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作者:liuqiu 更新时间:2024/9/12 8:59:43 字数:18612

第二十九章 读书心不灭,画笔放光辉;

偶见彩色布,估猜图画谜。

(本章大意:为了凑钱去省城读书,刘树人画出几幅画并装裱后,请刘之福将画抬到盘塘镇出卖,刘瑞之也将手绣品拿去卖。有些人争相购买,收藏家还做了高价定购。他以诚信为重,不因别人出高价就卖给别人有人定购的画,还是以定购价卖画。

刘树人读书的钱不够,刘之福拿出买下刘树人的两块田所欠的钱。他再去盘塘镇卖画,忽见王二麻子卖的《锦绣河山》花布,买了几段布回家,破解画中的寓意和暗号,认为,姚小妹并没有死,决定先去陬市镇质问姚家。)

月落日出,夜去昼来。刘树人每天读书,练功,给稻田除草施肥,赋诗作画,手脚不停地忙碌着。而这其中他下工夫最深花时间最多的是赋诗作画。堂屋的墙上挂着画,桌子上摆着画,甚至黑板边放着几幅他精心装裱了的画。画的周围贴着纸花边和金色的纸条,画的底部是木条框架。画在框架上粘贴得平平展展,结结实实。乍望去,画面金光闪闪,五彩缤纷,灿烂夺目。再细看,画面画得细腻豪放,意境深邃。画中还题了辞赋了诗。看着画念着诗会让人产生无限遐想,会让人如醉如痴。那幅《百鸟闹春》画让人领略春意盎然的美景,画中题着唐朝诗人孟浩然的《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诗与画相辅相成,让人更深地领略诗情画意的神韵。那幅《锦绣河山》画让人看了更是把人带入如梦如幻的绝境,如仙人一般腾云驾雾起伏升降飘飘然。画中题着古代无名诗人的诗: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诗中的矛盾情意让人感觉绝不可言,深不可测;不可言传,只可意会。

刘瑞之这时候来到那幅《百鸟闹春》画的前面,看了看画中的鸟儿,无限感慨地说:“哥哥,你画的鸟儿没有排排坐吃果果,这样画还真地画活了,整体效果还真是令人心旷神怡。我上次画的纳袜底的画,幸亏你改得好,我现在已经纳好了,真是好看嘞。”她把手里的袜底拿给刘树人看。

他接过袜底,看了看,满意地说:“纳得好。你心灵手巧,学得快。”

“哥哥,你别夸奖我了。你给我说说,我还有哪里纳得不好?”她真心实意地讨教说。

“好。让我再看看。”他仔细地看了起来,“来,你来看,你的鸟儿姿态纳得好,我给你讲过的你都做到了,但是,你还有一点做得不够好。”

“还有一点做得不够好?那是哪一点呀?”

“就是线的颜色。”他指点说。他把袜底对着门外的光,斜着眼睛看了看后,“线的颜色应该多一些,这样才能显示出鸟儿的立体感和画面的层次感。”

“怎么配颜色呢?”她问道。

“你今后就照我这画上的颜色选线的颜色好了。”

“那好,那好。”她拍着手,笑着说。

“你纳了几双袜底了?”

“有好几双了,你想要吗?”

“是的,我想要。”

“你要几双?”

“越多越好。”

“袜底又不能当饭吃,你要那么多干什么?”

“不能吃,但可以卖。”

“喔。我明白了。你是想卖袜底为你读书凑书钱吗?”

“是啊。你就帮哥哥的忙吧。”

“那是天经地义的。”她满口答应着,后又略有所思地说,“啊,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你画这么多画是为了卖钱凑学费啊。这就是你以前说的,你会自有办法,是吧?”

“嘘!”他忙阻止她往下说,“这是秘密,不得外传。”

“好,哥哥。我不会往外传。”

“你们兄妹俩说什么哪?我都听见了,还说不往外传。”刘彩兰从旁边卧房走到堂屋里,兴致勃勃地说。

“丫丫,我说不往外传,我哪里还会瞒着你。我只是跟妹儿开个玩笑而已。其实,作画卖画,光明正大,又不是偷抢摸扒,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忙向刘彩兰解释说。

“这还差不多。”刘彩兰微笑着说。

“哥哥,就你会唬我。”

“耶!”他跟刘瑞之做了一个鬼脸,一笑了之。

“看你们两兄妹就会找开心,苦中自找苦中乐,鬼神见了也羡慕。树人,你这个办法好。自己靠自己,旁人也妒忌。你画这么好的画,肯定会有人买,肯定会卖得很多钱。”刘彩兰看着眼前一对侄儿侄女不畏艰难困苦,自己想办法求生存而感到十分的高兴。人到高兴时,说话也更有水平,她一句接着一句。句句押韵,句句寓意深刻,句句鼓舞着年轻人。

《长律诗﹒自强德》

君子自强永不息,再难再苦需勤奋;

勤能使困境脱离,勤更能改变命运。

天道酬勤秋有实,以勤致富人尊敬;

坐吃山空懂真切,鼠在米缸曾丧命。

天上不会掉馅饼,路途处处有深井;

路漫漫修远无边,需要始终求奋进。

“但愿如此,丫丫。我准备将这些画卖钱了,好去长沙读书嘞。”

“好,好。你多画点,多画点。”刘彩兰赞同说。

“丫丫,还有我。哥哥让我多纳些袜底,拿去卖了帮他凑钱。”刘瑞之急忙补充说,“我准备多纳些袜底,鞋垫底,绣些花手绢,然后拿去市场上卖。卖得好多好多的钱,给哥哥去读书。”

“瑞之真是心灵手巧。”刘彩兰打心底里赞扬说。

“是吧,丫丫也说你心灵手巧吧。”刘树人也笑着说。

“耶!”刘瑞之也向刘树人做了个鬼脸。

“树人,瑞之,你们别忘了我。我也可以纳鞋垫底,绣花手绢嘞。”

“丫丫,你一天到晚忙里忙外的,又是种菜做饭,又是浆洗衣裳,这就够你辛苦的了。你就抽空多歇息点吧。”刘树人这样说着暖人心眼的话。

“是的,丫丫。你多歇息点吧。”刘瑞之劝导说。

“你们不必客气了。我啊,不应该抽空多歇息点,而是应该抽空多纳点,多绣点,只是……”

“丫丫,只是什么呀?”刘瑞之不明白地问。

“只是……不好意思说。”

“不好意思说什么呀?丫丫,你说呀。”刘瑞之紧接着问。

“我绣花的画需要你们来画。你们画好了画,我来绣,我来纳。”

“可以,可以。我给你画鸟儿,只是……”刘瑞之学着刘彩兰刚才说‘只是’的腔调说了这么半截话。

“瑞之,只是什么呀?”刘彩兰不明白地问。

“只是……不好意思说。”

“不好意思说什么呀?瑞之。”刘彩兰紧接着问。

“只是我只会画鸟儿,还是哥哥教我画的。”刘瑞之脸上显出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

刘树人见状,忙温和地说:“好了,画由我来画。你们要多少,我画多少。你们尽管纳尽管绣就是了。”

刘瑞之高兴得连连拍手叫好。

盘塘镇这天逢赶场,刘树人早晨天不见亮就请了刘之福帮忙,把那些画和对联抬到了盘塘镇。

盘塘镇这地方,两面临山。山高数十丈,山坡陡峭,酷似鬼斧神工而成。山坡上生长着粗大的松树和樟树,树木林立,刚劲挺拔,枝繁叶茂。两面的山相对而立,两条宽宽的溪流流淌在两山的山脚下,蜿蜒盘绕着两山之间那块平坦的土地。这块土地方圆一平方公里,宛如盛鱼的大鱼盘。不过,这大鱼盘盛着的不是一条鱼,而是上百户人家的小镇。小镇分前街和后街,左街与右街。这个大鱼盘周围还有四座石拱桥,这些桥与大鱼盘外的平地相连接。这个大鱼盘的中间有个大鱼塘,大鱼塘呈腰子形,即鱼盘形。先人也许根据这个鱼盘似的大鱼塘,给这里取名为盘塘。如若有幸爬上两座山的山顶,鸟瞰这盘塘镇,那景致恰似一个美不胜收的大盆景,让人看了瞠目结舌,流连忘返。

每逢赶场日,街道上人来人往,人欢马叫,热闹非凡。

刘树人的画摊摆设在前街,画摊上摆放着对联,画,和刘瑞之的绣品。摊旁立着那些装裱好了的大幅画。摊位刚摆设好,许多人就围拢过来。那金光闪闪五彩缤纷灿烂夺目的画逗引得人们感慨万千,赞不绝口。

“这画画得真好。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画得这么惟妙惟肖的画。”一个身穿青布衫的中年男人津津乐道地夸奖说。

“谢谢这位椒椒的夸奖。”刘树人彬彬有礼地搭话,还朝那青布衫一打量。那青布衫胖乎乎的脸庞,一对大眼睛深邃莫测,眼珠子忽闪忽闪的,宛如两个发亮的黑宝石,似乎只要青布衫眨巴眼睛,青布衫准能想出一个新点子。青布衫的嘴巴又扁又平,看上去青布衫能言善辩。青布衫身上穿的那件青布衫尤其打眼,颜色就像青布衫的头发一般,样式也古朴别致。

刘树人不认识青布衫,但从那青布衫的年纪来看,他称呼那青布衫为椒椒。

“小后生,这些画都是你画的?”那青布衫带着怀疑的眼神问。

“正是,正是晚辈所为。让你见笑了。”刘树人谦逊地回答,“希望椒椒多指点。”

“好生了得。你年纪轻轻,就能画出如此栩栩如生令人称奇的画。你今后一定会才华出众,名啸四海啊。你今年多大了?”那青布衫跟刘树人套近乎说。

“今年十八刚出头。”

“好年岁啊。你的人如同你的画一样,眉清目秀,血气方刚。小后生,你这幅《锦绣河山》画卖多少钱啊?”那青布衫还在跟刘树人策话,最后终于话归正题了。

“这幅画啊,卖两百块大洋。”刘树人轻轻松松地说。

那青布衫想了想,停顿了一下,又问道:“旁边这幅《百鸟闹春》画呢?卖多少钱?”

“椒椒,这幅画呀,也是卖两百块大洋。”刘树人笑了笑,回答道。

“这两幅画能不能便宜一点?”那青布衫讲起价来,表露出想要买画的样子。

“便宜一点?好吧,便宜十块大洋。今儿我是初次卖画,就给你便宜一点。”刘树人慷慨地说。

“能不能再便宜一点?比喻说,再便宜十块大洋。价格就是一百八十块大洋。这是一个吉利数。零这个数在阿拉伯数字里是一个圆,所以,一百八十就是一发圆满的意思。你觉得怎么样?”那青布衫不厌其烦地讨价还价。

“噢,一发圆满,一发圆满。”刘树人对这句话很感兴趣。

刘树人正要往下说时,突然,又有一个男人叫道:“小后生,我买你这两幅画。我不跟你讲价,就按你说的,每幅画两百块大洋。”

刘树人听见了这话后,心中暗喜,但还是抑制住喜悦的心情,朝那男人放眼望去。那也是一个中年年纪的男人,留着水桶发型,硕大的耳朵巍然屹立在他的脸旁。他的眼珠滴溜溜转,直盯着那两幅画看,脸上流露出一副霸道相,似乎他说了话,其他任何人都不得买走那两幅画似的。他穿着一件灰马甲,露着两只肥大得像莲藕样的手臂。刘树人不认识那人,便惊奇地问道:“这位椒椒,你为什么要多出钱来买这两幅画呢?”

“实话跟你说吧,我家刚修了新屋,我的堂屋里就缺这样的画。我找了好久了,我也看过一些人的画,不是尺寸不合适,就是画意不佳。而这两幅画正好合我的意,所以说,我愿意多出点钱买你的画。”这个灰马甲解释说。末了,他便挤身向前,欲要付钱买画。

那青布衫心里好不舒服。他刚才跟刘树人远拉近扯软磨硬泡地讨价还价,眼看那便宜货就要到手,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于是,他狠了狠心,大声喝道:“且慢,是我先要买的。这两幅画归我买。刚才我讲价是刚才。”

摊前的人群大笑不止。

这个灰马甲停住脚步,问道:“那你现在呢?”

“现在是现在,现在我也付两百块大洋一幅。”

“好。你付两百块大洋一幅是吧?我现在也是现在,我现在付二百二十块大洋一幅。”这个灰马甲抬杠说。

“好。你付二百二十块大洋一幅是吧?我现在也是现在。”那青布衫欲言却止。

这个灰马甲急问:“你现在怎么付呢?”

“我现在是现在。我现在不付二百二十块大洋一幅。”那青布衫还在兜圈子。

这个灰马甲又问道:“你现在到底怎么付嘛?”

“我现在让你付二百二十块大洋一幅。”那青布衫最终放弃了。

摊前的人群发出嗷嗷的叫声。

这个灰马甲走到那青布衫的跟前,伸手拍了拍对方的手臂:“谢谢兄弟就了我一个圆满。”

“不用谢。二百二十,双双圆满。”那青布衫微笑着说。

这个灰马甲将钱付给了刘树人,然后请人将这两幅画抬着,满意地离去。

那青布衫的脸上满是遗憾,刘树人忙招呼那青布衫说:“椒椒,我这里还有一些画,你看看如何?”

“算了。我就是想买刚才那样的画。”

“要不,这样。下次赶场时,你到这里来拿画,怎么样?”刘树人商量着说。

“哥哥,下一次赶场时,你画得好吗?”刘瑞之在旁边提醒说。

“既然这位椒椒要画,我哪怕是日夜不歇息,我也要为他把画画好。”

“好,一言为定。你一定要画得跟刚才的那两幅画一样的好。”那青布衫丢下脸上的遗憾,欣然离去。

那青布衫刚走,摊前有个胸前吊着一束马尾辫子的女人问道:“这些鞋垫和花手绢也是卖的吗?”

刘瑞之听见有人问到她的绣品,把眼珠一转,发现那问话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那女人年轻,顶多才三十多岁;那女人漂亮,瓜子型的脸上五官端正,鼻梁很挺,嘴巴很润滑,眼睛亮晶晶。那女人身着斜襟花衣。最引人注目的还数用金丝带捆着的那束马尾辫。也许那女人自己也为自己的马尾辫子感到骄傲和自豪,特意地把那束马尾辫子摆在胸前。那辫子里每根头发挺直,丝丝头发乌黑,油光光,亮闪闪。刘瑞之看完后把那女人默认为马尾辫子,赶快回答说:“卖,当然是卖的。要是不卖,怎么会摆到摊子上来呢?”

“好厉害的女额儿啊!我问你一句,你说了好几句。”那马尾辫子说道。

“你这么问,你是想买吗?”刘瑞之说话直来直去。

“当然想买。”

“你也是一个女额儿,你自己可以绣,你怎么还来买呢?”刘瑞之毕竟年少,没做过生意,她不是引导顾客来买,而是对顾客兴师问罪了。

“嘿,你这个女额儿。你这么说话,你的意思是不想让我买喏?”那马尾辫子虽然年轻,但看上去,她的年龄要比刘瑞之大了一倍。她说话也不饶人。

“买吧。我还以为你是说着玩的呢。”刘瑞之这句话倒是有分量,弄得那马尾辫子不得不下决心买了。

“我是要买的。这鞋垫多少钱一双?花手绢多少钱一条?”

“鞋垫四块大洋一双,花手绢五块大洋一条。”刘瑞之痛痛快快地回答说。

“你这里有几个图样?”

“共有五个。你问这个干什么?”刘瑞之心里困惑不解地问。

“你给我每个图样拿一双和一条。我拿回去做样本,我……”那马尾辫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停止说话。

“喔,你是拿去做样本啊。那好,做样本的每双每条加价一块大洋。”刘瑞之说话落地有声。

“哎呀,好厉害的女额儿啊!”

刘瑞之闭口不言,两眼直盯着那马尾辫子。

“你一定要加价吗?”

“那是当然啊。”

“那我不买了。”那马尾辫子显得有些不高兴。

“我刚才还说过你,你是说着玩的吧。”刘瑞之挖苦说。

周围的人眼望着那马尾辫子,嘴里发出哇哇的喊声。

那马尾辫子吃不了刘瑞之这句话,又挨不过众人的面子,便绕了个圈子,用商量的口气说:“这样吧,我多买点,你不要加价好不好?”

刘瑞之伸出右手,倒着手指,一副用手计算的样子。半晌,她才回话说:“你要多少?”

“我买四套,你要多少钱?”那马尾辫子说道。她想试一试刘瑞之怎样计算。

刘瑞之倒了一下手指,立刻答道:“一共一百八十块大洋。”

“你算错了。”那马尾辫子故意说道。

刘瑞之又倒了一下手指,觉得自己没有算错,便肯定地说:“没错。”

“你真地算错了。”那马尾辫子还是不甘心地戏弄刘瑞之。

刘瑞之只好对刘树人喊道:“哥哥,你帮我算算,看我到底算错了没有。”

“好。”刘树人也倒着手指计算起来。最后,他问那马尾辫子,“大姐,是给你算多了还是算少了?”

那马尾辫子对着刘树人甜甜地笑着说:“她算得不多也不少。我是跟她闹着玩的。来,小女额儿,我把钱给你。这下,你如果把钱数错了,你自己吃亏哟。”

刘瑞之看到钱到了手,没有再去接话,一个劲儿地数起钱来,数完钱,她将四套鞋垫和手绢递给那马尾辫子,看着那马尾辫子步步远去。她本想问她买四套干什么,但由于那马尾辫子刚才前面对她进行过指责和生意已经做成,她也就不想再多言了。她心里高兴起来,这下可好了,终于可以凭自己的双手挣钱了,可以帮助哥哥凑钱读书了。

刚才,在刘瑞之和那马尾辫子谈论买卖的时候,刘树人那边又卖出了一些小画和对联。摊上所剩的画品不多了。他对她说:“妹儿,剩下这点东西我们下场卖。现在,我们收拾东西,然后到场上找福哥一起回家去。”

“好,哥哥。但福哥你就不用找了。他说过,他有事到别处去了。”

两兄妹高高兴兴地走在回家的大路上,自编又自唱:

《长律诗﹒哥妹情》

哥哥走在大路上,妹妹奉陪哥手旁;

妹妹牵着哥手膀,哥哥手挽妹徜徉;

人成一双影成对,两个暖流钻心房。

大步迈开加劲走,成双成对奔家乡。

哥哥挥舞奇妙笔,妹妹巧思针绣扬;

妙笔飞扬生灿烂,飞扬巧手绣芬芳;

人见人爱花怒放,滚滚财源来大洋。

大步迈开加劲走,成双成对奔家乡。

话说刘之福,在盘塘镇上时,他站在刘树人的画摊旁,看着那灰马甲以四百四十块大洋买走了那两幅画,他暗暗为刘树人欣喜若狂,激动不已。他知道,那两幅画被人买走之后,就不会有他的力气活儿了。他决定去办一点自己的事儿。刘树人当时正在数钱,刘之福便跟刘瑞之耳语几句后就离开了刘树人的画摊。他很快就办完了自己的事,早早地回到了家里。这时候,他坐在刘树人的横屋里,绘声绘色地讲述着盘塘镇上两个男人争着买画的故事:“丫丫,那个穿青布衫的男人跟树人老弟还价时,他说得真好听嘞。”

“怎么好听?”刘彩兰听得入了神。

“他说啊,你能不能再让一点?一百八十块大洋怎么样?零在阿拉伯数字里是个圆。一八是个吉利数,所以,一百八十就是一发圆满的意思。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这说法不错。”刘彩兰以为刘之福后面说的那一句话是在问她,她便这样回答。

“不,丫丫。不是我问你怎么样,是那青布衫当时问树人老弟怎么样。”刘之福纠正说。

“唔,唔,是这样啊。那树人觉得怎么样呢?”

“他呀,他不动声色,后来,神态稳重地重复说:‘一发圆满’。”

“他同意那青布衫的价格了喏?”

“正当那青布衫做着一发圆满梦的时候,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

“一个程咬金?”

“就是来了个穿灰马甲的男人,他出二百块大洋一幅嘞。”

“这下,树人可以卖给他了。”刘彩兰满意地点头说。

“可是,那两个男人激烈地争了起来。那青布衫根本不想让。他说,他讲价是刚才的事,现在是现在。他们两人你一口现在我一口现在,现在过去现在过来,最后,你猜,结果会是怎么样?”

“你是问我吧?”刘彩兰刚才在理解上出现过失误,这时不敢轻易回答,便这样问了一句。

“对,现在我是在问你。”

“叫我说呀,两百块大洋一幅,叫他们俩每人买一幅。”刘彩兰确定刘之福是问她之后,大胆地这么说着。

“不是这样的……”刘之福正准备往下讲,不巧被外面来的人打断了话。

“是什么事说得这么热闹啊?”门外的来人问道,他随后来到了横屋的门口。

“是九爷啊。你来了,连狗都不叫一声了。”刘彩兰打招呼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向九重不解地问。

“你来得多了,狗都认识你了。你身后那位是谁呀?”刘彩兰诙谐地说。

“我的管家,”向九重转头,往他身后瞟了一眼,转过头来说,“他叫向华白。”

刘彩兰一听这名字,心里顿生惊奇,心想,她以前见过这人,只是没有时间细看和问名字。这人的名字怎么和她在龚家坪家里养的狗同名?她曾为那狗取名叫花白,那是因为那条狗的脸上白毛中夹杂着黑毛和黄毛。莫非这人也是一脉相承,如出一辙?再细看时,这人一脸褐色,不见有杂色,却见有棱角,那是他的嘴唇。从侧面看去,他那个嘴巴向前凸起,与鼻子齐平。他的额头正方形,眼睛呈长方形。他那样子有点咄咄逼人。她看了他一眼,再也不想看他第二眼。她便斜着眼睛淡淡地说:“进屋里来坐吧。”

“好啊。”向九重跨进门槛,在座椅上坐下来。向华白跟了进来,站在向九重的身旁。向九重撩起二郎腿:“树人赶场回来了吗?”

“你怎么晓得他去赶场了?”

“我不光晓得他赶场了,我还晓得他卖画发财了。我也是赶场才回来的。”

“我怎么在场上没有看见你?”刘之福插话问道。

“那么大的镇子,那么多的人,哪有不错过的呢?”向九重回答说,“我在场上还看到你站在树人旁边看他数钱嘞。树人今儿是发财了。二百二十块大洋一幅画竟然还有人争着买,真是的。”向九重嫉妒地说。

“二百二十块一幅!”刘彩兰惊喜不已。

“他还没有回来吧?想必是他发了财后下馆子美味、美味去了。不过,他美味完了,还是得回来的。我今儿能要回债了。”向九重冷言冷语地说完后,嘘了一口气,放下二郎腿,把腿向前伸直了,显出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丫丫,我回来了哟。”刘瑞之走到刘之福的禾场里,高兴地大喊大叫着。

刘彩兰和刘之福闻声从座椅上站起身,走到门口去迎接。

“看你那高兴劲头,你发财了呀?”刘彩兰微笑着,问道。

“丫丫,那当然哪。福哥,你早回来了。”刘瑞之欢快地说道。

“福哥,我还说到场上去找你一起回来嘞。”刘树人打招呼说。

“我办完事后就直接回来了。”刘之福说道。

刘树人跨进门槛,看见向九重,他神情一惊,心想,向九重真是小九九的脑袋。他刚卖画得了钱,向九重就赶着要债来了。他镇定自若地跟向九重打招呼:“啊,是九爷来了。”

“是啊。你今儿发财了吧?”向九重稳坐在座椅上,没有起身,巍然不动。

“发什么财嘞。九爷今儿到场上发财去了?”刘树人笑了笑。

“是啊。我到场上去走了一趟。”向九重毫不隐瞒地说。

“啊,是这样。”刘树人更加清楚了向九重这个时候来的意图。

“实话说了吧,我今儿来是来要回我的那点债的。”向九重直截了当地说。

“九爷,”刘树人放下背在身上的东西,在座椅上坐了下来,“今儿我卖画是得了一点钱,但我想拿这点钱去读书。我欠你的那点钱能不能以后再还你?反正我会按时间给你算利息。”

“那不行。你那点利息我还看不上眼。”

“九爷,你真厉害。我哥哥得的钱在袋子里还没有放热,你就要拿走。”刘瑞之气冲冲地说道。

“小女额儿,那钱放在口袋里热也好,不热也好,你们总得还我。还不如趁早还了我,免得钱压穿了口袋。”向九重狡辩说。

“你!”刘瑞之气得直瞪眼睛,“你就不能帮我哥哥救个急吗?我哥哥正差钱去读书嘞。”

“救急,救急?他读书对我有什么好处?”向九重毫不饶人地说。

“九爷,你就帮树人老弟救个急吧。”刘之福也劝导说。

“是啊,九爷。你就帮忙救个急嘛。”刘彩兰也劝导说,“你就当是树人今儿没有得到钱嘛。”

“树人要是今儿没有得到钱,那我也是不会来的。可事实是,树人今儿得到了钱。”向九重不肯让步。

“九爷,我刚才跟你说了,我是要用钱救急啊。”刘树人好言好语地说。

“树人,救急不救急的,你即使用钱救命,那也与我无关。你有钱不还,这是耍赖。”向九重语气更重了,像是铁了心,一定要拿到钱。

“九爷,这怎么是耍赖呢!我这不是在跟你打商量吗?”刘树人忍着性子说道。

“今儿啊,商量也好,不商量也好,反正你还我的钱。”向九重把话说绝了。

刘树人觉得,向九重已无商量的余地,便只好放弃商量,问道:“你记得我欠你多少钱?”

“四十块大洋。还有牛打滚的利息,算起来是八十块大洋。”

“九爷,你那牛打滚的利息应该是一年的时间吧。”刘树人辩解说。

“噢,你们刚才把我搞糊涂了。利息应该只算一半。这样,你总共欠我六十块大洋。”向九重是能混则混,不能混就只好如实承认。

刘树人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钱,数了六十块,递给向九重。

向九重接过钱,装进口袋,站起身,二话没说,昂着头。看他那样子,他是要迈步向屋外走去。

刘树人站起来,对向九重说:“还没有给你倒茶喝,你喝杯茶了再走吧。”

“不必客气啦。”向九重对着向华白把衣袖一甩,二人迈开大步,匆匆离去。

刘树人回到座椅旁坐下,刘彩兰给在座的人都端上了一杯茶。

“树人老弟,你真地还去读书吗?”刘之福喝着茶,这样问道。

“是啊。我要去长沙读书。你看,这钱本来就不够,向九重这一来,我又还了他那么多债,现在更是不够了。”刘树人答道。

“怎么会不够呢?你还剩下几百块大洋啊。”刘之福不解地问。

“去长沙读书不比去桃源师范读书。长沙路途遥远,要很多路费钱,而且,长沙的学费也高,住宿费也高,生活费也高。我估计,没有上千的大洋是不行的。”刘树人估计着说。

“对,你说得对。去长沙读书的用费肯定很高。”刘之福说道。

“是啊。这到哪里去筹钱呢?”刘彩兰着急地说。

“哥哥,有了。刚才盘塘镇场上有个男人说要买画的,你如若把画画好了卖给他,你就又可以得到几百块大洋啊。”刘瑞之提示说。

“说是那么说,但那都是一些未知数啊。”刘树人沉重地说。

“对,那是说不准的。如果那个人改变主意了呢?”刘彩兰说道。

“唔,对了。那怎么办呢?”刘瑞之想明白后,说道。

“嗯,我有个办法。”刘之福恍然大悟地说。

“有什么办法?说出来听听。”刘彩兰催促说。

“我上次在刘妨书家做事时,他说起过你。他说,如果你读书差钱,他可以借给你。”刘之福介绍说。

“哥哥,你别借他的钱。你哪怕是走错了门,你也别借他的钱。”刘瑞之火烧火燎地说。

“对。树人,他的钱,你再也别沾边。”刘彩兰也不赞成向刘妨书借钱。

刘彩兰和刘瑞之毅然决然地反对,一下子弄得刘之福很不好意思。他只好喃喃地说道:“别人好心借钱给你,只要你付给他利息,你有什么借不得的呢?”

“福哥,你忘了吗?我们以前借过他的钱,结果,他打死了我嗲嗲,还硬要拉我去给他做丫鬟,还硬要我哥哥和姑丫钻他的裤裆。他太欺负人了,太侮辱人了。”刘瑞之完全否定说。

“那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啊。”刘之福还在坚持着说。

“不论怎么说,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刘瑞之不同意。

“他这次是主动提出借钱给你的。”刘之福又说。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树人,宁愿借别人的钱,也不可借刘妨书的钱啊。”刘彩兰告诫说。

“我心里有数,丫丫。”刘树人表态说,“但是,我向谁借钱呢?”刘树人沉思起来。

“树人老弟,你打算马上就去长沙读书吗?”刘之福好像心里有话要说。

“是啊。越早越好。早点去了,说不定还能赶上这一届毕业嘞。”刘树人紧皱着眉头说。

“那好。这是个好机会。最好能赶上这一届毕业,这样你就能了了你的心愿。你看这样好吗?我手头正好有一百多块大洋,可以付清我买你那两块田的欠款。好像是一百一十块大洋吧?”刘之福这样建议说。

“钱是那么多。可你把钱给我了,你生活会有困难吗?”刘树人关切地问。

“困难不大,为你救急要紧。那两块田虽然你已经插了秧,秧苗发青长势好,你还是交给我来管吧。我给你补偿四十块大洋。这样的话,如若你去读书了,你家里还可以少管两块田。你看行不行?”

“好,好。”刘瑞之听了,兴高采烈地说,“福哥真好。福哥真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我哥哥多了这么多钱,读书就多了一成希望。”

“是啊,之福是个好心人,总是帮你哥哥的忙。”刘彩兰也肯定地说。

“哪里,哪里的话。这点钱并不多。况且,我买你们的田是应该付钱的。我算不上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再说,观音菩萨是个女人,我是个男人,我不可能是观音菩萨。”刘之福被刘瑞之几句话说得羞红了脸,连连推辞说。

“妹儿,你别说福哥是观音菩萨了。他封建得很,不愿意当女人。你就说他是如来佛好了。”刘树人一展愁眉,开玩笑说。

“喔,说是观音菩萨,就变成女人了吗?我是说他的好心如同观音菩萨的好心嘞。”刘瑞之争辩说。

“对,瑞之说得好。再说,是个女人有什么不好?这世界上,没有女人就没有男人。离开了女人,男人就走不稳。”刘彩兰昂起头,笑着说道。

“对,对。丫丫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刘之福在长辈面前只得这样认了。

刘树人和刘瑞之哈哈大笑起来。

又是盘塘镇逢赶场的日子。刘树人又请了刘之福,将大幅画抬到了盘塘镇他上次摆画摊的地方。他刚把画摊摆设好,上次没有买到画的那青布衫就走了过来。

“喂,小后生。你还真守诚信啊。你这两幅画今儿可以卖给我了吧?”那青布衫凝重地问道。

“是啊,椒椒。你也真守诚信啊,说好了来买画的,你果真就来了。”刘树人这样寒暄着,对那青布衫望了一眼。那青布衫还是穿着上次来赶场时穿的青布衫。

“你要是不来,这两幅画恐怕又会被别人买走了。你就圆满不成了嘞。”刘瑞之插话说。

“你这个小女额儿好厉害哟,你还会抓我的话柄呀。”那青布衫侧过脸,面对刘瑞之说道。

“你今儿打算买还是不买?”刘瑞之笑了笑,问道。

“当然要买。只是这个价格?这个价格是多少呢?”

“价格你是知道的,何必再问呢?”刘瑞之爽快地答道。

“我怎么知道?上次的价格是上次的价格,这次的价格是这次的价格。”那青布衫摆着理由说道。

“椒椒,我们是上次约好了的,所以按上次的价格卖给你。这应该合理吧?”刘树人接过话头说。

“那你的意思是说二百二十块大洋一幅喏?”

“是啊,上次那个椒椒买的就是这个价啊。”刘树人说。

“好吧,我买。你收钱。”那青布衫取下他肩上的钱袋,准备掏钱付给刘树人。

“且慢!我出三百块大洋买那幅《锦绣河山》画。”这时,摊前人群中有个光头男人喊道。

那青布衫听了惊讶万分,张着嘴巴,看着那个光头男人。那男人秃着头顶,头的周围头发稀疏,几根卷毛剪得很短。粗略一看,就像个圆石头。要不是脸上长着个高挺的鼻子,有人真会把他的头当成石头。那男人高挺的鼻子两旁满是皱纹,眉毛和眼睛也像皱纹。皱纹如同波纹,满脸碧波荡漾。看那男人的面相,那男人年岁已高。那青布衫半晌才回过神,问道:“这位大哥,你为什么要跟我争着买这幅画呢?”

“是啊,大伯,你为什么要跟他争着买呢?”刘瑞之打抱不平地问道。

“我自有我的用途。”那光头男人答道。

“那你为什么出那么高的价钱呢?”刘瑞之进一步问道。

“物有所值。”那光头男人说话干脆利落。

“那你为什么只买一幅呢?刚才这位椒椒是要买两幅的。”刘瑞之一个劲地问道。

“我今儿带的钱不够。要不然,那幅《百鸟闹春》画我也会买下的。”

“大伯,我看你说话响亮,风度不凡,你一定是个大官吧?”刘瑞之不问明白不甘心。

“大官倒不是。我是个收藏家。”那光头男人说漏了嘴,露出了他买画的目的。

“啊!你是大收藏家,怪不得财大气粗的哟。”刘瑞之笑眯眯地说。

“卖给我那幅画吧。”

“大伯,你出的价钱高,我很想卖给你。但是今儿我不能卖给你。这两幅画是这个椒椒早就定好了的。”刘树人和颜悦色地说着。

“他只出二百二十块一幅,而我出三百块一幅,你怎么就不卖给我呢?”那光头男人生气地问道。

“大伯,这怎么说呢?这么说吧,你说是一张脸重要呢还是一个屁股重要?”刘树人试图想说明点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光头男人弄不明白。

“这还不明白呀?来,让我说吧。这一张脸呢管理七个洞: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而一个屁股只管理两个洞:一个屎巴巴洞和一个尿尿洞。你看,哪个重要?”刘瑞之的话逗得摊前的人群哈哈大笑。

“对。脸比屁股重要。我这个人做事啊,就是讲个脸,讲个诚信。如果不讲诚信,脸就变成了屁股,那就该把脸装进裤子里去。”刘树人郑重其事地说。

“你的意思就是,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那光头男人还是不甘心,想方设法还要争取买画。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刘瑞之这样说道。

“是啊,我们这个民族历来倡导:言而有信为重中之重,言而无信则猪狗不如。”刘树人进一步申明自己的观点。他真有:

《七律诗﹒诚信德》

牡丹花好空入目,枣花虽少结实成;

精诚所至金石开,自古诚心是本分。

做人以诚不虚伪,君子养心善于诚,

为人切莫务虚名,九鼎一言千事赢。

“佩服,佩服。你年纪轻轻,就气度不凡,将来定有作为。”那光头男人伸出大拇指连连夸奖说。

“谢谢大伯夸奖。今儿没有能够让你买到画,真是不好意思。”刘树人十分抱歉地说。

“不必在意,来日方长。我今儿虽然没有买到你的那两幅画,但我可以买你其它的画。画好不分彼此。你摊上剩下的几幅画我都买了。你算算,一共是多少钱?”那光头男人诚心诚意地说道。

刘树人满心欢喜地点头,把摊上的几幅画清点了一下,算了算:“大伯,一共是一百九十块大洋,我少收你十块大洋。这样,你就给一百八十块大洋吧。”

“好。这是一百八十块。你收下吧。”那光头男人眉开眼笑地把钱递给了刘树人。

刘瑞之已将几幅画包扎好,笑盈盈地将画递给那光头男人。

那光头男人接过画,无限感慨地说:“还是脸重要啊。”说完,他挥了挥手,携画而去。

那青布衫眼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无声无息地把手伸进钱袋,掏出钱来递给刘树人。

刘树人数完钱后,说:“一共是四百四十块大洋,对吧?”

“对。谢谢你,小后生。你真讲诚信,真讲义气。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他叫刘树人。”刘瑞之抢先答道。

“对。他叫刘树人。说起来,恐怕你也许会知道。他嗲嗲叫刘喜廷,是有名的长刘先生。”刘之福补充说。

“啊,是这样啊。长刘先生曾经是我的先生,教我读过书。小后生真是不简单啊。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好了,祝你一生好运。”那青布衫叫来他的熟人,抬了画欢快地离去。

刘树人一边收拾画摊一边说:“今儿我们收摊更早。收摊完后,我们三个人去镇上转转。”

“好,好,太好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到镇上去转了。”刘瑞之是求之不得。

“行。我们去看看热闹。”刘之福也高兴地说。

说走就走,说转转就转转。三个人在街上的人群中漫步穿行。刚走出几十步,前方传来打三棒鼓的声音。刘树人朝那声音走去,刘之福和刘瑞之紧跟其后。只见那边台阶上站着一个非男非女的年轻三棒鼓艺人。说他非男,他却穿着男式长衫,胸部平坦,肩膀厚宽,腰身粗壮,手掌硕大,眉毛阔宽,络腮胡须成片。说他非女,他头上却留着齐肩的头发,脸上抹着水彩胭脂,嘴上打着口红。他身旁的地上,三根细竹竿的中间用一根绳子捆着,竹竿叉开在地上。竹子叉的上面放着一面小鼓。那三棒鼓艺人手拿一根小木棍,不停地敲打着鼓面,那敲打之声就像是一首诗,有节拍有韵律。他敲打了一阵之后,便有声有色地唱了起来:

你好我好他好,大家都在说好。

男人说女人好,女人说男人好,

都是情忘记不了。情深似海最重要,

千难万难也不能抛。来来来,买上丝巾几条,

回家送男人,男人把你拥抱。

回家送堂客,堂客对你耍娇。

那三棒鼓艺人唱到这里,拿起一条花丝巾在空中挥舞着:“杭州丝巾,天下第一。快来买呀,两块大洋一条。”旁边几个人买了起来。之后,他又敲起鼓,唱了起来:

你好我好他好,大家都在说好。

爹娘说儿女好,儿女说爹娘好,

都是情忘记不了。养育孝顺最重要,

千难万难也不能抛。来来来,买上丝巾几条,

回家送爹娘,爹娘把你夸耀。

回家送儿女,儿女对你微笑。

刘树人对三棒鼓熟悉。那三棒鼓艺人敲鼓时,他的手也跟着有节奏地舞动着。那三棒鼓艺人唱诗时,他暗自小声哼着调儿,简直是如醉如痴。

刘瑞之则是不同。她一边听一边看,看那丝巾上绣的花。她脸上的表情如波浪翻滚,有时歪嘴,有时微笑。那三棒鼓艺人不唱时,她撅着嘴巴说:“他唱的诗里为什么没有送妹儿的呀?”

刘之福也接话说:“是啊。为什么也没有送哥哥的呀?”

刘树人把他们俩说的话听在耳朵里,想在心里。他明白他们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立即对那三棒鼓艺人说道:“大哥,你刚才唱的诗如果能改一改,我就可以买你几条丝巾嘞。”

那三棒鼓艺人一听有生意可做,赶紧笑眯眯地说:“能改,能改。你听好了,我改给你听。”他随即打起三棒鼓,高声唱了起来:

你好我好他好,大家都在说好。

哥哥说妹妹好,妹妹说哥哥好,

都是情忘记不了。恩恩爱爱最重要,

千难万难也不能抛。来来来,买上丝巾几条,

买了送妹妹,妹妹爱你到老。

买了送哥哥,哥哥陪你睡觉。

那三棒鼓艺人前面的人一听,乐得哈哈大笑。

刘瑞之被那后面的一句诗害羞得满脸通红,大声喊着:“妹妹长大了,应该和哥哥分开睡。哥哥,你别买他的,他改得不好。”

那三棒鼓艺人前面的人听了,又是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那三棒鼓艺人止住笑,问道:“你要怎么改呢?”

“哥哥陪你到老。”刘瑞之一本正经地说。

“我刚才说了一个‘到老’了,这样重复恐怕不好吧?”那三棒鼓艺人争辩说。

“有什么不好?你前面用了那么多的‘好’字,难道不是重复吗?”刘瑞之一点也不让步地,“两个人同到老有什么不好?”

“好。就按你说的改,改为夫妻白头偕老。”

“大哥,你改得好。你的丝巾我买五条。”刘树人把十块大洋付给了那三棒鼓艺人。

“哥哥,你买那么多干什么?”

刘树人从那三棒鼓艺人手里接过丝巾:“来,给你送一条。给福哥和偶姐各送一条,给姑丫、丫丫各送一条。”

“谢谢你,树人老弟。”刘之福接过丝巾,笑着说。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买一条?”刘瑞之不解地问。

“我做东,我自己就免了。”刘树人马上找了一个借口。

“那不行。我给你买一条。”刘瑞之认真地说道。

“好妹儿,你已经送给我很多条了。”刘树人说着,便拉了刘瑞之的手往前走。

她犟不赢他,只得走了,脑子里还在想着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你已经送给我很多条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人边走边看,继续往前走。突然,他们发现,前面有一大堆人在争先恐后地购买什么东西。

刘树人赶紧说:“快走,我们去前面看看热闹。”

三人走到前面一看,那堆人是在抢购彩色花布。

刘树人挤进人群,想看个究竟。他挤到那布摊前,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脑子里急速地思考着: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那布上印着的画不是跟他这两场时间卖出的画一模一样吗?这是怎么回事呢?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十天前的那个用二百二十块大洋买过画的灰马甲把他的画印到布上去了?不,这不可能。十天的时间是印不出来的。对,绝对是印不出来的。那么,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居然能创作出和他一模一样的画来呢?他又仔细地观看那布上的几种画。他看到,那幅《百鸟闹春》画跟他画的一模一样。那幅《锦绣河山》画,除了题词不一样,其它也是一模一样。只有那幅《云端花草》画不曾见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呢?他思绪万千,忽然,他突发奇想,那一定是姚小妹所画,因为姚小妹和他以前画过这样的画。姚小妹没有死,她想用这样的画来告诉他她没有死。她想用这样的画要他去寻找她。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对,一定是这样。“我要找人!”他不禁失声大叫了起来。

布摊前的人闻声惊呆了,用诧异的目光望着刘树人。

“你要找谁呀?”那摊主王二麻子被刘树人弄得莫名其妙,便不解地问道。

“老板,我要找人。我要找姚小妹。你认识姚小妹吗?”刘树人急不可待地说。

“不认识。我不认识叫什么姚小妹的。”王二麻子完全否定说。

“那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刘树人又问道。

“没听说过。”

“那这些布是你家生产的吗?”

“你问这些干什么?你到底买不买布?我没闲工夫跟你扯谈!”王二麻子很不高兴地说。

“买,买。这几种布各买一幅完整的画。”刘树人脑子里虽然很乱,但乱中还有一丝清醒。

“哥哥,你买那么一点点布干什么?”刘瑞之刚才看到刘树人举止异常,说话滑稽可笑,早就想发话问问他,但又插不进话。只是这时,她才赶紧问他。

“是啊,树人老弟。这些画你都会画,你买着干什么?”刘之福也觉得刘树人怪怪的。

“我自有用处。老板,你就照我说的给我剪布吧。”刘树人激动万分地要求说。

“别人都是一匹匹地买,你却是一幅画地一幅画地买。你这就奇怪了。你要是不喜欢这样的布,你就别买。”

“喜欢,喜欢。”

“你喜欢,我不喜欢。我不喜欢这么小打小闹。那一幅画地一幅画地,真不好剪哪。那一幅画前面的半幅画怎么算?”

“算我的,我给你付钱。你一定要剪出一幅幅完整的画。”刘树人再三要求说。

“好吧。”王二麻子最终答应了下来。他把那几种彩色布打开,找到每幅完整的画的地方,拿了剪刀,在布边剪出一个个的口子,放下剪刀,双手拽住布口处,用力一扯,嘶嘶几声响,一段段的布从布匹上撕了下来,又拿尺子量了量,最后说道:“这三段布一共是三丈。”

“多少钱一丈呢?老板。”刘树人问道。

“两块大洋一丈,一共是六块大洋。”王二麻子答道。

“老板,麻烦你了。我给你八块大洋。八发,八发,祝你发财。”刘树人赶忙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王二麻子。

“谢谢。来,你把布拿好。”王二麻子见刘树人做事大方,态度变得温和了些。

刘树人观颜察色,心里一动,便问了起来:“请问老板尊姓大名?家住何方?”

王二麻子听刘树人出言不凡,彬彬有礼,便谨慎地回答道:“本人姓王名二麻子,叫王二麻子。家住石门县金嘴镇。”

摊前的人听了,不禁哈哈一笑。

“好,王二麻子大哥,后会有期。”刘树人没有跟着别人发笑,他沉稳地告辞说。说完,他抱起那三段布,对刘之福和刘瑞之说,“走,我们不到别处去转了。现在就回家去。”

刘瑞之跟着刘树人急速地走着。“哥哥,你刚才怎么那么怪怪的?你问那布老板认不认识姚小妹干什么?姚小妹不是早就死了吗?再说……”

“再说,姚小妹是本县陬市镇的,而那个布老板是石门县金嘴镇的,两个镇之间相隔上百里路嘞。”刘之福走在刘树人后面,插话说。

“走,快走。回去再说。”刘树人态度严肃,一路上只顾走路,不再言语。刘瑞之和刘之福默默地跟在刘树人的身后,大步走着。

刘树人的堂屋里坐着两个人。龚慧成今天回到了这里。刘彩兰告诉他说:“树人与瑞之到盘塘镇赶场去了。”

“喔,今儿是盘塘镇逢场的日子呀!我半个多月没有回来,都忘记了。”他接过她的话说。

“是啊,你到外面都忙糊涂了。你还晓得回到这里来呀。”她打趣地说。

“嗯,再糊涂,连这点事都不晓得吗?”他也顺水推舟地说。

“你顶多就晓得这点事。树人卖画得了很多钱,你就不晓得吧?”

“得了很多钱?”

“是啊,上次赶场就得了五六百块大洋,今儿也可能少不了这个数。”

“嗷,这下可好了。”他喜上眉梢,无比感慨地说。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刘彩兰觉得奇怪,怎么今天只闻脚步声而没闻人的说话声?她走到门口,想看个究竟。咋一看,就看见刘树人和刘瑞之回来了。她好奇地问道:“瑞之,你是饿了吧?饿得不说话了?”

刘瑞之点点头,没有说话。

“丫丫,有饭吃了吗?吃了饭我要去找人。”刘树人急促地说,走到堂屋大门边来。

龚慧成听见外面有说话声,便也来到大门口,看见刘树人,打招呼:“树人回来了。”

“嗯,姑丫,你也回来了。”刘树人说道。

“哇,姑丫回来了啊。”刘瑞之打招呼。

“是啊,我们都回来了啊。”龚慧成笑眯眯地说,“树人,刚才听你说要去找人,你要去找谁呀?这么急急忙忙的。”

“姑丫,我要去找姚小妹。”

“找姚小妹?树人,你脑子没有出毛病吧?姚小妹已经死了几年了。你是去找她的魂吧?”龚慧成大惊失色地说。

“不,她没有死,她没有死。你来看这布上的画。”刘树人肯定地说,随即把抱在怀里的布打开。

“这是一幅《云端花草》画。这是一幅《百鸟闹春》画。呀,这幅《百鸟闹春》画怎么跟你画的一模一样?嗷,还有这幅《锦绣河山》画也跟你画的一模一样,这是怎么一回事?”刘彩兰深感愕然地说。

“什么?还有这等事?”龚慧成快步走过来,看那布上的画。

“难道你不信吗?你过来。”刘彩兰拉着龚慧成的手,快步走到黑板前,指着几幅刘树人即将完工的画,“你比较比较,看是不是一样。”

他看了个仔细,返身走到那几段布那里,细看了几眼:“是啊,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树人,是不是别人临摹了你的画之后,再印到布上去了呢?”

刘树人连连摇头:“不可能。我敢说,这布上的画肯定是姚小妹所画。这样的画是姚小妹和我以前共同创作的。只有她能画,只有我能画。你看这幅画上题的字也是一模一样。”

龚慧成念道:“远近春人。”念完,他走回到黑板那里,又念道,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他念完后,想了想,“这题的字并不一样啊。怎么会是一模一样呢?布上的画中题的是四个字,而你题的是四句诗呀。”

“姑丫,你再看看那每一句诗的第一个字。”刘树人指点说。

龚慧成看了后,张口结舌,过了好一会才说:“完全雷同。”

刘瑞之觉得很蹊跷,看了看布上的四个字,然后又跑到黑板那里,看那四句诗。突然,她惊叫道:“并不完全雷同。”

随着她的喊声,刘树人和刘彩兰也跑到黑板那里,想看个明白。他们俩仔细地看了之后,没有说什么,马上又回到那几段布那里,仔细地察看。

原来,黑板前的那幅《锦绣河山》画上,“春”字下面画的是两只鸟,而布上的“春”字下面画的是两只蜜蜂。

“呀,这布上画的是两只蜜蜂。”刘彩兰大声说道。

龚慧成和刘瑞之也走到那段布那里细看。

众人皆愕然。刘彩兰又大声说:“是这布上画错了。”龚慧成和刘瑞之点头赞成。

刘树人眼望着布上的画沉思起来。这画上那么多笔划和色彩都没有错,为什么单单就这一处地方出错了呢?是真的画错了还是有意画错的呢?如果是真的画错了,这幅画就有可能不是姚小妹所画。如果是有意画错了,那这个意义是什么呢?鸟儿变成了蜜蜂,飞禽变成了昆虫,这是什么意思呢?鸟,鸟?虫,虫?虫,虫?鸟,鸟?在“春”字之下。骤然,他脑子里豁然开朗,大声说道:“‘春’字下面两个‘虫’字是一个‘蠢’字。远近蠢人,远近蠢人!这句话告诉我们所有的人都受骗上当了,都是愚蠢的人。对,姚小妹是有意画错的。她是想用这一败笔告诉我,我被骗了。对,这一定是她的本意。来,我们来看看其它两幅画。”刘树人急忙把那段《锦绣河山》画布放在一旁,仔细地看起布上的那幅《百鸟闹春》画来。看着看着,他神色落寞地说,“这又有一处不同。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你们看,布上这两处地方的鸟儿没有了,这是因为当时姚小妹和我创作那幅《锦绣河山》画时,我用剪刀把这两处地方的鸟儿剪下来后贴到那个‘春’字下面去了。我认为,在这里,姚小妹在向我暗示,这布上的画是她所画,因为只有她和我才晓得这两处地方的鸟儿当时都被剪走了。对,一定是这个意思。好,再看下一幅画。”他把这段《百鸟闹春》画布放在那段《锦绣河山》画布上。下面是那段《云端花草》画布。

“哥哥,你没有画过这种画。你就别看了。”刘瑞之劝阻说。

“且慢。这幅《云端花草》画不一般。让我想一想,它一定有寓意。对,你们看,这云彩和花草的上下部分都没有画任何东西。这说明,云彩和花草都悬在半空中。有句歇后语说,半天云里长草——破天荒。”

没等刘树人往下说,刘瑞之疑惑不解地问:“破天荒?破天荒是什么意思?”

“叫我理解,布上的这些不同之处都有寓意,或者说,都是暗语。姚小妹在向我暗示,她的所谓死是一件破天荒的从未出现过的奇事。或者也可以这样理解,她让我以破天荒的思想去理解她的所谓死。她的意思就是说,她没有死。对,一定是这样。我要去找人!丫丫,请你给我盛点饭吃。我吃了饭就去找姚小妹。”

“树人,你说得真是神乎其神。你说的这些话都是你个人的想象。听似有道理,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刘彩兰顾虑重重地说。

“对。树人,我看,你这是在捕风捉影,世上有许多事是不能凭想象的。”龚慧成否定说。

“你们都说我凭想象。我说啊,

没有想象,怎么会有目标?

没有目标,怎么会有动力?

没有动力,怎么会有行动?

有了想象,就得马上行动,

有了行动,就能得到结果。

你们就不要否定我了。”刘树人一听两个大人不同意他的说法,一着急,说出一连串的道理来。

“哥哥,如果姚小妹没有死,她一定会来找你。她何必在这些画布上用所谓的寓意和暗语曲曲折折弯弯拐拐地向你暗示呢?”刘瑞之问道。

“我想,她一定是有天大的难处,或者说,她脱不开身,因此,她不能前来找我,而只能用寓意和暗语要我去找她。”刘树人分析说。

“天下这么大,即使她没有死,你去哪里找她?”刘瑞之又问道。

“只要她没有死,我就会找到她。”刘树人坚定地说。

“树人老弟,你买回的画布有用吗?”刘之福和郭仙偶来到堂屋大门边,问道。

“福哥,我哥哥硬说这布上的画是姚小妹所画,是姚小妹暗示他说她没有死。”刘瑞之说。

“这真是奇谈怪论。树人老弟,你不是还要去读书吗?你现在如果把时间耽误在这漫无目标的事情上,你还读什么书呀?”刘之福提醒说。

“我去找姚小妹,这用不了几天。这不会耽误我读书的。”刘树人信誓旦旦地说。

“树人,你这要去哪里找啊?”刘彩兰哭笑不得地说。

刘树人想了想:“先去陬市镇找,去问姚小妹的爹娘。”

“如果姚小妹没有死,她的爹娘不用你去找,他们早就把她送到你这里来了。我看,你去也是白去。你如果去了,他们还是说姚小妹早就死了,你也没有办法。或许,他们还会骂你是个神经病嘞。”龚慧成这样推测说。

“是啊,树人老弟,你还是冷静点。多想想再说。”郭仙偶劝导说。

“不,我已经想好了。吃了中饭我就去陬市镇姚家找。”

龚慧成感到,刘树人心意已定铁了心,只好说道:“那好吧,如若你硬是要去,我陪你去。现在外面不安全,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先去陬市镇姚家走一趟,去问问情况再说,顶多花两天的时间。”

“好,好姑丫。这样太好了。”刘树人的脸上这才有了点笑容。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