”

华二公连忙解释说:“我们不是夫妻,她是我的弟媳妇儿。”

“唔,是这样呀。对不起,我说错了。不过,你们华家的女人真厉害啊,还可以出来做生意,真是少见啊。”

“这算什么?她还有更厉害的嘞。她是这些新彩色布的……”

“二公,你少说点。钱数完了。正好是那个数。”姚小妹数完钱,把钱放入钱袋内。听到他在别人面前夸奖她,她便打断了他的话。

他憨笑地喊道:“伙计,请把布递给这位娘子。”

那长辫子边伸手接布,边问道:“华老板,你刚才说,你的弟媳妇儿是这新彩色布的什么呀?”

“她是……”他欲要回答。

“二公,你看,对面又有‘华’字旗在飘。”姚小妹用手指着坪地的对面。

那边竖起两面“华”字旗,那两面旗相隔不远。风吹旗飘,那噼里啪啦的飘动声响清脆悦耳。霎时,坪地上三面“华”字旗在空中光彩夺目,翩翩起舞,飘动声响经久不息,好一派热闹场面。每面“华”字旗下都挤满了买布的人群。

华二公看到这幅宏伟的场面,心情无比激动,竟然来了一个蹬步,站上了自己的布摊。他清楚地看到,那两面“华”字旗下正在忙碌的摊主正是他认识的人。他放开嗓门喊道:“喂,王三麻子,你不是金嘴镇的人吗?你也来这里赶场啊?”

那王三麻子回应说:“华老板,这里的生意好啊。”

“是啊,生意好。你发大财啊。”华二公恭贺说。

“大家都发大财啊。”王三麻子忙着数钱,但仍然客气地说。

“你二哥王二麻子怎么没有来?”华二公问道。

布摊前的人群听着华二公接二连三地说王二麻子王三麻子,都觉得怪有意思,哈哈笑个不停。

王三麻子数着钱,顾不了人群中发出的哈哈笑声,但他还不得不顾及华二公的问话,于是,他微笑着说:“他呀,他到桃源县盘塘镇赶场去了。”

“哦,他到盘塘镇发财去了,那好啊。”华二公余兴不减,站在布摊上,说着话不下来。

“喂,华老板,你好啊。”这是另一面“华”字旗下的摊主在喊话。

华二公居高望远,立即认出了那位摊主,便高兴地回礼说:“你好啊。这不是牛耳镇的布老板吗?”

“是啊,是啊。华老板的记性真好。我们只在牛耳镇见过一面,你就记住我了。”那布贩子一边忙着收钱,一边说话。

“华老板,我们急着买布,你还是下来卖布吧。”摊前有个年轻男人要求说。

“呃,好。”华二公回应说。听到有人喊买布,他觉得,那是一件大好事,便不由得转过头去瞧了瞧。那男人面容英俊,说话文雅,约摸二十岁出头,眼睛明朗又活泼。他不愿意让那男人受到不应有的冷遇。他欲要跳下布摊时,那边,牛耳镇的布贩子又喊起话来:“华老板,上次,我去你们印染坊批发布时,你正好去了牛耳镇赶场,我没碰上你。”

“姚妹,你收一下这位兄弟的钱。”牛耳镇的布贩子还在说着话,华二公便收住欲要往下跳的双腿,站直了身子对姚小妹说道。

刚才,王三麻子说王二麻子去了桃源县盘塘镇卖布,姚小妹心里一惊,那桃源县盘塘镇不就是刘树人的家所在的地方吗?正是,正是。这下可好了,但愿那刘树人能够看见那些布,但愿他……她想得如醉如痴,就连华二公与她说话她都没有听见。

“姚妹,请你收钱。”她没有动静,华二公便提高了嗓门喊道。

“喔,二公,你收一下。我的肚子有点不舒服。”她沉浸在丰富的想象中,不想收钱,便找了个借口说。

华二公无奈,只得草草应付那牛耳镇的布贩子:“我回家后听我爹说过。祝你发财。”他顾不得那布贩子还会说什么,便一猫腰,从布摊上跳了下来收钱。他问那位年轻人,“兄弟,你买几匹布?”

“我买四匹《锦绣河山》布。”

他接过那位年轻男子的钱袋,边数钱,边闲聊:“你买这么多布,是结婚用的吧?”

那位年轻男子笑了笑:“华老板,你是怎么晓得的呢?”

“上次,也有个年轻兄弟买了四匹布结婚用。我弄不懂,为什么你们这方的人结婚都喜欢图个四字?”

“哦,华老板,你有所不知啊。有个成语叫做四平八稳,我们求的是夫妻俩一生平平稳稳啊。”

“嗯,有道理,有道理。”华二公频频点头说道。

刚才前面买过三匹布的那长辫子怀里抱着三匹布,迟迟不肯离去,她很想知道华二公前面没有跟她说完的那句话,这时,他见有空插针,便急忙问道:“华老板,你刚才说你的弟媳妇儿是这些新彩色布的什么呀?”

“唔,是创作生产人。”华二公顾不得姚小妹会说话阻止他,便急忙简单地说道。

“啊,真是了不起啊。大姐,你真是了不起啊,你是我们女人中的豪杰啊。”那长辫子赞不绝口。

众人都对姚小妹投去敬佩的眼光。忽然,那长辫子竟然纵情大叫道:“女中豪杰,女中豪杰。大家都来看哪!”

场上许多人都拥到华二公的布摊前,就连对面那两面“华”字旗下的人群也朝这边拥过来。人们的眼光都投向姚小妹,就像是聚光镜聚光一样,眼光全部都投射到姚小妹那美丽的瓜子脸上。她兴奋了,血液沸腾了,脸再一次涨红了。

接下来,人们便高声大喊地买起布来,有的买两匹布,有的买三匹布,有的买四匹布。最后,有个中年男人大声喊道:“华老板,你那布摊上的布我全部买了。”

“好,我就全部卖给你了。”华二公大声说道。他心底里暗自高兴,心想,那男人能把布全部买走,那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如若是那样,他就可以早些收摊子,早些回家去歇息,但又一想,听那男人的口气,莫非那男人是个布贩子或者是个布老板什么的。如果他能多结识一个布老板,那岂不是更好。嗯,他不妨将那男人看个究竟。那男人眉毛粗粗,眼睛大大,脸色黑黑,牛高马大。那男人是个布老板?但那男人脸上没有写字。那男人不是个布老板?但那男人嘴里又没有说。他不便打听,只好作罢算了。

“那不行,那不行。我们也要买。”许多人叫嚷着。

“乡亲们,你们别着急。我这里的布卖完了,你们还可以到对面的摊位上去买。”华二公放开嗓门说。

“不行。我们就是要买你们正宗的‘华’字号布。”有个男人喊道。

“谢谢大家对我们‘华’字号布的厚爱,但我可以告诉大家,对面那两个布摊的布也是我们正宗的‘华’字号布。那两个摊主都是我们的代理商。”华二公诚恳地说道。随后,他侧转脸朝那男人瞅了一眼。那男人长着白白的长方脸,剑眉,眯眯眼,窄额头,说话时,虎着脸,有点气急败坏,生怕买不到华家印染坊的布,像个雷神似的冲着他嚷着。

“不,我们不去那里买。那两个摊主会乱涨价。”那长方脸喊道。

“不会的。我们和他们定过规矩,实行同价销售。你们尽管去买好了。”华二公解释说。

“那好吧,我们到对面去买。”那长方脸表示同意。有一些人快步拥向对面那两个摊位。

华二公和姚小妹收拾完摊子,坐上了马车,驱车缓缓走出那个坪地,家丁们紧跟在马车后向前步行。他看了看对面“华”字旗下的两个摊主,那里仍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纷纷购买华家印染坊生产的彩色布。他得意地说:“想不到今儿几个摊主都卖我们的布。姚妹,还是你创作的画好啊,经得起卖啊。”

“二公,别老夸奖我了。我的画只是正好迎合了大家的口味,别的也没有什么。”姚小妹谦逊地说。

“别谦虚了。我发现,迎合人们的口味是我们开发市场的重要一点。你是怎么会想到这一点的呢?”他赶着马车,愉快地说道。

“我哪里会想到这一点。这只是瞎猫碰到死老鼠,正好给碰上了。”

“哦,是这样。真的这么巧?”他扭过头去,对她望了一眼。她泰然自若,他转过头来,“驾”地一声催马向前。

马车走得更快了,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块写着“厕所”的字牌旁。她看见那字牌,忙用手捂住肚子说:“二公,我的肚子又痛起来了。我想去上厕所,你停下马车。”

他“吁”地一声叫,双手勒住马的缰绳,马车停了下来。她捂着肚子快步朝厕所走去。他紧盯着那扇厕所门,不敢出半点差错。

她进了厕所门之后,看见旁边还有一扇侧门。那侧门直通街道后面的僻静处,那里的树木高大茂密。她突然心生大喜,心想,真是天助她也。她环顾四周,发现厕所里还蹬着一位年轻女子。她灵机一动,急速从她的怀里掏出一块大洋,将大洋递到那女子手里,并将嘴贴近那女子的耳朵,耳语了几句之后,便轻手轻脚飞快地抄侧门直奔街道后面那片高大茂密的树林。顷刻之间,她肚子的痛楚消失殆尽,她的身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华二公在马车上,眼睛是一眨也不眨,睁得大大的,等待姚小妹从厕所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始终不见她出来。碍于她去的是女厕所,他不便进去看个究竟,便只好大声喊道:“姚妹,你快点出来呀。”厕所里传出女人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以为她还在厕所里蹬着,因此,点了点头,满意地笑了笑,仍然坐在马车上等候。又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不见她走出厕所来。他急了,跳下马车,命令家丁们看好钱袋:“你们在这里守护好,不得有闪失。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她怎么还不出来?我进去看看。”

他跑到厕所门边,不顾那是女厕所,边喊边冲了进去。进到厕所里,他傻眼了,万万没有想到那厕所旁边还有一扇侧门。他惊恐得大叫:“坏了!”他随即冲出侧门,看见门外不远处有一女子边走边系裤子。他惊喜万分,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那女子便问,“你刚才看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了吗?”

那女子答道:“看见了。她刚从这里跑进树林去了。”

其实,姚小妹早就跑进树林深处了。刚才,华二公在马车上喊姚妹时,她就跑进树林了,那华二公听到的“嗯”声是从这个女子的嘴里发出的。

他担心着马车上上千的大洋,不敢径直去追寻她,只得忍着内心的恐惧和悲哀,快速地返回到马车边来,叫苦不迭地对家丁们说:“坏了,姚淑贞不见了。”

“这回去怎么交代啊?福爷会打死我们的。”有个家丁颤栗地说。

“快,你们赶快去两个人,到厕所后面那片树林里去找找。其他的人和我守护在这里。你们去找人,无论找得到还是找不到,最多一个时辰之后,都要回到这里来。”

姚小妹跑进了树林,就像那飞出笼的鸟儿,在树林间急速飞奔。林间的空气是那样新鲜,林间的花草是那样的芬芳。换了是平时,她会漫步悠闲地品尝这美好的风光,可是,这是特别的时刻,身后很快就会有人追赶上来。如果被抓住,她又会遭到一顿毒打。因此,时间容不得她慢下半步来。

《古体诗﹒自由德》

逃出鸟笼的鸟自由飞翔,宛如囚徒冲出黑暗牢房;

丢弃心中的痛苦和迷茫,蓝天开怀不再泪水狂淌。

头顶的阳光永远地徜徉,一路的方向照耀我心上;

眼前的视野无限的宽广,白云悠悠伴我左右歌唱。

身边的云朵张开大翅膀,顺着轻风儿送我去远方;

我没有彷徨意志更坚强,我的去处只是你的身旁。

无心顾及身边醉人芳香,自由的空气尽情地畅享,

在那人潮人海中对你讲,和我一起去幸福地飞翔。

姚小妹只得飞奔,飞奔,再飞奔,飞奔得快快的,飞奔得远远的,想要飞奔到安全的地方去。她飞奔着,飞奔着,不知自己飞奔了多远,也不知自己飞奔到了哪个地方?高兴加惊慌令她心乱如麻,心急如焚。一不小心,她的脚被一根藤蔓绊倒,她脚下一滑,滑进山坡下的杂草丛中。她疼痛得直咧嘴,憋住呼吸。周围静悄悄的,她害怕极了,害怕有野兽来吃掉她,害怕有人追上来抓住她。真的不妙,山岗上传来急骤的脚步声,那一定是来抓她的人。也确实的,那是华家的家丁们追过来了。她缩紧身子,左右环顾,突然发现旁边有个土壑。她迅速钻了进去,随后,用手理了理地上被她刚才踩倒的杂草,蹬在土壑里等待命运之神的主宰。

家丁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树林里又恢复了平静。几只小鸟在林间追逐嬉戏。姚小妹躺在那土壑里精疲力竭,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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