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七次超过额定剂量了吧。”穿戴着厚重护具的男人靠在墙上,声音里带着疲倦和无聊。他把手中的大口径左轮手枪从左手抛到右手,耍起颇为华丽的枪斗术。
“不,是第八次。”实验台旁男人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颤抖。他将一枚图钉按压在图表上,牵扯的红色丝绒线勾出一个个数据与变化的趋势。
“第一次的剂量就是超过限额的,对它这样伟大的造物,何谈剂量这种繁冗的词汇呢?”男人转过身来,他的皮肤带着病态的苍白,白色实验服下的身体女人般纤细,带着雌雄莫名的阴柔,又像是千年的寒冰般散发着酷冷。但他的声音却激动的颤抖,像是直面圣灵的基督徒。
“是啊,伟大的造物。罗斯威尔博士。”穿着防护服的男人把手枪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偏过头看着那具培养舱,他们研究了数月的对象。
暗蓝色的药液异常的混浊,气泡和铅白色的絮状物漂浮在其中,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浸泡在其中的人影。培养舱的内容积可以容纳一只巨大的卡邦鲁克之主,但培养舱中浸泡着的人形却像一个十四五岁的中学生,一根疑似营养管的长条物匪夷所思的从应是脊椎的地方插入,直接接触培养舱底。
哈耶克自认重塑之手里中上游的神秘学家生理学研究者,毕业于剑桥大学圣三一学院的他自少年时代就已经对神秘学家的身体构造有了理解,加入重塑之手后更是作为几次研究项目的领头人物解刨了从巨大卡邦鲁克到纯血神秘学家等各类样本对象,经验丰富的让人咋舌,但在这个莫名其妙的高保密度实验里,他作为整个实验的唯一助手甚至连实验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唯一的任务就是穿着防护服,拿着一柄可以掀开马熊头盖骨的大口径左轮手枪负责警戒,这么多天连把手术刀和真空药针都都没拿过。那天他被带过来参加这场研究时,罗斯威尔甚至都没有注意他,过了许久才转过身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
“我是来协助你的工作的,博士。”哈耶克说。
“哦,那你就拿上这把史密斯威森,穿上这套防护服负责警戒就行了。”罗斯威尔背对着哈耶克扔出一把史密斯威森的大口径左轮手枪,又指了指另一边那一套由石棉层层压实的防护服,似乎是在怕这座处于重塑之手斯特拉尔松德分部最底层的实验室会被狗熊入侵。
“我的意思是对着那个培养舱,如有异常的话对着那块舱室开枪就行。”
从此之后哈耶克就充当了保安一职,那把m500毫无用武之地,最终成为了他精进枪斗术的好工具。偶尔他也会偷偷看看罗斯威尔记录下的一行行数据,但语言简洁到不成句子,十月二十七号,大概是哪一天。他看着罗斯威尔忙了一整天,但实验数据上只画了三个大大的感叹号。
“所以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哈耶克摘下了护具,石棉和石英玻璃下的那张脸很是英挺。柯尔特被随手的放在桌子上,发出哐当的动静。
“哈耶克好伙伴,我得说你的问题难住了我。以我的卑微怎么能理解这样的造物呢。”
罗斯威尔摇了摇头,被绷带缠的紧紧的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伟大的造物就只是个中学生吗?的确颇有些与众不同,我在重塑之手里还是第一次对十三四岁的小孩作实验,还tm是活体!真tm缺德!”
哈耶克摊开手,语气里带着刀锋与嘲讽。
“故弄玄虚并不好玩,博士。我得说我的脾气算是好的,换作别的神秘学家可能会试试那把柯尔特能不能把你掀翻。”
“别生气,哈耶克好伙伴。”罗斯威尔依旧那样气定神闲的讲着话,似乎遭到威胁的不是他。
“我说的并不是谎,朋友。你知道科学家从来不会对真理不敬。”
罗斯威尔的双手交叉,几条残破的绷带从手腕垂下来。那双手的指节修长漂亮,像是钢琴家的手,但上面却缠着一圈圈的绷带,像是木乃伊身上的裹尸布。
“不过你可以试着去问问祂,有什么比询问本人得到的答案更准确呢?”
哈耶克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他是被气笑的。
“我会问问她,罗斯威尔博士。我肯定会问问她,怎么问呢?”哈耶克用拳头重重的砸了几下厚厚的培养舱壁,厚达十厘米的防弹玻璃发出沉闷的回响。
“她可没有回答我,看来她可不算是很好客啊。你说是不是,罗斯威尔博士?”
罗斯威尔只是静静的笑着,没有应答。
但哈耶克收到了应答,这应答让他迅速的拿起了桌上的左轮手枪。
厚实的玻璃舱壁出现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痕,本就混浊的暗蓝色的药液变的凝滞如泥,培养舱中的人形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但如气灯般的金色光芒却顺着缝隙溅射出来,光芒如液体般溅落在地上,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灼烧出同样细密的纹路。哈耶克从不信教,但圣经启示录中的文段却在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回响,那样的恐惧,又是那样的虔诚。他的双膝止不住的发软,跪倒,将头垂在胸前,那把枪依旧紧紧的粘在他还未摘下的石棉手套上,枪柄已经与石棉手套紧紧的粘合在一起。足以防住千度火焰的隔热手套在那如液体般的光芒下与枪柄的金属融化在一起。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吟诵声那样的虔诚,又带着那样深的恐惧。罗斯威尔却不受影响,扳动拉杆,打开培养舱下的抽水泵,粘稠的液体被一点一点的抽走,哈耶克感受到那种异样的感觉被逐渐的剥离。他艰难的抬起头,金色的光芒已经退去,培养舱中露出的是少女苍白的脸。而培养舱的裂纹后,一根蝎尾状的物体已经透过了一指宽的距离。
“恕我冒昧。”罗斯威尔按着右胸,对着培养舱中的少女微微致意。
“博士……”
哈耶克突然不再想问了,脑海中一个单词反复的出现,与少女苍白的脸凝和在一起。
“这星好像火从天上落下来,落在江河的三分之一和众水的泉源上,这星名也叫茵陈。众水的三分之一被其感染,众水变为苦酒,便亡尽了不信的人”
罗斯威尔轻轻的念诵着启示录中的文段,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