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才知瘟疫至,又遇匪情生;
恰似当年父,欲帮乡里人。
(本章大意:胡庭仁发现自己的稻子出现怪现象,去问刘树人什么原因。刘树人看了自己的稻子,只有当初点播的稻子抵抗力强,其它几个人的稻子都出现怪现象。刘之福说是稻瘟疫,石门县因为稻瘟疫还死了人,应该拿大洋去武陵山敬菩萨。刘树人与刘清用去桃源师范找人解救,无果而回。徐福来找到刘树人,秘密派龚慧成去太浮山寻找民x联军师长郭仁派兵去骆驼峰救人,派刘树人去骆驼峰助阵。
为了救乡亲们,刘树人的爹刘原清曾经与刘之任闯县衙门,进专署,跑省城。刘树人就像他爹当年那样,做好红旗,与龚慧成分头驱马前行。)
“汪汪,汪汪,汪汪……”那条大黄狗又在刘树人屋外禾场里叫开了。
刘瑞之手里拿着正在纳的鞋垫底,从横屋门里走出来,对着狗叫的方向看过去,笑容可掬地说:“呀,是仁姑丫来了呀。”
“啊,瑞之呀。”胡家塆的胡庭仁应声说道。
“仁姑丫,你好久都没有过来了,你看,连我们的狗都不认得你了。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呀?”
“哟,真的是仁哥来了。”龚慧成和刘彩兰也闻声从横屋门里走出来,热情地打招呼。
“嗯,你们今儿都在屋里呀。”胡庭仁焦躁不安地说,“树人在屋里吗?”
“在,他在堂屋里。”刘瑞之抢先说,然后对着堂屋那边喊道,“哥哥,仁姑丫来了。”
刘树人这时已经走到堂屋大门口,面带微笑地说:“仁姑丫来了,请到这堂屋里来坐。”
胡庭仁步履艰难地走进堂屋。
刘树人搬了一把座椅,放在胡庭仁面前。胡庭仁急忙说:“树人哪,我告诉你,我们胡家塆的稻田里出现了一种怪现象。”
“怪现象?”刘树人深感愕然。
“什么怪现象?”龚慧成,刘彩兰和刘瑞之先后走进堂屋。
“我看到稻叶上有许多圈圈,像是小孩子画上去的。”胡庭仁如实地描述说。
“像是画上去的?”刘树人疑虑重重地问。
“是啊,我今儿是来看我这边的那块稻田的。”
“那块我卖给你的绕排田?”
“是的,就是那块田。”
“稻子长得还好吧?”刘树人又问道。
“稻子是长得好,枝繁叶茂的。可是我发现,那田里的稻叶上也有那种怪现象。”胡庭仁说,“我想,那些圈圈决不是小孩顽皮所为。”
“除了圈圈,还有其它现象吗?”刘树人又问道。
“还有,稻叶两面都有褐色霉层。圈圈中间是灰白色,边上是褐色。”胡庭仁详细地描述说。
“这就怪了,居然还涂上了颜色。就像我画的画一样?”刘树人不知所措,“姑丫,你过去看到过这种怪现象吗?”
“没有。”龚慧成摇着头说。
“你听说过这种怪现象吗?”刘树人继续问道。
“没有。”龚慧成又摇了摇头。
“那到底是什么呢?”刘树人自己问自己,坐立不安,“仁姑丫,这种怪现象只有你那块稻田里有吗?”
“不,旁边的稻田里也有。”
“那到底是什么呢?”刘树人惊讶不已,重复问着那句话。
“是啊,那到底是什么呢?你是读书人,我来是想问问你,你读过这样的书吗?”胡庭仁满怀希望地问。
“对,哥哥,你读过有关稻子的书吗?”刘瑞之急不可待地问。
“瑞之,你别打岔。如果你哥哥读过这样的书,那他还会反复问那到底是什么吗?”刘彩兰责备说。
“那样的书是读过,可那书上写得很简单,不可能包罗万象啊。”刘树人有些为难地说,“走,仁姑丫,姑丫,我们去稻田边看看。”刘树人话音未落,就疾步跨出大门槛,朝屋前坪上的稻田奔去。
大家跟在刘树人的身后,阔步向前走。
刘树人走在最前面,风驰电掣般地来到稻田边,蹲下身子,用手拉着稻叶,瞪大眼睛,仔细观察。果不其然,那稻叶上的圈圈犹如孩童所画。有的稻叶上长着稀疏几个圈圈,有的稻叶上是一个圈圈套着另一个圈圈。他深感奇怪,看了稻田的这一头,又跑到稻田的另一头去看。他看完了这一块稻田,又跑到另一块稻田去看。他所到之处,稻叶上的圈圈都完全雷同。他傻眼了,心里不停地问:这么多的圈圈,是否是鬼斧神工所为?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怪现象呢?他不敢肯定,但他相信,这种怪现象不会到处都出现。龚慧成刚才还说过,他从来就没有看见过这种怪现象。这说明,这种怪现象是很罕见的。难道每块稻田都有这种怪现象吗?想到这里,他大步走向五斗田。那块田的秧苗是他当初别出心裁点播的。那块田也会有这种怪现象吗?他跑到了五斗田的田边,蹲下身子仔细一看,他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他回过神来时,他从田埂上腾起身子,千呼万唤地喊了起来:“快过来看哪!你们快过来看哪!这块田里的稻叶上一个圈圈都没有,一个圈圈都没有!”
“哥哥,你往远处看,多看点地方。”刘瑞之郑重地提醒说。
刘树人急忙跑到远一点的地方去看,田里的稻叶上连一个圈圈都没有。他惊喜得又腾起身子:“没有,根本就没有。”
深感愕然,那边的三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奔来五斗田的田边。是真是假,眼见为实。他们弯下身子看,在田埂上快速地移动着,一兜稻一兜稻地仔细观看。
“哥哥,真的,这块田真地没有圈圈嘞。”
“是啊,树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这块田是你当初用点播法点播的吧?”胡庭仁记忆模糊地说。
“对,仁哥,你记得不错。”龚慧成边看边说。
“这么看来,是不是点播的稻子就不长圈圈呢?”胡庭仁试问道。
刘树人蹲在田埂上还在不停地观察,没有立即作答。
“树人,这块田,你用的是什么管理办法?”胡庭仁又试问道。
刘树人不是没有听见胡庭仁的话,只是一时半会想不清楚这个问题,才没有做出回答。
“树人,你是不是在这块田里用了什么药啊?”胡庭仁再三试问道,真想知道这其中的奥妙。
“没有,我没有用药。”刘树人被问得没有办法了,才做出了如此回答。
“他呀,这段时间忙别的事情去了,哪里还顾得上这稻田。”龚慧成说。
“忙别的事情去了,那就是说,你既没有用药又没有施肥,是这样的吧?”胡庭仁不相信他刚才听到的话,进一步试问道。
“是啊,我不但没有用药,也没有施肥。”刘树人坦诚地说,“我这一片田都很肥沃,只要在插秧前打好了底肥,后面就不用施肥了。”
“啊,怪不得是这样啊。你卖给我的那块田,我插完秧后又施了肥。但是,是不是施了肥之后就长圈圈呢?”胡庭仁推测说,但又马上否定了他自己的说法,“不,不对。不一定是施了肥才长圈圈的。你看,你那边的几块田。你不是也没有施肥吗?那些田里不也长着圈圈吗?”
大家离开五斗田,走向刘树人的另一块田的田边。
“是啊,仁姑丫,你说得对。我这块田里也有圈圈。你刚才问的问题,我一时还说不清楚。不过,正如你所说的,不是肥料的问题。”刘树人心里无底,边看边想,想了好一会才这么说。
“那可能是因为点播秧和插秧的不同吧?”胡庭仁又推测起来。
“可能吧。”刘树人说。
“但是,我们过去每年都插秧了的呀。都不是点播的呀。过去怎么就没有这种怪现象呢?”胡庭仁心里悬念未解,一个劲地问个不停。
“也可能是点播的秧与插的秧各自的抵抗力不同吧。仁姑丫,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我们要赶快弄清楚这种怪现象有无害处。如果有害处,我们要赶快采取办法应对。”刘树人提议说。
“当然有害处啊。稻叶上长圈圈就如同人的皮肤上长癣一样,你知道的,一旦人的皮肤上长了癣,那人会感到又燥又痒,人会不得安宁啊。如果长的癣继续扩展,遍及全身,那会要死人的呀。”胡庭仁打着比方说。
“你说得也是啊。我想起来了,我在学堂里学过,稻叶是起光合作用的。如果稻叶遭到破坏,那肯定会影响稻子的生长,这不是一件小事,得赶快弄清楚这是什么问题,然后好对症下药啊。”刘树人恍然大悟地说。
“是啊,这是一种什么怪现象呢?”胡庭仁不敢说是瘟疫,怕人家说他是造谣,只是自言自语地这样说。
“仁姑丫,你以前见过吗?”刘瑞之问道。
“是啊,仁哥,你是老里手了,你以前见过吗?”刘彩兰着急地问。
“我……”胡庭仁显得有些支吾。
“你们这是在看什么呀?我在我禾场里看到你们在这里看了老半天了,感到奇怪,我就前来看看。”刘之福刚才在他屋前禾场里朝刘树人蹲的地方看,许久,他没有看见刘树人他们退身,也就好奇地向刘树人这边走过来。
“之福来了呀,你快来看看。这稻叶不知怎么搞的,长满了圈圈,就像是鬼画桃符似的。”龚慧成接过刘之福的话说。
“有这样的事?”刘之福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前,走到龚慧成身边,蹲下身子,细看明察之后,摇头摆手地说,“真的是啊,就像是鬼画桃符似的。”
“福哥,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刘瑞之追问道。
刘之福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就这块田里有圈圈吗?”
“不,我那块田里也有嘞。”胡庭仁抢着回答道。
“也有圈圈?”刘之福惊奇地问。
“对,有圈圈。”
“那我那几块田呢?”刘之福着急了,立即站起身,走向他家的团脑壳田。
“走,我们也去看看。”刘瑞之催促说。
大家跟着刘之福向前走。
刘之福惊慌失措地喊道:“哎呀,这是怎么搞的呀?”他忍不住内心的焦急,急速地看了几块田之后,惶恐地说,“这是稻瘟疫呀?”
“福哥,你别说得那么可怕。我知道,人要是得了瘟疫,人是会死的呀。”刘瑞之惊讶不已地说。
“是啊,我听说,石门县闹稻瘟疫还死了人嘞。”刘之福立即接口说。
“之福,你别乱说话。稻子得了瘟疫只会颗粒无收,怎么会死人呢?”刘彩兰赶忙制止刘之福的说法。
“我也听说了,其实我昨儿就听说了。听说石门县闹稻瘟疫还死了人。”胡庭仁接口说。
“你们听听,我没有说错吧。”刘之福像是找到了救兵,赶紧申辩。
“这怎么可能呢?闹稻瘟疫怎么会死人呢?”刘树人实在是不相信。
“我开始时也是有点不相信。你们刚才问我稻圈圈是什么怪现象时,我才没敢说,”胡庭仁把憋在肚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别人说稻圈圈是一种瘟疫。”
“仁姑丫,你在哪里听到的?”刘瑞之急问道。
“在我们胡家塆,” 胡庭仁便把昨天胡家塆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最后问道,“那些郎中没有来过你们这里吗?”
“没有。”龚慧成答道。
“这就怪了。那些郎中在我们胡家塆走门串户,逼着大家买药。他们怎么就没有到你们这里来呢?”胡庭仁想不明白。
“没有来才好嘞。要不然,我们也会被他们逼着买药。”刘瑞之庆幸地说。
“仁哥,你认识他们吗?”龚慧成问道。
“他们个个都戴着口罩,我哪里认得出来?”
“他们没有来我们这里,恐怕是怕我们认出他们来。”龚慧成猜测说。
“对,很有可能。仁姑丫,你买的药吃了吗?”刘树人问道。
“吃了。那些郎中说,那是保命的预防药,谁敢不吃啊?”
“保命的药?”刘瑞之显得有些紧张,那神色看起来就好像她没有吃到药,命就保不住了,“哥哥,那我们也买预防药吃吧?”
“不买。”刘树人坚决地说,“我就不相信稻瘟疫会死人。”
“树人,我们还是小心为好。”龚慧成劝说道。
“现在的事谁说得清啊?”刘之福以一种让人捉摸不定的口气说道,“吃了药就不会死人吗?我看哪,我们还是不要相信那些药。”
“不,药还是药,”胡庭仁反驳说,“那些郎中是从县医院来的,他们卖的药应该有效。”
“那很难说,这年头,凡事都得小心。”龚慧成说。
“我就不相信那些郎中,我也不相信那些药。”刘之福听到胡庭仁的话不顺耳,态度坚决地说。
“福哥,那你说怎么办?”刘瑞之问道。
“诚心诚意地敬菩萨,菩萨会保我们的命。”刘之福说得很肯定。
“福哥,那怎样才算诚心诚意呢?”刘瑞之又问道。
“给菩萨送大洋啊。”刘之福答道。
“行,我有两块大洋,那还是以前嗲嗲给我的压岁钱,我都送给菩萨,求菩萨保佑我们全家四个人的命。”
“两块大洋?两块大洋保四个人的命?那太少了,不够诚心诚意。”刘之福鄙夷地说道。
“那要送多少啊?”刘瑞之无可奈何地问道。
“一个人送十块大洋。”刘之福说出了刘妨书说过的那句话。
“那我就没有,怎么办?”
“之福,”胡庭仁喊道,“一个人一定得送十块大洋?”
“对,一块都不能少。现在到处都在说这事儿嘞。”
“是吗?”刘树人觉得奇怪,“把大洋送到哪里呢?”
“武陵山。大家都晓得,武陵山的菩萨最灵,我们把大洋送给武陵山的菩萨吧。”刘之福似乎下定了决心,“树人老弟,保命要紧,我们去武陵山敬菩萨吧。”
“哥哥,别去武陵山。我们家里有菩萨,我们就在家里敬菩萨吧。”刘瑞之不同意刘之福的说法。
“敬菩萨是敬菩萨,”刘树人没有明说,“我们还得想点别的办法。福哥,你说呢?”
“我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我只晓得求菩萨保佑。”刘之福已是去意已决,“仁姑丫,我们去武陵山敬菩萨吧。”
“我……”
“树人老弟,你们在看什么呀?”刘初善站在他家屋檐下老远地喊道。
“善哥,你到你的稻田边去看看。”刘树人大声地说。
“看什么呀?”刘初善站在那里问。
“你去看看就晓得了。”刘瑞之替刘树人回答道。
刘初善走下他屋檐下的台阶,快步走到他的稻田边,朝稻田看了看。当他把眼光落到稻叶上时,他惊奇地发现,稻叶上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现象。他迅速地扫视左右,稻叶上都是圈圈套着圈圈。他魂不守舍地叫了起来:“圈圈,稻叶上有圈圈,有好多好多的圈圈。树人老弟,你那里也有圈圈吧?”
“有嘞,我们看的就是圈圈。”刘树人大声回答说。
“你那里的圈圈多吗?”刘初善一边往前看,一边问道。
“多嘞。善哥,你看那是什么现象?”刘树人问道。
“我不晓得。但我肯定,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哎呀,我的块块田都有圈圈。你那边怎么样?”
“这边啊,除了那块五斗田,其它的田都有啊 。”胡庭仁迫不及待地抢着回答道。
“五斗田没有?那我过来看看。”刘初善似乎不相信胡庭仁的话,侧转身,快步如飞地往刘树人的五斗田的田边走来。
“仁姑丫,你说的是真的?”刘之福半信半疑地问。
“不信?你自己去看。”胡庭仁坚定地说。
刘之福风风火火地往刘树人的五斗田走去。刘树人看到那两个人往五斗田走,他和他身边的几个人也往那边走去。大家不约而同地来到五斗田的田边,蹲下身子,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这就奇怪了,同一块地方,怎么这一块田就没有圈圈呢?”刘初善疑惑不解地问。
“菩萨帮助读书人呗。”刘之福打趣地说。
“树人老弟,真的是菩萨帮助你?”刘初善想知道个所以然。
“也许吧,不过,这块田是树人点播的。现在的问题不在这里,”胡庭仁刚才问过这方面的问题了,不想再说点播的事,而是着急地说,“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应对这些圈圈?”
“对,这个问题最重要。”龚慧成赞同说。
“树人哪,你们都在那里啊。”刘清用站在增福垱的垱堤上大声喊着,急匆匆地朝刘树人走过来。
刘树人听见喊声,掉过头去。众人也纷纷掉过头去,朝那喊声的方向望去,认出那喊话的人是熟人,也就没讲什么客气话,连连说道:“快过来,快过来。”
刘清用疾步朝前走,眼睛扫视着刘树人的五斗田里的稻子。稻子长得绿油油的,茁壮的。他心里觉得奇怪,为什么这块田里的稻子就长得如此茂盛呢?唔,记起来了,早就听说过,当初这块田的秧苗是点播的,这样看来,点播秧苗长成的稻子就不长圈圈。不大功夫,他走到了刘树人的身边。
“用椒,你看这边田里的稻子。”刘树人用手指了指旁边。
“这边的稻子也有圈圈啊!”刘清用转头一看,眉头一皱,心情沉重地说。
“用哥,你们那边也有圈圈?”龚慧成凄怆地问。
“有啊,块块田里都有啊。”
“用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胡庭仁身上不寒而栗。
“我听别人说,这是稻瘟疫。就因为这稻瘟疫,石门县还死了人嘞。”
“你也听说了!”众人听了惊叫道,个个心惊胆战,瞠目结舌。
“石门县死人后,还戒严设卡了。凡是路过关卡的人都得交钱喝药。”
“交多少钱?”刘初善问道。
“一块大洋一杯药。”
“哎呀,那简直是抢钱哪。”刘初善惊叹道。
“喝了药也不一定就不死人。”刘之福始终坚持这么说。
“谁晓得啊?”刘清用没把握地说。
“这死人又死稻的,该如何是好?”龚慧成心神不安地说。
“很多人都说武陵山的菩萨灵,都准备去武陵山敬菩萨,求菩萨保命嘞。”刘清用说。
“别无它法,那就请菩萨保佑吧。”胡庭仁像是绝处逢生,满怀希望地说。
“对,请菩萨保佑吧。”龚慧成也赞同这个意见,“树人,你看呢?”
刘树人听见几个长辈都这么说了,不好发表异议,心想,自打他知事开始,世世代代每逢生疮害病时,或者到了为难之时,都会敬菩萨,求菩萨保佑,这样的做法都已习以为常,但是,除了敬菩萨,就真地找不到别的办法应对这种稻瘟疫吗?他一定要找点别的办法。他想起来了,种稻子属于生物学的范畴,他可以去桃源师范,那里有教过他自然课的黄志明先生,黄先生可能有办法。抱着这种想法,刘树人果断地说:“我到桃源师范去。”
“你去那里干什么?”众人一致问道。
“我去找我原来的班主任,请他想想办法。”
“对,这是个好主意。我和你去。”刘清用心里急如星火。
“好,我们现在就去。”刘树人说干就干,说走就走。刚才大家还在议论着去武陵山敬菩萨,刘树人这时突然说出他要到桃源师范谋求它法,众人不好说什么,只是眼望着这两个人匆匆离去。
两日后,大田学堂的徐福来心急火燎地来到刘树人家,人还没有进屋就喊道:“树人,树人。”
“他不在屋里。”屋外的喊声传到了刘彩兰的耳朵里,她还没有动身就直接搭话说,感到屋外来人喊话喊得急,料定来人一定有急事,便迅速动身走到大门口,探头一望,然后微笑着说,“是徐先生呀。”
没等刘彩兰往下说,徐福来急忙问道:“树人到哪里去了?”
“他呀,”刘彩兰答道,“他去桃源师范了。”
“去桃源师范了?他又要去那里读书吗?”
“不是,”刘瑞之也来到大门边,看见徐福来是熟人,也就大大方方地说话,“他这次不是为了去读书。”
“那他去干什么?”徐福来问道。
“为稻子的事。”刘瑞之答道。
“是的,我们这里的稻子出了怪毛病,他去桃源师范找先生想办法。”刘彩兰把话说得更具体。
“唔,稻子的事我听说了。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好。”刘瑞之答道。
“这怎么办呢?这怎么办呢?”徐福来心里有事,急得直甩手。
“徐先生,你有急事吗?”刘瑞之急切地问道。
“是啊,有急事,人命关天的急事。”徐福来急得跺脚。
“人命关天的事?”刘彩兰紧张起来,“什么人命关天的事啊?”
“我问你,你们这边是不是有很多人去武陵山了?”
“是啊,去敬菩萨了。”刘瑞之直言相告。
“你姑丫也去了?”徐福来问道。
“我哥哥去桃源师范了,所以姑丫就没有去。”
“那你姑丫去哪里了?”
“回龚家坪看孩子去了。”刘彩兰回话说。
“哎呀,这里一个男人都没有啊!”徐福来焦急地说,他那样子像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那倒是。连隔壁的福哥也去敬菩萨了。”刘瑞之说道,“徐先生,我们女人就不能帮你的忙吗?”
“不行,不行。你们帮不了,你们帮不了。”徐福来连连摆手说。
就在这时,横屋后面传来了“汪汪,汪汪”的狗叫声,那叫声是那样的柔和又缓慢,最后变成了“嗡嗡”的低声。
“徐先生,是树人回来了。”根据狗的叫声,刘彩兰十分肯定地说,随即转头向横屋当头张望。不到眨眼的时间,刘树人就从横屋当头走过来。那条大黄狗尾随在他的腿旁,直献亲昵。“树人,你可回来了。”
“徐先生在这里呀。”刘树人没有来得及接刘彩兰的话,就跟徐福来说起话来。他认为,在同时看见客人和家人的时候,应该以客人为先,这是礼貌,尤其是看见像徐福来这样重要而亲切的客人时,自然是不可怠慢的。
“嗯 你回来了。”徐福来看见了刘树人,喜形于色地说。
“哥哥,你回来得正及时。徐先生有急事找你。”刘瑞之快言快语地说。
“唔,有急事?”刘树人不禁一惊。
“快进屋说。”刘彩兰说道。
“对,树人哪,我们进屋里说吧。”徐福来点头说。
众人急忙转身,跨进大门槛,进到堂屋里。
“树人哪,”徐福来站定,继续说道,“我得到消息说,刘妨书煽动起辖神岗的乡亲们到武陵山敬菩萨去了。”
“有这样的事?”刘树人问道。
“是的,隔壁的之福也去了。”刘彩兰证实说,“但没有听说是刘妨书煽动的呀。”
“正是刘妨书煽动的。如果大家都知道,那怎么会叫煽动呢?”徐福来解释说。
“去敬菩萨有什么不好吗?”刘瑞之问道,忽闪着眼睛,弄不明白。
“我先不说敬菩萨好不好。我先要说,刘妨书的煽动是别有用心的。”徐福来进一步解释说。
“这话怎么说?”刘树人也不知事情的内幕,着急地问。
“他的用心是,他先利用乡亲们敬菩萨能保命的心理,煽动大家给庙里送大洋,然后强迫庙里的和尚把大洋交给他。他就可以在乡亲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稻瘟疫财。”徐福来说出了实情。
“刘妨书真是阴险狡诈。”刘树人愤愤地说,“乡亲们受骗上当了。”
《长律诗﹒防诈骗》
扯谎施骗良心丧,凡属骗人有伪装;
虚伪谎言巧如簧,骗人入井没商量。
一旦丧心就病狂,让人匆忙不及防;
头脑骗得失方向,钱财立刻骗得光。
得知诈骗的真相,令人变得非正常;
不是身躯受害重,就是心内满忧伤。
遇到诈骗不害怕,不信不慌谨慎防;
身正不为诈骗动,任他千计有何妨!
“何止是受骗上当!”徐福来的话还没有说完,“更有甚者,他们的性命都可能难保啊!”
“徐先生,你刚才说的人命关天就是指乡亲们的性命?”刘瑞之问道。
“瑞之,别打岔。让徐先生把话说完。”刘彩兰制止说。
“好,”刘瑞之赞同说,“请徐先生快说。”
“刘妨书有可能骗得乡亲们的钱,但他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他和乡亲们回家的路上,也就是在骆驼峰下,陈凯圣为了报复刘妨书会布下口袋阵,想要打劫刘妨书和乡亲们。”
“打死刘妨书!”刘瑞之义愤填膺地说。
“对,打死那个土匪!”刘彩兰也愤恨地说。
“打死刘妨书是足不可惜,可是,他是和乡亲们走在一起啊。如果陈凯圣开起枪来,你们想,那些被打死的就只是刘妨书一个人吗?”
“对,徐先生说得对。俗话说,枪子儿不会认人哪。”刘树人着实着急起来。
“哎呀,那些人里面有福哥,有仁姑丫,有善哥,有朗月哥啊。”刘瑞之着急得不得了。
“是啊,这么多的乡亲,真是人命关天啊,这可如何是好?”刘树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我已经有了办法,只是要求你们绝对保密。”徐福来镇定自如地说。
“好,你放心,我们绝对保密。”刘树人坚决地说,“我们决不会向外人说。”
“对,我们一定保密。即使五雷轰顶,我们也会保密。徐先生,救人性命要紧,你就说说你的办法吧。”刘彩兰一本正经地说。
“我也保密,谁说了谁烂舌根。”刘瑞之发誓说。
“哪怕是烂舌根,也不能泄密啊。”徐福来进一步要求说,“我的办法是,派一个人去太浮山,去那里找中国民x联军第一师师长郭仁,请他出兵骆驼峰,拯救乡亲们的性命。另派一个人去骆驼峰。如果乡亲们在那里被围困,要设法稳住阵脚,等候郭仁师长的人出现。一旦郭仁师长的人一出现,乡亲们的性命就可保了。”
“徐先生,那就派我去太浮山吧。我的堂哥刘之任在郭仁师长手下。他会帮我找到郭仁师长。”刘树人主动要求前往,“那谁去骆驼峰呢?”
“我是想去,但是,我告诉你们,我目前还不便抛头露面,所以我刚才还要求你们一定得保密嘞。”徐福来颇感为难地说。
“好,我懂。”刘树人十分聪颖地说,“不过,那还差一个人哪。哎呀,要是姑丫在家就好了。”他转头问道,“丫丫,姑丫呢?怎么不见姑丫?”
“他回龚家坪了。他回去看看他田里的稻子是不是也得了稻瘟疫,再就是看看他的两个儿子。”刘彩兰说。
“他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刘树人问道,在他心里,他恨不得龚慧成此时此刻就在旁边的房里,至少他马上就会回到这里来。如果回来晚了,那些乡亲的性命就难保啊。
“他说过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刘彩兰答道。
屋外,传来狗叫声。
“他回来了。听那狗叫声,我就知道他回来了。”刘彩兰喜出望外地说。
众人奔到大门口,抬头朝大门外望去。
“姑丫,你快来。”刘树人大声喊道。
“呃,你回来了呀。”龚慧成加快脚步,朝堂屋走来,“哟,徐先生在这里呀。”
徐福来这时的心情舒展了许多,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面带微笑地说:“嗯,大家都盼望你快回来嘞。”紧接着,他把刚才的事情向龚慧成说了一遍,最后,郑重地说,“树人刚才要求去太浮山的事,现在要变动一下,改为由你姑丫去太浮山,树人去骆驼峰。你们在路上要特别小心,沉着勇敢。人命关天,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吧?”刘树人问道。
“据我估计,骆驼峰下发生事情可能会在下半天的申时或者酉时,因此,你们也不必过分着急。都先把肚子填饱,再各自骑马前往。”徐福来安排妥当,这时,显得若无其事。
“马在哪里?”刘树人问道。
“就在青草岗刘林群家里。好,我要走了。祝你们马到成功。”徐福来说完,微笑着挥挥手,健步跨出大门槛,匆忙离去。
“丫丫,快做饭吃吧。”刘树人急切地要求说。
“好,我这就去做。”刘彩兰转身去了灶房。
“哥哥,用椒呢?”刘瑞之问道。
“他到盘塘镇上办事去了。”
“你们找到治疗稻瘟疫的办法了吗?”龚慧成问道。
刘树人摇了摇头。那头摇得是那样的沉重和艰难,仿佛那头被什么东西卡住似的,只是摇得动,但是却摇得吱吱响。他没想到,稻瘟疫的问题没有解决,现在又出现了比较稻瘟疫更加棘手的问题。是啊,这两个问题都人命关天,而后一个问题更是迫在眉梢。人命关天,他岂能置身事外,他一定得赶快去保护乡亲们。刘树人摇完头,开口对龚慧成郑重地说:“姑丫,现在兵荒马乱,匪患猖獗,我们要记住徐先生的话,勇敢灵活地应对路上的不测。”
“你说得对。”龚慧成毅然地说,“我知道,你上次在桃源县城都被土匪打了,何况我们现在去的是骆驼峰和太浮山呢?那些地方山势险峻,路径崎岖,人烟稀少,正是土匪出没的地方,我们得多加小心啊。”
刘树人站在堂屋中间,仰头望着神龛上的菩萨,思绪万千:“乡亲们都去了武陵山。虽说路程不远,一天可以打个来回,但路途凶险,不知道这一路上会遇到什么情况。菩萨呀,我求你保佑乡亲们一路平安。我求你消灭稻瘟疫。”
“哥哥,你在想什么呀?”刘瑞之见刘树人久久凝立在那里,便好奇地问道。
“我在祈祷。”
“你祈祷什么?”
“求菩萨保佑乡亲们一路平安。”刘树人语气沉重地说。
“哥哥,你就像是个当官的,总是为别人着想。”
“妹儿,当官不当官,都应该为别人着想。你的心里有别人,别人的心里才会有你。再说,我的名字里面有‘树人’二字,我要树的人也有我的乡亲们。我要树他们,让他们生生不息,顶天立地。”刘树人语重心长地说。
刘彩兰从灶房那边走来堂屋,听见刘树人说出这样感人肺腑的话,不禁回忆起她哥哥刘原清:“树人说得好。你真是你爹爹的好儿子。想当年,你爹为了帮助别人,他和你的任哥闯过桃源县县衙。”接着,她说起了刘原清的那段故事:
李翠莲挣扎着,艰难地在地上翻了个身,双手左右摸索着说:“我怎么看不见?我的眼睛瞎了?”
“娘,你的眼珠掉出来了,你真的看不见了吗?”刘原清惊问道。
“我真的看不见了。”
“哎呀,我的娘啊,是那些该死的土匪把你的眼睛打瞎了。他们把琳之也打死了。”
“琳之被打死了?天哪,我的好孙女啊!琳之,你在哪里?琳之,你让我看看你,你让我摸摸你。”
“娘,琳之就在你的身边。”刘原清眼睛里流着泪水说。
“琳之啊!”众人哭得惊天动地。
李翠莲在刘琳之的身边摸索着。当她摸到躺在地上身子都发凉了的刘琳之时,她泣不成声,双手从刘琳之的身上腾起,用力地捅向天空,她恨不得把天捅穿,让老天爷从天上掉下来看看这个世道,让老天爷惩罚那狠心的土匪向光宗。突然,她又把双手捅向地面,她恨不得把地捅穿,让那阴曹地府的阎王爷滚出来看看这个世道,把那该死的土匪向光宗打入地狱,还要让阎王爷把不应该死的年仅七八岁的刘琳之送回人间来。她摆着头,像是在寻找老天爷和阎王爷,可是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她以为,他的双手刚才用力不够,没能把他们捅来。她再用双手上下反复地捅着,似乎非得把他们捅来不可。
刘原清突然发现,他的娘嘴里无声,双手总是重复着那个动作。他理解她的心,她的那么活泼可爱的孙女被土匪打死了,她的心哪会不痛?哪会舍得?就让她发泄内心的痛苦吧。可是,他对她看了好久,她的双手还在重复那个动作。他以为她疯了,便伸手去拉她的手,轻声说:“娘,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就不见老天爷来?怎么就不见阎王爷来?”
刘原清心痛地说:“娘,即使他们来了,你也看不见啊。”
“我的眼睛真的瞎了?我的眼睛瞎了,难道老天爷和阎王爷的眼睛也瞎了吗?”
“是啊,娘。他们的眼睛也瞎了。如果他们的眼睛没有瞎,琳之怎么会被土匪打死啊?”刘原清悲愤地说。
“哎呀,怪不得这天地之间是这么的黑啊!这叫人怎么活啊?”李翠莲绝望地喊着。
刘原清从他娘的话里听出,他娘并没有疯。他理解了,她刚才重复那个动作是对老天爷和阎王爷无情地控诉。他知道了,当今的世道,老天爷也好,阎王爷也好,都是管不了的。他只得安慰她说:“娘,天上的老天爷是瞎了眼,地下的阎王爷也瞎了眼,那我去找天下地上的县太爷,我要去看看县太爷也是不是瞎了眼。”
“对,我儿。你赶快去找县太爷。县太爷手里有枪。你要县太爷来灭了这帮土匪。还不把他们灭了,他们还会祸害更多的人啊。”
“对,椒椒,我们去找县太爷。”刘之任也赞成这个意见。
“可是,娘,爹还在涌泉寺学堂,他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啊。”
“暂时不去告诉他,你和之任快去找县太爷吧。”
“那你的眼睛,我还是先去给你找郎中吧。”刘原清说。
“唔,我身上还有点金枪药。这金枪药虽然不能使眼睛复明,但可以防止伤口发炎。”刘之任这时才想起身上的药来,“婶娘,我给你抹点药吧。”他说着,从身上摸出药来,抹到李翠莲的眼睛上。
李翠莲说:“你们赶快把琳之草草葬了,早点动身吧。”
“可是你的眼睛还在流血嘞。”刘原清依依不舍地说。
“这里就交给我吧。”陈玉清擦着眼泪说。
“好,堂客。你要把娘照顾好。你们两个白天就待在屋后山上,小心土匪再来侵扰。天黑了再回到屋里来,但耳朵要放灵敏些,一有动静,赶快就跑进山里。”刘原清仔细交代说。
刘原清含泪草葬了小女儿刘琳子之后,立即就和刘之任动身前往桃源县县衙。经过一整天的艰苦跋涉,二人来到县衙大门前。他走上前,对守卫衙门的衙役说:“大哥,我们要面见县太爷,请你通报一声。”
“面见县太爷?”那衙役惊问道。
“对,县太爷。”刘之任也上前一步,口气坚决地说。
那衙役斜着眼睛看了看面前这两个年轻人。这两个人年岁不大,衣着紧裹,风尘仆仆,口气不小,一开口就说要面见县太爷,这是何许人也?考虑再三,他用怀疑的眼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刘原清一听,那衙役问他是什么人,他如果回答是男人,这显然不是个正确的答案,因为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是个男人,不用回答便可知道。他如果回答是官人,这个说法是女人对自己男人的称呼,显然也不合适。他如果回答说他是个当官的,只有这样的回答恐怕才能面见县太爷,但他却什么官都不是。他不习惯说谎话,看来,还是如实回答吧:“乡里人。”
“乡里人?”那衙役像是在怀疑,又像是没听清。
“对,乡里人,乡里人。”刘之任以为那衙役没听清,补充说。
“哪个乡的?”
“盘塘乡。”刘原清回答说。
“有乡长的介绍信吗?”
“没有。”
“没有乡长的介绍信不予接待。”那衙役很不耐烦地说。
“大哥,请行个方便。我们有要事禀告县太爷。”刘原清毫不放弃地要求说。
“你们有什么事?”
“土匪,我们那里来了土匪。他们杀人放火强x女人。”刘原清忍不住对土匪的满腔仇恨,急速地说道。
“慢,慢!你别乱说。本县的县太爷治县有方,你不要给县太爷脸上抹黑。”那衙役凶狠地说。
“呸,这是事实。他的女儿,”刘之任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那衙役的恶声恶气,便抢着说,“昨儿被土匪打死了。”
“被土匪打死了?你们的证据呢?没有证据,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造谣生事呢?”
“我的女儿被打死了,怎么是造谣呢?谁会愿意造谣说自己的亲人死了呢?”刘原清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大声说道。
“你们一无乡里的介绍信,二无证据说话,三是态度横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说别人是土匪,我看,你们才是土匪。”
“你混账!”刘原清心里本来就为失去女儿悲愤满腔,本想请县太爷主持公道,讨还血债,却万万没有想到他自己反倒被人说成是土匪了,这口恶气哪里咽得下,他愤怒地冲上前,与那衙役厮打起来。
刘之仁随即也冲上前,猛出手,就扇了那衙役一个耳光,随后又飞起一脚,将那衙役踢翻在地。
那衙役立即从口袋里掏出口哨,使劲吹了起来。一时间,大门后冲出十多个衙役,个个气势汹汹,人人出拳飞腿,对着刘原清和刘之任冲了过来。
刘原清和刘之任为了出那口恶气,将平时练就的功夫一股脑儿使了出来。一腔热血沸腾,一股怒气直冒,一通拳脚直飞,一阵怒吼直响,一个个衙役倒地喊爹娘。他们有的痛得在地上打滚,有的跪在地上求饶,有的躺在地上装死。
正值衙役们在地上鬼哭狼嚎之时,衙门里面的大楼里走出一拨人来。其中有个人塌陷着脸,圆瞪着眼,头上戴着礼帽,身上穿着黑色短礼服,走路一摇一摆,朝着衙门大门口走过来。
那地上的衙役们一见县太爷来了,连滚带爬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欲坠,极力竖直了身子,静候县太爷发话。
“你们到底怎么了?一个个像个什么样子?”县太爷训斥着那帮衙役。
“报告县长,有两人在这里闹事。”一个衙役战战巍巍地说。
“闹事!无缘无故地闹什么事?”县太爷与其是问那帮衙役,倒不如说是以那衙役的话质问刘原清和刘之任。
刘原清一看那塌陷着脸的人的派头,一听那衙役发出的称呼,料到那人就是县太爷了,满怀希望地接过话头说:“县长,我们不是闹事,而是有要事向你禀报,可是你手下的人却百般刁难。”
“他们没有出示乡里的介绍信就说要见你。”另一个衙役申辩说。
“我们就没有听说找县长要什么介绍信。”刘之任用理由来辩驳。
“好了,没有介绍信也不应该动拳脚啊。”县太爷这是在回击刘之任。
“我刚才好说歹说,你手下的人总是油盐不进。他们不但不向你通报,反而仗势欺人。”刘原清辩驳说。
“你们这么迫切要见我,到底有何事?”县太爷摆出一副冰冷的面孔,问道。
“他娘的眼睛被土匪打瞎了,他的女儿被土匪打死了。难道不该向你禀报吗?”刘之任见县太爷让人说话了,急忙把冤情说了出来。
“是啊,”刘原清想到那令人悲痛的事情,心头一阵发酸,“乡亲们被土匪害惨了,我娘的眼睛被土匪打瞎了,我的女儿也被土匪打死了。县长,你是父母官,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县长,请你出兵消灭那些土匪吧。”刘之任请求说。
“土匪?我怎么没有听说有土匪?”县太爷故作惊讶地问道。
“县长,即便你以前没有听说有土匪,你现在听说有土匪了吧?”刘原清说。
“就算我现在听说了,那我问你,那些人是不是跟你有私仇?是不是因为有私仇,他们才打死你女儿呢?”
“没有私仇。那些土匪不仅打死了我的女儿,还到处抢劫,烧杀和强x,真是无恶不作啊。如果县长不出兵剿灭他们,他们还会继续作恶。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们还会打到这县城里来。”
“有这样的事? 你别危言耸听。”县太爷不但不相信刘原清的话,反而还训起人来。
“县长,我绝不是危言耸听。你可以派人去调查。”刘原清耐着性子说。
“那我问你,那土匪姓甚名谁?”县太爷问道。
“向光宗。”刘之任说。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是本县人吗?”
“他是石门县人。”刘原清说。
“石门县人?他从石门县跑到本县来干坏事?” 县太爷询问道,“如果他是石门县人,这叫我就难办了。”
“有什么难办的?”刘之任问道。
“这你应该明白,我是桃源县的县长,我哪能管得了石门县的事呢?”县太爷两手一伸,显得无可奈何的样子。
“哎呀,我的乡亲们啊!我的女儿啊!”刘原清一听县太爷这话,心里凉了半截,绝望地喊道。
“难道他的女儿就白死了吗?难道乡亲们就白受糟蹋了吗?”刘之任质问道。
“难道你就不能想办法剿灭那些土匪吗?”刘原清也质问道。
“我怎么剿灭他们?你们要让我越界剿灭他们?”县太爷反倒反问起来,“这样吧,你们去找常德专署吧。只有专署才有能力剿灭石门县的土匪。”县太爷说完,转身离去。
“县长,你……”刘原清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之任看见县太爷走了,看到县太爷撒手不管了,失望地对刘原清说:“椒椒,县长是个混蛋。我们走吧。”
“天哪,老天爷瞎了眼,阎王爷瞎了眼,县太爷也瞎了眼啊!”刘原清愤怒地说,“不,我就不相信,这世界上当官的都瞎了眼。侄儿,走,我们找常德专署去。”
“好,我们赶快走吧。”
当下,二人怀着满腔的仇恨,风尘仆仆地来到常德专署。专署大院的门卫带着他们二人走进专署大楼。据介绍,接待他们的是副专员陈采夫。陈副专员静心听了他们二人的诉说之后,心情沉重地说:“我对你们的遭遇深表同情,但我告诉你们,山区匪患历朝历代都没能根除啊。”
刘原清一听这话,心里觉得,这专署的官员说话虽然比县太爷通达一些,但这官员的话里透露出令人不安的含意。他不能让这官员把那话说下去:“历朝历代没有根除,难道就让其泛滥下去吗?”
“现在都民国年代这么多年了,总得想办法根除啊。”刘之任说。
“想是想根除,但是国情复杂,国力不足啊。”陈采夫理由充足地说。
“县里有保安团,专署有保安部队,这不是国力吗?”刘原清问道。
“这只是国力的一个方面,再说,专署的保安部队也是力量有限啊。”陈采夫显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力量有限,力量有限。陈副专员,你说,你们要有多少部队才叫力量无限呢?”刘原清心火直冒地质问道。
“是啊,你们要有多少部队才肯出兵剿匪呢?”刘之任问道。
“我跟你这么说吧,我们专署的部队就连这周围的匪患都顾不过来,哪里还能派部队到偏远山区去呢?”
“专署可以下命令给县里,叫县里剿匪啊。”刘原清想要极尽所能说服陈采夫。
“我刚才跟你说了,现在国情复杂,事情难办。再说,这件事不能由我个人说了算。”陈采夫又说出了新的理由。
“你不是副专员吗!难道你让我去找专员?”刘原清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了,我只能把话说到这里。你们的事,我会记在心里,我也会向有关方面汇报。我相信,将来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剿灭土匪的。好了,请回吧。”
这二人又只得失望地走出这专署大楼。刘原清毫不甘心地说:“看来,这里当官的也瞎了眼。我就不相信,这么大一个国家,那些当官的都瞎了眼。我要去长沙找省长。侄儿,你跟我去吗?”
“椒椒,我就不去了,我劝你也别去了。当今这世道,官匪一家,你到哪里能找到没瞎眼的官啊?”
“那好,你回去告诉你婶娘,说我去找省长程x了。我要为乡亲们报仇,我要为我的女儿报仇。”
二人就此分手,刘原清去了东边的长沙,刘之任回到了西边的家里。
听完刘彩兰的这段回忆,刘瑞之很不解地问:“丫丫,那些当官的真的都是瞎子吗?”
“他们做官不为民做主,不是瞎子是什么?”刘彩兰回答道。
“他们看着土匪恣意妄为也不管,他们比瞎子还瞎子。”龚慧成气愤地说。
“我想,”刘树人说,“我们这地方为几个县的交界之处,是偏远山区,历来匪患猖獗,历朝历代的官员都把自己当瞎子,这实际上是助纣为虐。”
“对,”刘瑞之说,“刚才丫丫还说过,官匪是一家嘞。”
“说得对。我听说,我们桃源县现在的县长就是姓潘的大土匪推举的嘞。”龚慧成低声说道。
“怪不得刘妨书那土匪心狠手辣啊,原来还是有匪县长撑腰啊。”刘瑞之说。
“可不是吗?”刘彩兰说,“刘妨书只不过是当了个保长,就什么坏事都干,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嗯。哥哥,当官的都瞎,都坏。我刚才还说哥哥像个当官的,那我说错了。不过,哥哥,即使你是个官,你也决不是那种坏官。你也决不要当那种坏官。”
“对,我虽然年岁不大,但我看穿了那些官。我也不想做什么官。”刘树人态度坚决地说,“但为了乡亲们,我还是愿意做出我的努力,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就像爹爹当年那样,为了乡亲们,敢于出手相助,敢于伸张正义,决不向土匪低头,誓与土匪势不两立。”刘瑞之牢记着刘彩兰刚才讲的她爹刘原清的英勇故事,这时用她爹的事迹鼓励她哥哥。
“嗯,乡亲们现在敬菩萨去了。我很担心,乡亲们在路上会不会遭遇到不测。”刘树人语气深沉地说。
“树人,为了乡亲们的安全,我们一定要把徐先生说的事情做好。”龚慧成说。
“对,人命关天,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刘树人说着徐福来交代时说过的话。
“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为了把乡亲们保护好,我想,我们应该准备一面红旗。到时候,告诉乡亲们,跟着红旗走。”龚慧成提议说。
“那就有劳姑丫您了。”刘树人微笑着说。
“这不费事。我有一块红布,我这就去小卧房里拿来。”龚慧成说罢,兴致冲冲地转身,朝他的卧房走去。
“姑丫真是热心人啊。”刘树人眼望着龚慧成离去的背影,打心里感慨说。
“他是嘴巴上钉钉子——没得说的。”刘瑞之也赞扬说。
“他这个人啊,为了别人,哪怕是把自己的裤子脱下给别人穿,他都会愿意啊。”刘彩兰为自己男人的豪爽品格感到很自豪。
“又在说我的坏话了吧?”龚慧成手里拿着红布走过来,边笑边说,“树人,你看看,这块红布行吗?”他把那块红布抖开,高高地提着。
“好,好。”刘树人喜不胜喜,不停嘴地称赞道,“这块布又红又大,真的好。”
“就好像是为做红旗而专门准备的。”刘瑞之高兴地说。
“对,是为做红旗而专门准备的。”龚慧成得到大家的认可和赞扬,他自己也高兴不已。
“姑丫,还得有劳你做个布套子。有了布套子才能套在旗杆上啊。”刘树人建议说。
“这不费事。我来缝就是了。”龚慧成欣然同意说。
“当然不费事,这是你的拿手戏。”刘彩兰说。
“你绣花都绣得好,这缝布套也可以说是你的拿手戏啊,还不如你来做布套好了。”龚慧成笑着对刘彩兰说。
“姑丫,人家都说你是大师,我可没听说丫丫是大师嘞。再说,我们刚才还在说你是个热心人嘞,你就亲手做布套吧。”刘瑞之又是赞扬又是奉承。
“对,还是大师做得好些。”刘树人也赞成这个意见。
“看来,我真得自己动手了。好,你们帮忙把布牵好。我去把针线拿来。”龚慧成把布塞到刘树人手里,转身返回小卧房拿针线。
刘树人拿着红布看了看,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把红布往刘瑞之手里一放:“对了,妹儿,你拿着红布,我去拿点东西来。”
“你去拿什么呀?”刘瑞之接过红布,问道。
“我拿来后你就知道了。”刘树人转身去了他的小卧房。
龚慧成很快就拿来了针线和一块黄布:“瑞之,你和你丫丫把红布扯开,我来开始缝。”
“好。”二人同声说道,随即把布扯开。
不到喝一杯茶的工夫,龚慧成就把那条黄布缝到了红布的布头上。这时,刘树人手里拿着一个小碗和一支大号毛笔,匆匆走了过来。
“哥哥,你那碗里装的是什么啊?”刘瑞之手里牵着红旗,眼睛却望着刘树人的手。
“那黑乎乎的,肯定是墨汁吧。”刘彩兰猜测说。
“不是。上次土匪把我的黑板打烂之后,这是我漆黑板没用完的漆。”
“你拿黑漆来干什么?”刘彩兰问道。
“是啊,我们做红旗,你拿黑漆来干什么?”刘瑞之也问道。
“写字啊。”刘树人回答道。
“写在红旗上?”刘瑞之问道。
“对,写在红旗上。”刘树人点头说,“妹儿,丫丫,你们两个把红旗扯开,我来写字。”
“你写什么字呢?”龚慧成问道。
“哥哥,你先别说,让我来猜猜。”
“好,你猜。”刘树人用毛笔搅动碗里的黑漆,等着刘瑞之猜测。
刘瑞之说是要猜,但真的到了要猜的时候却又为难起来。她眼睛滚动着,心里翻腾着,嘴巴鼓动着,最后羞答答地说:“写‘菩萨保佑乡亲们’。”
“字太多了。”刘树人摇头否定说。
“那就写‘消灭稻瘟’。”刘瑞之又猜测说。
“字还是多了。”刘树人又摇头否定说。
“只有四个字了嘞。”刘瑞之从她哥哥的摇头知道自己猜得不对,又来了个猜测,“那就写‘灭瘟疫’。”
“你能不能往别的方面猜?”刘树人提示说。
龚慧成在一旁听到刘树人连连否定刘瑞之的猜测,他也就不往那方面猜了,但还是没有猜出什么。
大家都在沉思默想,刘树人有点等不及了。他环视大家之后,提示说:“我们做红旗的目的是什么?你往这方面想嘛。”
“目的?目的是为乡亲们保平安啊,我刚才说过菩萨保佑乡亲们哪。”刘瑞之坚持初衷不改。
“不对。”龚慧成一听到做红旗的目的,这才想起刘树人前面说过的话:告诉乡亲们跟着红旗走。但他又一想,把这句话都写在红旗上那也不合适啊。最后,他灵机一动,想到三个字,“就写‘辖神岗’。”
“对,姑丫说得对。”刘树人满意地含笑说。
“不,他说得不对。辖神岗三个字怎么会是目的呢?”刘彩兰反对说。
“丫丫,姑丫说得对。我们做红旗的目的就是要让辖神岗的乡亲们跟着红旗走,平安回到家。只有大家走在一起,才能互相帮助,互相保护。”刘树人说完,用手比划着那三个字在红旗上的位置和大小。选定好位置之后,他将那支大号毛笔蘸上小碗里的黑漆,提起毛笔,深吸一口气,在红旗上舞动起毛笔来。就那么上下左右几下,雄浑刚劲的“辖神岗”三个大字跃然旗上。他停下毛笔,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最后将毛笔放在了那个小碗里。
“哥哥,”刘瑞之看了几眼,鼓动着嘴巴说,“你这三个字写得太大了。”
“不大。”刘树人又看了那三个字一眼,肯定地说。
“我是说,你没有必要写那么大。”
“这你就有所不知。如果不把字写大一点,风吹动红旗时,乡亲们就看不清了。”刘树人解释说。
“对,你哥哥说得对,考虑问题透彻。”龚慧成佩服不已。
刘彩兰翻动着眼珠,略有所思后,点点头说:“是这么个道理。”
“树人考虑问题透彻,但还要仔细。”龚慧成说,“我有个问题想问树人,看你考虑到了没有?”
“请姑丫问吧。”
“这红旗得有根旗杆。你认为应该用什么做旗杆呢?”
“哥哥,”刘瑞之喊道,“我来替你回答。”
“好,你回答吧。”刘树人欣然说道。
“用竹竿。”刘瑞之自信地说道。
“不行。”刘树人摇头说。
“行,因为竹竿拿在手里轻松。”刘瑞之反驳道。
“那可不行。”刘彩兰反对说,“以前敬菩萨时,时有不同地方的人用旗杆打架。旗杆必须得结实才行。”
“对。”刘树人把眉头一扬,说,“丫丫说得对。旗杆一定得结实。这年头,如果遇上土匪,我们还可以拿旗杆当武器。”
“那你用什么做旗杆呢?”刘瑞之问道。
“这我早就有了,就是爹留下的那根齐眉棍。”
“好,那根棍好,那可是你爹的心爱之物。那根棍木质坚硬,长短适宜,粗细正好。那根棍就像是孙悟空的金箍棒”刘彩兰炫耀说。
“丫丫,真地有那么神?”刘瑞之有些不相信。
“当然神。不信?我去拿来给你看。”刘彩兰转身去了旁边的小卧房里。
“我倒要看看丫丫拿来的是根什么神棍?”刘瑞之心里无数,等着看那根棍。
“来,你们看。”刘彩兰很快拿出那根棍,双手举着那根棍,显得有些吃力。
“哇,是那根棍啊,那我晓得,那根棍很重嘞。”刘瑞之说。
“木质好才会重,木质好才不会被折断。”龚慧成介绍说。
“再怎么好也不是金箍棒啊。”刘瑞之不以为然地说。
“是不是金箍棒,要看用棒的人。就如同一支毛笔一样,有的人用毛笔写出的字好像是鸡爬的,但有的人用毛笔写出的字却能千古流芳。”刘树人这样认为。
“对,是这个道理。”龚慧成微笑着说,“树人,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看你考虑到了没有?”
“请姑丫问吧。”
“如果你这一去还没有到达骆驼峰下就遭到了阻击,那你怎么办?”
“我飞也要飞到骆驼峰下,带领乡亲们平安而归。”
“如果你受了伤呢?”刘瑞之问道。
“我竭尽全力也要带领乡亲们平安而归。”刘树人说话干脆利落,落地有声。
“树人,你老是说平安,你好像蛮有把握。”刘彩兰心里有些担心。
“是啊,要有把握才好。但如今这世道,许多事情难料啊。”龚慧成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
刘树人抬起手,扬了扬手里的红旗,满怀信心地说:“我们有了这个就好办。”
“一面红旗就能让你不怕土匪?”刘瑞之问道,显得有点不相信。
“当然能。”刘树人坚定地说,“我们刚才做红旗的目的是什么?那就是要组织好乡亲们。只要乡亲们紧跟着这面红旗走,人多就力量大,土匪也会被吓怕。”
“好。我的菜早就做好了,饭也估计焖好了,我们去吃饭吧。”刘彩兰说。
吃饱了肚子,刘树人和龚慧成匆匆上了路。刘树人肩上的书包里藏着红旗,龚慧成的手里拿着那根齐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