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街道冷清，早高峰后行人稀疏。
克罗尔在一栋建筑下止步。
“拉文，确认破魔协律运行情况。”
“试验完毕，可稳定运行。”拉文望着四根天线慢慢立起，魔力在其中穿梭，“克罗尔，你确定吗？万一搞错怎么办？”
“错了，我自会和权梦小姐道歉，承担一切责任。”克罗尔摸到挂机键，“我准备进去了，回见，拉文。”
权梦刚醒，惺忪着睡眼被敲门声吵醒：“谁啊，一大早的。原来是你啊，克罗尔，这么早找我，是利亚姆有紧急命令吗？”
“不，是我想确认一些事情。”
“行，进来吧。等我会儿，我换件衣服。”权梦踏着拖鞋回卧室，窸窣的穿衣声和哈欠混杂。
真是稳健，一个月才来，准备了不少啊。
“久等。”几分钟后，权梦换了身常服出来。战事暂息，手里又没有实权，权梦三十多天过得挺悠闲，不用花很长时间穿上繁重的圣女服，轻薄的一件不华丽，体感却更舒适，更亲切。
权梦故意慢吞吞地翻出罐茶叶，泡了两杯茶端上桌：“给。”
克罗尔沉得住气，微笑着接过：“谢谢。”
茶叶是好茶叶，几片绿色渐渐在水里舒展开，香气已飘散出杯子，在克罗尔鼻尖打转。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权梦泡得一手好茶。”克罗尔小饮一口，目光却停在权梦脸上不动了。
“见笑，以前跟人练习过一些。”
“以前，是当女仆的时候吗？”克罗尔开始紧逼。
权梦仿佛不理解克罗尔的话，保持着半坐不坐的姿态呆了呆：“啊？我什么时候——”
“别急着否认，权梦小姐。”克罗尔笑了笑，从口袋拿出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我们不如从你的过往捋一捋，权梦小姐是何时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上女仆的。”
“我不知道你在哪猜的，反正不可能，因为我以前可是——”
“权家的大小姐，对吗？”克罗尔摊开那张纸的一角，手指着那一小段绿线道“人生的前十二年，你都是大小姐，当然没有做女仆的需求，我猜那时的你也没有想过这方面。”
权梦微张小嘴，猫猫，歪头，疑惑。
“魔族入侵，你花了近六年逃到北境，中途加入并成为泛人类统一战线的领袖，所有南境幸存者口中的‘老大’，和魔族作战无败绩。”
克罗尔不禁偷偷瞄了一眼权梦，毫无变化的外表，怎么就……
“你当选圣女，组建第七军团，后因叛徒出卖被魔王俘虏大半年之久。我无意揭开你的伤疤，但这段时间你的资料确实缺失，对吗？”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了，权梦就是在被俘期间当上女仆的。
权梦的脸色由晴转阴：“克罗尔，你在无理取闹！收回你的话，我可以当没听过你的话。”
“的确，光是这段属于先射箭后画靶，没有一点儿说服力。可是——”克罗尔展开他作时间轴的纸，后面五分之四都是权梦逃离魔族和这两年多来的作战记录，“你要怎么解释米蒂亚在消息闭塞的沦陷地得知你受封圣女的呢？据他所述，是他捡到昏迷的你，而且直到遇见我们，你只有在出手脱险时才极短地苏醒。”
“克罗尔，你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我就不能和他偶尔聊聊，就不能是他从魔族那听到的！”
勇者肯定道：“对，是有这个可能。然后你被救回人类联邦，重新作为人类圣女带头抗击魔族。”
“这样逻辑自洽，克罗尔你有什么怀疑的。”权梦生气地望着克罗尔，为他怀疑自己而愤怒，“克罗尔，因为自己的一点毫无根据的臆测找上我，你有脸让我再信任你吗？”
“不，要害就在于逻辑自洽了，你满足了所有巧合。接着，你主动请我起诉自己，请求辞职，当时我很感动，不只是我，相信所有人都被你感动了。至于保守派的人，他们眼里你是以退为进，利用自己的遭遇博同情。
我想，你还有第三层用意吧。将全人类的视线聚焦在特定的事件，你其他的动作只会被归为二类，登不上台面；辞去军团长而非圣女，是因为军团长的身份在战争期间受限太大，有太多眼睛看着，而人类最强的几个高阶之一，又是圣女，完成任务之外自由度很大，空间的掌握又让你高效地在各地移动。
这才是你的本意。”
权梦装作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怒气，暗中尝试和魔杖建立连接：“然后呢？”
“你做得非常隐秘，那些档案员都没有发现一丝端倪，甚至米蒂亚那么高频次地选入侦察或先锋没被看出来。”
“克罗尔，我不明白你最后想表达什么，如果没事的话就请回吧，我不想听你拿我的旧事谈论一些不可能的情况。”权梦冷脸，语气冰寒，这是权梦较为愤怒时的理性形态，也是战斗形态。
克罗尔回以冷笑：“别急，权梦小姐，好戏还在后面。你说巧不巧，我从奥罗娜的尸体上收集到一小瓶魔力，魔力检测为什么显示是你呢？按理说，你和她长时间不见面，她也不可能故意把你的魔力往自己身上抹，所以，权梦小姐是否被魔王打飞后去了拉文那边的战场呢？
天上那个东西的控制器，同样没有多大可能是魔族的莎莉毁成分子级的吧，龙语术士一向以暴力著称，可不是精细啊。”
权梦沉默，调查到这一步，克罗尔心里早有明确的答案，和她预判的克罗尔的智慧相差无几。勇者不笨，只是以前轮不到他思考罢了。
“以上，您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呢，人类的圣女大人，权梦·伊丝，亦或是魔王的贴身女仆，蕾娜小姐。”
权梦用于伪装的所有情绪瞬间土崩瓦解，一贯的平静得以重塑，她无感情地和克罗尔对视，不完全的理性压制了感性。
“我就知道终有一天会暴露，特别是奥罗娜临死前给自己叠上好几层圣盾要用苍穹魔导激光阵列杀死蕾娜和莎莉，我用空间魔法把空间里的东西斩成分子级的时候。可惜，我成也空间魔法，败也空间魔法。人类的勇者大人，你赢了，找出了魔王安插在人类的最大间谍。”
权梦不带任何紧张道：“你要拿我归案吗？”
“那是一定！”得到权梦亲口承认，少女的樱桃小嘴却吐不出任何惭愧的情感，对原因只字不提。克罗尔从未感到如此火冒三丈。
“嗯，好，我投降，要打人的话别打脸。”
权梦自动靠到墙边扔下魔杖朝克罗尔行法国军礼，搞得后者一愣一愣。
“你封了这栋楼的魔力，楼下还有人守着吧，我不觉得有能力逃过两个八阶骑士的追捕。如果你不好意思把我绑住，阁楼有绳子，拿来我可以自己绑。如果想为诺亚和奥罗娜出气就来吧。”
少女转身面朝墙，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把后背留给克罗尔。
她十分甚至九分地确定依勇者的品格不会向走投无路的可怜少女动手，哪怕是有大仇的敌人。
就结果而言，理性的权梦算无遗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