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大学嘛,只是人生的一条路,相对其他的路来讲可能更好走一点,但是也不是说没考上中意的大学就没路可走了。”老陶看起来酒意不浅了,“每年这个时候呀,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不管你考得好还是不好,你们李哥还是得跟大家说一句:没啥好遗憾的,翻过了这页,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再看看你们周围的这些同学,和你们关系比较好的以后接触可能还多一点,大部分同学以后可能就见不到啦。”老陶一边抽烟一边把散下来的头发扶回去遮住头顶。“赶紧,要留电话的留电话,要加微信的加微信。咱班不是有个微信群吗?我知道你们有俩群,一个有我一个没我,现在赶紧加,别以后有事用得着老同学了再屁颠屁颠跑过去加人家。”
老陶这句话不说不要紧,一说出口第一时间我的手机差点从提包里震了出来,更尴尬的是我还没有设置静音,一瞬间十几条微信好友申请引得桌上其他女生一阵侧目。
我哑然失笑,这帮子男生,平时和我没啥接触也不好意思加我微信,现在老陶这一句话说出来,可算是给了他们理由了。
过了三秒左右,子衿那边又是一串震动,不过因为她和这些同学都是实打实的三年同窗,本来就有不少人的微信了,所以“震动”要比我的少一点。
老陶也注意到了我们这边的异动,也猜到了大致怎么回事。“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活该你们单身!”
大厅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而在目光焦点之下,我感觉脸上有些发烫,眼神在慌乱下找到子衿,本来以为她会与我是同一个阵营,却发现她正在和苏然一起坏笑着看向我。
“青画,你要报哪个大学啊?”一个大胆的男生问道。
苏苏和子衿一块儿替我做了回答,“当然是海城大学啦!”
“我也在海城!”“我也报的海城的学校!”……一时间有四五个男生附和道。
这种时刻隐隐约约被男生围在中间的感觉终究令我不适,而且我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自己边缘化了。同样不适的,还有班级里其他的女生们。
在这个班级里本来只有子衿一个在颜值和气质上比平均水平高上一些的“女神”级人物,整个班级的生态环境很正常很健康,毕竟理科班里面女生少,都是小公主。
可是这个平衡在我来到之后就被打破了。就如同外来入侵的物种一样,我根本就不在这条“食物链”当中。男生们虽然不会那么夸张地对我鞍前马后、大献殷勤——也幸亏没有,不然我肯定会转学的。不过她们也能明显感受到自己地位的降低——从公主沦落到不起眼的女仆。而当一些女生眼中的外班的“校草”、“男神”也开始接近甚至追求我时,我每天走进教室都能感受到截然不同的两种视线——一种是向往欣赏的,另一种是判若死敌的。
最开始的时候我很不能理解,毕竟我什么都没做。我不接受一众男生的追求甚至要联系方式都一口回绝,她们说我“绿茶”、“放长线钓大鱼”;而我一旦和哪个她们心中的白马王子多说了几句话,她们就会说我开始勾引人了。
不过时间一久,我也慢慢地习惯了这种情况,也就不太在乎了。这一年时间里有子衿苏苏两个好朋友已经足够。
至于男生们,我看到他们看我的眼神便知道纵使我与他们之间产生纯友谊,他们也不会和我产生纯友谊的。曾经身为男生的我,对于这种面对女神时刻意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热切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完全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起哄起得这么开心,我甚至在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很好地融入到这个班级中去。但是呀,我现在就连对自己都没有足够完全的认同,又如何让我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去进入这个并不熟悉的新环境呢?
我对于他们的热情,感受得更多还是手足无措和害怕。如果我是岑铭的话,绝对不会这么受欢迎的,而如果他们知道了我曾经的身份,又会对我是什么看法呢?
郝文奕见气氛有些微妙,连忙转移话题:“大家喝得都差不多了,咱们一起玩个游戏好不好?”
“这么多人,玩什么呀?”老陶已经点上一根烟,站在窗台旁边和几个男生唠嗑了。
“这么多人,咱们来击鼓传花怎么样?传到谁谁就唱个歌。”
“不要!”“不要!”
郝文奕的提议遭到了全班同学的反对。
“那就真心话大冒险!”
“好!”男生们一致表示同意。
男生们向来对“和别人——尤其是女生——玩真心话大冒险”这件事极为热衷,这类游戏往往能派生出许多劲爆的内容。而以八卦为天性的女生自然也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可以肆无忌惮八卦的机会。
郝文奕快速地扫视了一眼大厅,拿起一个空了的饮料瓶当做传花。“那我先第一个敲鼓了!”说完他就把饮料瓶扔给旁边座位的男生,自己背过脸去,拿起另一个空饮料瓶敲打自己的椅子背。“传花”从他旁边那个男生开始紧张激烈地传递下去,这个瓶子好像无比烫手,每一个接到它的人都惶恐地把它扔给自己的下家,一时之间那一桌人惊呼连连,虽然暂时还没传到我们,但我们也看得提心吊胆。
“当当当当当……”郝文奕敲击地很有节奏感,但是一直没有停下来,瓶子在他们这一桌传了一圈,最后一个男生连忙把它扔向下一桌,而第二桌的女生刚刚接到的一瞬间,郝文奕便停止了“击鼓”。
“喔~~~~~”满堂同学开心地一边鼓掌一边起哄,“中奖”的女生名叫冯金鸽,性格极为豪爽,可以说是班级里和男生们打得最铁的女生了。
“郝文奕,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一到我这你就停啊!”冯金鸽扯着嗓子问道。
当然,这也引起了全班同学的抵制,“冯金鸽,愿赌服输,不追抵赖!”第一个传花的男生喊道。
“切,我可不像你们一样!”冯金鸽一脸鄙视地看着落井下石的众人,“我选大冒险!”
大厅里顿时又炸开了锅,毕竟正常人为了保护自己都是会选择真心话的,谁知道这群不靠谱的家伙会想出什么有关大冒险的损招。大家一时间议论纷纷,想要找出一个最有趣的方法惩罚冯金鸽。
冯金鸽我俩属于一年以来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的那种同学,她在男生群体中混得很开,而我从头到尾也只有子衿和苏苏我们三个人的小圈子,不过我对她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一个原因是子衿和苏苏对她的评价很不错,另一个原因是我从来没有在她看我的眼神里发现任何敌意。所以,我很难不对她抱有好感。
“公主抱!”不知哪个人大声地喊了一句,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的大伙儿都撕心竭力地跟着喊起来。“公主抱!公主抱!”
与其同时,大家都不约而同看向一个男生,男生相貌平平,但是长得又高又大,情形之下害羞地满脸通红。他对冯金鸽有意思可谓班级里众所周知,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了,当下这个情况当然是让他去公主抱冯金鸽了。
“怎么个公主抱法,你们让我抱谁啊?”冯金鸽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她也能很清楚地感觉到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于是急中生智,来了这么一出。我偷偷瞄了男生的表情,一丝不明显的失望之色少瞬即逝。看起来两个人之间,是男生单相思女生多一些。冯金鸽三是个聪明的姑娘,在热心的同学还没把男生抬出来的时候,赶快把矛头转向女生,一句话就把可能发生的尴尬避了过去。
大伙儿一听冯金鸽这话也都愣了,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可是有机灵的男生很快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他们眼轱辘一转,又大声喊道:“岑青画!岑青画!”
虽然在赴宴之前我就有预料自己很难被大家忽视,但是实在没想到一直以来都是全班的焦点。我和班级里的同学虽然接触不多,但这不代表我和他们从来没有任何交流,再加上自从我转学过来以来一直是全班甚至全校的话题人物,所以,他们一直起我的哄倒也不算过分。
如果选大冒险的是一个男生,子衿和苏苏一定会护着我不让他抱我了,但是既然是冯金鸽的话,这两个小妮子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架住我第一时间就把我卖了出去,就连子衿也一扫刚才不愉快的阴霾,嬉皮笑脸地我把往外推。
手忙脚乱之下,我这一劫算是避无可避,不过还好这也不算什么,不过是被一个女生抱一下——虽然我的潜意识里仍然对被公主抱这种很娇弱的行为有些抵触,但一年时间的女生做下来,这种抵触倒是越来越浅了,只要对面不是男生我就还能接受。
冯金鸽不是一个强壮的女生,可我就算一点都不胖,也有个一百斤出头的呀,换成是以前的我抱起现在的我可能问题不大,但是冯金鸽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女生,我还是挺害怕她抱不动我的。
可是这种害怕是从哪来的呢?害怕她抱我抱到一半突然抱不住把我摔下来我会又疼又狼狈?还是害怕她试了几次都不能把我抱起来显得我又胖又重?
我突然有些心虚,不管我是害怕狼狈还是害怕别人觉得我重,归结起来都是害怕丢脸,自从变成女生之后我的脸皮就越来越薄。既害怕在女生面前丢脸,也害怕在男生面前丢脸,害怕这会毁了我在他们心目中“完美”的形象。“我什么时候这样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了?以前岑铭可是从来不这样的。”
不过看冯金鸽的脸色倒是一脸轻松,“嘿嘿,配合一下哦青画。”然后上前一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一手勾住我的膝弯一手揽过我的后背稍稍用力就把我抱在怀里。吓得我惊呼一声,赶紧用靠近她的那只手扣住她的肩膀。
为了不让我掉下来,她还把小臂往上抬了抬,让我的身体侧向她的身体,我的头正好倚在她的肩膀上。更让我感激的是,她勾住我小腿的手紧紧收住了我的裙摆没有让我在大家面前走光。
我一时间仿佛已经听不见周围同学的喝彩声,他们一个个都拿起手机或者拍照或者录视频。这些我都没心情去想了,被一个女生公主抱这种事情对于我一个人生历程绝大部分都是男子的人来说实在太过羞耻,可羞耻之余,我的心里面却又另外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身上除了淡淡的香水味外,还有浓重的酒味,想来她喝得不少。
“你好轻啊,我还以为你这个身高会挺重的呢。”冯金鸽帅气地笑了笑,看着我涨红的脸说道:“害羞了啊?”
我只是窘迫地,用近乎祈求的眼神看向她,她也会意轻轻把我放了下来,拍拍手回到座位上。我对我自己的体重还是很有信心的,她虽然看起来轻松,不过胳膊应该也酸麻地紧吧。
“该我了!”冯金鸽大大咧咧地抄起一个空饮料瓶敲打起她的椅背。
“传花”又一次惊险激烈地传递起来,从她们这桌传了一圈,接着传到了我们这里。子衿最先接到,惶恐之下她赶紧塞给了她左手边的我,恰在此时冯金鸽重重地敲了一下,大喊道:“停!”
我刚才被她抱起来时候“砰砰”跳起来的心脏还没来得及平息下去,只能呆呆地望着怀里的饮料瓶化作一尊佛。
同学的起哄自不必说,而对刚才那次突如其来的公主抱的心有余悸,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真心话。
“有没有过男朋友?”
“有没有过喜欢的人?”
“咱班男生里面最中意哪一个?”
“择偶标准是什么?”
……
一个个问题从人群中迸发而出,直听得我脑壳疼。
“你们到底要问什么啊?”苏苏帮我解围道,“拿出一个统一的意见来!”
这下那群摩拳擦掌的男生可犯了难,没等他们商量出来个一二三,冯金鸽一拍桌子,“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们都往后稍稍。”她稍一思忖,“来姨妈疼不疼?”
这个问题在女生之间当然不会太过避讳,可是当有男生在场的时候,这终究是比较隐私的。
“冯金鸽你问得什么破问题?大家也不瞎,一年了谁看不出来啊?”一个男生气恼道。
“我是敲鼓的,我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你管得着么?”冯金鸽回敬道,而我看向她的眼里则充满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