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中,阴森的人面画像又在注视着我,准确的说,是在凝视着我。
他好像在看着什么,又好像不在看着什么,我与他永远是处于一种不对等的关系中,当我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在看往别处。我故意不看他的时候,全身的细胞和组织都在发出警告,从灵魂深处传来的阵阵战栗,比看他之时更甚,这便是这座宅邸大厅的一张人脸画像所给我的恐惧。他好似在笑,又好似在凝视,又好似在发出恶心的非声带的非灵魂的对一切的厌恶。
我过于恐惧背视他的恐惧,抽象的说是一种反恐惧,是一种高于恐惧的恐惧感。
用其他文字可以更精准的形容,the fear the fear,前面这个the应该用后文是元音单词的时候的读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用这个语法去读这个短语,我只是觉得恐惧。
我想找到这恐惧的源头,只要我能定义他,能凝视他,他就永远不会在我后面,嘲弄我的愚蠢。于是我想象此刻我就是画中之人,同时,我也仅仅只有头部部分,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身体。
于是我清楚了,我此刻在凝视的,正是我的身体,我或者说这个画像所欲的至纯至瘴物是我的身体。
我在心中默默刻画了房间的布局,把一切进行还原成未硬装的样子。顺着他的眼神朝向去寻找着,寻找着我的身体应当在何处。
首先我确认下我的能力,因为我仅仅存在头部,而非身体化,那么我只能先转眼、注视、转头、带动头部以下的部分、抵达目之所及的地方这个流程,而我只能不断地重复这个流程,在此之外的,都是不被应允的,是非画像的。
他到底在看什么?
于是我进行了语言上的抽象和重新加工这个流程,他是一个代称《画》,于是我便清楚了,他的欲望并不是在看,而是应该被挂在何处,在这种扭曲的空间中让我感到绝望和反恐惧的,是这个画的位置,从我记事之处就在此,从未移动分毫。
可这画太过庞大,画框似乎是襄着金边,最上边还有由上延展到两边的鲜红的百褶帘,我撼动不了一丝一毫。于是在杂货间中找来了竹竿,突兀的像是等待着使用的器具,挑下了这红帘幕布。
我回过身,他已经放置在了最恰当的位置。
我离开大厅,顺着他的像的反方向前去,是一条狭长的阴暗的通道。
并不是想象中笔直的,向下的地下通道,而是斜长的,平坦的。但就如此设计的一条通道,我却望不到他的另一端,任何为了探险准备的常识在此处已经非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清楚的知道,这条通道,一定,是斜长的,平坦的,非分支的存在。
里面如此的静匿,无风,无视。
这是一条人工打造的,非人的通道,我这么确信着,而这时我已经步入其中了,因为我感受到了一些的、流动着的,不似风不似声不似光的一些存在,正在我的周围。
我认为,我已经通过这条道了,剩下的更恐惧的更原初的更多的是回过身,离开此处,永远。
此刻我全身像是被彻底撕裂开了,我的头留在了大厅,我的身体在向着更深处前进,而我蜷缩着,战栗着滞留在这,不止脚踝,我全身的所有细胞所有的一切都在发出嘟嘟嘟的声音。
我贴着墙,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我的一切感官在此刻都已经不被所需要,只剩了微弱的呼吸所带出的震动的音量的音调的频率的《》。
梦魇终结了。
我再往通道看去,里面传来阵阵的凉风和令人作呕的老鼠的索索声,风中带来的死亡的腐烂的真菌的味道,同时通道里还有滴答作响的水声,经过通道不断地放大放大,进入我耳道的声音,正在刺穿我的耳膜,抵达更深处的《》,不停的不停的重复又重复……
我抵达了真实死亡。
但我脚踝深处的声音却消失了。
当我耳朵又能清晰的听到机械钟表的机械音时,我才惊觉,这原来是你时刻能听到的声音吗。我再次直视他的眼睛之时,他的画像好像更大了,镀金的画框隐隐有湮灭的冲动。
我跟随着他的视线,窗外的可憎之物仍然俯视这悲叹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仅仅是俯视而不进来呢。
窗外扭曲的,憎恶的巨大的阴影,在风中肆意的摆弄,又在嘲弄这世间的一切吗,又在憎恶着一切生者吗,如此的厌恶生命,如此的恐惧吗。
凄厉的、绝望的、嘶哑的、非声带的、厌恶生命的阵阵回声正在通道中,不断地放大又增强。如果我曾可以是画中人的话,那么此刻他正在轮回中承受着绝望的一切吧。就如果曾在通道中放弃一切的我一样,而我当时还拥有呼吸的权力。
此刻我已经毫无恐惧,剩余的只有彻底的寒冷,似一种来自于冥界之火,寒冷却能毁灭一切生者所欲之物,包括我最想要的至纯至瘴之物。
我的血液在燃烧。
我想加入窗外的他们的行列,想破坏这一切,包括这画和这个通道,我想彻底的封存他。不让任何生命存在于此,这样,我和他就能永远的存在在那个斜长的、平坦的通道中。
这是另一种分裂,高于欲望的,本能的。
巨大的锁链声开始响起了,它倒吊在天花板之上,是的,倒吊在天花板之上。又好似从我灵魂深处渗透出的声音,又好像从我的脚踝深处,好像只是他们的容器。
我跑到巨大的落地镜前,脖子上挂着的银制十字架,早已是倒错的形式,是比倒十字更为亵渎的形态。我耳边传来的锁链声,就好像从我孩童时期所玩乐的秋千上支撑的锁链的厌恶声,他厌恶我的质量,厌恶我施于秋千被动参与的势能与动能的转换。
他想让我当那条锁链。
在我完成分裂的最终时刻,映入我脑中的是从记忆最深处所记载的,文字。
。。。
祝福的银器,当被木质器具折射出扭曲的本质时,
空间中正传出真实的,声带的嗤笑声时,
神圣的教堂,已经堕落成举办邪恶祭奠的场所,
银具与非规则猩红色不断地碰撞,
如泣如诉之声,正憎恶着记录着一切,迎接着地狱之火的洗礼,又在不断地祈祷圣彼得的注视,
贪婪之人,
亵渎的本质是神圣被地狱的猩红所蔓延,
还是这猩红的藤蔓已经占据了其神圣的本质呢,
还是这注视,本就是凌驾一切的,最亵渎之视呢?
。。。
通过这人面画像,到底可以真视到多少不可注视之物。
我不得而知。