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博送我回到家里,一路上也没有提到他和江子茹的事情。
“刚才的我,不是真正的我啊!”在我家楼下,我害臊又尴尬地跟他说道。只是单纯地为了给他撑场子才不得不做出的牺牲而已。
“我知道。”朱博点点头,“谢谢你,真的。”
“我不知道你俩中间发生过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不过既然江子茹已经有别人了,你也得赶快走出来了啊。”朱博这个人虽然表面上骚气十足总是贱兮兮的,可是我很清楚他有多重感情。“没必要为了她那么难受。我回去啦,你去找孙皓他们吧。”
“明天见。”朱博挥挥手。
“明天见。”我转身上楼。
回到家里,我把自己直接往大床上一丢。“好舒服啊。”
但没过三分钟,我就挣扎着起来。得去换片姨妈巾了。换完姨妈巾,我先在手机上和老妈说了一声我到家了。然后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换到体育频道。
自从高考结束之后,我班的班级群就无时无刻不保持着“99+”的状态。闺蜜群里面子衿和苏然也总是聊得火热,她俩早就习惯了我不太爱在群聊里说话,但这也丝毫不影响她俩把这个群当做自己的私聊。
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能在一年之内,加入她们两人牢不可破的友谊关系,而且还得到了她们大力的接纳和认可,每次想到她俩,我的心情就特别舒畅。
她们正在聊三个月的假期干些什么。子衿找了一个补课班辅导老师的工作,满十八岁的苏然则已经开始学车了。
很早之前有她们@我的消息,是问我在做什么。
我敲字:“我今天刚办了张健身卡,这个暑假多健身吧,其他时间也没啥打算呢。”
子衿:“在哪呀?”
我:“洪门广场那个麦克斯健身中心。”
子衿:“我听说那家特别好,但是很贵。”
苏然:“是啊,也就咱们的白富美能消费得起呀!”
苏苏口中的“白富美”自然指得是我。不过她的这句话倒不是故意挑起阶级矛盾的冷嘲热讽,就是单纯的好朋友之间的调侃而已,一年以来我早就习惯了她俩结成统一战线对抗我的卑劣行径了。
对于子衿和苏然的家境我也是有所了解的,苏然家就是一个普通的中产阶级,父母都是国企员工。而子衿,她本来是有着很不错的生活的。她的父亲以前是一名医生,母亲是全职太太,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也其乐融融。
但是在她高二那年,她爸爸给一个已经濒危的八十多岁的老头做手术,并不是因为自己操作失误,就是单纯地因为老人身体实在是不行了,最后老人没能活着下了手术台。事后没到一周她爸爸就在回家的路上被老人气急败坏的儿子捅了二十几刀,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报警叫救护车便当场去世了。
家里的顶梁柱垮了下来,打官司又花去了家里的很大一部分积蓄,好在保险赔付给了她家一大笔钱,才没让这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陷入万劫不复。但是,她们缺失了的东西是用什么也弥补不回来的。
在法庭中,子衿和她妈妈捧着爸爸的遗像,立场无比坚定:不接受任何和解,在凶手被执行死刑之前,她们娘儿俩会一直上诉。
不幸中的万幸,凶手在一审中便被宣判死刑,上诉后又被二审驳回。
我永远都忘不了子衿和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那是一天晚上放学,我俩因为研究一道题走得晚了一点。在路过“胜利大桥”的时候,突然聊到了“爸爸”这个话题上。以往我都会主动地回避起这个问题,毕竟我不想和别人说起我的爸爸。可她却头一次主动地说起了这个话题。
“我的事只有苏然知道,现在也想和你说一说。”她一边走一边说,从第一句话“我爸爸以前是市二院的大夫”开始就带着哭腔,直到说到后面泣不成声。
我从来都没见过一个女生这样伤心欲绝地在我面前痛哭,她的泪水里满是伤痛和哀怨,她的哭声中满是对行凶者愤怒的指控。
她并不是一个坚强的女生,但是命运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给她脆弱的权利。
我轻轻地抱住了她。她紧紧地回抱住我。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青画……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考海大……海大医学部吗?因为我爸……我爸就是在那毕业的。”
我拍拍她的后背,心里不住地为她感到惋惜。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尚且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呢?她是否夜夜以泪洗面,会不会半夜从噩梦中尖叫失眠。
变成岑青画之后,我最害怕看见别人哭了,别人哭得越伤心,我就越想哭,从前岑铭看起来嗤之以鼻的那些影视剧剧情,我现在再看总是会哭得稀里哗啦。
不知不觉地,一滴眼泪从我的眼角滑落,紧接着便再也停不住了。
“子衿……”我说话也因为哭泣而变得断断续续的,“你一定能考上的……到时候……咱俩一起去海城……”
等到后面我妈来接我的时候,看到我和一个女生在一起抱头痛哭,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后来回家之后我和她解释了一通,她才惋惜地叹了口气。
老妈是个从来不会叹气的人,但是面对这种事情,也唯有叹息才能疏解下自己内心的惆怅了。
打那之后,子衿的生活水平便急转而下,母亲为了生计不得不出去打些零工,子衿也开始节衣缩食。而且在高考结束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份兼职工作贴补家用。
我突然有点后悔选了这家,要是价格稍微低一点的话没准还能把子衿、苏苏拉过来。我实在是欠考虑,在准备健身的时候没想到这个问题。
“青画身材都已经那么好了,还要去健身啊。”苏苏发了个捂脸的表情包,“以后就更不能和你一块出镜了。”
苏苏在之前群里聊天的时候就说了要报海城师范大学——一个普通一本,也有二本的专业,而且选择了服从调剂,也就是说未来四年大学,我们三个都会在海城上大学。
我:“诶,苏苏,你报海师不怕找不到对象啊?据说男女比例一比九呢!”
“能找到的在哪都能找到,找不到的在哪都找不到。”苏苏在高中就有这么多人追,估计到了大学也不用愁的吧。
子衿:“青画,你打算报海大哪个专业啊?你这个分数应该能随便挑了吧。”
我:“我想报生物。”
子衿:“生物啊?你为什么要选这么冷门的专业啊?”
我:“……喜欢吧。”
苏苏:“听说很不好就业的。”
我:“就不了业就读研究生呗。”
子衿:“你是认真的吗?你物理数学那么好,为啥要报生物啊?”
我:“这种纯理科的东西都是很难就业的,那些热门专业像计算机、建筑之类的我也不太喜欢。干脆就学点自己感兴趣的咯。”
苏苏:“我查了一下海大有三个生物专业,一个生物科学,一个生物技术,一个生物工程,你要报哪个呀?”
我:“生物科学纯理论,生物技术偏实践,生物工程偏应用。我准备报生物科学的。”
子衿:“意思就是科学家呗……”
我:“可能吧,看我有没有那个能力了[笑哭]”
苏苏:“哈哈,那咱们三个一个科学家,一个医生,一个老师,听起来好棒啊!”
这时,朱博的微信给我发过来一条消息。“到家了。”我给他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看样子他没去网吧找孙皓他们。
“宝贝儿们,我得去午睡了。下午还得看班呢不能犯困。”子衿去睡午觉了。
“我也去睡一觉,刚从驾校回来,累死了。”
正好我也有些乏,便把电视一关,直接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昏沉之中,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还是岑铭,正在进行一场足球比赛,邱桐穿着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在场边观战。当我连过数人杀入禁区打入一脚致胜的绝杀球之后,疯狂地跑过去找她庆祝。我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双臂是那么得有力。
可是她突然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惊慌失措地拍打我,我赶紧把她放下来。她不知道在哪拿出一面镜子,我对着镜子一照,岑青画的面孔出现在镜子中,化着精巧的妆容,长发披肩。上身穿着一件露脐的白色小T恤,下身穿一条牛仔短裤,外面还套着一件防晒的浅蓝色纱衣。
不仅是她,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像看一个怪我一样看着我,对着我指指点点。
突然,朱博从场上冲了下来,拉住我的胳膊逃离了这里。
梦醒了。我出了一身的汗。
我迷迷糊糊之中去接了一杯水一口喝掉,才稍微清醒了一点。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我睡了一个多小时。
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我回到沙发上打开手机。
朱博:“手机号给我一下吧。”
我把手机号给他发了过去。
十秒后,手机开始“嗡嗡”地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曾经很熟悉的号码。
我接了电话:“喂,朱博。”
“这是我的电话,你存一下吧。”他在电话那头。
“嗯……”我想问他一句“还有什么事吗”,但是憋住了,因为他十有**真的没有别的事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要挂掉这通电话。
今天我和他坦白之后他的反应再加上我们两个相处了那么久的了解,他是我现在除了我妈之外唯一一个彼此知根知底可以信任的人了。
上一次做梦,梦到那个女生,醒来自己就变成了那个女生的样子。这次做梦自己的身份暴露,醒来总不会也暴露了吧。我心里害怕极了。
而且刚才那个梦实在太过真实……拥抱邱桐时候的幸福感,被所有人围观指点时的害怕和无助,还有……被朱博拉着逃跑时候油然而生的一种“就这样跟着他一直跑下去吧”的安全感。
我使劲揉了揉太阳穴,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
“青画。”
“嗯?”
“我……”朱博吞吞吐吐地说道,好像有什么话在嘴边没有说出口,“你以后有什么事的话一定要和我说,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我把拖鞋脱了整个人蜷缩在沙发角落里,摆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那你不还是自己心里也憋着不少事嘛,来来,跟兄弟说一说。”我笑道。
“也没啥好说的。”朱博还试图敷衍过去,“再说,你现在用‘兄弟'这个词可不太妥了。”
“有什么不妥的?咱们俩现在还能认识是因为我曾经是岑铭,要不然可八竿子打不着。”我又转了个身朝着另一边蜷缩着身子,“你的事呢,实在不想说也没什么,以后想告诉我了再说也行。”
“有机会吧。”看来朱博还是挺把那个江子茹当一回事的,否则也不至于会认真到这种程度。
越认真,背叛的感觉就越强烈,受得伤也就越深。我理解朱博,所以也没有去选择苦苦追问,对于这件事我能够了解到“对朱博来说很重要”这个程度就已经足够了。
朱博向来是个很幽默的人,但是在电话里却幽默不起来了,我俩之间的气氛说不出的尴尬。草草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