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原本枪下鬼,诈称瘟疫亡;
趁机生蛊惑,怂恿敬苍天。
(本章大意:陈家文给陈凯圣献计被封为管家,将陈立宇尸体抬回,设灵堂,诈称陈立宇死于稻瘟疫,强迫路人交钱喝药,随后,乔装郎中闯入胡家塆高价卖药,强迫村民买药,但不敢去刘树人家里卖药。
陈胜双投靠刘妨书之后,献计说,要煽动村民们带着大洋去武陵山敬菩萨,与庙中和尚联手诈取钱财,发瘟疫之财。刘妨书言听计从,派陈胜双去庙里搞定和尚,派其他人散布谣言。)
陈家文背着陈立宇那具死尸没走多远,恐惧感不断增加,死尸也似乎变得越来越沉重。无奈之下,他贸然掉转头,瞟了一眼身后。刘子午那伙人没有了踪影。他两腿一软,重重地跌在了地上。那死尸就像个活着的无赖,死死地压在他的身上。任凭他怎么推卸和摔打,那死尸就是不肯脱开他的背。他更是恐惧倍增,使出全身吃奶的力气,最终总算才把那个死尸摔到了一边。他毛骨悚然,魂不附体,仓惶地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不知跑了多少路,也不知道跑了多少个时辰,最后终于跑进了陈凯圣的堂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凯爷,大事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陈凯圣大惑不解地问。
“陈立宇被打死了。”
陈凯圣勃然大怒,怒目圆睁,大声问道:“是谁干的?”
“是刘妨书的管家刘子午打死的。”
“啊!是他?他那条哈巴狗!我饶不了他。”
“还有,还有陈胜双……”
陈凯圣气急败坏,抢过话头便问:“他也被打死了?”
“他虽然没有被打死,但被刘子午绑走了。想必他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陈凯圣心想,刘子午开枪打死了他的人,那说明事情已经败露。要不然,刘子午怎么敢开枪?再说,陈胜双被抓去后,陈胜双不被打死,也会被逼得反水,肯定是靠不住了,幸好他原来留了一手,没将他的计谋全盘告诉陈胜双。要不,他到时候会落得人财两空。但是,事情是真的败露了吗?还是弄个清楚的好,便开口问道:“他们发现你们撒稻叶了吗?”
“是的,发现了。”
“那他们认定是瘟疫了?”
“是的,凯爷。”
“你们都承认是你们撒的稻叶了?”
“没有,但那些人很狡猾。一看那稻叶是用镰刀割的,就认定是我们撒的了。”
哎呀!陈凯圣心中暗自叫苦,想不到他连这一点都没有考虑到,竟然让人抓住了把柄,结果是死的死,抓的抓,幸好还有一个回来报信的,但这报信的是怎么能脱身的呢?他疑惑地问:“你怎么会活着回来?”
陈家文编着谎话说:“他们当时正在捆绑陈胜双,我趁他们不备,撒腿就跑,钻进树林才逃了回来。”
“这还不错,算你灵泛。家文哪,看来,陈胜双是无望了。如果他三天不回来,你就当我的管家,跟着我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
陈家文一听这话,身上顿时来了劲,连连磕头:“多谢凯爷栽培。”
“好了,起来说话。”
“是,凯爷。在下有件事跟你讲,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尽管说。”
陈家文懂得陈凯圣对他说话的口气,认为陈凯圣这时对待他就像陈凯圣当时对待陈胜双那样充满着信任味。他暗自高兴,便将心里的话和盘托出:“凯爷,我当时从刘子午的手里逃脱之后,没跑多远就停下了脚步。我想,我不能只顾自己逃生,我还要回过头去看看我能不能帮助陈胜双逃生。”
“你讲义气,不错。”陈凯圣夸奖说。
“可是,当我回到原地一看,刘子午那伙人和陈胜双已是踪影全无。我想,要凭我一个人救陈胜双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对,你的想法对。不能蛮干。”
“这时候,我看陈立宇还躺在血泊中。我就想,我救不了活的,但我总可以救个死的吧。”
陈凯圣听那话古里古怪的,心想,既然人都死了,还能救得活吗?真是说笑话,但又不好怎么奚落陈家文,便假装糊涂地问:“死的怎么一个救法?”
“救他一个全尸啊。我和陈立宇兄弟一场,岂能看到他被野狗和老鹰给吃了。”
“那你怎么救法?”陈凯圣还是重复着刚才的问话。
“我把他背了很远,很想把他背了回来……”
“你背回来了吗?”
“背不了多远,我就背不动了。我把他放在了地上,拼命跑回来向你报告。凯爷,我们去把他抬回来吧。”陈家文以怜悯和央求的口气说道。
“没有背回来就算了,就让他天葬吧。即使背回来了,也没有用。”
“不,凯爷,大有用场啊。”陈家文凝重地说,“凯爷,你以前发现稻瘟疫的时候,你不是说,既然是瘟疫,我们就要乘机捞一把吗?”
陈凯圣脑壳里一阵翻腾,眼珠子一阵翻滚,喜悦涌上心头,话儿溜过舌头:“唔,我说你灵泛,你还真是灵泛。去,你赶快叫人去把陈立宇抬回来。”
“是。”陈家文应声退出堂屋。
不出两个时辰,陈凯圣大院旁边的山坡上,设立起了陈立宇的灵堂。那灵堂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陈立宇被放在一块木门板上。门板的上方挂着一个偌大的“奠”字,两旁插着几面招魂白旗。陈立宇的脚头燃烧着几柱线香,线香前燃烧着一大盆艾叶,艾叶气味四溢,艾叶烟雾缭绕。周围远远地站着陈凯圣的众家丁。人人手持大枪,个个面带口罩。鞭炮声阵阵炸响,鸣锣声接踵不断,叫喊声一声大过一声:“稻瘟疫传染人了!死人了!陈立宇感染稻瘟疫死了!死人了!”
陈凯圣的家丁陈立宇死于稻瘟疫,这一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人心惶惶,如临大敌,就连陈凯圣的堂客刘宝玲也在堂屋里大声吵闹着:“凯爷,这可怎么得了?这稻瘟疫太可怕了。我们还是赶快想办法躲一躲吧。”
被堂客纠缠得没有办法了,陈凯圣脸上流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问道:“堂客,你要躲到哪里去?”
“你就让我带着雄儿回娘家吧。”
“你娘家辖神岗离这里也就是十多里路,那里也会有稻瘟疫啊。”陈凯圣诡秘地说。
“不,不可能。辖神岗是神岗,不可能有瘟疫。”刘宝玲吵得更凶狠了。
“那要看神仙保佑不保佑了。”
“保佑,肯定会保佑。我这就回娘家。”刘宝玲说走就走,一把抱起陈世雄,夺门而出,穿过院大门,远远地看见陈立宇的灵堂,又听见那凄厉的叫喊声,又闻到那呛人的艾叶味,一种别样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她脚下生风,嘴里狂叫:“瘟疫害死人了!快逃命啊!”
“堂客,你别跑!”陈凯圣从家里追出来,扯住刘宝玲,似乎是推,似乎是拉,就像是在天幕下演着一场戏。
远处站着一大群一大群的人,他们中有些人是不怕死来看热闹的,有些人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前来探个究竟的,还有些人是路过这里知道瘟疫害死了人而止步不前的。人们面带惧色,议论纷纷:“听说那死人面色煞白,难看极了。”“这可怎么办啊?”“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快跑吧。”
“你别拦我!你不怕死,我还怕死!我不能让我儿死在这里。”刘宝玲看见男人拉着她不放手,更是撒起野来,高声大叫着。
“堂客,我找到了特效药,喝了药就不会死。你赶快进屋喝药,喝药去!”陈凯圣到这时才真地用了点气力,将刘宝玲扭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拉着她走进大院门。
陈立宇的灵堂那边又传来恐怖的叫喊声:“死人了!稻瘟疫害死人了!”
紧接着,陈凯圣大院门内涌出一群家丁。有的手提水桶和茶杯,有的手端着大枪,飞快地跑向远处的人群,嘴里高声喊道:“喝药,喝药!人人都得喝药!一块大洋一杯药。”
人群一阵骚乱,纷纷夺路而走。众家丁拦住去路,不肯放行。有的人被逼得没有了办法,自认倒霉,只得掏钱喝药。有的人说身边没有带钱,家丁们就剥下他们的衣裳当作药钱,人群叫苦不迭。
这天,胡家塆里窜来一伙人。他们头戴白色帽,身穿白色大褂,脸上戴着白色口罩,肩上背着十字药包,径直来到胡庭仁的家前。
胡庭仁从屋里出门来,看见门前来了一伙不速之客,觉得有些奇怪:眼前这伙人个个这般打扮,似曾在哪里看见过。他绞尽脑汁,陡然想到,那还是许多年之前他在桃源县县城的医院里见过这般装束。唔,对了,那是郎中的装束,是正规医院里郎中的装束。再瞧了一眼,他确信,那的确是郎中的装束。况且,这伙人肩上背着的包上面还有个红色“十”字。他完全肯定,这伙人就是郎中了。可是,这些郎中为什么不待在县城里而跑到这里来了呢?难道他们不是郎中?
“老乡。”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走上前说话了。
“你们是?”胡庭仁询问道。
“我们是郎中。”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走得更近了。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从医院里来的。”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把话说得既肯定又含糊。肯定的是他是从医院里来的,含糊的是他没有说出是从哪里的医院来的。
“唔,是从县城医院里来的呀。”胡庭仁说这话既是进一步的试问,又是憨厚地承认了对方所说话的真实性。
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认定胡庭仁接受了他刚才含糊其辞的说法,心里沾沾自喜,进一步证实说:“正是,正是。”
“你们来我这里有何贵干?”胡庭仁又问道。
“老乡,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现在稻瘟疫流行,传染到人了。石门县陈家峪都死人了。你还不知道?”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神乎其神地说。
“石门县死了人,那是石门县的事。这里是桃源县,我们这里没有瘟疫。”
“没有瘟疫?你装糊涂吧。”另一个郎中装束的人说道。
“是啊,你也不去稻田边看看。我们刚才从你们塆前稻田边走过来时,看到你们的稻田块块都有稻瘟疫。”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愤愤地说道。
“真有这回事?”胡庭仁半信半疑地问。
“不会有假。老乡,等一会你自己去看。”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耐着性子说,“我们从县城老远地来到你这里,难道是为了跟你说假话吗?”
“你们不是为了说假话,那你们来是为了干什么?”
这话问得正中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的下怀,他认为,这正是他该说上正题的时候了,便用正儿八经的口气说:“为了不出现石门县那种稻瘟疫置人于死地的情况,我们前来发放预防药,要求每个人都得服药。”
“什么药?”胡庭仁问道。
“预防药,是预防瘟疫的药。”
胡庭仁不敢轻易相信,便说:“我们保里的事,以前都由保里的人来做。你们个个都戴着口罩,我认不出你们谁是我们保里的人。”
“这样的事由医院直接管,你不必怀疑。”另一个郎中装束的人说道。
胡庭仁连连问过几个问题之后,没有发现这伙人有什么破绽,又听到这发放预防药是医院的行为,心想,这必定是政府的行为,便无二话可说,只好问道:“服药免费吗?”
“老乡,亏你想得出。这年头有什么东西是免费的?”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说道。
“真是异想天开!”另一个郎中装束的人气愤地说,“我们大老远地跑来为你们送药上门,为的是救你们的命,你们还想不掏钱?真是岂有此理!”
“五块大洋一包药。”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药包。
“怎么那么贵呀?”
“贵?一包药就能救一个人的命。难道一条命就只值五块大洋吗?”另一个郎中装束的人狠狠地说。
“是啊,”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说道,“别为了省五块钱而丢了一条命。”
刘雅琪听到屋外的说话声,这时气愤地从屋里走出来:“那么贵的药,我们买不起。”
胡庭仁也说:“是啊,我们买不起。我们没有钱。”
听到胡庭仁连连叫穷,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沉不住气了,放大嗓音说道:“买得起也得买,买不起也得买!”
这胡庭仁屋前的吵闹声一大,声音惊动了周围屋里的人,大家纷纷走来这里看究竟。最先来的人是胡滚岩。他看见几个全身上下都穿白衣裳的人,这让他想起了那鬼怪故事中的白x常。他心想,听人说,那白x常只在夜里才出来拉人入地狱,可现在是白天。白天怎么会出现白x常呢?可见,他的想法有误。但是,既然那些人不是白x常,那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呢?他怎么从来就没有见过这种模样的人?嗯,想起来了,他不能说没有见过,记得那些死了老人的家里,孝子贤孙们穿的孝服都是白色的。可是,他这几天并没有听说这塆里谁家死了人呀。这到底是些什么怪物呢?他们的口气是那样的生硬,好像是在逼着别人买东西。买什么呢?他老远就好奇地问道:“大哥,买什么东西呀?”
“买药!”胡庭仁刚才受了窝囊气,没地方出气,便没好声气地回答说。
“买什么药?”胡滚岩还是好奇地问道。
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听到有人问药,心里暗自泛起一阵高兴。这不正是一个兜售药的好机会吗?得抓住这个机会,得抓住这个自动上网的鱼,便抢着说:“老乡,现在正在流行稻瘟疫,死了不少的人,你们必须得吃预防药。”
“老弟,”胡庭仁对胡滚岩说,“你听到了吧?他强迫我买他们的预防药,我哪里买得起啊?”
“你家四个人,一共二十块大洋。”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抓住时机说道。
“那是什么神丹妙药呀?那么贵!”胡滚岩诧异地问道。
“对,就是神丹妙药。救人性命的神丹妙药。”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紧扣自己的话题,侃侃而谈。
“哪怕是神丹妙药,我也买不起。”胡庭仁说得横眉怒目。
另一个郎中装束的人听不下去了,也等得不耐烦了,怒吼道:“你前不久才得了赔牛钱嘞,哪里会没有钱!”
胡庭仁一听这话,心里觉得十分奇怪,心想,我得了赔牛钱的事怎么连县城医院的郎中都知道了,他们到底是一伙什么人?便直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得了赔牛钱?”
这句话令另一个郎中装束的人心中一怔,明白他说漏了嘴,因此会暴露他郎中的身份,这可怎么办?当然不能让胡庭仁觉察到他是什么人,便来了个脑筋急转弯:“我们在你们保里调查过。”
那句“得了赔牛钱”的话也把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那句话指的是,胡庭仁在刘树人的帮助下从陈凯圣那里得到的赔牛钱。如果那句话被胡庭仁识破,那么他们这几个白衣郎中的谎话就会被戳穿,他们的身份就会暴露无遗。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幸好另一个郎中装束的人来了个脑筋急转弯,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嘴硬地说:“对,调查过。你们一定得买药。”
“你们怎么会强迫我们买药呢?”胡阶福也来到这里,气不忿地说道。
“强迫买药?你们还要不要命哪?”另一个郎中装束的人吼叫道。
“我宁可死,也不买药!”胡庭仁以吼叫对付吼叫。
“你!”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掀开白大褂,从腰间抽出短枪,对天开了一枪,“我刚才说了,买得起也得买,买不起也得买!”
“你们是土匪!”胡庭仁并没有被吓倒,这样大声骂道。
“你们不是郎中!”胡阶福气愤地说。
“不管你们怎么说,不管你们怎么骂,服用预防药是政府的强制行为!”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说道,“你们都得买药!”
“可是,我们这里并没有瘟疫!”胡滚岩刚才来到这里,没有听到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前面说的话,因此而这样说道。
“你这个老乡,真是有所不知。石门县陈家峪出现稻瘟疫,都已经死人了。”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说道。
“那里是那里,这里是这里。我们这里没有稻瘟疫。”胡滚岩辩驳道。
“这你又有所不知。你们塆前的稻叶上都长满了圈圈,那就是稻瘟疫。”另一个郎中装束的人高声说道。
这时,塆里的人都纷纷来到胡庭仁的门前,一听说稻瘟疫死了人,而且,稻瘟疫就在塆前蔓延,心想,死亡就要临头了,个个吓得瞠目结舌,久久才呼出一口气,发了一声:“真的吗?”
“那我去看看。”胡庭仁想抽身离去,想摆脱这伙郎中装束的人的纠缠。
“你别走!你买了药再走!”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用短枪指着胡庭仁吼叫道。
“大哥,我去看看。”胡滚岩也想去弄个明白,看那稻叶上到底是不是有圈圈。
“你也别走!你们都得拿钱来买药!”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吼叫道,“至于你们的稻叶上有没有圈圈,你们买了药后再去看!”
“不,我们现在就要弄个清楚。”大家纷纷说道。
“大家不要吵!我告诉你们。即使这里没有稻瘟疫,你们也得买药,这是政府的规定。还何况你们这里已经发生了瘟疫,所以,你们现在得赶快拿钱来买药,每人付五块大洋!”
“我们不买!”大家喊道。
“谁敢反对政府,我就毙了谁!”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又朝天开了一枪,然后,又用枪指着胡庭仁吼叫道,“先从你开始,赶快拿钱来买药!”
刘雅琪听见枪声,知道眼前这伙郎中装束的人要动真格的,又看见胡庭仁的胸口上顶着枪,感觉到不买药是不行了。为了不让胡庭仁遭到不测,宁可破点财,救人要紧,便大声说:“你们把枪放下!我男人不管钱,钱由我管。我买你们的药。”
“这还算你识时务。你赶快拿钱来!”
“买药是买药,不过,你们这药也太贵了。能不能便宜一点?”刘雅琪憋着一肚子的气,但为了救自己的男人,便沉住气讨价还价。
“这是救命药,五块大洋一个人算是便宜的了。你们想想,如果不服用这种药,命就会被瘟疫夺去。你们别舍不得五块大洋,你们要知道,五块大洋就能保住一条性命。”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大言不惭地说。
“你们赶快拿钱来买药!”另一个郎中装束的人狐假虎威地说,“各家各户都去拿钱来买药!一文钱都不能少。”
“好,你们等着。”刘雅琪说着这话,转身朝屋里走去。
“堂客,你别拿钱!”胡庭仁大声说。
“当家的,这次你就听我的。”刘雅琪头也没回,继续朝屋里走去。
“嫂子,你别拿钱!我们不买药。”胡滚岩也劝说道。
“住嘴!你也去拿钱来买药。”另一个郎中装束的人掏出短枪,用枪指向胡滚岩。
胡滚岩看见又一个郎中装束的人掏出了短枪,心里想不明白,难道这伙人不是郎中?难道他们是土匪?可是,眼下弄个明白有什么用?那枪正对着他嘞。可是,他一家六口人,哪里拿得出钱来呢?实在是没有办法,便硬着头皮说:“我没有钱。”
“你再说没有钱,我就毙了你!”那个郎中装束的人用枪戳胡滚岩的太阳穴。
“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没有钱。”胡滚岩边说边往后退。
“你再嘴硬,我真要开枪了!”
“你们把枪放下,他的药钱我来付!”刘雅琪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两把大洋。
“这还差不多,”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说,“把钱交给我。”
刘雅琪把三十块大洋摔到了地上。他对她横了一眼,无奈地弯下腰去,捡起那些大洋,从药包里掏出十小包药,将药摔到了地上,转身对胡阶福说道:“你,赶快去拿钱!”
“没有钱!”胡阶福说。
“没有钱?我们到你家里去搜!”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将他刚才从地上捡起的那三十块大洋放进药包后,推着胡阶福说,“你家在哪里?”
胡阶福心里知道,家里是一文钱也没有。无论他们怎么搜也搜不到钱,便毫无惧色地说:“搜就搜!”他带着这伙人朝家里走去。
这伙人进到胡阶福的家,便翻箱倒柜地翻腾起来,不一会儿,屋里一片狼藉。几个郎中装束的人走到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的面前,摇着头说:“没有搜到一个钱。”
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说:“没有钱?值钱的东西也行,再搜!”
这时,另一个郎中装束的人从旁边的卧房里走出来,高举着一只手,大声叫道:“找到一个玉镯。”
“玉镯也行。”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收下玉镯,丢下三小包药,急匆匆地说,“快走,我们到别家去。”
这伙郎中装束的人又接二连三地窜进几户人家,折腾一番后,从塆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瓷器和女人的花衣裳。没过多久,他们便走上了塆旁的山岗,狞笑着,眺望着山岗的对面。
“管家,我们现在就去刘树人家吧?”一个郎中装束的人问道。
“混蛋!这里有什么管家?这里只有郎中!”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摘下口罩,深深地透了一口气。脸上没有了口罩的遮挡,陈家文的嘴脸暴露无遗。
“唔,对,对。郎中,郎中。”刚才问话的那个郎中装束的人连连表示歉意,“我们现在就去刘树人家吧?”
头里那个郎中装束的人翻动着眼珠,想了想:“不去了,那边就两户人家,卖药卖不了几个钱。”
“卖不了几个钱,但那也是钱啊。”一个郎中装束的人说道。
“那我们不就便宜了刘树人那小子?”另一个郎中装束的人凶狠地说道。
“便宜了他?”陈家文奸笑了一声,哼着鼻子说,“前些天,我去过他的稻田边,他早就没有沾到便宜了。”
“你是说,你让他的稻子也染上了瘟疫?”
“嘘!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可是,那是那次,这是这次啊。”
“这次?这次我们来胡家塆卖药也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
“此话怎讲?”
“这还不明白?我敢肯定,我们今儿来胡家塆卖药,这消息不出两天就会传到刘树人的耳朵里去。”陈家文得意地说。
“喔,我明白了。这塆里的人都买到了药,他们就不会受到稻瘟疫的传染,他们也就不会因传染而死亡。可是,刘树人却没有买到药,他就会惶惶不可终日,担心受到传染。”另一个郎中装束的人大彻大悟地自我解释道。
“他会因此而到处去买药,而这样的药却唯我陈家峪独有。他迟早会花大价钱去我陈家峪买药,也就是说,他会自己把钱送到凯爷府上去。”陈家文又洋洋得意地说。
“那不就暴露了目标?他就会知道我们这是在发瘟疫之财,他也就会像上次找牛那样找到凯爷的府上,又会让凯爷破财又丢面子。”
“不会的。我问你,我们这模样像凯爷的人吗?”陈家文问道。
“不像。”另一个郎中装束的人环视同伙,肯定地说,“我们是郎中,我们是彻头彻尾的郎中。”
“这就对了。”陈家文站在山岗上,不曾移动脚半步,“那我再问你们,我们刚才卖的假药能说明我们是凯爷的人吗?”
“当然不能。那药包上既无药名又无药的生产地址。当然不能说明我们就是凯爷的人。不过,这假药要是吃死了人,那别人就会找我们的麻烦。”
陈家文立即用手使劲捂住自己的嘴巴。看他那双眯成缝的眼睛和拉到耳朵根的嘴角,很显然,他是怕自己发出的笑声被胡家塆的人听见。他笑完后,好一会才说:“他们找我们的麻烦?笑话!即使找麻烦,他们也只会去县医院找麻烦。”
“喔,对了。因为我们是郎中,我们是县医院的郎中。”
“这就对了。”陈家文点点头说。
“嗯,别人都误以为我们是县医院的郎中。我想,刘树人也一定会这样认为。我们今儿何不去他家弄几十块大洋呢?”
“不,不,不。”陈家文还是摇着头说,“刘树人那小子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他上次在凯爷大院找牛时,你们注意过他那副气势吗?连凯爷都不是他的对手,我们中间谁能是他的对手呢?”
“你,你是他的对手。”一个郎中装束的人奉承说。
“别惹激我了。我哪是他的对手。我们还是稳当点好。不要为了多得几十块大洋而冒险去招惹刘树人。”陈家文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对。既然是这样,我们就不去了。免得刘树人的慧眼识破了我们。那样的话,我们就会前功尽弃了。”
“或许又会让凯爷破财丢面子。”陈家文严厉地说,“走,我们现在就去朱古堰卖药。”
陈胜双投靠刘妨书之后,这几天,吃住在刘妨书的大院里。他在大院里行动自由,但他想着法子对他周围的环境做了试探,结果,并没有发现他受到监视和跟踪,心里渐渐踏实起来,但还是有一件事萦绕在他的心头。这是一件他曾向刘妨书许下诺言的事。为了这件事,他思前想后,心里终于有了一个定数,这才健步走进刘妨书的堂屋。刘妨书在欣赏他的那些古玩。陈胜双走上前,彬彬有礼地说:“妨爷……妨爷,你的古玩真……真多呀。”
刘妨书将视线从古玩上移到陈胜双身上,淡淡地说:“嗯,多有什么用?”
“妨爷说……说得也是。古玩多……不如钱多。”陈胜双套话说。
“钱多是好,可是钱怎么能多得起来呢?”
陈胜双知道,他刚才说了几句话,刘妨书也跟着他说了几句话。刘妨书不但没有少说,而且说的话还很切题切意。这说明,刘妨书对他并没有反感,更没有恶意,甚至有点平易近人,因此,心里增添了几分舒适感,便决定把他考虑好的计谋献给刘妨书,为的是,一是兑现他原来许下的诺言,二是进一步博得刘妨书对他的信任。他心里理好了头绪:“妨爷,我原来就……就跟你说过,我想为你……献上一计。”
“是让钱多起来的计?”刘妨书盼望的就是这个,当初饶过陈胜双不死,并且收留他的目的也是为了这个。
“嗯,那就是发……发瘟疫之财。”
刘妨书一听瘟疫,又联想起陈胜双来到他的稻田传播稻瘟疫的事情,心里顿时怒火直腾:“你把瘟疫送来,你破了我的财。你还叫我怎么发财?”
“妨爷,请息怒。传……传播稻瘟疫,那是我……不得已而为之,但我们还可以借……借题发挥,发大财。”
“怎么一个发法?”刘妨书严肃得把话说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凯爷……凯爷。不,是陈凯圣。他说过,他要发……发瘟疫之财。”
刘妨书刚才的火气还没有消失完,一听陈胜双在讲别人发财,心里直冒怒火:“他要在我这里发财?”
“那……那也不见得。我知道,他知……知道一些药方。我想,他肯……肯定是打药的主意。用假……假药发财。”
“这你说准了。你恐怕还不知,我告诉你,他这几天利用他的一个家丁的死亡大做文章,到处在兜售他的预防药,发了不小的财。”
“是吧。我说……说得不错吧?”陈胜双自鸣得意地说。
“你献计就是让我也去像陈凯圣那样卖药?”
“不是。那是个笨……办法。”
“哦?”刘妨书心里觉得奇怪。奇怪的是,陈胜双提及陈凯圣同时又否定陈凯圣,陈胜双不如没有提及陈凯圣的好,但陈胜双为什么又要提及陈凯圣呢?“是笨办法?那你提他干什么?”
“是……是为了不落俗套。”
“你是说不去卖药?那我怎么发财?”刘妨书心里急了,大声问道。
“我刚……刚才说陈凯圣,意思是跟他同……同样地发瘟疫之财,但我们……不动手,只动口。”
“挺有意思,说来听听。”刘妨书抑制住内心的怒气,平心静气地说道。
“我们只要派人……煽动人们敬菩萨就行。”陈胜双以一副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神态说道。
“敬菩萨?”
“是啊。就妨爷……晓得的,人们每逢生……生疮害病时,都会敬……敬菩萨,求菩萨保佑。”
“这话不假。”
陈胜双听到刘妨书明白了他的说法,便更加来了劲头,侃侃说道:“妨爷,我们可以通……通过敬菩萨发财。”
“你一会儿说通过瘟疫发财,一会儿又说通过敬菩萨发财。我说啊,人们家里都有菩萨,人们都在家里敬菩萨,那我怎么发财?”
“不能让……让人们在家里敬菩萨。我刚才说了,要派人煽……煽动人们去武陵山敬菩萨。”
“去武陵山敬菩萨?那发财的只能是那些和尚,我怎能发财?”刘妨书不以为然地说。
“不。我们……和和尚联手就能发财。”
“如果和尚不愿意联手呢?”
“和尚也是人,我就……不相信他们不怕死。”
“对,你说得对。我们手里有枪。不怕那些和尚不和我们联手。可是,人们敬菩萨时只会焚香烧纸送祭品。即使和尚和我们联手,靠那些祭品我们也发不了财啊。”
“我们要煽动人们送……送大洋嘛。”
“要是人们不送大洋呢?”
“那就强迫和尚,要求人们送……送大洋嘛。就说不送大洋就免……免不了瘟疫之灾。”
“好,好主意。然后,我们就强迫和尚把大洋交给我们。”刘妨书喜不自胜地说。
“对。妨爷就可以发……发瘟疫之财了。”陈胜双有意把自己的计谋挑得更明白。
“好,好主意。陈胜双,你没有食言。你给我献了个好主意。”刘妨书憧憬着那即将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又心花怒放地说,“去,你去把我的管家找来。我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做。”
陈胜双迟疑了一下:“妨爷,我还有一……一个主意。”
“还有一个发瘟疫之财的主意?”
“当然是。”
“快说出来听听,”刘妨书确实觉得陈胜双刚才的主意大有搞头,这时,又听说还有发瘟疫之财的主意,心里自然是喜上加喜,便眉飞色舞地连连说,“快说出来听听。”
“妨爷,其实,严格说起来,我……我这算不上是还有一个主意。”陈胜双觉得,他刚才最后说的那句话不合适,他得收收场,但又觉得,这正是他卖关子的好时机。
“没有别的主意就算了。你能把你前面说的主意搞成功,我也就能发大财了。”刘妨书对陈胜双前面说的主意心满意足,这时也就不在乎陈胜双的出言不逊了。
“虽说……不是还有一个主意,但还……还是一个主意,一个搞成功的主意。”
“行,你说吧,你说吧。”刘妨书爽快地说。
“我这个发……发瘟疫之财的计谋要分……分两步走。第一步,由你的管家派……派些人到处煽动人们带……带大洋去武陵山敬菩萨。”
“第二步呢?”刘妨书急不可待地问。
“我带人去搞……搞定那些和尚。”
刘妨书先是点头,后是摇头,心想,陈胜双投靠自己才几天,虽说是出了个好主意,但陈胜双的投靠是真心还是假心,这几天的时间还看不出来。到时候,人们敬菩萨时把大洋送给了和尚,如今陈胜双提出由陈胜双自己去搞定和尚,那就等于说,陈胜双到时候就能从和尚手里弄到许多大洋。陈胜双最终会把大洋交给他吗?想到这里,刘妨书还是认为他的管家可靠一些,才这么摇头:“搞定和尚的事由管家去做,你还是去做煽动的事吧。”
“妨爷,你这样安排……未尝不可,只是我现……现在正在为你做事,人们不认识我,恐……恐怕难以煽动起来。”
刘妨书心想,陈胜双说得不错,一个生人是难以煽动人心的。如果不把人们煽动起来,这第一步迈不开,哪里会谈得上第二步?即使到了第二步,也就是说那些大洋到了陈胜双之手,我量陈胜双也不敢把大洋卷走。主意拿定,刘妨书也就同意了陈胜双的说法:“好,就照你说的去做。你去把管家叫来。”
“好,我这就去叫。”
“等等,你让管家把刘之福也叫来。”
“是。”陈胜双点头哈腰,快步走出了堂屋。
没过多久,刘子午和刘之福一溜小跑地跑进堂屋,老远就喊道:“妨爷,你找我们有事?”
刘妨书在古玩前转过身来,回答道:“当然有事。而且事情非同小可。”
那两人一听“非同小可”几个字,感觉到大事不妙,因而双脚就像踏上了风火轮,三两步就奔到了刘妨书的跟前,神色慌张地又问道:“妨爷,到底是什么事啊?”
“人命关天的事!”刘妨书放大嗓门说道。
“那是什么事啊?”刘之福惊奇地问道。
“瘟疫来了,”刘妨书卖关子说,到这时候,他才把事情说了个开头,“石门县闹稻瘟疫,已经死人了。”
刘子午对此事略有所知,但弄不清刘妨书所说的话是不是就是他略有所知的事。为了弄个明白,他禁不住问道:“妨爷,石门县哪个地方死人了?”
“陈家峪啊。”刘妨书直言相告。
“唔,”刘子午一下子明白了刘妨书所说的死人的事。他心里明白,陈家峪的死人就是陈立宇。那陈立宇其实是死于他的枪下,根本不是死于稻瘟疫。可是,刘妨书现在为什么说陈立宇死于稻瘟疫呢?他记得,他那天曾经向刘妨书做过报告,难道是刘妨书忘记了吗?难道是刘妨书对此别有用心吗?但不管怎么样,刘妨书是他的主子,奴婢就得听主子的。刘子午想到这些,便改变口气,迎合地说:“稻瘟疫死人,那可不得了啊。”
“石门县闹瘟疫死人,又不是我们这里死人,那有什么了不得的?”刘之福不以为然地说。
“我还没有说到我们这里嘞。”刘妨书一听刘之福对他说的话无动于衷,生怕刘之福坏了他发瘟疫之财的梦,便生气地说,“我们这里已经大难临头了。”
“是啊,”刘子午这时已经听明白了刘妨书的话意,便附和着说,“我们这里已经发生稻瘟疫了,稻叶子上长满了圈圈。”
“对,这就是大难。大难临头,我们这里也会要死人啊。”刘妨书语气颤栗而深沉地说,好像马上要死的人就是他眼前这两个人。
“哎呀,那可怎么得了啊?”刘之福惶恐不安地说。
“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只有等死了。”刘子午顺着刘妨书的说法往下说。
“没出息,真是没出息!”刘妨书骂道。
“我可不想死啊。”刘之福哭丧着脸说。
“不想死就不会死吗?”刘子午跟着刘妨书一唱一和,“过去闹瘟疫不是死了很多人吗?”
“这可如何是好?”刘之福恐惧地问。
“想办法呀!我问你,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刘妨书问道。
刘子午对刘妨书觑了一眼,发现刘妨书的脸色并不为瘟疫而恐惧,更加知道刘妨书是在故弄玄虚,但不知刘妨书的诡计具体是什么,因此不敢妄加述说:“请妨爷指点。”
“请我指点?我哪能指点啊?最好的办法还是请菩萨指点。”刘妨书把面前两个人的思想渐渐引上他的诡计。
“可是,菩萨不会说话呀。”刘之福老实地说。
“这我知道。”刘妨书害怕面前两个人的思想从他的诡计上溜走,便立即搭话说,“俗话说,只要心诚,石头也能开出花儿来啊。”
“我们应该怎样做才算心诚呢?”刘子午不像刘之福那样老实,而是紧跟主子的思路寸步不离,甚至还为主子添油加醋助纣为虐。
“敬啊,诚心敬菩萨。”刘妨书又将他的说法向前推进了一步。
“这我会。我在家里经常敬菩萨。”刘之福像是找到了避免瘟疫的办法,说话的口气坦然了许多。
“家里敬菩萨只能算小敬,小敬只能算小诚心。”刘妨书以鄙夷的口气说,“而小诚心是不能让石头开出花儿来的。”
“对,妨爷说得对。小诚心是不能感动菩萨的。”刘子午又紧跟主子的说法说道。
“妨爷,那怎样做才算是大诚心呢?”刘之福越听越糊涂。
“要算大诚心哪,就得有大动作。像从前那样,上武陵山去敬菩萨。别人都说,武陵山的菩萨最灵。”刘妨书把他的诡计展开到了高点,但还没有到达顶点。
“是啊,武陵山的菩萨最灵。从前,有的人家里死了人,结果一上武陵山敬菩萨,那死了的人又活过来了。”刘子午把故事说得活灵活现,就好像是他家里从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刘妨书心里暗暗赞赏刘子午这个奴才的本事,刘子午竟然把死人都说活了。同时,刘妨书还认为,火候已到,这时正是他该把他的诡计推向顶点的好时候。于是,他鼓动说:“武陵山的菩萨是灵,但要看敬菩萨的人的心诚不诚。如果敬菩萨时送的大洋多,那菩萨才会灵。”
“妨爷,”刘之福心里弄不明白,有话要说,“以往我们敬菩萨时,只是焚香烧纸点蜡烛磕头作揖送祭品,从来就没有听说送大洋的啊。”
“以往的情况是以往的情况,而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你不知道吗?”刘妨书听见刘之福跟他抬杠,很不高兴。
刘子午听得出刘之福的话是什么意思,那意思是不想送大洋。他也看得明白刘妨书的脸色,那脸色与大洋息息相关。他便迎合主子说:“现在是大难当头,死神降临,我们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敬菩萨了。”
“管家的话说得对。现在是特殊情况,现在是要保命的特殊情况,”刘妨书心里明白,如果不把眼前这两个人的思想说通,又怎么能让他们去煽动别人呢?刘子午是他的管家,自然不需他多费口舌,但刘之福呢?虽说刘之福是他的临时工,但刘之福却不像他的管家那样贴心贴腹,他必得多费点口舌才能说通刘之福。况且,一旦说通了刘之福,刘之福的煽动性会比管家更强,“是保命要紧还是保钱要紧?”
“当然是保命要紧。如果没有了命,那要钱干什么?”刘子午振振有词地说。
刘之福不动声色。
刘妨书见状,心中直患急,但还是耐着性子,心中泛起不说通刘之福不罢休的决心。良久,没有看见刘之福动嘴唇,便直截了当地问将起来:“刘之福啊,你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人吧?”
都点名道姓了,紧闭嘴巴恐怕是不行了。刘之福鼓动了几下嘴巴,终于集聚起力气打开了嘴巴:“那也不是。”
刘妨书听见了话语,心里稍感轻松,但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于是,笑了笑又怂恿说:“我相信你不是,你也应该相信我也不是。我这次也要去敬菩萨,我打算给庙里送一百大洋。之福啊,你呢?你准备送多少?”
一百大洋是一个临时工半年的工钱啊。刘妨书刚才又问上了脸,该怎么回答呢?刘之福再次陷入尴尬。
刚刚被打开了的嘴巴怎么又闭上了?刘妨书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但决心已定,得让刘之福表明态度,这次得用一个激将的话撬开刘之福的嘴巴:“之福啊,你也送一百大洋吧。”
“妨爷,”刘之福不得不开口了,“我哪能跟你比啊。”
“算了吧。你虽说不能跟我比,但你送一百大洋还是没有问题的。”刘妨书又撬开了刘之福的嘴巴之后,轻松地说。
“对,之福没有问题。”刘子午又抓住机会附和说,“之福兄,给菩萨送一百大洋就能保住你家两口人的性命,这还是划得来的。”
“划得来是划得来,”刘之福没有说出反对的话,“我是手头一下子拿钱不出呀。”
“唔, 我想起来了,你的钱是买刘树人的稻田时用了吧?”刘妨书口气随和地说。
“嗯。”刘之福点头说。
“那就少送一点吧。我想,实在是没有钱那就少送一点,菩萨也不会责怪。不过,送得太少了,菩萨是不会保人性命的。”
“那你说,至少要送多少菩萨才能保人性命呢?”刘之福直到这时才表现出对性命的关切。
“我想,至少一个人十块大洋吧。”刘妨书溜着眼珠子说。
“这我还是拿不出啊。”刘之福伤心地说。
“拿不出?”刘妨书惊讶地问道,然后转问刘子午,“管家,你拿不拿得出?”
刘子午睁大眼睛,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好了。为了感动菩萨,我们要多邀一些人去。你们两个,钱不够不要紧。如果你们能多邀一个人去,我给你们一块大洋,但你们一定得对别人说清楚:为了感动菩萨,为了请菩萨保住大家的性命,大家一定得给菩萨送大洋,每人送十块大洋,一块都不得少。”刘妨书生怕眼前这两个人没有听清楚或者没有听明白或者会搞错,把他自己的意思又总结性地说了一遍。
“好,妨爷真好。为我们想得周到。妨爷,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能邀得十个人去,那我自己就可以不用掏大洋了?”刘子午满心欢喜地说。
“对,你说得对。如果你能邀得十一个人去,那你不只是不掏一块大洋,你还能得到一块大洋嘞,”刘妨书进一步提示说,“之福啊,你能邀多少人去啊?”
“我,我心里无数。”刘之福答道。
“无数?无数是好事。天上的星星是无数的,无数就说明很多,是不是?”刘妨书牵强附会强拉硬扯,言下之意就是硬要刘之福煽动人们去武陵山敬菩萨,“我希望你得的大洋比管家得的多。”
“好,”刘子午对刘妨书的意思有了大致的理解,因此,心里并不因主子说他少得大洋而不高兴,反而大大咧咧地怂恿说,“之福兄,预祝你多得大洋。”
“多得大洋是好,”刘之福坦然地说,“可是,事情还没有开始啊。”
“明儿就开始邀人,后儿大清早在辖神岗集合,像以往那样,集体去敬菩萨。”
“可是……”刘之福心里还有顾虑。
“之福啊,你哪里有那么多的可是啊?是不是不想得大洋?”刘妨书心里厌烦刘之福的瞻前怕后,但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的,还是耐着性子进一步试问。
“不是。我是想说,现在去武陵山敬菩萨,路上的情况与以往大不一样了。”刘之福眉头紧皱地说。
刘妨书没有听明白这句话,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路上很乱,经常有强人出没。”刘之福将担心的事说了出来。
“强人?强人也是人。我还没有看见比我强的人嘞!”刘妨书盛气凌人地说。
“对,谁会比我们妨爷强。”刘子午谄媚地说。
“即使有,我们也不会怕。我刚才说的集体去敬菩萨,就是考虑了这种情况。即使遇到强人,我们人多力量大。再说,我让弟兄们都带着短枪去。”
“好,妨爷高明。”刘子午奉承说。
刘之福再也无二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