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大人。”时间已到，该来的人没来，莎莉提醒道。
自家臭弟弟次次开会迟到，看来得继续教育，吊在房梁上抽半小时。
“他们来了。”
菲尔话音未落，空气伴随数道涟漪，米蒂亚和权梦的身形一前一后显现。
“姐，坦子哥，咱准时到了！”跳出传送门，米蒂亚就冲莎莉摆了个大大的笑脸。
“哦，我知道，到了就赶紧就坐，别耽误魔王大人时间。”莎莉一向清楚自家弟弟没正形的性格，没见魔王大人已经在主位等很久了么，没眼力见。
“别急嘛姐，好久不见坦子哥，咱心情激动，上次坦子哥召见之后咱可是玩了出大的。魔王大人这回咋说？”
莎莉二话不说拧弟弟耳朵给他拽上桌：“翅膀硬了不听姐姐话了是吧。”
教训米蒂亚是每次见面的第一件事，令莎莉有些惊异的倒是权梦的反常。不仅是没遵循菲尔的嘱咐，而且按以往的经验，就算和米蒂亚偶遇一起参与议事也该首先扑到魔王大人怀里使劲磨蹭一会才放手，而今天为何变了一副姿态，从表情行为到气质简直与先前判若两人。从走出来的那一刻就一言不发地立在柱子旁边，对菲尔也只有冷漠的神情。
莫不是两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吵架了？联系菲尔提前的吩咐，莎莉猜想。
权梦确实只是内敛地站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米蒂亚入座一口闷下一杯热茶。全程无一人说话，气氛明显不同往日。
莎莉其实挺喜欢也在一月相处中潜移默化地接受了有一个圣女女仆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给严肃的魔王城增色不少。唉，还是留给当事人自己解决问题吧。
“权梦，你也坐下。”菲尔忍不住开口道。
面对洗脑玩弄自己的魔王，权梦理性上线自然不会简单听从。视线从装饰精美的大殿移至菲尔身上，权梦一字一句道：“魔王大人是让我以什么身份入席呢？您的恋人，亦或是合作者？”
“当然是合作者。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不是吗？”菲尔像早有腹稿。
“没问题。”权梦点头，“但我对人类领导阶级的恨远不如魔王大人以此为合作基础是否太过薄弱？”
“押在天平上的还有北境平民的性命，足够吗？”
“足够。”权梦自始至终不忘初衷，回答同时坐在菲尔对面。
这两人……
圣女和坦子哥不是情侣么，怎么火药味比和我说话的时候更浓？
莎莉和米蒂亚同时发出疑惑。
至于这对曾经的恋人似乎无事发生，权梦神色平静，菲尔直入主题。
“米蒂亚，这次叫你来是有一个重大任务交给你，事关魔族未来。”
“魔王大人你说，包在咱身上。”
“推恩的计划书你已经看过，接下来需要你私下在其他领主间传播，并尽可能暗中煽动反动情绪，最好让几个最不听话的联合反抗推恩，在我秋巡的时候发动叛乱。”
“哦好……等一下，坦子哥你要咱带头反对你？”
“不是带头，是做藏在暗处的煽动者。”菲尔为米蒂亚行动下了定位。
“行吧，但要是魔王大人你压不住别怪咱啊。”
莎莉的尾巴蓄势待发。
菲尔笑道：“放心大胆地做，而且这件任务最核心的部分不是反叛，而是劝诱有异心的领主潜入魔王城劫走地牢里的人类圣女。”
“可权梦姐就在这儿。”
“也可以演戏。”
权梦接话道：“至于接下来的就与你无关了。我会在魔王城外动用底牌逃离魔族领，返回人类联邦。”
“咱懂了，原来你们的合作是圣女在人类当卧底，魔王许诺不杀平民，好玩，咱支持你们的合作。”
“届时我会在秋巡途中，魔王城里最高战力便是莎莉，因此在整个计划中最危险的是莎莉，但只要不是几个大领主亲至莎莉就能应付，所以米蒂亚你第三个任务就是保障莎莉的安全。”
米蒂亚挥手道：“这个不说咱也知道的啦，肯定一切以姐姐为最高利益啦！”
莎莉很感动，弟弟终于长大了。
“不过让姐姐吃点苦头什么的还是可以考虑的，嘿嘿。”米蒂亚坏笑道。
果然，还是欠打。
菲尔对莎莉缓慢伸向米蒂亚的尾巴视而不见，总结道：“所有人的安排，我应该在索尼亚斯平原，权梦装作被关在地牢，莎莉坐镇魔王城，米蒂亚你唯一注意的是不要暴露。”
米蒂亚作敬礼手势：“明白！”
“那么散会，莎莉，你带米蒂亚先出去。”菲尔斟酌再三，“下手轻点。”
莎莉微笑着点头，米蒂亚还不明所以：“坦子哥啥意思？啊――”
莎莉的尾巴缠上米蒂亚身体，堵住他的嘴吊在空中：“魔王大人，圣女大人，莎莉先行告退。”
待莎莉两人渐远，大殿内剩余两人无话可说。
“事情已经说完，魔王大人若有事可以自己筹办，我走了。”
权梦右脚已踏入传送门。
“权梦，始终用理性压制暴走的感性，不累吗？”
权梦收脚，本温暖的殿内忽如严冬三月，严寒彻骨。
“您是何意？”权梦乌黑的秀发轻轻飘起，双眼微睁。
菲尔从容地补满茶水，背靠椅背，微笑道：“字面意思。”
“魔王大人应该知道，我耐心有限，一向不喜欢说话说一半的人。”
“呵呵，到这份上依然能压制住。”菲尔站起凝视少女，“我不认为聪明如权梦听不懂这意思。曾经我也有段时间和你很像，可在那以后，我便疯了。
我给你机会释放，不珍惜一下吗？”
“有道理，如你所愿。”权梦说完最后一句平静的话。
权梦打了个响指，黑白相间的女仆装就换为轻快明丽的圣女服。恰贴合身体的大小丝毫不显臃肿，白金交融的布料彰显圣洁与高贵。
“女仆，圣女，魔王大人更喜欢哪个呢？我猜是女仆。把针锋相对的敌人变成屈辱的样子，着实是件趣事，对你来说。”
菲尔保持沉默。早有预料到恢复本性的权梦会有这一出，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此时无论如何解释都是苍白的，干脆让她把怨气完全释放出来。
权梦讽刺一笑，在一阵光芒中换作便服：“我都不喜欢。”
“口口声声说理智压抑情感久了会影响心智，你以为都是因谁而起的。父母双亡，无良亲戚分家财，好不容易考上普普通通的大学，普普通通地找到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上任第一天就被领导的妹妹潜规则挤走，我本来的人生已经TM的很黑暗了。
走在街上被无差别枪击犯杀死，转生到这个世界，虽然这个世界的父母生我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但保持相互利用的关系就好，成年我就出门闯荡，借南境权家嫡长女的身份弥补前世缺憾。
结果呢，我的第二人生进行到十二岁，你，就率领你的魔族大军火速攻陷南境，首当其冲干掉我在前线的父母，然后率精兵突袭南境主城，屠戮权家老少。我当时就在想，你明可以把当时身为五环法师的我一块送下去，为什么放我离开。
对呀，当时就把我杀了多好，否则，害得我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孤身逃难。
你知道么，人类在危机中的人性是难以估量的，即使我已经最大化预计人性恶，还是无数次陷入绝望境地。最危及的时候，你当作最爱的人的替代，已经被人顶住下面了哦。”
菲尔缄默，权梦的遭遇是他所没想到的。六年前的冲动给少女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是他的错。自责悔恨愤怒，情绪在心田酝酿，向人类复仇的理由又多了一个，但我的错，该怎么弥补。
“魔王大人，为区区替代品而生气可不值得。放心，权梦的身子现在仍是完整的，初吻也是你的。那些对权梦图谋不轨的人，都死啦！我亲手将他们做成人彘，吊在最高的旗杆上流血至死。”少女癫狂道，“魔王大人，我疯起来好玩吗？乱世浪潮下，我要所谓的感情有什么用？啊！”
稍微平复心情，权梦继续道：“再之后的事情有北境内奸的报备，魔王大人都清楚。我凭借战功和大魔导师的身份打下民众声望，顶替他们内定的圣女――就被你抓来了。”
权梦笑了，笑得很轻松，很洒脱。她抽离了她自己，以上层叙事的视角观察世界。从某种程度来说，她成了神。
权梦笑对菲尔：“魔王，你打破了六年来无人成功的纪录。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影响，竟然让感性压制了理性，迫使我沉睡。我也是第一次明白，我并不完美。”
“‘你’究竟是理性，还是权梦？”菲尔难得开口。
“为什么不能既是权梦，又是理性？其实我不过权梦分离出的理性意识，甚至谈不上人格分裂。”
“喂，无限制地虐待我，欺骗我的感情，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现在开始假惺惺地问候我，以为我还是渴望关怀和爱情的小伊丝。”
权梦仰头，努力抚平两个半头的身高差。
“魔王，我告诉你，那个对你百依百顺的小权梦早就不在了！现在的我，对你的感情，唯有摧毁我第二人生的恨和融合人格后一丁点残存的爱而已！”权梦一字一顿，“深爱你的权梦在谎言揭露的那一刻就暴毙了，如今的我只是你的合作伙伴，我绝对，绝对不可能爱上你这种混蛋。”
少女哂笑：“怎样，有没有后悔故意留下破绽放我出来，覆水难――”
身体突然被抱住，唇瓣被强硬地打开，湿软的物体在权梦的口腔肆意侵/犯――菲尔用行动打断少女的发言。
权梦瞪大双眼，瞬间惊愕过后，习惯性的配合激发内心深处的不安，又迅速发展为愤怒，火山爆发式的怒火。魔王，你怎么敢！而且让我的身体脱离掌控，主动配合你的索取！
方才营造扮演的情感诱导魔王的权梦，迎来转生后第一次理性状态下的真实的情感爆发。
“元素魔法·十方炼狱”
默念结束的同时，凭空燃烧的紫火顷刻间侵占宫殿的每一个角落，临界的温度扭曲了视线，却萎靡地对周围的所有事物造不成伤害。仔细看去，是一层薄薄的金色屏障阻隔了二者。
亲吻渐久，少女眼神止不住地迷离，魔力输出自然减弱。意识在反抗，肉体却受过去一次又一次接吻的影响与眼前人交/合。而无薪之火失了供给，很快平息。
此刻，唇分。分开的刹那，权梦意识主导行为，表现仇视的目光。
“神圣魔法·圣盾，虽说圣光不兼容魔血，但对我而言，圣光多的是。”魔王毫不在意地说着。
俏脸因纯粹的怒而涨红。神圣魔法？我一样有克制的能力。
“空间魔法·次元切割。”
少女罕有地从储物空间抽出魔杖，轻声念诵，而后菲尔所在空间被水平切割从中断裂。桌椅、墙壁、菲尔自己都齐齐地一分为二。
强如圣殿审判官的强大肉身亦抵挡不了空间的撕裂，与某白毛疯子如出一辙的死法，上下半身分离，重重落地。能瞬发九环空间魔法的权梦恐怖如斯。
“起来，我知道你没死。”权梦无情道，魔杖顺手把魔王下半身也捅倒。
如果魔王这么好杀，她一个人就能把魔族夷平。
“无愧人类史上最年轻的大魔导师之名，在战场上稍不注意我可能就要受伤了，比起上次你又变强了，权梦。”
宛如时光倒流，大殿内所有受损的东西沿相同的轨迹恢复如初。
圣女收起了魔杖。
“嗯？不打了？”魔王诧异道。
“我杀不死你，你不会杀我，没意思。”
权梦话音未落，魔王已化作残影冲去，轻掐住她脆弱的脖子：“你确定？”
“不然呢？魔王大人现在直接捏碎我的脖子，还是把我关回地牢再走一遍流程？”
魔王冷笑：“你把自己想太高了，权梦。”
权梦讥讽：“我确定，对于一个复仇心切的留世界来客，留本世界愿意合作人类圣女一命带来的价值可比杀了她高多了。”
蓝色与红色的眸子对视，直到一方退让。
“没意思，抽离的上层视角已经是你了，权梦。”魔王松手。
权梦不以为然，轻蔑一笑：“那又如何，由同属一类人的你教我？魔王，逼出我的感性，即使只有几秒钟，也是你赢了。”
菲尔摇头叹道：“保持俯瞰状态，不累吗？”
少女贴上他耳边，嘴角扯出一抹嘲弄：“不这么做谁保护我，你？”
“可以。”
权梦打走魔王伸来的魔爪，退后一步：“以我们目前的状态，还想着向我表白，不会是假戏真做了吧，我亲爱的魔王大人。”
“我是认真的。”菲尔皱眉。
“魔王大人费心了，权梦很感激可权梦不需要。我们的合作，不包含保护对方的内容。”
少女眼中流淌着戏谑和嘲笑。
她本可以与他同路，可有一方自掘坟墓，如今二人的关系，仅靠一条线维系罢了。
“时候不早，小女子不叨扰魔王大人了，告辞。”权梦走向大门，“另外，我要出去。”
“带上这个。”菲尔背对权梦看不清表情，甩去一块令牌，“见物如见我。”
少女离去，菲尔坐回王座，空旷的大殿寂寥。
“差点。”魔王对还微微颤抖的双手长叹。
从初见权梦就有的预案，大脑模拟了无数遍，发生了，心，还是会难受啊……
“权梦，你拯救了我，我又怎会抛弃你。”
“权梦，我决不会让你重蹈莉莉的覆辙。”
“不惜手段。”
王座传来魔王癫狂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