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全心来试验,制药治病圈;
瘟疫终得治,匪徒还死缠。
(本章大意:刘树人用自己悟出的办法发明农药稻圈散,并将农药无偿送给乡亲们,他们帮助刘树人撒农药。刘妨书以保长的身份要求他负责为全保配制农药。刘妨书的稻田面积是全保的一多半,其实,是为刘妨书配制农药。
刘树人与龚慧成一起去帮助刘清用家里撒农药,回家之后,又有许多乡亲都来找刘树人配制农药,刘树人按照他们的家所在的地点不同分为几大组,分头准备农药原料。)
刘树人和龚慧成从长沙回到家之后,立即配制农药,撒到一小块稻田里做试验。经过两天的观察和对比,那块撒过农药的稻田里,稻叶上的圆圈没再增多,而是萎缩了许多。圆圈周围的稻叶叶面反而增厚返青,而没有撒过农药的稻叶叶面上的圆圈仍然在增多。经过分析,刘树人认为,这次配制的农药确实有效。因此,他为之欣喜若狂,立即组织乡亲们去高公桥镇买回石灰,并要求乡亲们从他们自己家里挑来草木灰,准备配制成农药后,分送给乡亲们撒到各自的稻田里去。
次日清晨,刘树人走出屋,来到禾场上,仰头望了望天空。天空昏浊不明,雾气蒙蒙。一缕清风拂面而过,吹散了他头上的头发。他用右手扶了扶,顿时感到由衷地舒畅和欢心。他信步走到禾场边,弯下腰,伸手摸了摸地上的小草,草上结满了露珠,露珠沾湿了他的手。他伸直腰,用大拇指不断地搓着其它几个手指上的露珠,嘴角露出甜蜜的微笑。他猜想,今天是一个晴朗的天,是一个适合撒农药的好日子。他亲切地问紧跟出屋来的龚慧成:“姑丫,你估计今儿会天晴吗?”
刘树人刚才还在看天空和摸小草的时候,龚慧成在扣衣扣。他把刘树人刚才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认定刘树人的心里有数,便想试试这个后生的观察能力:“看你那副高兴的样子,你心里有底啊。”
刘树人微笑着说:“姑丫,天气哪会随人的情绪变化。”
“天气虽然不会随人的情绪变化,但人的情绪会随天气变化。你刚才的情绪那么好,嘴角挂着笑容,今儿一定是个晴天。”
刘树人听他言之有理,便自己回答自己的问题:“今儿又是一个好天气嘞。”接着,他催促说,“姑丫,我们赶快配制农药吧。趁今儿天气好,让乡亲们赶快把农药撒到田里去。早撒一天就早起作用一天。早撒一天就少损失一些。你进屋去,背一袋硫磺出来。我在这里把灰上的盖板挪开。喔,对了,你把那个量斗也一起拿出来。”
龚慧成听到把量斗也拿出来,不懂地问:“拿量斗干什么?”
“拿量斗量啊,农药不能乱配制,要按比例配制。如果比例不对,农药就不起作用,甚至会伤害稻子。我高兴的是,我做试验时,我配制农药的比例很正确,所以,农药撒到稻叶上以后起了作用。”
龚慧成深感愕然地问:“配制农药还要那么严格吗?”
刘树人一边往石灰堆边走,一边说:“当然要严格啊,这是科学。科学是不能马虎的。”
《临江仙﹒科学德》
科学即知识学问,思维社会自然。
繁出自简渐发展。古代出火药,现火箭飞天。
自信科学威力大,助推社会朝前。
破除迷信不迷怜。信科学至上,勇把顶峰攀。
龚慧成联想到他们俩去岳麓书院的所见所闻,越发奇怪地问:“那我问你,你还记得我们在岳麓书院的事吗?”
“什么事?”
“岳麓书院的那位高人当时给玉米撒药时,他撒的是石硫合剂。”
刘树人立即意识到龚慧成的话意,不用龚慧成继续往下说,打断龚慧成的话:“我当然记得。姑丫,你提那件事,你是想要说明两件事。第一件事呢,你是想说那位高人给玉米撒的是一种液体。第二件事呢,你是想说那位高人只用了石灰和硫磺,而我却加用草木灰。”
这话正是龚慧成的本意,他心服口服地微笑:“我要说的正是这个意思,但是,你这样做与那位高人不完全相同,这也是科学吗?”
刘树人从容和缓地说:“当然是科学。这是创造性的科学。创造性的科学要合理,不能胡作非为,但也不是一寸不变。刚才说天气的时候,你还说过,人的情绪会随天气变化。对,在科学上,天气是自然规律,人的情绪都会随它变化,何况我们人做事为什么就不该随它变化呢?”
龚慧成被刘树人的一番话弄得有些尴尬脸红:“变是要变,但你也变得太厉害了。”
“姑丫,只要合理,变得厉害也可以。”刘树人说,他们上次去长沙之前,就试用过石灰和草木灰,虽然效果不佳,但那两种原料还是有一定的效果。那就证明,那两种原料是可以用的。另外,岳麓书院那位高人当时用的是液体,而他用的是灰粉。这他也是有所分析和考虑的:一是他们的稻田面积大,他们没有合适的工具去喷洒液体,二是他们上次撒的灰粉有一定的效果。这证明,撒灰粉的办法可行。他们上次去长沙最大的收获就是要加用硫磺。
龚慧成听得直点头,听到这里,又生疑虑地问:“那你怎样知道要用多少硫磺呢?那位高人并没有说啊。”
刘树人已经将石灰堆上的盖板全部挪开,接着又去草木灰堆边挪开盖板,回答说:“这要靠知识和灵感。我刚才不是要你把量斗也拿出来吗?知识和灵感告诉我要做精确的计量。姑丫,你赶快去拿吧。”
龚慧成意识到自己只顾说话而忘了去拿东西,这才火急火燎地进屋了。
刘树人将盖板挪开后,看着那两堆灰,突然发现还少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搅拌灰要用的铁锹,心想,如果没有铁锹,如何才能拌匀灰呢?自己刚才忘了要龚慧成把铁锹拿出来,而且要拿两把铁锹,要是现在对龚慧成叫喊一声,要龚慧成同时把两把铁锹也拿出来,龚慧成可能会同意,但是龚慧成只有两只手,怎么好同时拿出那么多东西呢?想到这里,刘树人决定自己进屋去拿铁锹,于是,转身迈步走进了横屋门。
龚慧成一手提着硫磺袋,一手提着量斗,从堂屋大门里走出来,没走几步,便来到了那两堆灰边。他将提的东西放在了地上,左看右望,怎么就不见了刘树人?他猜不透刘树人这会儿上哪里去了,只得开口喊道:“树人,你在哪里?你刚才还说要配制农药的,这下子你怎么反倒不急了?”
刘树人在横屋里找到了两把铁锹,手提着铁锹从横屋门里走了出来,回答说:“哪里会不急嘛?再急,没有这铁锹,怎么配制农药呢?”
龚慧成看着刘树人手里的铁锹,笑着说:“你说得有理。既然我们把东西都准备齐了,那我们就动手配制农药吧。”
刘树人顺手把一把铁锹递给龚慧成,自己拿着一把铁锹,正准备弯腰动手配制农药时,突然站直了腰,双手撑着那把铁锹,双眼望着龚慧成:“慢,让我再想一想配制农药的比例。虽然我昨儿做了一些统计,但没有来得及做精确的计算。”
龚慧成也学着刘树人的样子,双手撑着铁锹,双眼望着刘树人:“我们这六家的稻田面积大约是五十斗。不管你怎么精确地计算,五十斗就是五十斗。它绝不会经过你精确的计算后就变成四十斗或者六十斗。”
刘树人觉得,龚慧成只是想到了事情的一个方面,没有想到其它方面。他笑容可掬地说:“姑丫说得对,那稻田的面积是确定的,但是,那五十斗稻田要配制多少农药呢?每种原料要用多少呢?这就需要精确地计算了。”
龚慧成感觉到刘树人鞭辟入里,微微地点头称是:“这我就不清楚了,你应该心里有数。我只记得,眼前的石灰是十二石,草木灰是二十石,硫磺是五斗。”
刘树人点头说:“嗯,我记的也是这个数。”接着,自言自语地重复着龚慧成说过的数字。最后,他问道,“这袋硫磺是上次做试验用过了的吗?”
“没有,没有用过。”
“那好,这袋硫磺的重量是够数的。但是,我觉得,这里的石灰少了一点。快,我们快进屋去。把上次没用完的石灰都挑出来,和这里的石灰堆在一起,然后开始配制农药。”
二人急忙走进横屋,找到了箩筐和铁锹,龚慧成将堆在墙角的石灰装进箩筐。
刘树人将箩筐挑出横屋,又将石灰倒在禾场上的石灰堆旁,他几进几出,将横屋里的石灰全部都挑到了禾场上。他将箩筐和扁担放在一旁,用铁锹将石灰堆铲平。没有铲动几下,石灰灰尘扬起,清风一吹,直往他的鼻子里钻。他忍不住石灰的刺激,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不得不停下手歇息,用手揉了揉鼻子。
龚慧成从横屋里走出来,听到刘树人打喷嚏,又看见刘树人揉着鼻子,再看那石灰堆。堆上的灰尘还在往刘树人站立的地方飞扬,他赶紧提醒说:“树人哪,你站的位置不对。你不该斗着风站,要顺着风站。顺着风站就不会呛着了。这也是科学,是不是?”
刘树人赶紧换了个位置:“对,是科学。我这样站对了吗?”
“对,这就对了。这就顺风了,你就呛不着了。”
“好。姑丫,我来铲石灰,你来铲草木灰。我们都往一起铲。”
二人拿起铁锹铲了起来。虽有灰尘微微扬起,由于他们站对了位置,那微微扬起的灰尘不能暴戾恣睢,稍稍飞扬之后,耷拉着脑袋落到了地上。
“姑丫,树人老弟,你们起床真早啊。”说话的是刘之福。他手里提着一把铁锹,肩上挑着一担箩筐,健步走了过来。
刘树人一边铲着石灰,一边转头朝说话人看了一眼,看到是刘之福,便打招呼:“福哥,天都大亮了,已经不早了。快来快来。”
龚慧成正在铲起草木灰,听了他们俩的话,也插科打诨地说:“要不是今儿早上有雾气,恐怕这时候太阳都要晒到屁股上了。之福,你来得好,赶快拿铁锹,帮助铲上几铲。
刘之福走上前来,放下肩上的那担箩筐:“就是这雾气讨厌。天空灰蒙蒙的,我还以为天还没亮嘞。如果不是听到你们说话,我恐怕这时候还在睡觉。哎,讨厌的雾气,让我起床晚了。树人老弟,姑丫,你们歇一会儿,让我来铲。”他说完,用手将刘树人拉往旁边。
刘树人没有客气,顺势站到了旁边,喘了几口气,放下手里的铁锹,走到硫磺袋边解袋子。他用手左拉右扯地解,但袋子上的线紧紧地封住袋口,任凭他怎么拉拉扯扯,袋子就是解不开。他想到,刀子或者剪刀可以解开袋子,便往横屋里走去。走近碗柜,他东看西瞧,不见刀子的影子,便对旁边房里喊道:“丫丫,菜刀在哪里?”
刘彩兰正在房里扫地,听见喊声,停下手,回答道:“在筲箕里看看。我昨儿夜边还切菜了的。”
他马上看了看筲箕,不见有菜刀:“筲箕里没有菜刀。”
她说:“这就怪了,那菜刀会放到哪里去了呢?”她说着话,往横屋里走来。
刘瑞之正在旁边的房里梳头,听到说找不到菜刀,便问:“哥哥,你找菜刀干什么?”
“解袋子。”
她提议说:“那我给你找把剪刀吧。”
他同意说:“没有菜刀,剪刀也行。”
三人同时找了起来。还是刘瑞之动作快,她马上找到了剪刀,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梳子,走出房来说:“哥哥,给你剪刀。”
他接过剪刀,快步走出横屋,来到硫磺袋边,用剪刀解袋子。
那石灰和草木灰经龚慧成与刘之福一阵铲和推,已经平平坦坦地躺在那里。二人伸直了腰,手撑着铁锹,歇了歇气。
刘树人把袋子解开,将袋子里的硫磺倒在草木灰边,笑着说:“姑丫,你累了吧?”
龚慧成打趣地说:“我是不累,就看你福哥累不累。”刘之福接过话:“这干了几下?哪里就会累?”
刘树人施礼说:“做事哪有不累的?只是没有累得趴下而已。姑丫,你把铁锹给我,我把这些硫磺撒开。”说着,他拿过铁锹,一锹一锹地将硫磺均匀地撒在石灰和草木灰上。他又说,“现在,配制农药的原料是齐了,但就这样还不能用。我们还得将这些原料搅拌均匀。只有搅拌均匀了才能用。姑丫,福哥,你们刚才搞累了,先歇息一会儿。我来搅拌。”
刘之福刚才铲了一会儿,手里确实感到有点累。由于刚才是犟嘴说不累,手里还拿着铁锹,这时不好意思站在那里歇息,但嘴里还是硬着说:“我不累,歇什么嘞。”
刘树人劝导说:“还是歇一会吧。”
“你们说得真热闹啊。”说这话的是胡庭仁。他和刘初善各挑着一担箩筐走过来。
“你们来得正好。你们来评评理。慧姑丫和树人老弟一大早就配制农药,搞这搞那的,搞了好大一会了。我才搞了几下,树人老弟就说我搞累了,让我歇息。你们说,这合理不合理?”刘之福面带微笑地说,开始动手搅拌。
明白了他们刚才说的话,胡庭仁一个箭步跨到刘之福身边,一把抓过刘之福手里的铁锹:“树人说得有理,你还是歇息吧。你说你只搞了几下,那我连一下都还没有搞嘞,你总不能让我站在旁边歇息吧。”说完,他动手搅拌起来。
“仁姑丫说得好,我们一下都还没有搞,你们总不能让我们站在旁边歇息吧。”刘初善也赞同说。他走过去,想夺下刘树人手里的铁锹。
“别争了!我给你们送铁锹来了。”刘瑞之手里提着两把铁锹从横屋门里走出来。
刘初善没能从刘树人手里夺下铁锹,只好转身去接刘瑞之送过来铁锹。他拿到了铁锹,快速地搅拌起来。
看到刘瑞之手里还有一把铁锹,刘之福冲了过去,接过那把铁锹,欢快地搅拌起来。
拌着拌着,胡庭仁问道:“树人哪,人有人名,物有物名。你配制的这种农药也应该取个名字啊。”
“对,应该取个名字。树人老弟,你取个名字吧。”刘初善附和着说。
“是啊,这是神丹妙药,就取名叫妙药吧。”刘之福停下手,大声提议。
“不行,不行,这个名字不好。哪里会有取这种名字的呢?”刘初善不同意。
“有什么不行?叫我说啊,这种农药就是行。我们都看到树人老弟试用过了。这种农药就是奇妙,为什么就不能叫妙药?”刘之福站在那里一本正经地争论。
“我说不行,并不是说这种农药不行。我承认,这种农药确实有奇效,简直是神了,还不如取名叫神药。你前面还这么说过。”刘初善停下手,跟刘之福争论。
“我前面说过什么了?”
“神丹妙药啊。”
“叫我取名哪,我就取妙药。不用改动,用现成的。不像你那么麻烦,把神丹的‘丹’字改成了‘药’字。树人老弟,你取名就取妙药吧。”
“啊哈,之福老弟,这个‘药’字就只许你用,而我就不能用啊。我偏偏就要用这个‘药’字。我就要取名叫神药。”刘初善仍然坚持自己的说法。他说着话,又动手搅拌起来,似乎让人感到他取的名字别人就改动不得。
刘之福看到刘初善那副斩钉截铁不可动摇的样子,急得不服气地说:“你看你看。树人老弟,你到底是用善哥取的名字还是用我的?”
“之福哪,你先不用问树人。叫我说啊,树人配制的农药确实有神丹妙药的效果,但取名时,不一定非得用这样的字眼。”胡庭仁一边搅拌,一边说。
“那为什么不能用呢?”刘之福不解地问。
“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如果救治稻病的好药就取名叫神药或者妙药,救治人病的好药也取名叫神药或者妙药,救治牲畜病的好药也取名叫神药或者妙药,那我们以后听到神药或者妙药时,我们就搞不清这种神药或者妙药是救治稻病的,是救治人病的,或者是救治牲畜病的了。”胡庭仁详详细细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仁哥说得对,我也觉得是这样。”龚慧成插嘴说。
“那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刘之福被说服了,不再争论,动手搅拌起来。
“让我来取个名字,就叫圈圈死吧。”刘瑞之站在旁边,听到大家议论了半天也没能取出一个名字来,急得自告奋勇地说。
“圈圈死?”刘之福最敏感,马上问道,“为什么叫圈圈死?”
“因为,因为稻叶上的圆圈圈一遇到这种农药就死了,稻病就治好了。稻子就长好了。”刘瑞之眉飞色舞地形容。
“嗯……”刘之福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
“说得有理。”胡庭仁称赞说。
“说得形象,说得有理。”龚慧成伸出大拇指夸奖。
“慢着。”刘之福停下手,想要说什么。他想了一想,“这名字是有理,但是,跟我刚才取的名字一样,显得有点笼统。我要问,什么叫圈圈死啊?”
“圈圈死就是圈圈死。福哥,你还不知道什么叫圈圈死吗?是那稻叶上的圈圈,稻叶上的圈圈。”刘瑞之听见抬杠,急得说话连珠炮似的。
“要这样说,还不如叫稻圈死嘞。”刘之福这下子豁然开朗,神情傲然地说。
“好名字,好名字。”刘清用和郭清海各挑一担箩筐从山嘴边走过来。
“树人哪,这名字好像是给农药取的吧?”刘清用问道。
“正是。用椒,这是妹儿和福哥取的。”刘树人停下手,亲热地回答说。
“我们前面还取过两个名字嘞。”刘初善介绍说。
“还取了名字?说来听听。”刘清用要求说。
刘初善急忙说:“叫神药,又叫妙药。”
“神药,妙药?这样的名字很惊人,但不如稻圈死那样具体和形象。还是叫稻圈死的好。”刘清用做了对比后这样说。
“对,还是叫稻圈死的好。只有稻圈死了,我们人才活得成啊。树人,你说呢?”龚慧成也同意取这个名字。
刘树人对大家笑了笑:“我喜欢取稻圈死这个名字。正如用椒说的,它既具体又形象,叫人听了就知道这种药是起什么作用的。但是,我想改动一个字,把那个‘死’字改成‘散’字,叫做稻圈散。”
“稻圈散?”有人惊问道。
“对,稻圈散。这个散字在字典里的解释有几种。其一,就是药末的意思。这样说来,稻圈散便是救治稻圈病的药。其二,就是分开的意思。这也正符合这种药要均匀地撒在稻叶上的要求。但是,撒农药一定要注意均匀。稻叶上不可撒得太多,也不可不撒,总之要均匀地撒。”刘树人说出这一番话来,乡亲们就知道他对如何为农药取名字早已有所考虑。这个名字的确取得好,既具体又形象而且施用的方法也隐含其中了。
“好名字,好名字,稻圈散是好名字。”大家听了解释后,都异口同声地称赞。
“喂,你们哪个搞累了?让我来搅拌一会。”刘清用看到,他眼前一大堆原料还没有搅拌完,觉得自己应该出把力了。
“对,我们来晚了,让我们来干一会吧。”郭清海要求说。
胡庭仁说:“你们俩接替树人和之福吧。”
二人拿过铁锹,不停地搅拌起来。没有搅拌的人站在旁边歇息。大家默不出声,铁锹的搅拌声沙沙作响,农药欢快地上下左右滚动。
胡庭仁突然开口问道:“树人哪,这稻圈散在长沙也叫稻圈散吗?”
没等刘树人开口,龚慧成抢先回答:“长沙哪会有这种东西?”
“没有这种东西?你们不是从长沙高人那里学来的吗?”胡庭仁不相信,停下手,吃惊地问道。
“不光长沙没有,我相信,其它地方也没有。我们在长沙确实找了高人,但那位高人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种稻圈病。更不知道有什么稻圈散。”龚慧成进一步述说道。
“这样说来,那位高人算不得什么高人了。”刘之福嘀咕说。
“不,那位高人还是高人。正是他给我讲了怎样防治玉米的叶斑病,我才想到了玉米和稻子的相似性,因此而想到了如何配制稻圈散。”他坦诚地纠正说。
刘瑞之好半天没有说话了,站在那里仔细地听大家议论,听到这里,她的眼睛忽闪了一下,找到了话头:“哥哥,长沙的那位高人讲到了玉圈散吗?”
“什么玉圈散?”刘树人一下子被问得懵懂了。
“就是给玉米用的农药啊。你看,我们给稻子用的药叫稻圈散,那给玉米用的药就应该叫玉圈散了喏。”
“别乱说。哪里有什么玉圈散?”他斥责了她这么一句。
“哈哈……”大家听了,发出一阵开怀的笑声。
待大家的笑声停下来,刘清用打趣地说:“看不出瑞之也会联想,跟她哥哥一个样。”
“耶,就用椒会挖苦人。”刘瑞之羞红了脸,白了刘清用一眼。
“你看你,不敢接受赞扬了吧。好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并不是挖苦话。这次幸得有树人的联想,我们才有这种稻圈散用。”刘清用赏心悦目地讲着实心话。
“对,对,说得对呀。”大家嘴里一个劲地赞同。
刘树人听到赞扬,不好意思说什么。他看到眼前的原料快要搅拌完:“快搅拌完了,但是,我觉得,还需要再搅拌一次。搅拌得越均匀越好,你们说呢?”
胡庭仁接话说:“听你的,你说怎么搞就怎么搞。”
“对,听树人老弟的。我们再搅拌一次。”刘初善手里提着铁锹走上前,继续搅拌起来。胡庭仁也手提着铁锹跟了过去,和刘初善一起搅拌。那边,刘清用和郭清海还在搅拌着第一次没有搅拌完的原料。
晨风仍然轻轻吹拂着,为搅拌人送来阵阵凉意,但也给正在搅拌的刘初善和胡庭仁带来了麻烦。那边刘清用和郭清海搅拌时扬起的灰尘被风吹了过来,呛得这边的两人连连咳嗽。胡庭仁只好停下手:“清用,清海,你们轻点搅拌好不好?”
郭清海申辩说:“我们再轻点,也会有灰扬起。怪就只怪这风。你们俩干脆先歇息一下,等我们这边搅拌完了,你们那边再搅拌。”
“好,那你们快点啊。”刘初善催促说,手提着铁锹退到了旁边。
胡庭仁也手提着铁锹站在了一旁,心里想着什么。他觉得,这个时候有必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让大家琢磨琢磨:“呃,我有个想法,你们听不听?”
龚慧成率先接话说:“仁哥,你有想法就说,别憋在肚子里。”
“仁哥,你是不是跟树人一样头脑里产生了联想?”刘清用边搅拌,边问。
“说不上联想,更说不上与树人的联想相比。但是,我觉得,有必要说说。”
“仁姑丫,你快点说,别那么吞吞吐吐。你到底有什么想法?”刘瑞之心头痒痒的,很想听点什么。
“瑞之,我是不好意思说。”胡庭仁颇感为难地说。
“不好意思?那你就别说。”刘瑞之坦然相告。
“不。我还是得说。”胡庭仁终于下了决心,“我们不能让树人白白地为我们配制农药。大家知道的,他为了配制农药,远去长沙求人学法,自己花钱买原料。他花钱了,受苦了,劳神了。难道这些不值得说吗?我们能白白地用他的农药吗?”
“对,值得说。仁哥,我当你刚才不好意思说别的事嘞,原来你是这么一个意思。这我明白了。你说得对,树人为农药吃苦了,操心了。我们不能白用他的农药。我们应该感谢他,应该给他钱。”刘清用满口赞成。
“我赞成你们的意见。”郭清海认真地说。
“我也赞成。”其他人都争先恐后地表态。
“别,别,别,别这样说。看你们说到哪里去了?我们都是边头近脑的乡里乡亲,看要你们给什么钱。有你们一声感谢我就领受不起了。你们千万别提钱的事。”刘树人觉得,自己能为大家做点事是应该的,自己原本就没有打算要收大家的钱。当大家说到给钱时,他心里感到很不自然,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拒绝收钱。乡亲们都称赞他的奉献德行。
《长律诗﹒奉献德》
俗话曾经曰,有失必有得;春蚕死俊杰,蜡炬泪流舍。
蜜蜂不停歇,顽强飞地野;繁忙不怕热,总是心头悦。
星光献给夜,阳光出颜色;好雨知时节,随风潜世界。
春来下瑞雪,秋奏丰年瑟;奉献是担责,人生都德爚。
“仁哥,你是一家人说两家人的话。我如果早晓得你会说这样的话,我真该让你把话憋在肚子里烂掉。”龚慧成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后悔自己刚才激励胡庭仁说话,因为他知道,自打一开始,刘树人句句话说的都是要想方设法为乡亲们治好稻病,从来就没有提到钱的事。这时,龚慧成倒是埋怨起自己来。
刘瑞之不等龚慧成往下说,就叽叽喳喳说开了:“仁姑丫,你就是想说这个啊?你说完了没有?如果你还没有说完,那你就继续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是有点不好意思嘛,白白地用你们的农药,怎么会好意思呢?”胡庭仁还是一个劲地坚持自己的说法。
“不好意思用是吧?那你就别用,让你讲客气去。”刘瑞之故意把嘴巴撅起,身子一扭,一副认真的样子。
“瑞之,那可不行。药我还是得用。稻圈病可是不讲情面。如果不给用药,我那八九斗田就会颗粒无收。往后,我一家人怎么活啊?”胡庭仁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他听刘瑞之说不要他用药,心里可急坏了。
“那好,你给钱哪。”刘瑞之这样惹激他。
“好,我这都带来了。”胡庭仁说这话,伸手往衣袋里掏钱。
“瑞之,看你没大没小的。你哥哥都说了不要钱,你竟敢说要钱?”龚慧成对刘瑞之瞪着眼睛说。
“妹儿,看你说些什么话?”刘树人生气地说。
刘瑞之突然噗嗤一声笑,接着又是哈哈地笑,笑得弯下了腰,最后,停住笑,伸直了腰:“我这是在跟仁姑丫开玩笑。”
“鬼女额儿,真是人小鬼大。看将来哪个婆家敢要你。”胡庭仁还是那样正儿八经地说着。
郭清海突然把话题一转:“说笑归说笑,正经归正经。叫我说,不管树人怎样讲客气,我们还是应该跟树人给钱,至少得给点成本钱。树人又不是一个手头宽余的人。前些时候,他才还完了债主们的钱嘞。”
“对,至少得给点成本钱。”其他人同声说。
“别,别,别,别这样说。想当初,我有难处时,你们大家都伸出手来帮助我,借钱给我,送钱给我,我岂能忘记。如今,大家有难处,我又岂能袖手旁观?说到农药,这里面的草木灰还是你们从自己家里挑来的嘞,我只是买了其它两种原料。这算不了什么。”刘树人听到大家说给钱,禁不住再次坚决地拒绝收钱。
“这可不行。我们不能让你一个人既出力又出钱又出智慧,树人老弟,我上次借给你的那六十块大洋,这次就不要你还了。”刘初善坚定地说。
“树人哪,我原来送给你的三十块大洋,你也别提了。”胡庭仁找出以往的事来说,以此缓解心中的歉意。
“好了,好了。大家如果再提钱的事,那我就按瑞之说的,不让大家用药了。”刘树人沉着脸说,“善哥,仁姑丫,你们搅拌快一点。如果累了,我们来接替你们。”
“好,快一点。”二人加快了搅拌动作。
其他人又是默默无声地站在旁边,等候着轮流搅拌农药。
经过几次搅拌,刘树人走到农药堆边,弯下腰,伸出手,抓了一把农药,送到眼前细细地察看。看完,他将这把农药丢到农药堆上,往前紧走几步,然后,蹲在农药堆旁,伸手翻看农药,检查农药是否搅拌均匀。他翻了又翻,看了又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搅拌均匀了,可以用了。我们要趁今儿天气好,赶紧把农药撒到稻田里去。”接着,他对大家提出几点要求:一是要顺风撒农药,这样就不会呛人了。二是要把农药撒均匀。如果撒得不均匀,没有撒到农药的稻子就得不到农药的治疗,相反,如果有的稻子上农药撒得多了,就会损害稻子的生长。三是要在稻叶上有露水的时候撒农药。如果稻叶上没有露水,宁可等到第二天有露水的时候去撒,“好,大家赶快装农药吧。”
“树人,每斗田撒多少呢?”胡庭仁想问题总是很细心。
“七斗。一担箩筐是十斗。大家根据自己的稻田计算一下。”刘树人回答道。
“我有个建议。”刘清用边装农药边说。
“用椒,请讲。”
“树人这么慷慨大义,我们总得有所表示才好。”刘清用接着说道。
“你说怎么表示?”刘之福问道。
“怎么表示?”其他人都这么问。
“我建议,我们大家先给树人田里撒农药。”刘清用具体地说出了他的建议。
“好,这样好。树人,你有几斗田要撒农药?”郭清海喜笑颜开地说。
“我只有五斗田。”刘树人回答说。
“五七是三十五,三十五斗农药。大概挑三担半就够了。”郭清海这样计算,“树人,我们每人挑半担,是吧?”
“对,是这个数。”刘树人点头称是。
“哦,撒农药还要用脸盆。我们家里只有两个,这到哪里去找那么多脸盆呢?”龚慧成说。
“姑丫,我家里有四个。如果脸盆不够,我这就去拿。”刘之福说着话,转身快步往他家里走去。
大家继续往箩筐里装农药。
龚慧成去横屋里,拿了两个脸盆出来。
刘瑞之疾步走到龚慧成跟前,伸手接脸盆:“姑丫,你给我一个脸盆。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撒农药。”
龚慧成偏开了手:“你女额儿别来凑热闹。如果你想做事,那你就进去帮你丫丫去做早饭。”
刘瑞之没有拿到脸盆,对龚慧成白了一眼,伸了一下舌头:“耶,那我就帮忙做饭去了。”说着,她拔腿就往横屋里跑去。
刘之福手里拿着四个脸盆走过来:“我拿这么多够用了吗?”
龚慧成仔细一看:“足够了,还多一个嘞。”
“好了。我们每人挑半担,拿一个脸盆走吧。”刘树人说着话,已经挑上箩筐,拿着脸盆,走在了前头。
其他人迅速拿了脸盆,挑了箩筐,紧跟在刘树人的身后,往刘树人的稻田边走去。很快地,他们就走到了稻田边,放下箩筐,脱下脚上的鞋,卷起裤脚,用脸盆装上农药,走下稻田,一字排开,撒起农药来。那场面是那样的壮观。《杂言诗﹒撒农药》
穹苍兮无垠,处处布满彩霞。
彩云兮飘飘,天女徐徐散花。
天花兮何往?直落海角天涯。
天女兮歇手,眼眸凝注天下。
大地兮广阔,山河锦绣如画。
稻田兮中间,地男格外潇洒。
病害兮可恶,地男把药挥撒。
药粉兮腾腾,直把病害全杀。
大家撒药一鼓作气,很快就撒了三四斗稻田。就在这时,增福垱堤上走来一伙人。刘之福首先发现了那伙人,开口对身旁的刘树人说:“树人老弟,你看那边增福垱边。”
刘树人在专心撒农药,没有扭头,一边撒农药,一边问:“看什么呀?”
“刘妨书。”刘之福回答。
“管他嘞,他走他的路,我撒我的农药。”刘树人还是在专心撒农药。
“树人老弟,刘妨书现在当保长了。你可得小心啊。”刘之福介绍说。
“小心什么?他当他的官,我种我的田,井水不犯河水。再说,我不差他的米,又不差他的债。他能把我怎么样?”刘树人无所畏惧地说。
“照理说,你说得对。可是,刘妨书是个无事生非的人,你不得不防。上次,你去长沙时,你前脚出门,他后脚就找你来了。”刘之福又介绍说。
刘树人听到这话,心头一紧,想到刘妨书这时候来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刘妨书一定是有什么事才找上门来:“他找我干什么?”
刘之福说:“他没有跟我说什么,他只是说要找你。”
“他找我是要算骆驼峰的账吗?”刘树人想要知道刘妨书当时的来意。
“没说。不过,他问过你治稻圈病的试验。”刘之福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试验?”刘树人又问道。
“对,试验。看来,他对你做的试验很感兴趣。”刘之福猜测说。
“你跟他说了什么吗?”
“我跟他说,你做的试验效果不明显,因此你到长沙找高人去了。他听后再也没有说什么。”
“树人,我想,他家的稻子也遭瘟疫了。他三番五次地找你,一定是要你给他配制农药。”龚慧成这样估计。
“他家的稻田不是都租给佃户种了吗?”刘树人冷冷地问道。
“不,就我所知,他收的租谷多得骇人,别人都不愿意租种,所以,他只好请人种。”刘之福轻声说道。
“这样说来,他的稻子就不得不自己管了。”刘树人推测说。
“树人老弟,你可不能为那狼心狗肺的土匪配制农药啊。”旁边的刘初善这样提醒说。
“初善说得对。武陵山敬菩萨时他就欺骗了我们,我们不能对这种人发善心。”其他人都急切地说。
“好,我心里有数。大家暂且不说了,看他来了会说些什么。然后,我们再作打算。”刘树人轻声叮嘱大家。
没过多大一会儿,刘妨书一摇一摆地走到刘树人正在撒农药的地方,身后跟着几个家丁。稻田里的人只顾撒农药,都是默不出声。刘妨书见状,故意咳嗽了两声:“树人哪,你们在这里搞得乌烟瘴气,都在搞些什么呀?”
刘树人听到点名道姓,不得不作答:“妨爷,你今儿有闲心来看热闹啊?”
“你应该叫他刘保长,刘保长。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他现在是我们这个保的保长。”刘子午纠正说。
“管家,树人这些天去远方了,因此而不得知。他叫我妨爷也一样嘛。”刘妨书故意诺诺大方地说。
“是,是。”刘子午点头哈腰地称是。
刘妨书像唱戏说台词那样说完了,刘树人才接话,手里并没有停止撒农药:“刘保长,要不要我今儿为你补个祝贺啊?”
“免了,免了。”刘妨书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树人哪,刘保长今儿不是来听你祝贺的。”刘子午狐假虎威地说。
“那刘保长是来跟我算骆驼峰的账的?”刘树人故作惊奇地问。
“那件事情都过去了,别提了。我今儿是来收人头税的。每人交五十块大洋的人头税。”刘妨书狡猾地转移了话题,“正好你们都在这里。我告诉你们,各家各户,无论男女老少,按人头计算,每人交五十块大洋的人头税。”
“我们没有钱。”大家气愤地说。
“刘之福!”刘妨书首先点名道姓了。他知道刘之福是他的临时工,首先点刘之福的名可以让刘之福带头交人头税。
“我听着嘞。”刘之福谨慎地答话。
“你家两个人,要交一百块大洋。”
刘之福沉默不语。
“树人哪,”今天,刘妨书对刘树人是异常地客气,没有像叫刘之福那样直呼其名,“你家四个人,要交两百块大洋。”
刘树人不满意地说:“刘保长,为什么要我们交人头税?”
刘妨书要是换了是往常,他对刘树人会大吼大叫,可今天他却没有那样做,而只是耐着性子用柔和的口气说话,好像他肚子里藏着什么似的,也或许是他在骆驼峰下领略过刘树人的厉害,他只是说:“树人哪,这是上头的规定,也就是说,这是政府的规定。我按政府的规定办事。”
“刘保长,人头税为什么那么高?还有,我姑丫和丫丫为什么要在这里交人头税?”刘树人厉声问道。
“人头稅高,我可管不着。至于你姑丫和丫丫的人头税,应该在这里交。你想想,人头税人头税,见人就收税。”刘妨书不改变他刚才的说法。
“这不合理!”刘树人怒气冲冲地说。
“树人哪,你就别争了。”刘妨书耐着性子说完这话后,加快脚步向前走了几步,对着其他人喊道,“大家都听好了,人头税一定得交。不管你家里起了火还是死了爹娘,都得交。而且得在本月交齐。”
“我哪里有钱交啊?”刘清用说道。
“今年的稻子得了瘟疫,我们没有钱交!”其他人纷纷喊道。
“我今年修了屋,现在还欠一屁股账,眼前的稻子又得了瘟疫,要是今年收成不好,我一家人只得去讨米要饭了,我没法交。”刘初善凄苦地说。
“刘初善,你别说得那么可怜巴巴,你修得起屋就交得起人头税。”刘妨书对待刘初善不像对刘树人那样说话柔和,既讽刺又发怒。他这是要杀鸡给猴看,给大家一个下马威。
“我就是交不起!”刘初善受不了刘妨书的讽刺和怒气,提高了嗓音,反嘴说,还把手里的农药扬得高高的。
说来也怪,轻风带着农药在刘妨书的周围直打旋,他被农药呛得咳嗽不止。他憋了一口气,对刘初善凶狠地说:“刘初善,你胆敢把灰往我身上撒,等着瞧!”
“瞧你的屁,是农药找的你。”刘初善是身强力壮血气方刚的人,他毫无畏惧地说。
“农药?是农药?”刘妨书突然悟到了什么,把话题一转,缓了一口气,“噢,对了,树人哪,我要你负责为全保配制农药,救治稻圈病。你明儿到我家去一趟,我在家里等你。好,告辞。”刘妨书不再说什么,转过身去,一摇一摆地向增福垱的垱堤走,那里放着他刚才坐过的轿子。
等刘妨书走远了,刘初善才缓过气来:“树人老弟啊,怪不得刘妨书今儿对你那样客气的哟,他原来是有事求你呀。他要你负责为全保配制农药,他那是笑里藏刀啊。”
“刘妨书说得冠冕堂皇,他确实是笑里藏刀啊。”刘清用也看出了刘妨书的用意。
“用椒,你这话怎样说呢?”刘之福弄不明白,“他不是说为全保配制农药吗?这话听起来是为了大家啊。”
“正是因为他这样说才叫冠冕堂皇,他打着为全保配制农药的幌子,实际上是为了他自己,这也叫笑里藏刀。”刘清用解释说。
“用椒说得对。福哥,你忘了吗?你刚才还告诉我说,他收的租谷多,没有多少人租种他的田,所以他的田都得请人种,他就不得不绞尽脑汁救治他那么多田的稻子。”刘树人这样分析说。
“如果他自己没有种那么多田,我想,他就不会管这稻圈病,因为,他把稻田都租给别人种了,稻子得不得稻圈病,他照样会收租谷。”胡庭仁接着说。
“唔,这我懂了。他的稻田是全保的一多半。他说为全保配制农药是假,为他自己配制农药才是真。”刘之福终于悟出了这其中的道理。
“树人老弟啊,你千万不能为他配制农药。他有的是钱,即使他的稻子不救治,他也不会饿死。”刘初善愤恨地说。
“别给他配制农药。你明儿别到他家去。”其他人争先恐后地说。
“好,我会谨慎从事的。”刘树人说。
大家边说话,边撒农药,不出半个时辰,刘树人的五斗稻田全部都撒上了农药。
箩筐里的农药一点也没剩,刘树人看了看:“稻田撒完了,农药用完了,大家都是神手啊”
“我们是神手啊,还不如说你是神算嘞。你算准了要用这么多药。”
“神手也好,神算也好,大家都有经验了。你们回去就照这样子撒。今儿时间还早,大家赶快挑农药回去撒吧。用椒的稻田离这里远些,我和姑丫先帮用椒撒,然后再来帮你们撒。我们走吧。”刘树人做了这样的安排,大家一起动身去挑农药。
“树人哪,你们尽管帮你用椒撒吧,我们就不用你操心了。”胡庭仁爽快地说。
“对,你们去帮他吧。”其他人笑眯眯地说。
这世界上的事,说来也怪,有时候是天助不如人助,有时候是人助不如天助。今天幸运的是,刘树人这几个人都得到了天助。田野里轻风吹拂,雾气腾腾,气温凉爽,稻叶上的露水经久未干。这气候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到了午时,轻风才停下,雾气才收起,太阳才露脸。这时,他们的农药都撒完了。
刘树人和龚慧成从刘清用那里回到自家禾场里一看,禾场里的农药全部都被挑走了。刘树人心想,时间过了两个时辰,大家一定把农药都撒到了稻田里。他满心欢喜,举目朝对面坪上的人家望去。刘初善正在自家屋前的堰塘边洗手洗脚;再看刘初善的那几块稻田,稻叶上灰蒙蒙的,好像是被染了色,那一定是撒的农药;再转眼看刘之福的稻田,稻田里的色彩完全雷同,那也是撒的农药。可是,怎么就不见刘之福呢?门前的圣水塘塘边不见他洗手洗脚,他屋前的禾场上也不见他的人影。刘树人心想,现在太阳刚露脸,如果刘之福的稻田还没有撒完农药,自己还可以帮他撒。于是,他对隔壁屋里喊道:“福哥,福哥。”
“哦,我在屋里。”刘之福说话含糊不清,好像嘴里含着热萝卜。
“你的稻田都撒农药了吗?”刘树人问道。
刘之福手里端着饭碗从屋里走出来:“撒完了。”
“其他人的农药都够了吗?”刘树人不放心地问。
“我挑最后一担农药时,我问了他们。他们都说他们的稻田马上就撒完了。树人老弟,你放心吧。”刘之福宽刘树人的心。
“那就好,那就好。我本想赶回来给你们帮忙的,既然你们都撒完了,我就放心了。”刘树人感到一阵轻松。
“放心吧,你还没有吃早饭吧?你快去吃啊。”刘之福说着,把饭碗送到嘴边,用筷子往嘴里扒饭。
“汪汪,汪汪。” 那条大黄狗对着屋旁叫起来,山嘴上走来两个人。
“树人哥,你还没有吃早饭吗?”这打招呼的人是刘阶孟。他中等个头,圆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为人善良,做事认真,身穿青色衬衫,黑色裤子。
“嗯,孟先生来了。”刘树人爽快地叫着刘阶孟的绰号。
“树人哥,你们今儿都忙稻田的事了?”这接下来打招呼的人是旁边塆里的刘朗月。他六尺高的个头,双腿很长,走路跨出一步,别人要走两步。他身材魁梧,但不胖,身材匀称,面目诱人。
“是啊。快进屋一起吃早饭吧。”刘树人客气地邀请他们。
“还吃什么早饭喏,我们连中饭都吃了。”刘阶孟微笑说。
“对,我们都吃中饭了。”刘朗月也这样说。
“唔,那你们到堂屋里坐坐,喝杯茶吧。”
“树人哥,你不用客气了。我们是来请你帮忙的。听说你配制了一种农药,是专门救治稻圈病的,而且药效很好。我的稻田里也有稻圈病,真是急死人了。”刘阶孟说话时,眉头紧皱,显出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
刘树人问道:“你用了什么办法吗?”
刘阶孟还是皱着眉头:“没有用,我是束手无策啊。”
“朗月老弟,你的稻田里也有稻圈病?”刘树人转头,惊奇地问道。
“是啊,也有。”刘朗月心情沉重地说。
“看来,这地方的稻田都无一幸免啊。”刘树人说话语气沉重。
“是啊,真是倒霉。我们这穷地方是越冷越吹风啊。树人哥,你就帮帮我们吧。”刘朗月满怀希望地说。
“好,我一定会帮。”刘树人毫不犹豫地说。
正值说话间,前面圣水塘的塘堤上和刘之福那边山嘴上走来一些人,刘树人转头一看,那些人都是熟人:胡家塆的胡滚岩,胡阶福,胡正邦和胡宇邦;朱古堰的刘阶近,刘柱邦和刘之主。他们老远就打招呼,这个人说:“树人哥,我们有事找你。”那个人说:“树人老弟,我们有事找你。”
刘树人连连说:“好,你们说吧。”
“树人哥,我们现在是坐立不安啊,都是因为担心稻圈病。”胡宇邦说。他年纪轻轻就担负起养家糊口的重担,幸好身体还结实。一年到头的田间劳作折磨得他脸色发红。他额头不宽,眼睛不大,眉毛不粗,嘴巴不阔,秀气得酷似一个大姑娘。
“树人老弟,我的田里也有稻圈病啊。”说这话的人是刘柱邦。他生得肩宽体粗,眼大嘴厚,头大发稠。人们说,眼大能观六路,嘴唇厚人忠厚,头大聪明灵活。他长相不错,可是家里很穷,从小就没读什么书,成年累月做农活。
“我家里的稻子也长稻圈病。”刘阶近紧跟着说。他个头高,身子单薄,身上穿着长袍。风一吹,那长袍就像是挂在晒衣架上呼呼作响。但他眉清目秀,惹人眼球。他拄着一根长旱烟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老爷。他说话也带着老爷的口气。不过,他是一个实打实的农民。
“我们的稻子也生稻圈病。”众人都迫不及待地说。
刘树人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最后问道:“大家都用了什么办法吗?”
“哪里能找到办法啊?”有人以问代答。
“我听庭仁椒说,你找到了一种办法,而且还制成了农药,效果很好,所以,我就来请你帮忙,给我也配制点农药。”胡宇邦要求说。
“对,树人老弟,听说你的田都撒了农药,你也给我配制点农药吧。”说这话的人是刘之主。他生得不高不矮,但手膀粗腰圆。他上身穿着黑短褂,下身穿着蓝色宽腰裤子,脚上穿着一双布鞋。他这身打扮是时下最时髦的。他五官端正,性格活泼开朗,时常说说笑笑。
“嗯,是这样啊。看来,我们这里的遭灾面积不小,这就需要使用大量的农药。你们要我配制农药,我会尽力而为。只是我今儿配制的农药都用完了。如果再配制,还得去买原料。”刘树人如实地告诉说。
“树人哥,只要你答应给我们配制农药,原料由我们出钱买。”刘阶孟心满意足地说。
“对,我们自己买原料。”胡宇邦也赞同。
“乡亲们,救灾如救火。大家要赶快行动。你们按稻田所在的地方,分成几个组,分别准备原料,然后,我来指导你们配制农药。”刘树人这样建议。
“好。我们同意。”大家众口齐说。
“那好。黄妈塆由刘阶孟负责,胡家塆由胡宇邦负责,朱古堰由刘柱邦负责。你们负责准备原料,好不好?”刘树人说出具体安排。
“好好。”大家都赞同。
“树人哥,我们还要做什么其它准备吗?”刘阶孟试问道。
“第一,统计受灾的面积。第二,每斗田先收十块大洋买原料。第三,为每斗田准备半担草木灰。第四,购买石灰和硫磺。”刘树人回答说。
刘阶孟是个精明人,他认为,刘树人还没有把话说完,于是,又试问道:“石灰和硫磺各买多少?”
刘树人这时不便直接回答,于是说:“这要根据你们的面积计算。如果买多了,就会浪费钱。你们先把前面三点准备好了,我再来给你们计算。好了,大家赶快回去准备吧。”
“好,那我们回去了。”刘阶孟不再问什么,和刘朗月快步离去。
“树人哥,我们也回去了。”
“树人老弟,我们回去准备了。”
“好走,好走。”刘树人微笑着频频点头,目送大家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