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远去到长沙,进出三校门;
求方寻上学,买药往家行。
(本章大意:刘树人与龚慧成走到青龙寺的王桂香家里讨水喝,遇见王保长野蛮催缴人头税。二人走到常德城码头,遇见x军抓壮丁,躲过x军之后上船去长沙,由同路人介绍,在岳麓书院找到高人指点,决定买药回家一试。
在长沙街头,遇见游行队伍中的徐福来被警察抓住,刘树人立即施救,因为他在岳麓书院没有找到读书的机会,徐福来带他去省立师范寻找读书机会,无果。)
红红的太阳高悬在天空,阳光火箭般地射到地面,地面反射出像油锅里煎肉那样的烈焰,烈焰在烧灼,在升腾,在扩散,把人逼得喘不过气来。
刘树人和龚慧成艰难地走在田野的小路上。
走在前面的是刘树人。他肩上挎着那个旧书包,背上背着一个大布包,上身穿着布扣短褂,下身穿着宽裤腰紧收腿的裤子,脚上穿着一双青布鞋,一个劲地往前赶路。
走在后面的是龚慧成。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长袍,背上也背着一个大布包,脚上也穿着一双青布鞋,紧跟在刘树人的身后,匆匆走着。
“树人,我们出门时忘了戴草帽。你热吗?”龚慧成用手抹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又望了望天上的红太阳。
稻田里的稻叶都晒得卷起来了,嫩绿绿的光泽被晒得没有了。刘树人一边走一边说:“稻子都晒枯了,真热啊。”
龚慧成不由得低下头去看:“树人,这里的稻叶上没有生圆圈圈嘞。”
“我早就看到了。这说明,并不是每个地方的稻子都生。”刘树人肯定地说。
“这里是青龙寺,离我们那里不太远吧?”龚慧成推测说。
刘树人看了看山边的青龙寺,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旁的身影,心想,现在已快到午时,他们从辰时动身,辰时巳时午时,他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这里离家有四十里路了。”
“哦,已经很远了。”龚慧成心里的疑团未释:“怎么我们那里的稻子就生圆圈圈呢?”
“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
“是多方面的?”
“对,是多方面的。第一,从我点播谷芽来看,这对稻子有两个好处:一是谷芽在点播时没有受到损伤,而扯秧后插秧,秧的根多少就会受到损伤。二是在点播谷芽前,我放干了田里的水,田泥受到太阳晒,温度就升高了,细菌也就被太阳晒死了。这有利于稻子的生长。”
“那第二呢?”龚慧成紧接着问。
“第二,今年插秧前没有撒石灰。”
“这一点好像站不住脚。因为你的那块五斗田也没有撒石灰。”龚慧成争辩说。
“是的。我其它几块田也没有撒石灰,所以生了圆圈圈。唯独那块五斗田没有生,那是因为我刚才讲到的第一个原因。”
“有道理。那第三呢?”
“第三?嗯,是今年年初阴雨绵绵所致。雨多阳光少就容易滋生细菌。”
“树人,你老是在讲细菌,细菌的,细菌到底是什么?”龚慧成惊奇地问道。
“细菌就是很小的虫子。这种虫子小得用眼睛都难以看到。”
“那么小啊?那稻叶上的圆圈圈就不是细菌,因为我们看得见。”
“不,那肯定是细菌,那是被细菌侵蚀后形成的。”
“树人,你做的农药为什么效果不明显呢?”
“可能是药力不够。要么是那两种原料的比例不对,要么是缺少其它原料。我真苦恼,我真着急。”
“别苦恼,别着急。虽然效果不明显,但多少还是有点效果。”
“这是唯一让我高兴的地方。这说明,我的方向是对的,只是需要改进。我真希望能在长沙找到办法。”
“你有这种卧薪尝胆的精神,就一定能找到办法。”
“我有你的鼎力协助,我也就信心倍增了。”
“树人,你看,那前面有户人家,我们前去讨些水喝吧。”
“好,我嘴里正干得冒烟嘞。”
两人加快步伐,朝前面那户人家奔去。那户人家的房子不大,只是两间茅草房。茅草做的屋顶,茅草做的墙,一间房有茅草墙,一间房三方无遮挡。老远就能听见孩童的哭叫声和女人哄孩童的喔喔声。
“大嫂,能在你这里讨点水喝吗?”刘树人走上前去,拱手施礼,热情地问道。
在那一间三方无遮挡的房间里,坐着一个女人。她的衣衫褴褛,面色饥黄,一张焦脆苦涩的脸让人看了以为她是个老女人。她那副模样与她身边的两个孩子的年龄极不相称。大个孩子是男孩,光着身子,大约五六岁。小个孩子是女孩,一丝无挂,大约两三岁。那两个小孩见到有生人来,急忙停下了哭叫,跑到女人的身边,靠在女人的身上。男孩轻声叫着:“娘,来人了。”女人慢慢转过身子,斜着眼睛看来人,看了之后,可能是觉得来人无威胁,便慢慢站了起来,用手费力地指了指土灶旁的水缸:“那边缸里有,自己去喝吧。”
“娘,我肚子饿。”男孩轻轻叫着。
“娘,我也饿。”女孩也跟着叫。
“你们刚才喝了水的。乖乖,等客人喝了你们再喝。”女人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说。
“不,我现在就要喝。”男孩倔强地说。
刘树人看到这般情景,大步走到土灶那里,从灶台上拿来一把葫芦瓢,弯下腰去,从缸里舀了半葫芦瓢水,转身将那水递到男孩跟前,亲切地说:“小哥哥,来,喝吧。”
男孩看见生人给他水喝,摇了摇头,双手把他娘抱得更紧了,眼睛望着刘树人,不敢喝水。
女人看见刘树人这般客气,嘴角略显一丝微笑:“客人喝吧,孩子刚喝过。”
刘树人不忍心自己先喝,又将水端到女孩面前,亲切地说:“小妹妹,来,喝。”
女孩不像男孩那样怯生,转过头,嘴贴近葫芦瓢,“咕噜咕噜”地大口喝了起来。
“就你不懂事。你看你哥哥好懂事。”女人轻轻抚着女孩的小手。
女孩喝了个够,松开手,小手推开葫芦瓢,舌头舔着嘴唇不说话,眼睛望着刘树人,微微笑着。
刘树人觉得女孩的微笑甜极了,他也会心地笑了,便把水端给男孩。男孩还是摇头,不肯喝水。刘树人便把水端到龚慧成面前,恭恭敬敬地说:“姑丫,你先喝吧。”
龚慧成早就喊着要喝水的,这时也就不讲客气了,伸手接过葫芦瓢,将瓢里的水一饮而尽,但还觉得这点水不解渴,便拿着葫芦瓢去土灶边的水缸里舀了半瓢水,直着喉咙,一股脑儿将水全部灌进了肚子,觉得自己喝得差不多了,弯下腰,又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水,送到刘树人跟前:“喝吧。”
刘树人接过葫芦瓢,笑了笑,将瓢里的水喝了个精光,嘴还没有离开葫芦瓢,就听见男孩叫了起来。
“娘,娘,我要喝。”男孩边叫边推他娘的腿。
“乖乖,马上就让你喝。”女人垂下眼睛,看着男孩说。
“不,娘,我不想喝水,我要喝粥。”
“乖乖,刚才那点粥都被你与你妹儿喝完了。还哪里来的粥啊?等你爹回来后再煮粥喝吧。”
“不,娘,我饿,我等不及了。”
龚慧成不忍心看下去,对刘树人使了个眼色:“我们赶路吧。”
刘树人看着眼前的弱女饿孩,眼睛早已充满了泪水。他立即伸手,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两块大洋,分别塞到男孩和女孩的手里:“来,拿着,要娘给你们煮粥喝。”
女人看见两个孩子手里拿着大洋,眼泪夺眶而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顺手拉了两个孩子跪下:“谢谢客人,谢谢客人。”
刘树人连忙将女人和孩子扶起:“大嫂,不用谢了。我们谢谢你给水喝。”
女人刚要开口说什么,茅草屋旁来了一伙人,他们匆匆闯进这间空旷的茅草房,堵住了刘树人和龚慧成的出路。为首的人光着头,斜着一双眼睛,弓着一个背,穿着一身青布衣,对着女人大声说:“王桂香,你交人头税,每人交五十块大洋。你家四个人,总共交二百块。”
“王保长,你看我这样子,我哪里有钱交啊?”王桂香申辩说。
“有钱交也得交,没钱交也得交。”王保长吼叫道。
“没有钱怎么交呢?那只有用命交。”王桂香痛楚地说。
“命值几个钱?谁要你的命啊?”王保长鄙视说,“不过,如果没有钱,你交东西也行。”
“王保长,你看这屋里,哪样能值钱啊?”
王保长一副贼眼快速地扫视周围,突然,他发现,两个孩子手里拿着大洋,眼睛顿时大开,凶狠地说:“没有钱?你连小孩手里玩的都是钱,还说没有钱?你好大的胆子啊!你敢抗令不交?”王保长猛地冲过去,从两个孩子手里夺走大洋,伸直了腰,用两个手指捏着一块大洋,将大洋送到嘴边吹了吹,又将大洋送到耳边听了听,“真货。来人哪,给我搜,把屋里搜个遍。”
随着王保长的一声令下,他的喽啰们立即钻进旁边的卧房里,胡乱地翻腾起来。不大功夫,这里外两间房里都翻了个底朝天,连那茅草墙也被捅得百孔千疮,只差没有把茅草屋顶给掀下来搜了。
两个小孩吓得嚎啕大哭,王桂香战战兢兢地说:“王保长,我们实在是没有钱,你就等几天,等孩子他爹打工回来后再说吧。”
“你还说没有钱?这钱是从哪里来的?”王保长挥了挥手中的那两块大洋,问道。
“是这两个客人给的。”王桂香回答说。
“对,是我给她的。”刘树人承认说。
“你是她什么人?你给她钱干什么?”王保长走到刘树人身边,上下打量一番,还动手推了刘树人一掌。
“过路人,给点水钱。”刘树人眼尖手快,王保长的手掌还没有触到他身上,便使了个螃蟹横行的武功,躲过了王保长的那一掌,闪身在旁,回答王保长的话。
王保长感到自己刚才那一掌扑了空,自己差一点跌落在地,马上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并非一般。由于不知刘树人的底细,王保长不敢继续轻举妄动,便转身对王桂香发起怒来:“没有钱交就交人,来人哪,把男孩抱走!”王保长的喽啰们立即冲上前,从王桂香身旁抢人。
王桂香哪里肯放人,死活护着男孩不放手。王保长的喽啰们使用拳脚,对王桂香动起武来。王桂香哪里抵得住那些手大臂粗的男人,结果,男孩被拖出了茅草屋,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刘树人看得眼睛直冒火,本想冲上去替王桂香夺回男孩,但转念一想,他替她夺回孩子只能维护她的今天,却不能维护她的明天,还是不动武的好。于是,他眨了眨眼睛,对王保长说:“保长,我刚才听王桂香叫你王保长,是吧?”
“那又怎么样?”王保长傲慢地说。
“想必你们都是同一家族的人吧?”刘树人笑了笑问。
“是又怎么样?这人头税是政府规定要交的。总不能让我为全家族的人交吧?”
“既然你们都是同一家族的人,我为你们打个商量。”
“你的意思是你想替她交?”
“当然不是。我不可能有那么多钱为所有缺钱的人交。”
“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王桂香一家人住在这里,是不可能跑到别处去的。你就宽限她几天,等她男人回来后再想办法吧。”
王保长看着刘树人,眼睛眯了眯,略显慷慨地说:“算你说得有理,那就宽限几天吧,量她们也跑不到哪里去。”然后,他对喽啰们说,“放了那小孩。我们过几天再来。王桂香,算你今儿走运。你听好起,过几天后,你一定得交。”王保长说完,把那两块大洋装进了口袋,对着他的喽啰们把手一挥,匆匆离去。
“谢谢,谢谢。”王桂香对着刘树人和龚慧成连连鞠躬。
“树人,我们该赶路了。”龚慧成提醒说。
“好,走吧。”刘树人回应说,又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两块大洋,递给王桂香,“大嫂,你拿着。谢谢你给我们水喝。”
王桂香拉过孩子,跪下说:“谢谢恩人。”
刘树人和龚慧成离开了这户人家,顶着头上的烈日,继续往前赶路。
常德城坐落在宽阔的沅江江边,城周围本来建有城墙城堡,城里街道四通八达,楼堂馆所相互连接。可是,两年前的那场洋军侵略战,城里已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市民生活朝不保夕苦不堪言。沅江的码头边,往来行人稀少。来这里乘船的多数是女人,小孩和老人,年轻男人没了踪影。这时,一伙荷枪实弹的x军士兵发现了一对年轻男女,立即围追堵截。男人跑得飞快,跑出了士兵的包围圈,可是,女人却被士兵们牢牢抓住。他们用枪托狠命地击打她。她一边痛哭一边大声喊叫,喊着要那男人快逃。那男人不忍心让她遭到毒打,要转身去救她。她拼命喝斥,那男人才下狠决心,扭头逃跑了。可是她却惨了,被那伙士兵打得翻来覆去,头破血流,躺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刚才这一切发生时,刘树人和龚慧成正在往码头这边走,刘树人眼尖耳聪,老远就看见了这一切。他便迅速拉了龚慧成往旁边的胡同里跑。
“树人,你拉我跑干什么?”
“码头那边正在抓壮丁嘞。如果我们不赶快躲开,你我都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哎呀,好险啊。”龚慧成说这话,声音都发抖了。
“我们不能直接去码头了。等x军走了,我们才能伺机上船。”
“好,我们赶快避一避。”龚慧成催促说。
“姑丫,你注意前面,我注意后面。我们小心点走。”
“好,快走吧。”
二人穿过几个胡同,觉得平安了,才往码头方向走。他们爬上一段城墙,俯视远处的码头,码头的一切尽收眼底。二人断定,x军已走远,这才边看边走,小心翼翼地走到码头,登上了去长沙的船,在甲板上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树人,x军不会跑到船上来抓人吧?”
“这很难说,希望船早点开。船一开,x军就上不来了。”
“船什么时候开呢?”龚慧成望了望船头,焦急地自言自语。
“别急,急也没有用。”坐在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说。
“先生,听口音,你是常德人吧?”刘树人看着那中年男人,问道。
“对。听口音,你是桃源人吧?”那中年男人也猜测着问。
“对,你说得不错。你也去长沙?”刘树人又问又答。
“对,我去长沙。我去看我的儿子。”
“你儿子在长沙做事吗?”
“不。他在长沙读书。”
“他在哪个学校读书?”刘树人听到读书,一时兴起,欣然问道。
“岳麓书院。”
“那太好了。”刘树人听到那话之后,两手一拍,大声说道。
中年男人看见刘树人这副高兴模样,有点发愣了,半晌才开口问道:“莫非你也在那里读书?”
刘树人看了中年男人的那个楞相,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说话声调有些不妥,马上正了正自己的声音:“不是。我是去那里找人。”
“你有熟人在岳麓书院?”
“没有,他没有熟人。”龚慧成插话说。
“要说熟人,你算是我的熟人了。你儿子就是我的熟人了,所以,我刚才才会那么高兴。”
“哦,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呀。”
“希望先生能引见引见。”刘树人诚恳地说。
“你要去找我儿子?”中年男人更是陷入了迷惑。
“是啊,肯定得找你儿子。”
“你认识我儿子吗?”
“嗷,有你引见,我就会认识。”
“那你找他有什么事?”
“我想请他给我介绍一个懂生化的先生。”
“那当然可以啊。你是想要学生化专业吗?”
“我如果能在那里学,当然是求之不得。我现在想向先生求点知识,然后说读书的事。”刘树人毫不隐瞒地说。
“只要能找到先生,求点知识应该没有问题。至于读书嘛,这我就不好说了。”
“为什么不好说呢?”刘树人急问。
“洋军投降后,我满以为天下太平了,我就把儿子送到岳麓书院读书。可是,近段时间,国内又在征税抓丁,准备打内战。就这么个形势,学生们哪能读得好书啊?说不定哪天会把他们送到战场去打仗嘞。”
“把学生送去打仗?”龚慧成惊讶地问。
“这谁能说不会呢?”刘树人说。
“打起仗来,谁还会管你是学生?只要能扛得动枪,都会被送去打仗。”中年男人说,“所以,我这次是到长沙去看看形势,让我儿子注意点。如果形势紧张,我准备要他先休学,待以后形势稳定时,再继续读书。”
“对,你说得有道理。”龚慧成说。
“呜……”船上的汽笛一声长鸣,打断了三人的说话。
“哎,谢天谢地。船终于开了,x军抓不到我们了。”龚慧成的脸上现出了一些笑容。
滔滔的湘江水奔流不息,巍巍的岳麓山绿绿葱葱。湘江旁,岳麓山下,有个“千年学府,弦歌不绝”的岳麓书院。书院周围,树林繁茂,千年古树,直冲云天;奇花异草,漫山遍野,姹紫嫣红,恰似画家手下的图画。
三人来到岳麓书院门前,宛如置身仙境。树上鸟儿歌唱,空中云雾缭绕,林间凉风习习,令人精神爽,令人飘飘然。刘树人跨步上台阶,向守门人施礼问好。
“请出示你的学生证。”守门人微笑着说。
“我是来找人的,我没有学生证。”刘树人爽快地说。
“你找谁?”
“找我儿子。”中年男人紧跟着走上台阶,替刘树人回答。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守门人认真地查问。
“叫吴小明,三班的。大哥,你忘记我了吗?”中年男人如实地回答。
“你是吴老弟?”守门人略有所悟地说。
“对,我姓吴。今年年初,我还在你这里坐过很长时间嘞。”
“对,我记起来了。”守门人终于记忆清楚了,“你身边这两位也是和你一起的?”
“对,一起的。”
“好吧,你们进来吧。”守门人拿过登记本让中年男人登记。
“谢谢大哥。”中年男人登记完后,笑了笑。然后,转身对刘树人和龚慧成说,“走。”
刘树人一边走一边看。书院内,亭台相济,楼阁相望,字匾生辉,碑牌林立。楼亭屋宇相互连接,建筑气势宏伟壮阔。他走到那“忠孝廉洁”碑牌时,他为那四个字的含义感到心情激昂,没想到这里也倡导中华美德;碑牌上那刚劲有力的字迹令他一下子止步不前。他不由得抬起右手,照着那四个字的书法,欣然手舞足蹈起来。如果不是急着要找人,他会停留在那里欣赏个够。他遐想着,如果他能在这里读书,那该是多么幸福啊。他知道,他不能停留许久,便举步紧跟向前。
很快地,中年男人就找到了他的儿子吴小明,对他说:“小明啊,你还好吧?”
“爹,我还好。你看,我这不是好着吗?”吴小明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他头戴黑色学生帽,身穿灰色学生短褂,一脸学生气。
“你好,我就放心了。现在时局动荡,外面到处都在抓壮丁,你别到外面去乱跑。如果你被抓去了,你叫爹如何是好?”
“爹,你就为这个事来找我?”
“是啊,难道这还不重要吗?我就你一个儿子,我把你看得比我自己还重要,你千万不能有闪失。儿啊,爹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当前时局这样不好,你还是休学吧,等将来时局好了,再来读书也不迟。”
“爹,有你这种想法的确实不乏其人。我的许多同学都休学了。你看,我们书院里的学生都寥寥无几了。但是,我还是不想休学,我要继续读下去。”吴小明有些不高兴地说。
“你还是休学跟我回家吧。”中年男人央求说。
“不,爹,我不休学。”
中年男人一时没了主意,不知说什么好。
“爹,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送你到我房间里去歇息吧。我还要去听课嘞。”
“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那里有两个人想找你帮忙。”
“找我帮忙?”吴小明看了看刘树人和龚慧成。
“对,我想找你帮我介绍一个先生。”刘树人快速地走上前。
“介绍个怎样的先生?”吴小明问道。
“懂生化的。”中年男人抢先回答,以表示他希望他儿子能帮刘树人这个忙。
“好,我认识一个卢先生。他是生化方面的教授。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找他吧。”吴小明听他爹都说要帮忙,认为,他爹跟刘树人一定很熟,便也就满口答应了。
吴小明走在头里,其余三人跟在后面。他们顺着长廊向前走。经过孔圣人画像前时,刘树人对着这位万世师表的圣人深深一鞠躬,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吴小明领着三人,来到先生住宅处,老远就看见了卢教授,并跟先生打招呼说:“卢教授,有人想找你。”
“唔,是吴小明啊。有人想找我?”卢教授蹲在花坛旁,摆弄着十几根玉米苗。他中等个头,眼大眉粗,鼻梁高嘴唇厚,鼻子上架着的一副眼镜上光圈无数,一身灰白色长衫清爽无垢。
“就是这两位先生。”吴小明用手指了指刘树人和龚慧成,然后又指了指中年男人,“这是我爹。”
卢教授放下手里的药瓶,站直了身子,看了看:“不知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卢教授,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刘树人对着卢教授深深地一鞠躬。
“免礼。有话请讲吧。”卢教授挥了挥手。
“卢教授,还是等你忙完了再讲吧。”刘树人客气地说。
“我没忙什么。我只是种了几根玉米苗。本来长势喜人,但这些天雨多晴少,加上旁边的树林稠密,玉米苗得不到阳光,另外,这边的山风透凉,我种的这些玉米苗患上了叶斑病,我刚才正在给玉米苗撒药嘞。”卢教授说话爽快,毫无保留。
“叶斑病?”刘树人耳尖脑聪,听到这三个字时很是惊讶。
“对,你看看吧,很容易看得到。”卢教授建议说。
刘树人迅速走了过去,仔细看了起来。果真如此,那十几根玉米苗长得茎粗叶肥,根根紧密相挨。叶子上长着圆圈圈,与他家乡的稻圈圈相比,真是如出一辙。他惊呆了,呆呆地看着那些圆圈圈,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到了吗?就是叶子上的那些圆圈圈。”卢教授发现刘树人表现异常,用手指给刘树人看。
“树人,卢教授在跟你说话嘞。”龚慧成大声说道。
“看到了。”刘树人猛然醒悟后说。
“圆圈圈?”龚慧成也觉得奇怪,走上前看个究竟。
“请问卢教授,”刘树人有些激动了。他意识到这或许是天助他也,竟然这么巧,卢教授洒的药或许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能救治他家乡出现的稻圈病的神丹妙药。于是,他果断地问道,“你刚才洒的是什么药?”
“石硫合剂。”卢教授说话干脆,毫不隐瞒。
刘树人听后,好不激动。他认为,卢教授说话就像课堂上的先生跟学生说话那样,学生有问,先生必答。要不,为什么人们把先生形容成一只蜡烛呢?那也确实的,先生一生一世就是这样一只蜡烛,燃尽了自己,照亮了别人。他进一步请教:“请问卢教授,这种药的效果怎样?”
“当然有效。只是要多洒几次。”
“洒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洒到抽穗扬花为止。”
“喔,是这样啊。”刘树人点点头说,“请问卢教授,这药该怎样配制?”
“这要看苗的生长程度,苗小时,硫就少用点。”
“嗯,我明白了。谢谢卢教授。”刘树人向卢教授又来了个鞠躬。
“小后生,不必多礼。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卢教授,我就是要向你请教叶斑病的问题。”刘树人这时才把找先生的理由说了出来。
“你也种了玉米?”卢教授问道。
“我没有,但我种的是水稻。水稻稻叶上也长了许多圆圈圈,跟这玉米叶上的圆圈圈一模一样。”
“哦,是这样啊。不过,我告诉你,水稻的这种病叫稻瘟疫。”卢教授说道。
“是稻瘟疫?瘟疫是很厉害的。人得了瘟疫会必死无疑啊。”龚慧成诚惶诚恐地说。
“谁说不是呢?两年前,洋军在我们常德扔了细菌弹,结果,许多人得了不知名的瘟疫病,后来就不明不白地惨死了。”中年男人插话说。
“稻瘟疫也会造成颗粒无收啊。”卢教授证实说。
“这可如何是好?”龚慧成抓耳挠腮地问。
“你们用了药吗?”卢教授关切地问。
“我们也不知道用什么药好,所以,特来向你请教。”刘树人直言直说。
“目前,也没有什么特效药。就如我种玉米一样,只能用些土方法了。”卢教授摇了摇头说。
“教授是说让我也用这种药吗?”刘树人问道。
“可以试一试,因为水稻和玉米同属禾本科。”
“同属禾本科?那太好了。谢谢卢教授,我回去一定要试一试。”刘树人如获至宝地说。
“希望对你有所帮助。”卢教授客气地说。
“卢教授,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你。”刘树人紧接着说。
“你讲吧,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我很想来你们岳麓书院读书,想来当你的学生,你看如何?”
卢教授注意地看了看眼前这位年轻人。他看到,这位年轻人天庭饱满,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身材魁伟,谈吐不凡,彬彬有礼,着实招人喜欢,是个可朔之才。他想,如果能收这样的年轻人为弟子,这样的弟子一定不会辜负师望。这年轻人的读书愿望虽然迫切,但岳麓书院是高等学府,这年轻人的基本知识能够达到要求吗?卢教授想到这里,满脸微笑地说:“欢迎你来读书,但是,你要知道,岳麓书院是高等学府呀。”
刘树人马上意识到,卢教授的话中有话。于是,他接口说:“卢教授,这我知道。我读过初中,读过初师。我想,我可以读高等学府。”
“你读过初中,也读过初师。”卢教授重复着刘树人的话。
“他读书成绩很优秀。”龚慧成看出卢教授犹豫不决,便帮腔说。
“但是,我们这里招收的是高中毕业生啊。”卢教授说。
“我想,初师的知识程度和高中的应该是相同的。”刘树人力争道。
“知识程度是相差无几,但侧重面各有不同。”卢教授解释说,“再说,进入学院读书是要经过严格考试的。”
“我很想参加考试。”刘树人信心十足地说。
“但是,我告诉你。现在这个时候不是考试的时候。”卢教授告诉说。
“那什么时候举行考试呢?”刘树人紧接着问。
“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卢教授答道。
“你们能不能别开生面为我举行单独考试呢?”刘树人急切地问。
“这我不好说,你得去问考务处。”
刘树人看着卢教授那和蔼可亲的面容,听着卢教授那有问必答的话语,心里无比感激。于是,他面带笑容,对着卢教授又深深地行了三个鞠躬礼:“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谢谢卢教授指点。如若他日有缘相见,我将再行感谢。我现在就去找考务处。”
“去吧。考务处就在前面。吴小明,你带他去找吧。”
“好。”吴小明高兴地说。
三人跟着吴小明走向不远处的一栋漂亮平房。他们很快就来到了考务处门口,室内有人。刘树人有礼貌地说:“报告。”
“请进。”室内的人回应说。
刘树人轻手轻脚走进去,对着那人行鞠躬礼:“先生,我可以向你请教一件事吗?”
“请说吧。”那人回答说。
“先生,我想来你们岳麓书院读书,可以吗?”刘树人开门见山地问。
“现在不是我们招收新生的时候,你来早了一点。”那人直接回答说,“我们招收新生是在九月初,而且,进入本院读书要经过严格的考试。你以前参加过本院的考试吗?”
“没有。”刘树人如实地回答。
“这样说来,你就没有本院的考试成绩,更不用说你有本院的录取通知书了。”
“是的。”
“既然是这样,你怎么能进入本院读书呢?”
“先生,我愿意参加你们的考试。”
“你愿意?”那人斜视了一眼。
“是的。”刘树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欢迎你来参加考试。不过,你等两个月后再来吧。”那人边说边开始做手里的事。
“先生,我家离这里很远,来往一趟很不方便。你能不能为我举行单独考试呢?”
“我们还没有过这种先例。我告诉你,举行入学考试是个严格的集体行为,不是一个人能做的。”
“哦,是这样啊。”刘树人无可奈何地说。
“你回去做好准备吧。过两个月以后,再来参加考试。还有,我要告诉你,你来参加考试时,你要带上你的高中毕业证。”那人补充说。
“先生,我没有高中毕业证。”刘树人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你没有高中毕业证,那就证明你没有读过高中。如果是这样,你怎么能学好本学院的专业课程呢?”
“先生,我读过初师,初师的知识程度和高中的应该是差不多的。”
“这我知道。两类学校所学的时间长短虽然相同,但课程的设置却有所不同。好了,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本学院只招收被本学院录取了的高中毕业生。”那人正颜厉色地说。
“先生,你能不能采取别具一格的做法来收我读书呢?”刘树人不甘心,仍然争取在这里读书的机会。
“小后生,我是爱莫能助啊。你还是去别处读书吧。”那人把话说得没有了商量的余地。
“好吧,谢谢先生的指点。”刘树人给那人行了鞠躬礼之后,走出了考务处。
外面等候的几个人立即围上来:“读书有希望吗?”
刘树人实在是苦不堪言,默不出声地往前走,刚走出几步,便回过头来,摇摇头说:“没有希望,没有希望。”然后,他侧身对吴小明父子说,“虽然我在这里没有读书的希望,但我会在别处找到读书的希望。”
“对,你说得对。你肯定会找到读书的希望。”吴小明鼓励说。
“谢谢。后会有期。”刘树人拱手施礼。
“后会有期。”吴小明父子拱手还礼。
刘树人和龚慧成匆匆走出岳麓书院大门。出得门来,刘树人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优雅壮观的岳麓书院。
长沙城里的楼亭屋宇在几年前被文夕大火焚烧之后,至今仍然是残檐断檩,断瓦颓垣。一幅破烂不堪满目疮痍的景象令人惨不忍睹。街道上的店铺,有的关门闭户,有的惨淡经营。突然间,远处的街头传来一阵嘈杂声。那嘈杂声越来越近,人们放眼望去,却原来,街头缓缓走来一支游行队伍。那游行队伍喊着口号向前进:
“反对内战!” “反对饥饿!”
“抢救教育危机!” “反对抓丁!”
“反对征税!”
渐渐地,人们清楚地看到,游行队伍举着横幅标语,上面写的文字与刚才听到的口号完全雷同。不一会儿,那游行队伍走得更近了。人们很快地发现,那是一个学生游行队伍。那队伍足足有好几百号人,连同队伍前后左右看热闹的市民和过路人,足有上千号人。一时间,那惨淡的街道变得人声鼎沸起来。
刘树人和龚慧成这时正走在这条街道上。游行队伍的浩然气势让二人大开眼界。这对刘树人和龚慧成来说,就像《红楼梦》里的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感到新奇无比。尤其令刘树人感到新奇的是游行队伍居然是一群学生,学生敢在大庭广众面前大呼小叫地喊口号。而口号明明是对着政府喊的,是**的。这还了得?学生们真是胆大包天啊!这如果是发生在皇帝时代,那么,朝廷会抓他们,会杀他们的头呀!不过,学生们的口号也的确是反应了民情民意。比如说,反对内战吧,洋军的侵略战争曾让人们饱受痛苦和杀戮,那场战争才刚刚过去不久,为什么又要抓丁打内战呢?连年的战争和饥荒已是兵连祸结,为什么还要征收苛捐杂税呢?刘树人认为,那群学生真是勇敢,真是了不起。他站在那里,竟然为学生们鼓起掌来。忽然,他看见,那游行队伍中有个熟悉的面孔。他睁大了眼睛定神一看,不错,那熟悉的面孔就是徐福来。徐福来是他家乡大田学堂的先生,徐福来几天前还在他家里说骆驼峰救人的事,徐福来这时候怎么会在长沙呢?甚至为什么会在游行队伍里呢?喔,别想那么多了,他乡遇故知,该是人生一个大喜啊。刘树人高兴得跳了起来,对着徐福来连连挥手致意。
徐福来走在游行队伍之中,他走得越来越近。刘树人对他的挥手致意,他忽然间看见了,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他在游行队伍里跳跃着对刘树人挥手致意。
骤然间,旁边的胡同里哨声大作,一群手持警棒的警察飞快地从胡同里窜出来,挥舞着手里的警棒,劈头盖脸地朝游行队伍打过去。刹那间,游行的人头破血流,有的倒地,有的被抓。
刘树人看见徐福来被两个警察反剪着手押往旁边的胡同,说时迟,那时快,他还没来得及喊徐福来一声,便来了个狗急跳墙,身子就飘到了徐福来身边,然后用螃蟹横行之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右两掌打翻了那两个警察,又以顺手牵羊之功将徐福来牵出虎口,返身飞快地跑了回来,对龚慧成喊道:“姑丫,快跑!”
龚慧成对刘树人刚才的那几招看呆了,直到刘树人喊他快跑时,他才拔腿拼命地跟了上去。
那两个警察被刘树人打翻在地之后,好半天才明白刚才抓到手的人被劫走了,迅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四下里张望,都不知道刚才抓到手的人去了哪里,只得猛吹口哨,盲目追人。
刘树人拉着徐福来的手,七弯八拐地跑过了几个胡同,觉得身后无人追击,便放慢了脚步朝后看,确信身后无人后,便停下脚步歇气。
“树人,你跑得真是比兔子还要快。”龚慧成喘着气说。
“还搭帮他跑得快,要不,我这时候会成了囚徒了。”徐福来一边踹气,一边微笑着。
“你们也跑得不慢呀。如果只是我跑得快,你们跑得慢,我们大家都会成为囚徒。”刘树人谦逊地说。
“你们说得对,我们是把力使到一起了。”徐福来发表感慨说。
“徐先生,你是我们那里的先生,怎么会成了这里的学生呢?”刘树人疑惑不解地问。
“树人,此地不是说话之处,等以后再告诉你吧。不过,我有句话现在想要告诉你们。对于我今儿在这里游行的事,你们要替我保密,绝对不能跟别人说起。”徐福来严肃地说。
“我知道,上次你跟我们说骆驼峰救乡亲的事时,你就跟我们说过这样的话。”刘树人回忆说。
“徐先生,你知道骆驼峰救人的事了吗?”龚慧成问道。
“知道了。你们很勇敢,事情做得很漂亮。大家都夸奖你们嘞。感谢你们。我今儿的事,还需要你们同样为我保密。”
“好,我们坚决保密。”刘树人毅然决然地说。
“好,一言为定。”徐福来这才放开笑脸笑了笑,“树人,你们怎么会到长沙来呢?”
“我们是来找高人的。”龚慧成抢着回答。
“找高人?”徐福来听不明白。
“就是找有知识的人。我们家乡的稻瘟病,如果不抓紧救治,稻子就会大幅度减产,甚至会颗粒无收。为这事,乡亲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寝食难安啊,所以,我们来这里找高人。”龚慧成介绍说。
“找到了吗?”
“我们在岳麓书院找到了。哪位高人说,只能用土办法试一试。”龚慧成说。
“土办法?”徐福来又问。
“他说的土办法还只是用于玉米的,我准备回去以后先试用一下。”刘树人自有主张地说。
“你说的也是。这样的事不可掉以轻心。我希望你试用成功,然后再去帮助乡亲们。”徐福来满怀希望地说。
“我们都想到一起了。正是为了帮助乡亲们,我们才来长沙找高人。”龚慧成欣然地说。
“好,我很欣赏你们的大仁大义。”徐福来伸出大拇指夸奖说。
“徐先生,树人他呀,始终忘不了《论语》中的那句话: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龚慧成夸奖说。
“说得好,说得好。树人胸怀宽阔,真不愧是他嗲嗲的好孙子嘞。”徐福来走上前,伸手拍了拍刘树人的肩膀。
“徐先生过奖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乡亲们的忙。”刘树人有些不自在地说。
“我想,你一定能。你们打算马上回家乡吗?”
“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我想趁此机会去省立师范一趟。”刘树人说。
“你要去那里读书吗?”徐福来问道。
“是的。”龚慧成说。
“树人想方设法要读书,我闻来已久。树人是好样的,跟他嗲嗲一个样,有那么一股倔强劲。好,好啊。我可以带你们去那里。”徐福来又是一番夸奖之后,自告奋勇地提出带路。
“那太好了,那就有劳徐先生了。”刘树人客气地说。
三人高兴地向前走。
省立师范位于长沙城南区,建筑布局合理,结构美观,风格别具一格。校内教室数十间,教室宽敞明亮,学生桌椅整齐划一。办公楼,图书馆,体育馆,学生宿舍和饭堂一应俱全,纯属省内少有,国内不多,是年轻人上学求知的绝好境地。自建校以来,许多年轻人在这里如饥似渴地求知探理,熔炼成才,然后走出校门,闯荡天下,成就卓著,名扬四海。学校因此而熠熠生辉,名声大震,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
三人很快就来到了省立师范的校门口。望着那气势宏伟的校舍,刘树人的心被震惊了。他想,与他过去就读的桃源师范相比,这省立师范到底是省级水平啊。如果能在这里读书,那也是他人生一大幸事。他想到这里,不禁兴致大发,加快步伐,走到校门口,和守门人交涉登记,办理进校手续。
“小后生,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要求读书啊?”守门人惊奇地问。
“这时候怎么了?”刘树人心里生起一团疑云。
“听说又要打内战了,学生们哪能读得好书啊?”守门人面带忧伤地说。
“这校内不是还有很多学生吗?”刘树人试问道。
“这有多少学生啊?如果不是时局不稳,何止这么多啊。”
“请问,还有的学生到哪里去了?”刘树人好奇地问。
“有些上街游行去了,有些请假回家了,还有一些休学了。”守门人详细介绍说。
“唔,是这样啊。如果是我,只要有先生上课,我就读书。”刘树人坚决地说。
“有你这种思想的人实在是不多啊。那好吧,你去找教务处吧。”守门人用敬佩的目光看了看刘树人,挥手允许三人走进校门。
教务处离校门不远,三人没走几步就到了。刘树人走进去,行鞠躬礼:“先生,打扰你了。”
“你有什么事?”那位先生彬彬有礼地问。
“我想来贵校读书。”刘树人开门见山地说。
“你是初中毕业生吗?”
“我读过初中,后来又读过初师。”
“你读过初师,为什么还要读呢?”
“我还没有读完。”
“你读到什么程度了?”
“只差两三个月就要毕业了。”
“那你为什么不在原来的学校读完呢?”
“地方上的土匪威胁那个学校,那个学校就不让他读了。”龚慧成插话说。
“是啊,现在的学校难办哪,只怪这荒诞不经的世道啊。连年强盗横行兵荒马乱的,学校哪能办得好?学生哪能读得好书啊?整个国民教育处于危机状态,简直是要崩溃了。”那位先生无比愤慨地说。
“先生,贵校不像我原来读书的那个学校,不会受到地方土匪的威胁。”刘树人说。
“不,本校也经常受到流氓地痞的滋事挑衅,所以说,教育难办哪。你的这种情况不好办。”
“我只是想在这里把初师读完。”刘树人一听那话,心里急得犹如火上浇油。
“这我知道。”
“先生,他说的是实话。我可以作证。”徐福来急忙帮助说。
“个人作证不行,必须得有原学校的证明。但话又说回来,即使你有证明,你现在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看,如果把你插入毕业班,毕业班应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而你却没有做。”那位先生分析说。
“我可以补做。”刘树人申辩说。
“时过境迁,加上时局不安。我们没有人为你一个人安排补做。再说,如果把你插入下一届毕业班,你就得跟读一年多的时间,你就划不来。”那位先生进一步分析说。
“难道没有其它办法吗?”刘树人急切地问。
那位先生摇了摇头,想了想说:“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是没有办法。现在时局动荡,许多在校的学生都放弃了读书。即使留在学校里,学生们也是人心惶惶。前些时候,中原地区都已经打仗了。你知道的,我们这里离中原地区只是一步之遥。说不定哪天就会打到这里来。如果是这样,学生们就会被拉去打仗,或者,战争也会殃及到我们学校。不如这样,等时局稳定之后,你再来找机会吧。”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刘树人焦急地问。
“据我估计,这不是一月两月,一年两年的事,现在国共两x的矛盾很尖锐嘞。只有等到国共两x重开合作,或者一方战胜另一方,时局才会平定下来。”那位先生分析说。
“如果时局急转直下,能处于稳定呢?”徐福来假定说。
“是啊,就如你刚才说的,国共两x如果重开合作,或者,一方战胜另一方呢?”龚慧成询问道。
“要一方战胜另一方,谈何容易?那非得几年的时间。只有国共两x重开合作,时局才能急转直下。”那位先生进一步分析说。
“如果时局急转直下,处于稳定,我就可以来读书吗?”刘树人始终三句话不离本意。
“到时候,你带着原学校的证明来试试吧。”
“谢谢先生指点,”刘树人感到这次求学无望,只得先谢了这位先生,然后行了鞠躬礼,“希望有机会再次见到先生。”
“后会有期。”那位先生站了起来,拱手施礼。
“后会有期。”三人纷纷拱手施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徐福来看见刘树人神态沮丧,默不出声,只顾走路,便开口说道:“树人哪,刚才那位先生说得也是,现在这种时局哪能让人读得好书啊?我知道,你读书心切,上次为了去桃源师范续读,你差一点连命都丢了。”
“这你也晓得?”刘树人感到十分诧异。
“我哪里会不晓得?你家离大田学堂不远,再说,你嗲嗲是我敬重的先生和朋友,我是经常问着你嘞。”徐福来坦诚而亲切地说。
“谢谢你的关爱。”刘树人无比感激地说。
“应该的,不必谢。”徐福来摆摆手说,“请问,你们现在准备回家乡吗?”
“不,我还想去找几个学校问问,看看其它学校能不能接受我读书。”
“树人哪,你是读师范的,长沙城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师范学校。如果你要读其它门类的学校,这恐怕不合适。再说,刚才那位先生说得不错,现在这个时候哪是个读书的时候啊,我建议你,等时局稳定一些以后,再找机会读书吧。”
“树人,我看,徐先生说得也是,你先等一些时候吧。”龚慧成也劝导说。
刘树人停下脚步,头脑里思绪万千,眼睛里泪水翻滚,十分伤心地说:“读个书怎么就这么难啊?”
“树人哪,不要伤心。有志者事竟成。你以后一定会找到读书机会的。”徐福来也停下脚步,鼓励说,“树人哪,我还有事要做,我就不陪你们了。你回去以后,赶紧做农药试验,希望你能帮助乡亲们。如果你有时间,希望你到大田学堂去走走。”
“好,我也是急着要回家乡嘞,再见。”刘树人拱手施礼。
“再见。”徐福来说完,挥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