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爹爹不希望自己认识外人,特别是青年男子,但杨莘还是止不住好奇,假意送茶,想要看一眼这个“张兄弟”到底何许人也。
多少个日夜,爹爹为了宝刀,长吁短叹。自杨莘记事起,家里一向生活拮据,爹爹甚至沦落到要跑飞脚维生了,但空守宝刀而不知价值,是卖也卖不得,留也留得堵心。
老杨和张山的对话,杨莘在里屋都听得真真切切。
是什么样的人,竟能有仙家的“神通”,单单看一眼,就能认出这宝刀的真名?
爹爹常说,只要能弄明白宝刀的真名,价值几许,就能给自己找个好郎君了。
——这张山小哥,人看起来还挺不错。
不知道,他会不会就是爹爹所说的“好郎君”呢?
……
……
老杨劝张山先避几日风头,不要到驿站露面,等站长消了气再说。
又见张山身无分文,便从里屋取了500文钱,借给张山,以供平日吃用,等手头宽裕时再还即可。
张山推脱一阵,终是盛情难却,拜谢收下。这才离了杨家,回到家中。
想来自己为了治肺病而借了很多高利贷,利上加利,现已欠下6700文,折成银两也要六七两了。那是每个月都要还的。
张山何时借到过“等手头宽裕时再还即可”的钱?
想到这里,不由得对杨老爹更心生感激。
说来,除了火中宝刀,那杨莘,也是大有来头。
在杨家,当杨莘探头看向张山时,张山也看向杨莘,两人四目相对。
这一对,张山没有用天眼通看她的心思,反而无意间看到了她的前世。
她是三生的贤妻,三世的良母。三辈子以来,相夫教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从一始终。
如此的旺夫,可以说,每一世都是因为她,才给所嫁的人家,带来了祥瑞,人丁兴旺,富足幸福。
若论聪明善良忠贞,便览世间女子,十个人里,未必能有一人如她这般。
这么好的女人,岂不比一把宝刀,更加价值连城?
想必有不少人会不认同张山的这种想法,再好的女人,也不能生出钱财,况且是能买下大半座高度商业化的富县的钱财,岂有可比性?
但是,便览了自己一万世的苦痛和心酸后,张山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并没有做一万世的穷鬼,也有几次,生在富人家,甚至帝王将相家。
但要么媳妇恶毒,要么婆婆心歹,就算富甲一方,最后也是财尽家亡。
倒也不能全怪这些坏女人,但坏女人造成的影响甚重,难辞其咎。
张山只希望,杨老能为她许一个好人家便是了。
这么想着,刚才回家后服的药劲开始生效,加之睡意袭来,张山便陷入了梦乡。
之后的几天,张山没有去驿站工作,而是待在家里,时而外出找药草,时而思索和站长过招时偷学到的拳法,自行习练。
天眼通并不能让张山掌握天下医术,他只是用神通透视观察了自己的肺病,又以所察之病性,去找寻合适的药草罢了。
张山其实不知道,他找的草药,一些还不为人所知,另一些甚至不是药草,只是凑到一起,恰好能治他自己的病罢了,再加之神通的催动,他恢复极快,几乎就要痊愈了。
负债累累都不能治好分毫的长年持病,竟然凭着神通和一些不知名野草,几天就要好了,让张山只觉得是莫大的讽刺。
几天以来,随着身体的不断痊愈,他甚至能练功了。凡人的武术招式本就简明扼要,再有神通相助,张山几乎是平白无故,就有了普通成年人修炼一年才能有的功夫。
只有天眼通时,他都能和站长过招而不落下风,现在又有了少许的修为,就更不在话下了。
是日,张山又外出寻找草药,却在街上被人从后面叫住。
“张山老弟!哎,是我啊是我。我是赵四啊!”
张山一转头,果然是赵四。
这人,便是那日张山打晕站长后,带头提议帮张山凑钱赔给站长的青年飞脚。
他也出的最多,足足掏了60文大钱。
“赵四哥,那天多亏你们大家出手相助,张山感激不尽”
“哎哎哎,小意思小意思!嘿嘿,看你气色不错,想是肺病治好了?”
张山微笑着点了点头。答曰快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哈哈哈”
赵四脸上有块疖子,瘦高而黝黑,笑起来又是一口大黄牙,还凑近过来拍着张山的肩膀,但张山丝毫不介意。
说罢,张山想着自己带了钱,正想要提议还钱时,被赵四打断:
“嗨呀这等小事!回头再说回头再说。比起那个,既然你身体好些了,咱们去找找乐子?”
“哦?四哥知道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嘿嘿,”赵四兴奋的搓着手,“那当然是去找丁半娘啦”
“丁半娘?那又是何人啊”张山不解。
“哦?这么说来,老弟你是没去过‘那种地方’啊。都不知道丁半娘的鼎鼎大名!”
“小弟确实不知”张山谦逊的摇了摇头。
“走走走,哥今天就要带你去看丁半娘的肉·馒·头!哈哈哈哈!”
赵四那张黑脸笑成了一朵花,搂着张山的脖颈,向西小街南三条胡同走去。
两人穿过大街,来到小巷,越走人烟越稀少,又越走嘈杂声越大。
直到一处胡同,只见两边都是些不干不净的店面,三教下九流的闲人。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后,只听见内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抬头处挂着一张旧牌匾,上书【丁半】二字。
说是丁半,其实屋里玩什么的都有。
双六,麻将,象棋,花牌。
投壶,套圈,轮盘,飞镖。
只不过,中间的大屋的丁半,是最热闹的。一条长桌从头到尾,贯穿全屋。两边木凳沿桌排开,两排都坐满了玩丁半的闲客。
“丁半!骰子落地!”只听咚的一声,摇杯扣桌面,“下注啦下注啦!”
摇骰者虽是一女子,却声如钟磬,器宇不凡。
观其年龄想已是三十开外,云髻高盘,浓妆,却也不艳抹;男衫半襟,威严,还又半露苏胸。
按说已是半老徐娘,但想其年轻时,必不输春楼头牌。
神色中正,不苟言笑,但在登徒子看来,若**大起时,将其推倒,狠狠发作一番,却也不是不可以。
介乎于美艳,又不谄媚之间。
她不卖身,也不卖艺。
只是正襟危坐开骰喊号而已。
故曰丁半娘是也。
“怎么样?不错吧!虽然裹着布呢。不然她那个衣裳的穿法,就全露出来了,嘿嘿嘿”
赵四说着,拉张山在丁半长桌的最末位坐下,偷偷指了指丁半娘的胸口。
虽说早在半路上,张山就已经用神通读出赵四的心思了,但实际到了这里,还是大为震惊。
他又喜又惊。
他喜的是,这种地方,简直就是天眼通发挥力量的绝佳场所。无论你丁半娘是正常开骰,还是出千作假,哪有我张山看不透的结果?
惊的则是,此地晦气沉重,怨念极深,但表象上确是如此的热闹,如此的快活。
这人世间又岂能有如此自相矛盾,如此歪曲隰阻之地?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赵四见张山愣神,推了推他,说道:
“哎哎哎,既来之则安之。别想那么多了,来玩两手吧!——嘿,丁半娘!我押丁!20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