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作者:liuqiu 更新时间:2024/9/16 9:13:05 字数:19675

第三十章 有喜无欢喜,四人追赶急;

无垠无路走,围堵被人逼。

(本章大意:姚小妹逃进树林中的土壑内,几个时辰之后,爬出土壑,继续漫无方向地逃跑。天黑时,她逃到一户人家的屋前,昏倒在地,醒来之后,呕吐不止。女主人说姚小妹怀孕了,同意留宿。

华二公回家说姚小妹逃跑了,王尔丽与宗什善说她们以前就预料过姚小妹画画有隐情。华成福推测出姚小妹逃跑必经的路线,派两对儿子儿媳回娘家围追堵截姚小妹。王尔丽果然在娘家发现姚小妹,但姚小妹第三天又逃走了,宗什善在娘家附近发现姚小妹,准备将怀孕的姚小妹用马车载回家。几天后,华成福与胡蝶等不回人,心中焦急万分。)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太阳像一个正在燃烧着的火球挂在对面山头的树梢上,阳光从密密的松针间透过来,形成一束一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投射到林间的山坡上,山坡上黑一块白一块的。

姚小妹躲藏在山坡上树林中的那个小土壑里,已经有几个时辰了。这时的她口渴肚饥,惊恐不安。那粗粗细细的阳光光柱偏偏就没有照射到她的那个小土壑里来,小土壑里昏暗一片。她以为天全黑了,她害怕极了。她害怕漆黑的夜里会有猛虎饿狼向她袭来。她顾不得口渴肚饥和全身疲乏,从小土壑里慢慢爬出来,想夺路而走,逃出这野兽横行的险地。她走出来一看,还好,树梢上的太阳还露着半个脸,脚下的山坡还清晰可见。她苦笑了一下,庆幸时辰还在等她,等她走出树林,找到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她不敢怠慢,赶紧抬起脚步,刚要抬脚快跑,忽然想起,这山坡下是否会有华家的人藏在那里守株待兔地要抓她呢?她止住脚步,弯下腰去,从脚边捡起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头,使出吃奶的力,将手里的石头朝山坡下扔过去。那石头穿越树林飞驰而去,在山脚下落地有声,接着又发出翻滚之声。那声音就像是有人在奔跑,最后,那石头竟悄然无声了。她蹲在草丛中,再也没有听到有什么声音传来。她确定,前面的那段路已经安全了,于是,她拔腿就跑,顺着山坡,穿过树林,跳过山沟,使劲地朝前奔跑着。一路上,她看见前方有人就绕道跑,看见有人家就改变方向跑。跑啊跑,不知跑了多少路,也不知跑到了哪个方向。忽然,她心里涌起一股高兴的劲头。高兴的是,她跑出了这么远的路程也没有被华家的人抓住。天黑下来了,她跑得精疲力乏了。她想,这茫茫的山野何处是尽头?何处是刘树人的家?天黑了,她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过夜。她朝前望去,前面不远处有一户人家,单家独户的。看那房屋架势,木架做墙,木板做壁,青瓦盖顶,多间相连,三弯四拐。拐角处还有一吊角楼凸现出来。那户人家一定是个安全的殷实人家。她大步朝那户人家走去,走到屋前的禾场时,她咚地一声跌倒在地,昏了过去。

屋里的人走出屋来,看见有个女子倒在禾场里,便跑上前来看是谁。那个小男孩跑得快,他跑到姚小妹那里,蹲在她的身边看了又看:“爹,娘,我不认识她,她是谁呀?”

男主人和女主人走近一看,摇摇头说:“不认识。”

姚小妹躺在地上不得动弹,那小男孩说:“爹,娘,她是不是死了?”

“小孩子别乱说话!”那男主人重重地说,“快,他娘,快去拿点红糖水来,给她灌着喝点。”

那女主人进屋,立即拿来半碗红糖水和一把调羹,慢慢地将红糖水灌入姚小妹的口中。

几调羹红糖水落下肚,姚小妹苏醒过来,疲倦地睁开眼睛一看,面前站着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那男人留着平头,长着一张灰黄色的圆脸,蒜头鼻子,扁平嘴,粗眉细眼,眼角额头和腮帮上布满了网状的皱纹。论年岁,他约摸四十出头,胸前系着一个蓝色围裙,似乎刚才正在忙着什么。看样子,他是这家的男主人。他这时正眼望着她,脸上流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这男主人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年岁相当的女人。这女人身穿细蓝花斜襟衫,头上留着齐耳的短发,弯曲的眉毛下,眼睛细而扁,浅黑色的眼珠一动也不动。凄凉和悲伤的眼神直泻而下,静静地落在她的身上。那小孩一看就知道是个男孩,至多七八岁。他头上留着短发,后脑下拖着一小撮长毛。他圆圆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抿着薄薄的嘴唇,嘴角旁现出一对小酒窝。他的眼睛也盯着她看,眼光中充满了疑问和同情。见天色已黑定,她便央求着说:“大伯,大妈,我能不能在你们这里借个歇处?”

“小妹妹,看你这一身装束,不像是个普通人家的人。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借歇处呢?”那男主人好奇地问。

“小妹妹,你坐起来说话。这天都黑了,你怎么会落到了这里呢?”那女主人也弄不明白地问。

姚小妹慢慢翻身坐了起来,最后使劲从地上站了起来,想了想,说:“大伯,大妈,我是从外地逃来的。由于不堪男人的虐待,一气之下跑了出来,我要回娘家,走错了路,才落到了这里。”

“唔,是这样啊。那你的娘家在哪里呢?”那女主人问道。

“桃源县盘塘乡辖神岗。”

“是那里啊,那里离这里还远嘞。”那男主人说。

“爹,娘,就留这个姐姐在家里住一宿吧。”那小男孩请求说。

“好。小妹妹,请进屋里去吧。”那女主人热情地说道。

“谢谢大伯,谢谢大妈,谢谢小弟弟。”姚小妹心里一阵欢喜,连声说着谢谢。她刚跟着主人迈出两三步,不觉胸中一紧,肚中抽搐,喉咙一硬,一股作呕之气从喉咙中喷薄而出,紧接着,那刚喝下去的半碗红糖水全部从口中喷了出来。她只得停下脚步,用手捂住胸口,站着慢慢地缓气。

姚小妹这一呕吐,那男主人吓坏了,问道:“我说,堂客,你没把红糖搞错吧?她喝了怎么会吐呢?”

那女主人连忙解释说:“怎么会搞错呢?我亲口尝了的,绝对不会搞错。”

姚小妹又是一阵恶心,连连干呕不停。

那小男孩可怜地说:“爹,娘,你们救救小姐姐吧。”

那女主人上前扶着姚小妹,观察着姚小妹的势态,凭她女人的经验,对姚小妹肯定地说:“小妹妹,你有喜了。”

有喜了,也就是说怀孕了。天啦,老天爷为什么这样捉弄她?姚小妹心里在呐喊。她吃惊之余,忍着心中的痛楚,假装不懂地问:“大妈,有喜是什么意思啊?”

“有喜就是你的肚子里怀上小孩了。小妹妹,恭喜你呀。”那女主人笑嘻嘻地说。

“嗷。真是作孽啊。”姚小妹勉强应付说。

“小妹妹,别这么说了。进屋歇息去吧,别流产了。”那女主人扶着姚小妹朝屋里走去。

华成福一家人坐在堂屋里,焦急地等待华二公和姚小妹从铜鼻镇赶场回来,可左等右等,天都快黑了,还是不见他们回来。

“大事不好了,他们有可能遇上土匪了。”华成福等得急不可耐地开口这么说。

“哎呀,我的男人呀。我也要当寡妇了呀。”王尔丽哭喊起来,“爹,我说过,不要让那姓姚的xx跟二公去跑市场的呀。那xx去了,二公就会遭殃的呀。这不就应验了吗?爹呀!”

“丽妹,你别动不动就大喊大叫。你爹是急糊涂了,才这样说的。再说,他顶多说的是可能嘛,并没有说一定啊。”胡蝶训斥说。

王尔丽打住叫喊,忍了忍说:“可能都不应该可能啊。”

正当大家又沉默不语时,华二公急冲冲地跑进堂屋:“爹,娘,姚淑贞逃跑了。”

王尔丽见华二公回来了,便一改刚才哭丧的脸为笑脸,但当她听说姚小妹逃跑了时,她又改笑脸为愤怒的脸,叫喊着:“爹,娘,我说过吧。让那姓姚的跑市场,就等于是放虎归山,鸡飞蛋打,这不就应验了吧!”

宗什善唱起同台戏来:“就是嘛,娘早就说她图谋不轨嘛,这时候我们都看清楚了吧!”

“捉来的野鸡养不到家。你即使对她再好,让着她,养着她,护着她,宠着她,她还是野性不改。这样的人哪里会有良心?”王尔丽挖苦说,“她是图谋不轨已久,大家还记得吧?她在举行婚礼时就装死,还是伴娘扶着她拜的堂。”

“后来,她又用诗当作信,让肖自丽去柳毅传书。”宗什善也跟着回忆说。

“是啊,娘当时罚她三十大板,那都罚轻了,应该罚她四十,五十,六十大板,打断她的腿,让她跑不了。只可惜,我那二公不应该替她受罚。”王尔丽凶狠地说。接着,她朝华二公狠狠瞪了一眼,“二公,你看你,白挨打了吧。”华二公没有吱声。

“还有啊,那小弟啊,他是冤死鬼呀。他替那姓姚的挨了十大板又能怎么样?那姓姚的不但没有把心掏给他,他反而被那姓姚的克死了,真冤呐。”宗什善好像打抱不平地说。

“堂客,你别把她说得一无是处。她画的画还是不错的,如果没搭帮她,我们的生意哪能红火得起来?”华大公对那两个女人的发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样插话。

“大公,你这是说哪里的话?你以前从来就没有说过她的好话,现在她人不在这里了,你倒是拍起马屁来了。你拍了也是白拍,她听不到。”宗什善讽刺说。

“你!”华大公受不了他堂客的这番话,气得发抖,“我说的是实情,你们不要把她一棍子打死嘛。”

“我即使想把她一棍子打死,现在也打不着了。这个时候啊,她就像那飞出笼的鸟儿……”宗什善一点也不接受华大公的话。

“对,对。”王尔丽从座椅上站起来,飞脚舞手地像鸟儿那样在堂屋中间舞动起来,“像鸟儿,”接着,她边舞边唱了起来,

“飞呀飞呀,自由翱翔;

飞呀飞呀,心驰神往;

飞呀飞呀,飞呀飞呀;

飞往那野x公的地方。”

“行了,别说了!我看你们说到何时才肯罢休?”华二公也听不下去了,喝斥说。

王尔丽停下手脚,心情不快地回坐到她刚才坐的座椅上,嘟嘟哝哝:“你吼叫什么?你是她的野x公吗?”

华二公被他堂客激怒了,吼叫道:“你混蛋!”

两个女人刚才的奚落和挖苦像是神枪利箭,一枪又一枪,一支箭又一支箭,枪枪箭箭直射华成福的心窝。他心颤,心痛,心裂。许久,许久,他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内心剧烈地撞击着:是他袒护了姚小妹?是他放纵了姚小妹?是他怂恿了姚小妹?在一家人面前,在这个时候,他又能说什么呢?华二公刚才发怒,他心头一震,神志一清,急问道:“二公,息怒。你告诉我,她是怎么跑了的?”

“爹,”华二公挤了挤眼,开始述说起来,他们卖完了布往回走,刚走了一段路,姚淑贞就说肚子痛得厉害,想要上厕所。正好路旁有个厕所,他同意她去。她上厕所时,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厕所。过了一会,他不见她走出厕所来,便喊了她一声,厕所里传出答应声。他以为她还没有方便完,便又等了一会。半个时辰过去了,她还是没有走出厕所来,他感到大事不妙,便跑过去,“我冲进厕所一看,我傻眼了,姚淑贞无影无踪了。”

“她插翅飞了?真像鸟儿一样飞了?”王尔丽插话问道。

“是啊,难道那厕所是个魔屋,把那姓姚的给藏起来了?”宗什善怀疑地问。

“是啊,简直就是一个魔屋。” 华二公继续说道。别的厕所就只有一个门,可那个厕所却有两个门。另一个门通向厕所后的一片大树林。他跑出那个门,只见一个年轻女子边走边系裤子。他一看就知道,她不是姚淑贞。他追上去问那年轻女子,她说刚才有个年轻女子朝树林里跑了。

“你怎么不去追呀?一个在前面慢慢跑,一个在后面慢慢追,像那仙人一般,那多浪漫啊。”王尔丽冷言冷语地说。

“丽妹,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说这些风凉话了。听二公往下说。”胡蝶制止说,“二公,你去追了吗?”

“娘,我没有去追。那树林茫茫无边不说,我车上还放着那么多钱嘞。”

“对。这样做是对的。”胡蝶赞同说。

“既然你没有去追,那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呢?”王尔丽追问道。

“我是没有去追,但我回到车边去保护那么多钱,我派了两个家丁去树林中追寻。他们追寻了两个时辰也一无所获。”

“你们当然追不着她了,其实她一进厕所就已经逃跑了。”王尔丽推想说。

“你怎么会这样说呢?她进厕所好一会之后,我还喊过她,她还答应了我的。”华二公辩解说。

“其实,那答应你的人就是你后来在另一个门外看到的那个系裤子的女人。”王尔丽这时候就像是一个侦探那样,推说道理。

“那女人为什么会帮淑贞答应呢?难道姚淑贞碰上了认识她的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么巧。那她为什么会帮她延长时间呢?”华二公真想弄明白这令人难解的事情。

“这还不简单!要是我是姚淑贞,我也会跟别人说点好话,或者,或者跟别人给点钱哪什么的,请别人帮个忙,别人肯定会干。”王尔丽又推理说。

“二公,我再问你,她从厕所逃跑之前,有过什么异常吗?”华成福插话问。

“在赶场的那块坪地上,当时在我们‘华’字旗对面又立起两面‘华’字旗,是姚淑贞看到后喊我看的。”他高兴地跳上布摊一看。那两面‘华’字旗下是他们的批发客户。一个是石门县金嘴镇的王二麻子,另一个是华容县牛耳镇的客户。他大声和那两位打招呼,“这时,姚淑贞就说肚子痛。我叫她忍一忍,结果她就忍过去了,没有去上厕所。”

“看来,姚淑贞是后来起意要逃跑的。她开始时确实是因为肚子痛才去上厕所的,只是到了厕所之后,看到有机会,就乘机逃跑了。”华成福也推测起来。

“福爷,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好像是在破案似的。”胡蝶想不通华成福的意图。

“这就说明,姚淑贞这次的逃跑是临时出现的思想变化。”华成福下结论似的说。

“爹的意思是说,那姓姚的在临时起思想变化之前还是做得很好的喏?”王尔丽不服气地问。

“这是其一。虽然她姚淑贞不该怀念旧情,但是她所画的画却为我们华家打开了财路,刚才二公都说了。现在,连那些客户都为我们竖起了‘华’字旗。我想,今后,我们的‘华’字旗会插遍五湖四海,这就是姚淑贞的卓越贡献所在。”华成福合情合理地说着。

“这是其二,那还有其三呢?”王尔丽撅着嘴问。

“这其三呢,说明她对澧县铜鼻镇那地方并不熟悉,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去过那地方。如果她对那地方熟悉的话,她在第一次肚子痛的时候就可以以上厕所为由想办法逃跑。”华成福继续说着。

“爹,你说她不熟悉那地方有什么用?”华二公问道。

“她不熟悉那地方,那她就找不着方向,她就会到处乱跑。这样的话,她半天的时间就不可能跑出很远的路。如果她要回桃源县,从澧县到桃源县,中间还隔着一个常德县。所以,这个时候,她肯定还在澧县和常德县交界的某个人家家中过夜。我们要去那个地方把她找回来。这就是我说的她临时出现思想变化所出现的情况。”华成福细细地分析说。

“爹,那姓姚的既然逃跑了,也就算了,别去找了。你就放虎归山算了。反正相公不在了,又没有男人管她。”宗什善这样建议说。

“是啊,爹。她虽有文才,但是,她x气太盛。她已经害死一个相公了。你如果把她找回来,今后还不知道她会害死多少人嘞。”王尔丽也不赞成华成福的话。

“她有文才,我们今后还要靠她开发新产品。还有,她姚家不是一般人家,不说亲家还是亲戚家,都是沾亲带故的。如果她出了问题,如果她的爹娘来看望她,我怎么做交代?因此,我们一定得把她找回来。”华成福用情理来做说服。

“对,你爹说得对。如果我们不把她找回来,我们今后怎么向她爹娘做交代?”胡蝶也同意地点头说,“丽妹,你娘家正是住在常德县和澧县交界的地方,那个地方是淑贞的必经之路。明儿正好又是你娘的生日,你和二公去为你娘拜寿吧。你们去了之后,在那一带安排人仔细寻找。善妹,你娘家住在桃源县和常德县的交界处,那个地方也是淑贞必经的后一段路。你和大公明儿也去你娘家。同样地,你在娘家也多叫些人去寻找。你们各去三天就回来。”

“好,就这样。即使找不到人,我们也好做交代。当然,你们要竭尽全力去找,务必把她找回来。好了,今儿就不再说了,都去歇息。明儿你们都骑马去,天一亮就动身。”华成福说完,回房歇息去了。其余的人也纷纷离开了堂屋。

昨天夜里,姚小妹躺在这家人家的床上,想着自己怀孕了,心里涌起一阵又一阵的酸甜苦辣涩咸,想着白天的逃跑险情,全身又是一阵又一阵地抽搐和颤抖,想着自己的愿望即将实现,脸上泛起一阵又一阵甘甜的微笑。她想过去,想过来,辗转反侧,久久不得入睡,喜悦,恐惧和疲惫终于令她睡沉了。

屋外,天已大亮。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

突然间,屋外的禾场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鞭炮声将姚小妹从沉睡中惊醒。她立即穿了衣,下了床,穿了鞋,跑到了窗子边朝外看。窗外的鞭炮声响不停,鞭炮的烟雾缭绕飞腾,一片烟雾蒙蒙。禾场里有人在说话,可那说话声被鞭炮炸得时大时小,时强时弱,话不是话,语不是语。她使劲地听:“来……喜……回……进……”这只言片语传进姚小妹的耳朵里,她明白了,今天准是这家主人的生辰大寿。她突然觉得,有个声音好耳熟。那声音急促强悍,带着鞭炮似的火药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多次。莫非是华家的人?华家的王尔丽?这里是她的亲戚家?不会这么巧吧?她用手揉了揉眼睛,使劲睁大了,仔细一看,果真是她,王尔丽,旁边还有华二公。天啦,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偏偏又碰头了呢?怎么老天爷要做如此的安排呢?她又想,既然这里是王尔丽的亲戚家,那王尔丽和华二公不一定会进到这卧房里来。这样,她倒不如索性就睡在床上,拉上蚊帐,盖上被窝,藏在被窝里,等他们吃完生日酒后走了人,她再下床走人,不就安然无恙了吗?她当机立断,上了床,将全身藏在了被窝里。她只希望这家男女主人别提到她。

华二公和王尔丽放完鞭炮,提着寿礼随那男女主人和那小男孩走进堂屋里。

“姐姐,姐夫,你们提来什么好东西啊?”那小男孩看着放在旁边桌子上的寿礼问道。

“小弟,那是我们买给娘的寿礼。”王尔丽微笑着说。

“你们给我买了寿礼吗?”那小男孩又问道。

“小弟,寿礼是給过生日的人买的。今儿是娘的生日。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再给你买寿礼,好不好?”王尔丽解释着说。

躺在床上的姚小妹虽然有被窝蒙住头,但隔壁堂屋里说的话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刚才,王尔丽两次说到娘时,姚小妹大惊失色,这里不是王尔丽的亲戚家,而是王尔丽的娘家。过去听王尔丽说过,王尔丽的娘家就在常德县和澧县的交界处。她想,这里离桃源县还有一县之隔。到桃源县去的路途还遥远,但是她走的方向还没有错。可是,这里既然是王尔丽的娘家,王尔丽就有可能随意到处走动,说不定王尔丽会走到这间卧房里来发现她。这可怎么办?要是这间卧房像是铜鼻镇上的厕所那样另有一个门就好了,可现在是无门可走。藏是藏不住了,躲也躲不过去,跑也跑不掉了。既然是这样,她还何必藏在被窝里憋得出不了气,还不如自然而然地躺在床上,只求他们别走进这卧房里来。于是,她把头从被窝里伸了出来,清清楚楚地听他们讲些什么。

“小弟,我虽然没有给你买寿礼,但我这里还是有礼物送给你。你看,这是什么?”华二公从口袋里掏出一本书,对着那小男孩晃了晃。

那小男孩一看是书,跑过去,从华二公手里抢过书来,看着书上的书名:“哇,是《孙悟空大闹天空》啊。”

“喜欢吗?”华二公露着笑脸。

“喜欢,喜欢。孙悟空是我的偶像。你看,他多有本事啊。我只是在课堂里闹,可他却跑到天上闹去了。厉害,厉害。”那小男孩很神气地说。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

“你看了这本书,也不会像孙悟空那样到天上去闹吧?”华二公又打趣地问。

“嘘,别打岔了。让我看看这本书,看看孙悟空是个什么闹法。”那小男孩故作镇定,翻看起书来。

大家听了,又是哈哈大笑。

“爹,娘,这段时间你们身体可好?”王尔丽问候道。

“好,好着嘞,你看。”那男主人伸出双手,向前舞动着。

“好,我也是跟你爹一样,结实嘞。我晓得你们会来,我都把饭准备好了。你们先说着话儿,我去端饭菜。”那女主人说着话,去了旁边灶房。

“怎么好长时间不见你们过来了,忙得很吧?”那男主人问道。

“实在是忙得不亦说乎。我们家开发了新产品,新产品的卖势好得不得了。我几乎天天都去赶场卖布。”华二公有声有色地说。

“嗷,发大财了呀。恭喜恭喜。今儿怎么有时间过来呢?”那男主人又问道。

“爹,我正准备跟你说嘞,你这两天看见有陌生人从这里经过吗?”王尔丽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那男主人问道。

“我们家开发新产品的那个人跑了,我们现在正在找她嘞。”

“开发新产品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那男主人一惊,又问道。

“来,来,来。吃饭了,一边吃饭一边说。”那女主人喊着大家入席吃饭。

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饭菜,桌旁的人先后入座,围桌而坐。王尔丽从餐桌上拿起筷子,眼睛扫视全桌。突然,她发现,饭桌上有点异常,便发问道:“爹,娘,怎么还多摆了一个人的碗筷?是不是还有客人来呀?”

糟糕!王尔丽这么一问,必定会问出个所以然。姚小妹所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她的心砰砰地急速跳动起来,她多么希望那女主人没有那份好心为她准备碗筷,她多么希望那女主人找个借口说点别的,千万别提到她。

“姐姐,客人已经来了,是昨儿来的,现在还睡在隔壁的房里嘞。”那小男孩高兴地说。

“快,小弟,快去请客人出来吃饭。”王尔丽催促说。

“不,我不去。我是个男孩子。客人在睡觉,我怎么好意思进房里去?”那小男孩理由十足地说。

“你是个男孩子,你不好意思去?莫非睡觉的人是个女的?”王尔丽起了疑心,“她是哪个女客人?”

那小男孩耿直地摇头不语。

“爹,娘,是哪个女客人呀?说出来,看我认识不认识。”王尔丽要求说。

那男女主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双双摇头不语。

王尔丽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非要弄个明白不可。她站起身:“男孩不好意思去请,那我这个女孩去请。”说着,她迈开大步走进卧房,来到床边,见蚊帐紧闭,便施礼说,“请客人起床吃饭。”

姚小妹在床上没有回答,睁着眼睛,等候着暴风骤雨。

王尔丽再次施礼说:“请客人起床吃饭。”

姚小妹还是没有回答。

王尔丽火气大作,一把扒开蚊帐,看见姚小妹躺在那里,她惊呆了,但马上缓过神说:“啊!姓姚的,是你呀!你跑啊,看你跑到哪里去?你即使是孙悟空,也跑不出如来佛的手心。”

姚小妹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她不得不面对,只是勉强地冷笑。

“姐姐,她不是孙悟空。这书上的孙悟空不是她那个样子的。”那小男孩跑进卧房里说。

“小弟,别打岔。这里是大人说话嘞。”

“不,我偏要说。小姐姐,请你起床吃饭吧。”那小男孩对着床上的姚小妹说道。

“谢谢小弟弟。”姚小妹终于说起话来。

刚才在餐桌旁的人都冲进卧房来,站在姚小妹的床前。

“姚妹,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快起床吧。吃了饭,跟我们回家去。”华二公口气温和地说。

“你们认识?”那女主人惊讶地问道。

“她就是你们要找的人?那个开发新产品的人?”那男主人也惊奇地问道。

“是啊,爹,娘,明白地说,她是我家小弟的媳妇儿。”华二公介绍说。

“唔,是这样啊。那是自家人。这接都难得接上门来的。她是贵客呀,在这里多玩几天吧。对了,快起床吃饭吧。”那女主人走到床前,关上蚊帐,让姚小妹穿衣起床。

“喔,你们大人说话怎么怪怪的?一会儿说她是孙悟空,一会儿又说她是开发新产品的人,一会儿又说她是媳妇儿。娘,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媳妇儿啊?”那小男孩调皮地说。

“等你长大了再给你找。”那女主人说道。

“那我就快快地长。娘,你要给我找个像这个小姐姐一样漂亮的媳妇儿啊。”

“好,好。给你找个漂亮的媳妇儿。”大家都纷纷说道。

那小男孩的顽皮话语使得屋里刚才的紧张气氛松弛了下来。姚小妹等待的暴风骤雨并未到来,而只是来了点零星小雨。她穿好衣服,掀开蚊帐,坐到床沿上,但并未下床。

“姓姚的,”王尔丽看到,姚小妹久坐在床沿上没下床,便说起话来,“家里哪一样对你不好?大家都护你,宠你,爱你,奖励你,你为什么还要逃跑呢?”

“是啊,姚妹。你是家里几个媳妇中最受器重的人,你怎么要逃跑呢?”华二公也跟着问道。

“我的这桩所谓的婚姻是完全由爹娘包办的,是一桩强迫婚姻。我无法接受。”姚小妹觉得,这个地方远离华家大院,她可以无所畏惧地畅所欲言,便开始把她一肚子的苦水往外喷出。

“爹娘包办婚姻,千年盛行,司空见惯,有什么无法接受的呢?我和二公的婚姻就是爹娘包办的,我们不是过得很好吗?”王尔丽大声地辩论着说。

“姚妹,即使你无法接受,但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你也就任命吧。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在我家又最受器重,你把日子过好就行了。”华二公也跟着说起理论来。

“这是你们对婚姻的看法。你们不要把你们的看法强加给我。在你们那个院子里,实际上,最不受器重的是我。你们打我,骂我,讽刺我,像关囚犯那样关着我。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呀?”姚小妹把满腔的怨恨和盘托出。

“那是因为你有不对的地方,爹娘才那样教育你的。这也不奇怪呀,哪个爹娘教育子女不用棍棒?”王尔丽反驳说。

“再说,你也不该说像关囚犯那样关着你吧?要说关,我家大院的几个门都有人看守。那是为了院内所有人的安全。你说你是囚犯,那我们大家不都成了囚犯?还有,你不也是跟我一样,现在也在外面到处开发市场吗?”华二公耐心地说着。

“过去,你们不让我跨出院门半步,那不足以说明吗?现在倒是可以在院外开发市场了,可这是因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华相公死了,因此开发市场的人不够了,才让我走出院外的。再说,华相公死了,我成了寡妇,我再待在那个大院里就毫无意义了。”姚小妹说出了第三条理由。

“怎么会没有意义?在我们这个时代,女人三重四德,守寡守节,千古扬名,永垂青史,意义深远哪。”王尔丽想用陈规旧俗说服姚小妹。

“反正你现在有男人,饱人不知饿人饥。”姚小妹冤屈得要死。

“姚妹,院子里男人多的是。我们男人都会照顾你。”华二公不懂得姚小妹那句话的真正含义,便顾名思义地说。

“二公,你尽说些傻话。”王尔丽很敏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是什么傻话?这是真话。”华二公不解地争辩说,然后,转头对姚小妹说,“我和大哥就不用说了,还有爹,爹很器重你。你上次有成绩时,他还奖励你五百块大洋嘞。”

“这还说得上腔。”王尔丽这个时候不想和华二公纠缠不休,便自己找着话题转话锋,“是啊,爹和娘听说你逃跑了,都为你担心着嘞。他们让我们两夫妇和大哥两夫妇出来专门找你嘞。他们说你有文才,一定得把你找回去。”

“说我有文才?一定得把我找回去?把我找回去干什么?把我找回去再开发新产品吗?”姚小妹愤愤地说。

“开发新产品有什么不好?你上次还得了那么多奖励,那是爹做的开天辟地的事嘞。”王尔丽嫉妒地说。

“还要开发什么新产品?我上次开发的新产品和提出的新工艺可以够你们华家用四五十年了。再说,没有必要开发新产品了。”姚小妹说出了她为什么要逃跑的第四条理由。

“这是你个人的看法。市场瞬息万变,不开发新产品是不行的。”华二公否定说,“你还是跟我们回家去吧。”

“不,你们还是放我走吧。我们好见好散。”姚小妹口气软了些说。

“放你走?你要去哪里呀?”王尔丽问道。

“去桃源县,去见我爹娘。我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有见到我爹娘了。”姚小妹说出了要逃跑的第五条理由。

“这可不行。即使你回到了你爹娘那里,别人也会把你当鬼打死的,因为你已经是个死了的人。”王尔丽威胁说。

“我会跟别人解释清楚,别人会理解我的。”

“姐姐,你们都说些什么哟?我怎么听不懂?怎么这个小姐姐一会儿又成了个死了的人?”那小男孩一直静心地听着,他越听越糊涂,但又插不进话。这时,他才赶紧找了这么一句话来问。

“等你长大了,你才懂。你就别问了。”王尔丽答道。

“我听你们大人的事挺复杂的,我还是不长大的好。”那小男孩认认真真地说。

“傻头傻脑的。”王尔丽绷着脸,骂了那小男孩一句。

“娘,姐姐骂我。”那小男孩委屈地喊道。

“别理她,她是跟你开玩笑的。”那女主人安慰那小男孩说。

“丽妹,二公,你们跟这个小妹妹说些什么呀?我也是一知半解。好,不说那么多了。饭菜都凉了,大家赶快去吃饭吧。”那男主人提议说。

姚小妹动身下床,忽然,觉得胸中一紧,一阵呕吐之感又生起。她坐在床沿上,连续做了几次干呕。

“丽妹,这个小妹妹有喜了。”那女主人说着,快步走到床边去扶姚小妹。

“有喜了?”王尔丽惊问道,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怀孕了?”华二公好奇地问道。

“是啊,她有喜了。她昨儿来的时候就有这种妊娠反应。”那女主人说。

“娘,有喜了就想呕吗?”

“是啊,而且呕得很厉害。她需要好好地休息几天。”那女主人告诉说。

“她这时候骑马能行吗?”华二公问道。

“不能长时间地剧烈运动。”那女主人答道,“这样吧,既然这个小妹妹是自家人,那就留她在这里多休息两天,等她的妊娠反应减轻以后,再做打算。”

“如果她今儿就和我们骑马慢慢回家去呢?那会怎么样?”华二公急问道。

“那么远的路,弄得不好她会流产的。”那女主人回答说。

“那好吧,爹给了我们三天的时间。我们就待在这里玩几天。等姚妹妊娠反应减轻了,我们再带她回家去。”华二公告诉那女主人说,然后,他对姚小妹说,“姚妹,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和我堂客陪着你。”

“我不需要你们陪。你们回去吧。”姚小妹缓过气来,拒绝说,“我是不想跟你们回去的。”

“你跟我们回去吧。你都怀了我们华家的骨肉,你回去后,爹娘都会很高兴。你看,大哥和我都还没有这个福气嘞。”华二公劝说道。

“你如果不回去,别人哪个会要你?哪个会照顾你?”华二公那最后一句话激起王尔丽心中千层浪,但苦于回去不好做交代,勉强这样说着。

这个时候,面对这样的情况,姚小妹该何去何从呢?她脑子里一片混乱。

“饭菜都凉了,大家赶快去吃饭吧。”那男主人又催促说。

姚小妹下床来,那女主人扶着她,迈开脚步走向旁边堂屋,其他的人也跟在后面。

第三天了。华大公和他堂客宗什善骑着马,一清早又来到两座大山的隘口。这里是常德县通往桃源县的唯一路线。他们骑着马站在隘口上,放眼望去,常德县这边是一片宽阔的小丘陵。山丘上,树林茂密,生长茂盛。山丘之间的山峪里,小块的田地高低起伏,庄稼长得绿绿葱葱。山脚地头偶有几栋房屋点缀,那田间的人行小道清晰可见。他们转过头去看,隘口那边是桃源县,隘口下方有个大村落,成片的屋宇楼阁都是一色的木架做墙,木板做壁,青瓦盖顶。村中鸡鸣狗吠,烟雾升腾,好一个人间仙境。这两人大饱眼福。三天来,他们饱尝了这里的自然美景。

“大公,我们来这里是第三天了吧?”宗什善静坐在马上,望着那个大村落问道。

“就是啊,第三天了。”华大公回答说。

“爹娘只给我们三天的时间,我们也该回去了。”她提醒说。

“别着急。今儿我们只留个回程的时间就行了。在这里还是多待点时间,这里是常德县去桃源县的必经之地。我们这几天每天都守候在这里,仍未见姚淑贞的踪影。这说明,她仍然没有走过这个隘口,所以,我们必须要坚持到最后,一定要找到她。”他郑重其事地说。

“她没有走过这个隘口,这是肯定的,但是,她会不会不走这个隘口,而翻山越岭地走过其他地方呢?”

“这不可能。这一片山上,树林茂密,荆棘丛生,野猪野狼横行。一般男人都不敢贸然单独穿越其中,何况是一个女人呢?”他否定说。

“姚淑贞是个刚烈女人,她说不定会冒险翻山越岭而去呢?”

“我认为,她不可能会想到有我们两个在这里守株待兔,对,她心中不可能有这种戒备,因此,她也就不可能去冒那个险,也没有必要去冒那个险。”

“嗯,有道理。她会不会从远处认出我们,所以先躲起来,等我们离开时,再从这里走掉呢?”

“哦,堂客。这你说得对。我们不应该坐在马上,让她老远就认出我们。对,我们下马。在林中隐藏起来。”他下了马,牵着马,朝林中走去。

她也跳下了马,牵马随行,走着走着,她又提出了一个想法:“我说大公啊。”

“你又怎么了?”

“她会不会走错方向?走到别的地方去了呢?”

“这,这……她开始逃跑的那一天,由于慌张和恐惧,她有可能走错方向,但是,一旦她镇定下来之后,她就不会走错方向了。”

“对,有道理。嘴巴就是路,她问也会问到这里来的。不过……”她欲言却止,想要说点什么。

“不过什么呢?”他站在树林中,反正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可做,也就耐烦地和堂客扯谈着。

“不过,她如果在这一带地方有亲戚朋友的话,她可以住在亲戚朋友家,住它一个十天半月的,那我们也会找不到她。”她提出了第四种想法。

“她娘家住在桃源县陬市镇,离常德县这里也不近。过去也没有听说她家有什么亲戚朋友在常德县这边。所以说,你这种想法也是不可能的。我们还是在这里好好地等待吧。”

“好,等吧。我家里的几个兄弟也都外出寻找了,他们都说没有看见像姚淑贞这样的人。”她深感失望地说。

“这更说明,我们有必要在这里多等点时间。”

“我就搞不懂,她为什么要逃跑呢?”她又提出了一个话题。

“还不是因为你们两妯娌对她风言风语喏。”

“这不可能。如果是由于我们的风言风语,她可以对着我们反击啊,可是,你看到没有?她从来就没有反击过我们。我认为,她根本就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再说,我们也是有口无心的,说说就完事了。”

“树怕伤皮,人怕伤心。伤什么也莫过于伤心。你们只是说说就完事了,可是对于她那么刚烈的女人,她能完事吗?她之所以不反击你们,是因为你们是长嫂,她怎么好反击你们呢?”

“我看她是个逆来顺受的女人。就说她不反击我们,她对她的男人也从来不反击呀。”

“她对她男人能说什么呢?她和小弟结婚,这不是小弟的错,是姚妹她爹包办的。只可惜啊,小弟死了,她只得守寡了。”他遗憾地说。

“她如今没有了男人,这可能是她逃跑的主要原因吧?”

“我想,这只能是原因之一,不一定是主要原因。”他不同意他堂客的说法。

“那什么是主要原因呢?”

“我也说不清楚。我问你,如果你嫁给了一个不愿意嫁的人,你会怎么样?”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过得去就算了。我不是嫁你随你了吗?”她风趣地说。

“哦,算了吧。这恐怕是你一个女人的态度吧?”

“那你们男人的态度呢?”

他想了想:“像姚淑贞那样一走了之。”

“喔,算了吧。别说得那么容易。大公,我们别光顾说话了,还是去林外看看吧。”

他们二人走出树林,朝常德县那边望了望,摇摇头,又回到了林中。

姚小妹和华二公两夫妇在王尔丽娘家住着,姚小妹的妊娠反应非常强烈。每次吃了饭后,饭就吐了出来,过后,肚子又饿得咕咕叫。她又不便要东西吃,几天来,只好饿了喝些水,困了上床睡个觉,终日寡言少语,闷闷不乐。华二公两夫妇也只好干巴巴地陪着。

第三天早上,天已大亮了好久,华二公两夫妇已经在房里穿衣洗脸完。华二公对他堂客说:“你去姚妹房里叫她起床,吃了早饭我们早点回家去。”

“好,我去叫她。”王尔丽走到姚小妹的卧房里,看见蚊帐紧闭,以为姚小妹还在睡觉,便在床边等了一会儿,过后,又拉开蚊帐看。蚊帐中,被窝的中间隆起。她料想,姚小妹一定是在睡觉,就不想叫醒她。又过了一会儿,她侧耳细听,却没有听见一丁点儿呼吸声,觉得情况不对头,便冲进蚊帐内,掀开被窝看。却原来,那被窝底下并不是姚小妹,而是一个枕头。她惊叫道:“姓姚的飞了,飞了。姓姚的飞了。”

华二公在隔壁一听,急忙奔来卧房里,翻腾了几下被窝,随后,又到床的后面和床的下面搜索一番,发现姚小妹真的又逃跑了。他叫苦不迭:“快,快去牵马!骑马去追!”

那男女主人和小男孩也跑进卧房里来。

那小男孩说:“那小姐姐是不是上厕所去方便了?”

“对,有可能。这两天,她每天都在这个时候上厕所的。我去看看。”那女主人急忙奔出卧房,三步并作两步跨,来到厕所后喊道,“没有人。”

华二公急忙告辞说:“我们要去寻找她,时间要紧,我们这一去,无论找得到还是找不到,我们也就不再回到这里来了。我们直接回家去,现在就动身。”

“好,赶快去找吧。她有孕在身,找到她后,要好生待她。”那男主人叮嘱说。

“好,我们会记住的。”王尔丽说完,拿了行李包,又对那小男孩说,“小弟,再见。”

“姐姐,姐夫,你们下次来时,别忘了给我买生日寿礼啊。还有,帮我买本《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那小男孩依依不舍地挥手说。

“好,小弟,你等待着。”华二公伸手摸了摸那小男孩的头,跑去牵来马,翻身上马,挥鞭催马,飞马而去。

路上,他们见人就问,见到屋就停,不断打听;不见人和屋时,则是驰骋向前,往桃源县方向奔去。路边的美好风景,气派的吊脚楼,唰唰地向他们的身后飞去。

其实,姚小妹清早起床后,上完厕所,感觉到周身舒适轻松,心想,莫非这是老天爷赐给她的机会?她见其他的人还没有起床,便更加坚定了逃跑的决心。于是,她便轻手轻脚溜出了这户人家,找了些僻静的路往前飞快地走着。走着走着,她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她心里又一想,她现在走的方向对吗?为了不走错方向,她不应该走僻静的路。不要害怕,这路上不会有人认识她。她应该问了路之后再走。因此,她向远处的路人走去。很快,她便赶上了远处的路人,大着胆子向路人打听。路人告诉了她去桃源县的路,前面那两座山中间的隘口就是去桃源县的必经之地。她知道,她的路走对了,相信她很快就会走到桃源县境内,心中不由得生起一阵窃喜,脚下不由得生起一阵清风,朝着那隘口疾步走去。

华大公与宗什善在树林中一会儿站,一会儿坐,一会儿说。说了又停,停了又说。这时,她又提出要求:“走,我们出去看看,看看常德县那边是否有动静?”

“好,走吧,去看看。”他赞同说。他从树林里走出来,爬上一个大石头,登高眺望。忽然,他惊喜地发现,就在他的视线内,那边有一女子匆匆向这边走来。他赶紧对他堂客说,“来,来了,她来了。”

宗什善听得很明白,知道是姚小妹来了,心里一阵欢喜,一边牵马,一边朝他走来,问道:“是姓姚的来了吧?没看错吧?”

“没看错,一定是她。”他又使劲睁了睁眼睛,再看了看。

“那我们是在这里等呢还是迎上去截住她?”

“反正是要见面的,时间要紧,我们不必等了,迎上前去截住她吧。”他说着,翻身上马,扬鞭飞马,向姚小妹奔去。宗什善骑马紧跟在后面。

就在这时,华二公两夫妇在远处山丘上也发现了目标,他们看见姚小妹急急忙忙朝着隘口奔走,便也扬鞭飞马向姚小妹追来。

顿时,姚小妹被华家两对儿子儿媳前堵后追堵在了一个堰塘堤上。她立即认出了他们,胸中愤怒和绝望交加,觉得无路可走,轻生的念头骤然生起。忽然,她抬脚拔腿,跳进堰塘水里。

雨后不久的堰塘里,塘水深不可测。那姚小妹跳入水中之后,只见一绺头发和衣服在水面飘动,头露出了水面,又沉入了水面。

说时迟,那时快。华二公飞身下马,纵身跳入塘水中,一把拽住姚小妹的头发,使劲往塘边拉。

那姚小妹也许是真的要寻死,哪里会依从华二公的抢救,一个劲地往水中沉。她的头发从他的手中滑落。水面一时没有了她的踪迹。

那华二公只好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几经摸索,终于再次抓住了她的头发,他乘机将嘴巴露出水面,换了一口气,摆动着手臂,奋力将那奄奄一息的她拖往岸边。

华大公也下了马,站到了塘边。华二公拖着姚小妹还没上岸,华大公便弯腰伸手将姚小妹拖上岸来。

被拖上岸后,姚小妹一脸苍白,紧闭双眼,耷拉着头,嘴里只有水流而没有言语,更没有气息。

华二公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嘴,感觉不对头,焦急地对华大公说:“大哥,快,我们快把她的身子翻过来,然后,将她的腰抬起来,这样将她肚里的水抖出来。”

说干就干,华大公便和华二公联手将姚小妹的腰抬起来,不停地上下抖动。抖了几下,还是不见水从她嘴里流出来。

“抖动小了,抖动要大点。快,快抖。”华二公急速说。

这二人加大力度,抬着姚小妹又抖动起来。没几下,姚小妹的嘴里流出了大量的水。

“快,停下,快停下。”华大公说。

这二人将姚小妹放在地上,又将她翻过身来,但还是不见她有动静。华二公急了:“吹气,要吹气。堂客,你来,你来给她嘴里吹气。”

那王尔丽向前急走两步,但马上又停了下来,狠狠地说:“我不吹。”

“大嫂,你来吹。”华二公对堂客横了一眼,转头对宗什善说。

宗什善看了姚小妹一眼,姚小妹一身水淋淋,脏兮兮。宗什善苦笑了一下:“我不会。”

“你们!”华二公瞪圆了双眼,急不可耐,竟然弯下腰,用嘴对着姚小妹的嘴,使劲地吹气。

“呃!”经过吹气,姚小妹嘴里发出了这样低沉的一声。她的脸色也由白色变成黄色,眼睛也微微动了动。

华二公听到了姚小妹这微弱的一声,便立即停止吹气,眼盯着她看。她的脸色开始出现了些红润,他惊喜地叫道:“她醒过来了。”他说着,将姚小妹慢慢扶起坐定,“姚妹,你醒了。”

姚小妹恢复了意识,惊叫道:“走开,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姚妹,你何必这样呢?人难得做一次人哪。你要好好活着才对呀。”华二公耐心地说。

“姚妹,你不该这样。快,快别这样说了。”华大公劝说道。

“人生不如死,还要做人干什么?你们还是让我去死吧。”姚小妹愤怒地坐在地上。

“如果你死了,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活不成了。”王尔丽指责说。

“丽妹,你说什么呀?她怀孕了?”宗什善来不及跟华二公两夫妇打招呼,便直入话题。

“是啊,她怀孕了。”

“怀孕了,不能剧烈地运动啊。”宗什善出于女人的本能,提醒说。

“是啊,我娘都跟她说了,可是她还是不听,偷偷地又逃跑了。她今儿这一跑动,又加上跳入水中这一折腾,还不知道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有无影响呢?”王尔丽继续指责说。

“姚妹,起身吧。你坐我的马,我们回家去吧。”华二公从地上站起身,对姚小妹温和地说,继而,又对王尔丽说,“哦,对了。堂客,你从行李包里拿些衣裳出来,我和大哥走开,你和大嫂帮姚妹把衣换了。”

这两个男人转过背去,向前走了几步,等待那边换好衣裳。

“好了,衣裳换好了。”王尔丽说。

这两个男人转过背来。华大公说:“二公,她怀孕了,今儿又跑了不少的路,刚才又跳入水中。依我看,如果还让她骑马回去,那一路的颠簸和振动她恐怕受不了。”

“那怎么办呢?回家有这么远的路,我们一没有轿子,二不可能背着她走。恐怕唯一的办法也只有骑马了。”华二公无奈地说。

“我堂客的娘家离这里不远,不如我去那里借一辆马车,让姚妹坐马车回去。但是,马车走得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家。不如这样,你与丽妹先回家去,先给爹娘报个信。今儿是第三天了,给他们早点报个信,免得他们担心。”

“大哥,大嫂的娘家就在附近,这太好了。借辆马车让姚妹坐回去,那真是万无一失了。好,我和堂客就先走了,后面的事就辛苦你们了。”华二公说着,便和王尔丽骑上马,一扬马鞭,两匹马在大路上飞驰而去。

“姚妹,让你受惊了。我们去你大嫂娘家吧。我们给你借辆马车坐着回家去。”华大公热情地说。

姚小妹这时是逃也逃不走,死也死不成,只得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宗什善牵马走在前面,姚小妹走在中间,华大公牵马走在后面。三人缓缓朝宗什善娘家走去。

姚小妹这时的心痛苦极了。

大地上嗷,道路千万条;

大道小道,直道弯道,宽道窄道,

哪一条该是我的道?

条条道路通罗马,罗马终能走得到。

人们都说得好,没有人认为是传谣。

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这么不公道?

叫我入地无门,叫我上天无道。

我刚逃出了虎口,我刚越过了山坳,

我刚穿过了树林,我刚走过了独木桥。

心中还来不及欢喜,脸上还来不及欢笑。

老天爷怎么这样捉弄我?

命运怎么这样不凑巧?

前堵喝斥吼叫,后追马蹄声声啸。

害得我叫苦不迭,害得我心惊肉跳。

生不能忍,死不能饶。

我如囚徒被人押着走,

往后的日子我该怎么熬?

第三天了。华成福去印染坊调制完印花浆,检查了生产情况,早早地回到了家中。这时,他和胡蝶坐在堂屋里喝着茶,焦急地等待两对儿子儿媳回家来。

“今儿该是他们回来的最后日子。”胡蝶说道。

“可不是吗?他们出去都快三整天了。”华成福忧心忡忡地附和说。

“你说,他们能找到姚淑贞吗?”胡蝶满腹疑虑地问道。

“这怎么说呢?如果淑贞走错了方向,她就走出了我们要寻找的范围,那么,那两对儿子儿媳三天之内就不可能找到她。”华成福估计说。

“这不大可能。姚淑贞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她不会走错方向的。”胡蝶摇着头,不同意地说。

“如果是这样,我估计,不出三天,他们就可以找到她,甚至会更早些。”

“更早些?都已经第三天了。可是,现在都这个时候了,我们还是不见他们的人影,这真是让人着急啊。”胡蝶喝了一口茶后说道。

“着急也没有用。还是耐心等待吧。”

“哪里会不着急?相公过世了,这又跑了个淑贞。若是这两对儿子儿媳在路上有个闪失,那可怎么得了?儿子不是你生下的,你哪里会晓得我生儿的辛苦。”

“生儿是女人的事,养儿是男人的事。抚育他们,教育他们,帮他们成家立业,帮他们养育后代,男人们哪一样不做?哪一样不辛苦?”华成福深有体会地说。

“照你这样说,我们帮三个儿子成家立业了,你还打算帮他们养育后代喏?”

“他们如果有了后代,你难道还会甩手不管?只可惜,到如今为止,三个媳妇就像三头傻牛,一个孙子都不给我生啊。”华成福心中难受难忍,惴惴不安。

“大媳妇和二媳妇都结婚几年了,他们就像石头地一样,不长庄稼啊。相公一死,淑贞也无望了。况且,她现在是杳无音信。”

“她怎么要逃跑呢?是因为我吗?不,不会是因为我。我对她是宽宏大量的。”华成福反省似的说。

“我想,也不是因为你。你不仅袒护她,而且还奖励过她。”胡蝶宽慰着他的心说。

“那是因为你?你罚过她三十大板。”

“可能吧。”

“还有,也可能是因为相公之死。”

“可能吧。”

“你怎么总是这也可能那也可能。”

“对,我想起来了。她想逃跑是由来已久了。”

“由来已久?”

“对,你还记得吧?她有一次想冲出大院的门,还是被守门的王老五拦了回来的。”

“对,现在联想起来,她想逃跑确实是由来已久了。她不喜欢这桩婚姻,可是,这桩婚姻是她的爹娘同意了的呀。”

“是啊,她的爹娘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上,是同意了,我们也同意了。可是她本人却没有同意啊。古代那《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中,祝英台的爹娘也是同意了的啊,结果呢,结果是悲剧一场啊。”

“喔,这倒也是。说实在的,姚淑贞已是悲剧半场了。虽说我们现在是一定要找到她,可是,话说回来,即便是我们找到了她,她今后的日子又怎么过呀?”

“我还是那句话,守寡守节。”胡蝶语气重重地说。

“福爷,太太,来人了。”华子良在堂屋大门外报告。

“谁来了?是我的儿子儿媳们回来了吗?”华成福大声问道。

“不是。福爷,是来谈生意的客人。”

“请客人们进来。”

“是,福爷。”

客人走进堂屋里,华成福起身离开座椅,上前拱手施礼:“欢迎贵客驾到,请问贵客是从哪里来?”华成福看到,那客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年纪,面孔瘦削,富有棱角,好像是一个量米的升子。那客人的两条鼻翼纹深邃,垂至嘴侧,宛如一对错位的“八”字胡子,像是有意要体现他这个生意人的发财思想。那客人眼睛沉静,精明,具有穿透力。那客人的嘴唇单薄,显现出能言善辩的特征。那客人不是以前上门来过的某一个商人或者布老板。华成福不认识这个人,但心想,做生意不一定只跟认识的人去做。只要双方能有利可图,就可跟那客人做生意。

“本人是从澧县铜鼻镇来的。”

“好,请坐。”华成福客气地说,和客人一同入座。他又对丫鬟喊道,“自丽,给客人上茶。”

“是,福爷。”肖自丽待在侧房里答应道,立即端上了茶。

“请客人喝茶。”胡蝶客气地说。

“谢谢。”客人回礼说。

“我听孩儿们说起过你们铜鼻镇,那里的场子大,生意好。”华成福高兴地说。

“是啊,是啊。我们那里的生意真好。上次逢赶场的时候,你们华家三个摊位的布都卖得光光的。”客人兴高采烈地说道。

“是吗?都卖光了?有这回事?”华成福惊问道。

“你的孩儿没有告诉过你?”

“他告诉我说,那天,你们镇上有三个‘华’字旗摊位卖布,他最先卖完布后就回来了。”

“哦,是这样啊。那你们还有两个摊位的人卖完布后,应该回来告诉你呀。”

“其实,那另外两个摊位的摊主不是我们华家的人。”

“不是你们华家的人?那他们是哪里的人呢?”

“有一个摊主是石门县的,另外一个摊主是华容县的。”

“唔,那他们为什么挂你们的‘华’字旗呢?”

“也可能是他们卖的是我们的布吧,也可能是他们的营销策略吧。”华成福有点神气十足地说。

“你的这种认为是对的。福爷,我也有类似的想法。”

“你想要像石门县和华容县的商人那样,挂我们的‘华’字旗?”

“这样可以吗?”客人问道。

“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卖我们的布。”

“对,只有卖我们的布,我们才同意你挂我们的‘华’字旗。”胡蝶进一步强调说。

“是啊,这一点我们得说清楚。如果有谁挂着我们的‘华’字旗,背地里卖的不是我们的布,这样挂羊头卖狗肉损坏我们名声的事,我们是坚决反对的。”华成福义正言辞地说。

“是啊,我同意你的看法。我今儿来这里跟你谈,就是要挂你们的‘华’字旗,卖你们华家的布,但是,我的做法不是批发你们的布。”客人深入地谈了起来。

“你如果不批发我们的布,那你卖什么?”胡蝶疑惑不安地问。

“是这样。我在镇上有个固定的商铺,你们可以把布放在我的商店里。你派人去和我一起共同合作经营,盈利共享。”

华成福想了想:“这……”

客人见华成福犹豫不决,以为华成福对盈利共享不愿意接受,便改口说:“这样吧,盈利分成也行。你分五点五成,我分四点五成。”

“我现在考虑的不是分成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华成福申述说。

“福爷,你如果能派人住在我的商铺里,你的孩儿们就不必来回往返地奔波。”

“福爷,我们的人手目前不够啊。”胡蝶提醒说。

“是啊,我考虑的就是这个问题。目前,我的人都在忙生产。”华成福坦诚地说。

“要不就这样,你出布,我出人和商铺,再进行盈利分成,你觉得如何?”客人又提出了新的方案。

“盈利怎么分成呢?”华成福问道。

“我分六成,你分四成。”

华成福又沉思起来,思考着这种分成方法的利弊,最后,他说:“我分四成,这少了一点。如果能按你前面的说法,不过是要颠倒一下分成的对象。也就是说,你分五点五成,我分四点五成。”

客人叹了一口气,讨价还价地说:“你这样说,我的分成太少了一点,但实话说,我还是有些盈利。好吧,就照你说的分成。我明儿来签约和运货。”

“好。我们明儿再见。”

“好。明儿见。”客人起身,拱手施礼告别。

华成福和胡蝶将客人送出堂屋大门外。

“福爷,这个方案还是可行的。我们的孩儿们可以减少一些亲自卖货。这样的话,也就使他们在路途少遭土匪的抢劫。”胡蝶满意地说。

“但是,还存在一个问题,我们与客户还得谈,那就是得让客户把钱送到我们府上来。”华成福受到胡蝶的启示,突然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对,签约时,必须得写上这么一条。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万无一失了。”

“这也不见得,还存在另外一个问题。”华成福顾虑重重地说。

“还有问题?”

“有。客户把布运走了,又把布卖掉了。如果他很久不送钱来,或者根本就不送钱来,那该怎么办?”

“要在签约时写清楚。不,不行。万一是那样,就要二公去催去要。”胡蝶出主意说。

“唔,对了。你说到二公,二公这时候还不知道在何方呢?他们能找到淑贞吗?”华成福说着话,眼睛朝大门外望去。

胡蝶也焦急万分地说:“他们应该回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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