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凌晨四点多,车子一路直行,师傅当真开出了他最快的速度。
在几十个街道的穿行下,车终于停在了指定地点。
这里,正是几个小时前,刚来的地方。
“小姐,到了,是这个地方吗?”
“是的,就是这里,我给你转钱”
司机师傅早早便准备好了二维码,迅速递出。
南香燃快速扫了过去,下一秒便冲了出去。
“诶,小姐,你慢点,容易磕着”
师傅说完南香燃已经进了小区了。
“什么着急的事儿啊?真的是……把人漂亮的姑娘逼成这样?”司机伸头嘀咕道。
接下来只听到手机报账的声音:“XX宝到账十万元整!”
“我去”司机师傅没拿稳手机,重重地砸在了中间扶手箱上。
这是……多打了一个0…….
他颤颤巍巍地拨通了电话。
手机对面有孩子哇哇的哭声,紧接着又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喂,老公,还在跑车吗,太晚了,快回来吧”
“老婆,我…….”男人下一秒也哭的像个孩子似的。
老画师家在十三层,电梯的速度却在眼中变得缓慢。
“南香燃,我先上去看看”
禾熙刚要出去,却被南香燃一把抓住。
“禾熙,别走”
禾熙身体仿佛被定住了,他停住了呼吸,心脏骤紧,剧烈疼痛,这份比以往更深的疼痛被禾熙生生压住。
他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了南香燃的手,一拉把她圈在了怀里。
怀里的南香燃竟是比自己还冷。
南香燃感知到颤抖的禾熙,问道:“禾熙,你没事吧?”
“没事南香燃,我们到了”
电梯门打开后,南香燃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着,此刻的禾熙觉得自己的灵魂沉重了很多。
南香燃来到门口,伸手一摸,便摸到了那把放在牛奶盒下的钥匙。
推开门后,楼梯间的灯光洒进屋内。
一个苍老的身影,正趴在客厅的中间。
“姜老师!”南香燃跑了进去。
当她触摸到老画师的身体后,老画师的身体不再温暖了,已经是没有了呼吸。
南香燃瘫坐在旁边,低头看着老画师,哽咽说道:“姜老师,你醒醒……你醒醒……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此刻的南香燃像是可怜又无助的小孩,轻轻摇着老画师的胳膊,生怕弄疼了老人家。
“南香燃…….”禾熙蹲下,右臂圈过南香燃,默默陪着她。
“你们,为什么,一个一个都要离开我,为什么,为什么!”
南香燃的眼泪和情绪,一同挥洒出来。
禾熙柔声说道:“南香燃,姜老师今天给浮浮过了生日,你看他多么开心,多么满足,多么幸福……他一定没有遗憾了。”
南香燃摇头道:“可他看着这么健朗……他今天又那么开心……他才拥有片刻的团聚……”
“香燃,不要哭……”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南香燃,我好像听到了姜老师的声音!”
“真的吗,禾熙,在哪里!”
“从那里传来的”
禾熙指着老画师的房间。
南香燃起身,打开了所有灯,带着禾熙推开了老画师的卧室门。
南香燃充满希望地问道:“禾熙,看到了吗”
老画师的房间简洁利索,被子整齐折放在床头,老人家倒在了客厅,还没来得及打开这个房间。
“没有,这里没有,可我明明听到了他的声音”
南香燃把所有门一并推开。
“香燃……”
“南香燃,客厅!”
南香燃和禾熙回到客厅,禾熙这才看到老教授从画里出来。
“教授,您…….真的是您”
“小伙子,你是哪位?”
“我叫禾熙,是南香燃的朋友”
“我从来没见过你,不过你为什么能看到我?”
原来老画师眼里的禾熙,像极了正常人。而禾熙眼里的老画师,身上笼罩着一层白光。
南香燃看着禾熙跟前面的画在对话,欣慰的说道:“姜老师,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能,我就是听到你的声音才过来的……”
然而老画师的回答,只有禾熙能听到,禾熙便转达给了南香燃。
老画师恍然大悟道:“竟是只有你能看到我”
“是的,教授”
“南香燃,姜教授能听到你说的”
南香燃心里不免一阵酸楚,现在反而欣慰很多,她问道:“姜老师,分开的时候您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般了?”
老画师说道:“没有突然,我去年就已经是绝症了,在国外治疗了一年多,也是回天乏术了。所以我就想生命最后的一段时间,能回来看看你们,我就不走了……”
“姜老师,这种事情,您为什么也不告诉我?”
“我怕你伤心,不想你们知道,所以我委托了机构,一旦超过三天找不到我,便开始走流程。对外告诉大家我去国外养老啦,这样你们也都能接受些…….”
“诶”
老画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就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
南香燃神色黯然道:“老师,您……是否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香燃,我的第一个心愿就是你不要为我的事伤心。夫人离开,女儿也没个善终,我早就想见他们了,我这病也是思虑过重所致,日日折磨我,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所以你不要伤心。”
南香燃回头看到老画师的身体,她想到刚刚进来后第一眼便看到老画师向前攀爬,张着嘴无法呼吸,眼中的那抹痛苦之色。南香燃说道:“好,老师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是,请不要让浮浮知道我的事儿。浮浮还小,没有被社会磨练过,姜雪又抛弃了她,我们做父母,长辈的都很不像话。”
“好”
“姜教授,第三个呢”禾熙帮忙问道。
老画师对着南香燃深深一鞠躬,这是南香燃看不到的,禾熙着实吃了一惊。
“小伙子,接下来的谈话不用转述啦,这是我要告诉你的”
禾熙眨了眨眼睛
“那年也是冬季,天冷的可怕,所有人都早早回家了。我的女儿也是死在了这个寒冷的冬季,我去祭奠女儿,由于伤心,回来已是很晚了。我把车开得很慢,开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巷子里的时候,看到路边躺着一个人,忙下车查看。这一看,我看到了最可怕的一幕,到底是谁这么残忍,把一个女孩打得满身是血,又是谁残忍到把榴莲和死去的小猫混合在一起,涂得女孩满身……满脸都是。女孩还在啜泣,我走到面前询问,她惊恐地看着我。我许是吓到了她,她缩在肮脏不堪的角落恶狠狠地看着我。那一刻,我竟以为女孩是疯子。可是天那么冷,冻一夜会死人的,我向女孩解释,我一靠近,她就拿东西砸我,最后跟她说起我的女儿,许久她才慢慢放下戒备。带她回我女儿家后,我跟她讲了哪里可以洗漱,哪里有吃的,又把我女儿的衣物放在了门口,因为看她怕人,又见她能听懂我说的,好像并不是疯子,我才安心出去了。”
“禾熙,姜教授说什么了,他……他还在吗”
“在,南香燃,在的”禾熙的心都要心疼到滴血了。
“那,他说什么了吗?怎么这会没有动静了?”
“没,南香燃,姜老师……”禾熙声音放小说道:“教授说他在想第三个”
“嗯”
老画师忆起南香燃往昔,又是一阵难过,他继续说道:“第二天早上我去送饭,便看到这孩子走了。她把浴室洒满香水,似乎要掩盖那股血腥的味道。我很担心,便放下饭菜,满小区找她。最后我在一个包子店看到一群少年围着一个女孩,有人还想对其上下其手。过去后,这才知道原因,眼前的女孩长得像瓷娃娃一般好看,几个不愿去上课的少年,偏偏要她做自己的女朋友。我训斥了这些少年,被几个不乐意的打了好几拳,有人报了警,说是警察要来,他们这才逃走了。我回头看她,她蹲在树旁缩着,如果不是穿着姜雪的衣服,我定是认不出来的。心中不由难过,这个比我女儿还小,仅仅十五岁的的姑娘,到底是谁这么残忍对她”
禾熙听不下去了,他真的无法听下去了……
“禾熙,姜老师说了什么,你看起来很痛苦”
禾熙如鲠在喉似的地答道:“姜老师还在想……”
“小伙子,我知道你难过,我是亲眼目睹这孩子是受了怎样的折磨的,所以,你一定要听完,帮她打开心结”
心结?!禾熙想到南香燃去三不问那里见到猫后,整个人面容发白,也听到她生病后的梦魇,那声声断人心弦的几声“对不起”。
“好”禾熙眼神坚定地望着老画师。
老画师欣慰地点点头,他说道:“我带她去吃了包子,她吃的很少,一个包子仅咬了两口,似是没有胃口。见她对我少了些敌意后,我便问她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她犹豫了很久,才告诉我她的名字,然后告诉我她没有家。我当时就红了眼,这也让我想到我的女儿,那时候送她上学,总是会过来买些包子。我都的眼泪一直不受控制流啊流,她无辜地看着我,竟要反过来安慰我。我看着眼前的纸巾,才突然明白,眼前的孩子没有家,岂不是比我还难受,我真是不应该,所以我再也不在她面前提起我女儿。”
“诶”老画师又是叹了口气说道:“我说你要是没家,就住那个房子吧。她摇了摇头,我就对她说,要想保护好自己,便要学会很多东西,要想学会很多东西,你难道不要先解决生活吗?她眼中这才有了光,我告诉她,不用觉得对我有亏欠,我退休金多的是,我随口的一句话,欠我一个人情就好了,小南香燃认真地点点头。在我心里,那时候便把她当成了孙女了。”
老画师望向远方“这一年她报了很多班,每天拼了命的学习。那几个欺负她的人,她就是不说,有次大雨,我去给她送伞。那是场红色于警的大雨,所有人都回家了,教室没人,我在操场上,看到她跟四个女孩打了起来。小南香燃在学拳击,四个女孩也不是她的对手,但是人多势众,小南香燃还是吃了亏。我看到后呵斥上前,几个受伤的女孩打的疯狂了,把我推到了地上,咔嚓一声,我当时腿就摔断了,四个女孩才收手逃跑。”
老画师摸了摸自己的左腿说道:“胳膊也断了,不过后来都修好了,是小南香燃给我修得。
老画师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南香燃说道:“我住院后,小南香燃竟然报了警,她之前遇到了很多次,我怎样劝她都没用,没想到这次竟然因为我的事去报|警了。奈何那天大雨冲毁了所有证据,那4个女孩好像都有背景,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了。两周后,小南香燃带着一个俊朗帅气的少年来看我,那个少年就是何家华。”
禾熙瞳孔一缩。
“那个少年带了一支先进的医疗队,让我的修复率从百分之70到了百分之95。等我好一些的时候,少年牵着小南香燃同我说,他们要去国外留学了,他会照顾好她。去哪里是小南香燃自己才能决定的,这也是我一直教育她的,但是我还是不舍问她决定好了吗,她红着眼眶点点头……少年不仅给我留下了最好的康复团队,还放了一笔高额数字,而我的孙女离开了我。”
“小伙子,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香燃从来报喜不报忧,所以你要慢慢了解她”
“老师,您在说什么,您一定在说什么”南香燃对着禾熙看过去的方向喊道。
第三个问题后,南香燃便一直观察禾熙的表情,观象识人,浮浮会,她五年前就会了。
老画师得意地笑道:“还真是我教出来的。
老画师拍了拍禾熙肩膀,手却穿了过去,老画师无奈摇摇头说道:”小伙子你告诉她,没有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做人不能太贪心,走了也就没有牵挂了。”
禾熙转述道。
“不对,禾熙,老师还说了什么”
禾熙哽咽道:“老师说,想听你叫他一声—爷爷”
这句话是禾熙说的。
“他在哪儿!”
禾熙牵起南香燃的左手,又虚扶老画师的右手,老画师会意,把沧桑的手放在了南香燃的手背上。
“他在这里”禾熙说道。
“爷爷……”
南香燃仿佛不是第一次叫了,如此清脆,如此自然,仿佛叫过成百上千次。
“爷爷,您有听见吗?”
禾熙不语
南香燃唤道:“禾熙……爷爷他有……”
“南香燃”禾熙一把抱住眼前的女子“南香燃,爷爷听到了,他听到了。”
“那爷爷他……”
“老师走了,老师说第三声鸡叫了,他该走了”
“《通灵宝典》中记载,鸡叫三声亡灵归。
“不…….”南香燃放声痛哭。
中午殡仪馆的人来了,短短两个月,南香燃走了两次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