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霏霏,梅枝曳曳。两只鸿雁自冰河边踏过,转眼爪印埋没,徒留边旁几处小洼蜿蜒。迩近听去,隐约铿锵几声。洼坑越深,声响愈烈,约莫半个时辰,才见二人又回斗至冰河边上。
“李刀!这是我追你的第十六个冬天,我爹的性命今天就要你血债血偿。”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剑客指着一名老者说到。
那老者见他步调慢下来,放声一笑,手上格挡不止,同时回应道:“王家小子,我不杀你爹,你爹就要杀了我,你说我该当如何?”
那人听后怒不可遏,手上剑招愈演愈烈,老者李刀也不甘示弱,压身近敌,砍他要害。王剑客难当几招,却回身一刺,竟削他几许发丝下来。
“好本事!”李刀怒道,随即上身后仰闪避,又正身一脚回敬,将王剑客踢出一丈有余,当即摔倒。
李刀怒目而视,正要骂道:“本大爷......”却朦胧间又见几缕发丝自头上落下,原来是王剑客将纵身飞出,即刻挥剑过去。
“你也不赖!李老秃!”他捂着胸口缓缓起身。
这回李刀却不发怒,他怔怔地看着白发落地,瞬间与白雪混成一体,难辨去处。
“王剑!你这臭小......”这个“子”刚到嘴边,他就收了回去。他略略打量起眼前这个满脸胡须,头发凌乱的人。这时他才发现他口中的“臭小子”已成了一个大汉,与十六年前已不再相似,若非只他一个仇家,他又如何认得出呢?
他正这么想着,王剑爬起身来,趁他不备,飞身刺去,一瞬间,雪地上落满了鲜血梅花。
“好小子!”李刀惊愕一声,被剧痛拉回搏斗。王剑见自己得手,心下荡然,道:“你这条狗命我今是拿定了!”
李刀喘着大气,二人又斗至冰上,他已五十有余,体力难支,又再受了王剑几招,就这样跪倒冰面上。王剑虽不受重伤,却也见一口口白雾呼出,难再攻敌,见自己即将报杀父之仇,胜利在望,便剑指李刀,稍作歇息。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王剑喊着。李刀矗立原地,摇了摇头,道:“我偷了王府财宝养我一家老小,本就是亡命之举,你爹是府卫,要杀我也合情合理。”叹了口气,又道:“我杀了你爹,今日性命交代到你手上,也是合理......”说罢便扔下手中单刀,静候死亡。
王剑怔了怔,听他说起偷盗以养家糊口一事,想起自己自父亲死后无依无靠,孤身一人,至今三十有余,为报父仇追逐李刀天涯海角,仍未成家。
“好!你家人又在哪里?”王剑问道。
李刀怕他再害家人,不想回答,却转念一想,自己已十六年未见亲人,老母幼儿,说不定早已亡故,便道:“你要做什么?”
王剑道:“你敢盗王府财物养家,我敬你是条汉子,你死后,我定去抚慰你一家。”
李刀听了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说吧!”王剑喝到。
“我不知道......”李刀看着他,意识模糊。
此时二人已至河心,此处冰面甚薄,二人在上面,已听到冰裂之声。
惊骇之下,李刀冲身向前,抓起王剑提剑之手向自己胸口刺去。
“你!”王剑惊呼,但没过多久,李刀便气绝而亡,尸身随即变为冻骨。自己被他突来一撞,也坐倒在地。忽然间,身下冰裂,他同李刀的尸身一齐落入冰河之中。
王剑沉在水中,已无力上游,手也不再拨动,他看着仇人尸首,回望光阴,十六年恩怨,不知何时起早随这冰流东逝。
2023.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